尘翔醒来的时候,小泽已经走了。他没有等尘翔,没有等他送自己。小泽不想自己傻傻的等,到时候尘翔奇怪的问自己为什么还不走。自己可以的,不是吗?只是早走一点,反正又睡不着,谁会知道那份期待的光明来自于一个叫日出的自然现象,今早的小泽心理异常的豁达,那个纠结的期盼,就这样以这么轰轰烈烈人尽皆知的方式实现了,实现了吗?或者只是和自己期盼的不太一样吧,也没什么不好。
人很少的第一班车,树上的叶子已经几乎掉光了,看那天气,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要下雪了,晴空万里却寒冷得很。小泽拽了拽衣领,把自己捂得严实一点。可是衣服似乎并没有把寒冷挡在外面。公共汽车在外面冻了一晚上,这第一次运行,似乎全身都在向外散发着寒冷的月光。
也不知道尘翔醒了没有,不知道他看见我走了会怎么想,会看见吗?我像以往一样在桌上准备好了早餐,它是不是也如从前一样无人问津。
尘翔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泽,因为天已经亮了,他要去送小泽的,昨天在医院说好一起走的,小泽还说送自己起的太早,不如多睡会。自己还握着他的手笑笑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可是现在看样子也不知道几点了,小泽怎么也没来叫我,不会是要上学迟到了吧。转念一想,小泽怎么会来叫自己,小泽这个人太骄傲,他从来不反驳自己的命令,不论对错,可是他就是那么执着的执行着,有一天会让自己会后悔。他记得他把那个孩子摔在门外,大声的在他的哭声里说你永远不许进这个房间。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请他进来他永远都不会进来,即便是自己在其中身陷险境,他大概也会在门口悲伤,哭泣,和自己一起去死,也不会进来。尘翔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偏激,会不会进来,尘翔不知道,他不知道小泽的骄傲和自己哪个更重要。那如果是尘艾呢,小泽一定不会进来吧。尘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假设。可是他觉得小泽不会进来,即便被自己骂,被自己冷落,被自己觉得冷血,也不会进来。尘翔甩甩头,为什么想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脑海里似乎都可以想象小泽心痛的感觉,想象他不出声的流泪。或许光明总让人清醒过来吧,总是突然觉得愧疚吧。他知道这个时候小泽一定走了,他不会等自己,他知道,小泽伤心了。没有理由不伤心,可是又觉得没有理由伤心,所以连争取都不要,所以连别扭都不要闹,只是自己走了,晚上回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温文尔雅的笑,继续和尘艾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给他照顾却又难以在内心里接受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变得真实。那要是晚上我继续去他那里,你会怎么办呢,其实我真的是这样打算的。他似乎比你更需要我。
尘翔起身去小泽屋里,一进门就是一股寒意,微开着的窗子,没有一点阳光的照射,窗台上放了一个小泽经常喝水的棕色陶瓷杯,昨天它还在桌上,拿起杯子,里面是喝了一半的咖啡,看样子已经冲了很久了。
尘翔的心有些不由自主的动摇,是不是真的要每天陪尘艾,真的他更需要吗?不是自己看到的就可以权衡,不是自己感受到的就是事实。小泽昨天睡了吗?自己叫他的时候为什么没吭声。难道你宁愿我安心的睡觉,做我想做的事,你一夜无眠也不所谓吗?爱我是一件这么悲壮的事吗?你靠在窗台上一夜想了什么,什么时候冲的咖啡,他温暖了你多久,这期间包括心吗?不是不能喝咖啡,喝了会难受的厉害吗?坐了一夜,窗子都没关,不冷吗?尘翔长叹一声,坐在小泽平时坐的地方,屁股下面好凉,背后好凉,不一会风吹的骨头酸痛,拿起杯子,是冰凉的触感,喝一口咖啡,却发现没有加糖,喝完后嘴里苦涩的厉害。
一天的日子,总是过得太无聊,又消磨的太快。尘翔在他的公文堆里泡了一天,忙的焦头烂额,好补上这些天早回家的时间,心里却暗自的算计着,今天什么时候可以下班,要不要去接小泽,是让生活随我心愿的自然下去,小泽不是不能回家,只是有时间去接一下,他不必走得那么费劲,自己也可以和他多相处一会,其实事情就该是这样,小泽不会有任何异议,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尘艾来了,自己是真的很难忙,自己真的没空,可是要是不去,小泽恐怕嘴里不说,心里有也写不舒服,觉得因为尘艾冷落了他。要是去的话,今天可以给他希望,那明天呢,后天呢,总有一天呢?这个希望可是不破灭吗?自己难道真的可以每天早下班吗?有一些事情是事在人为,有一些事情是情非得已,还有一些事情是超出一个人的能力范围的,尘翔不是超人。
小泽的日子倒过的没有那么难熬,上午精神还好,可能是昨天喝了咖啡的原因,一上午课听得很专心,所以日子过得很快。无痕下课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帮老师干些什么,或者找老师去问问题,经过自己的时候会笑一笑,也说不上话。觅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前面,神情津津有味,可是很难觉得他在听枯燥的课程,样子悠闲得很。来学校对他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一种消遣,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一寸光阴一寸金,可是他真的有太多金钱了。至于子枫,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小泽很难接受这样的子枫,他心里的子枫乐观直白,想说就说,想做就做,小泽下课的时候想去问问,却总是被子枫转移话题。
下午的时候,小泽觉得胃里难受的厉害,整个身体都觉得好累,心跳的很慌,微微觉得有些发热。小泽心里暗想,没事的,至于这样吗?只是昨晚没睡,中午吃的饭刚刚吐了不少,幸好下午是联排的自习,没有课间,子枫和觅无影无踪,无痕作为好学生奋力的学习着,也没太关注小泽这边,小泽觉得有些安心,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生病了,他不想提前回家,不想任何人关注他,他想等到放学,他希望尘翔可以出现在校门口,小泽难受的趴在桌子上,很想哭的感觉,明知道那个希望好渺茫,为什么还要有这种期待,这个时候却还在想坚持一下,只是希望给尘翔留一个对自己好的机会。小泽想到这,向下深埋了脸,尘翔不需要这样的机会,自己还在自作多情什么。小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巡查老师紧皱得眉头,“翉渊泽,这个时候睡什么觉,觉得不精神,去走廊里站着去。“话应刚落,全班的眼神都聚集在他身上,不用看就知道。
走廊里很冷,身体滚烫的难受,自己大庭广众被骂,赶出去,心里好难受,眼看就要放学了,站了好久,天都蒙蒙黑了,一会放学自己要不要进去,难道和向外走的同学迎面,那等着,岂不是每个人都会看到,不然,先躲起来?这样的人想法让他很鄙视他自己,这个时候他最在乎的两个人,一个是无痕,一会放学见到,无痕不要来说话,不要来安慰,那会让我觉得更加的羞愧,可是要真的就那么走了,你又让我情何以堪。另一个就是尘翔,这个时候我反倒期望你不要来接我,因为我的眼神掩盖不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让你知道。
放学的时候,小泽在众人的或安慰或当做没看见的眼神里站立,似乎并没有让他觉得多难看,小泽的人缘永远那么好,即使平常交谈不多,每个人也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一直,没有看见无痕,当人全部走光,小泽疑惑的小心走进教室,无痕在后面收拾东西。听见小泽进来的脚步,“小泽,收拾好东西了吗?一起走吧。”你没有走出来,你不想面对那样的尴尬,你等我走进来,你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别人总说我善解人意,其实我只是个小心眼的孩子,在你面前我总能感觉到那种尘封的温暖,如果尘翔可以像你这样,小泽不只要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比,结果没有,只是觉得,尘翔就是尘翔,他要是这样,自己未必会爱他。
至于尘艾,或许说出来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他只是靠在床上坐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做,可是他没有像小泽那样期盼着,越来越消沉,反而一整天精神活跃着,我们无从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他心里的想法支撑着他的兴奋,他的全身都在为此沸腾着,他的生命都为此而耗费着,他却津津乐道。
当小泽走到校门口,那种走出来时的紧张心情显得那么的可笑,那想与不想变得那么的无所谓,门口永远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张望着等待的对象,至于自己,或许只是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吧,因为自己甚至连微微一笑都没有,他连嘲笑自己一下都没有,只是想知道尘翔有没有想起他这个存在。
和无痕简单的道别,一个淡淡的微笑,一个回身,就足够了。当身边没了人陪伴,心里是一个人自己较劲,为什么不坚持一下,为什么睡着了,有那么难受吗?一种巨大的羞愧让这个孩子有些无所是从,他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担心同学从此改变对自己的看法?其实这种担心很诡异,没有人会因为什么一下子改变了这么多日子的看法,其实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或许当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很多人就遗忘了这个自习的小插曲,可是那个当事人却耿耿于怀,努力的劝慰自己没什么,可是心里总是放不下。你可以说他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谁不在意呢?
一个发着烧的疲倦的身体,一个饱受伤害需要安抚的内心,小泽没有坐公车,这个时候一定很挤,小泽不想那么早回家,这个时候家里一定很冷清,热闹也说不定,不过哪样自己都不想看到,不想参与进去。不想和谁一起在傍晚孤独,等待一个相同或不同的人,等待一个相同却身份不同态度不同的人。也不想看谁家人团圆,自己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平复我内心的波澜,我需要一点空间满足我的懦弱,回避那些伤害,让我躲起来,只一会,我需要消化心中的难受。我没有力气去用我的脆弱硬碰硬的抵挡你的尖锐,我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去消化我的心情,不是随时随地等你闯入,把它草他的一塌糊涂,然后你大大咧咧的走开,让我自己重拾我的心情,还要在再见的时候,在你面前表现得很好,不然还会让你说得一文不值,说的我好像亏欠了什么一样。我想要你分安静,却又受不了你的冷漠。我想要一份热闹,你却偏偏让我觉得更孤独,那个场合永远不适合我的出现,为什么强拉着我以好听的名义最后成为我的过错。我记得你的朋友来家里,我坐在厅里看每天必看的动画片,你们声音好吵,我有些听不清楚,我当时想,还是不要调大声,会吵到你们谈话。可是没过多久你就命令我进屋去学习。我当时有一些不开心,却还是顺从的进屋去了。明明说好了可以看得。我记得当客人走了之后,你在对面屋里腾地站起来,没有好气的说:“有客人来,你就不能在那里看电视。”,我愤愤不平的心里一下子受到了某种震撼的打击,虽然现在看来那样是不怎么有礼貌,可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清楚地知道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我第一次知道,其实这不是我的家。明明是你打扰了我的生活,你却理直气壮的说我不懂规矩。别人只说我好绅士,只说我的举止多么的优雅,我想说我宁愿不要这样的评价,因为我活得好累。有的时候看到班里的男生也可以说哭就哭,别人的鄙夷的笑着议论着嘲讽着,我却暗自羡慕着,到底是怎样的教育让这样的孩子存在,到底是怎样的轻松有这样直白的变现,而不是面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连情绪的表达都要思前想后。那年尘翔生病住院,自己忙着考试,尘翔也不让自己去看,那天终于有了时间,去的路上,一直在流眼泪。车堵得厉害,走了很久。当眼泪流够了,心里却思前想后,看尘翔的人一定很多,一回去了要不要哭。哭不是做作,而是真情表露,不哭也不是冷血无情,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这么大了还流眼泪。最后的结果不重要,谁会记得那个病床前有谁流了眼泪,只是小泽觉得,这好讽刺。当哭与不哭成为一个问题,我到底还有什么骄傲说我真诚的爱着什么人。
第五十二章
打开家门的时候,很安静,没有看到任何人,大概是听到了开门声,尘艾缓缓地从楼上走下来,小泽在他开门的一瞬向里面张望,尘艾却马上关上了门,一下子挡住了小泽的视线,小泽马上收回了视线,心里却暗暗恼怒,自己究竟在情不自禁的观望什么,那个房间里,自己把玩过的瓷器乌龟是尘艾曾经的东西,那个阳光明媚的窗台是属于尘艾的空间,那整个屋子都不属于自己,当我的心不再迫切的想要拥有,不那么执着失去过什么,可是还是会看,至少应该有一些东西值得偏执,有一些事情值得回忆,有一个处所值得向往,有一个人值得痴迷。
尘艾看了小泽一眼,便自顾自得走进了厨房。那眼神里似乎有什么魔力。又似乎出于礼节,小泽跟随他进了厨房。尘艾在专注的倒水,小泽就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话,因为他觉得不论自己说什么都会在他面前受到挫折,当几个小时前的心伤没有痊愈,又要去刺痛自己的时候,是一种勇敢却又懦弱的感觉,在尘艾面前自己永远不会觉得可以挺起胸膛,差很多就是差很多,有一些自己努力着却未得到的东西,他却与生俱来。
当小泽还沉迷在自己的思考中,尘艾已经倒完了水想小泽这边走了过来。尘艾一只手端着水杯悠闲地喝着水,重心放在一条腿上,站的很悠闲。
“翉渊泽是吗?”尘艾抿了口水,若无其事的说,眼神散漫,完全没有平时的倔强和坚毅。这样的发现让小泽觉得有些害怕,当你不知道对面的人要做什么的时候,恐惧来自对未来的未知。
小泽奇怪的看着他,心里想着无数种可能,想着无数种他要说的话,他要讽刺的句子,他要挟自己离开,小泽像往常一样笑笑,威胁自己离开,自己配吗?自己离不离开根本关不找他的事,尘翔不减的关心,为什么要自己走,让尘翔怀念吗?尘翔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失去了总会觉得倍感珍惜,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这种惨烈的方式要你铭记,即便现在的生活让我苦不堪言。
“翉渊泽,真是奇怪,不论什么时候都只叫这一个名字,既然去当童妓,干嘛不另取个名字,我哥也真奇怪,难道之后叫起来就不觉得恶心?还天天抱在身边。”尘艾一席话说过,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随意,字从他口中出来,似乎都没有嘴唇的蠕动。
小泽听后愣在那里,他不知道尘艾从何得知自己的过去,虽然不至于了无踪迹,可是事隔多年,就算是名字没变,又哪会记得那么一个小孩子。卑微,羞愧,历史都无从知晓自己在什么时候被重复记载。那太清晰的噩梦,太混沌的记忆,尘翔,为什么不嫌弃我。小泽的头脑有些混乱,身前的尘翔模糊不清,现在的他懒散的笑着,平时的他坚毅的没有表情。“我哥”说的多自然。可是小泽不知道这是尘艾自回来后第一次承认这个称呼。
一只冰凉的手从小泽的腰向下摸索,小泽一个激灵,他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尘艾,请你自重。”小泽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愤怒,声音却不大,只不过不是温柔的声音,而是坚毅的不可动摇。不发脾气不代表我没有我的底线,你可以用我的过去羞辱我,因为他发生过,过去了。但是这样是一个开始。小泽必须承认这样的台词实在是太老套,而且明显不会有什么作用,可是那个时候总不能一样不发,总不能不表示自己的方案和愤怒。
“躲什么,你以前就是这么伺候那些男人的?”尘艾却一点也没有愤怒,只是暖昧的笑着,声音细小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一股愤怒占据了小泽的整个脑袋,尘艾,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说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你可以任意支配属于这个家的一切,可是我不是,从始至终,没有人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一分子。如果说你是尘翔的弟弟,理所当然的应该得到他的宠爱,我无法相提并论,但那也不代表你可以这样对我。即使你说我下贱,至少嫖客还付给我了报酬,即便我不情愿,那也算是公平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