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肖宇轩的口中得知这件事,包辉一开始是巨大的震惊。但接下来,便是了然。
酒吧里,舒子夜对陆仁佳的纵容,又怎是一个普通员工可以得到的特权?陆仁佳的身手能力,普通人谁又会费心学习格斗擒拿术和急救术?陆仁佳曾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军人,而如今的警察厅长陆啸,不就是历史上首位拥有军衔的警界领导吗?
包辉怪只怪自己竟老来发春,因为所谓的爱情,放弃警惕,轻易便相信一个不了解的人。现在想来,曾经的遇见,过去的纠葛,现在的发展,可能只是一个诱他入网的圈套。
“包包,你听人家说,人家真的不是什么卧底!”
陆仁佳拉住包辉的手,急急的解释着,他没想到包辉竟认为他接近他是别有用心。即便是别有用心,这心也与他的父亲他的身份无关,只是真的喜欢上包辉,想与之有所联系罢了。
“哪又怎样?”挣脱开陆仁佳,包辉转身径自离开,决绝,“黑白殊途,高攀不起。”
呆站在原地,陆仁佳没有追,只是侧着头,不敢去看包辉离去的背影。当初的隐瞒,确实是害怕包辉会这么想,陆仁佳本打算走一步算一步,现在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包辉的性子,包辉怕的不是身份差距而是隐瞒背叛,可说起来包辉也从没给他了解的机会吧。而且,父亲,本就是陆仁佳心中的一根刺,并不愿意提起的人。
只是现在和包辉解释恐怕已然来不及,而且包辉也听不进去吧。那么,纵然多大的委屈也只能先咽下,等过几日包辉稍稍消气再见机行事。忍不住苦笑,陆仁佳想着,今晚真算是鸿门宴,不仅被外人算计,连自家人都反目。
郁闷的离开豪宅,陆仁佳却没有立刻就回公寓,而是独自一人去逛了街。毫无顾忌的将信用卡刷爆,买下一件件中意的女装。最后驻足在一家玩具店前,手指轻轻抚摸着透明橱窗,细细打量那些摆放的布娃娃。
“先生,要不要进来看看?”早已注意了陆仁佳许久,店员从店里走了出来,招呼。拥有可爱相貌的少年,让人印象深刻,店员记得不久前才见过,只是那时候少年是和一个男人一起。当时少年似乎是央求男人买一个送自己,却反被男人痛打呵斥,让在场的店员也是哭笑不得。
“不用了,已经不需要了。”从一开始,他就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阴郁消失,陆仁佳扯开笑颜,如黑夜里闪耀的晨星,让店员一瞬间失神。而当店员回过神来,便只见单薄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独自行走于长长的街道,似一道寂寞的风景线。这么看着,突然就感到夜晚的寒意,店员便回到了店中,只是想着下次少年再来,干脆将娃娃送给他吧。
回到了公寓中,便是一夜无眠。拿着女装一件一件的试穿,抱怨着为什么那个书呆子不买一面大的落地镜,唯一的镜子还是在浴室里。愉悦的试穿,仿佛真的如以往一般,可当穿到最后一件,看着镜中的自己,陆仁佳却突然神经质的笑了,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果然是变态啊。陆仁佳,你真是恶心。”
[陆仁佳,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双重人格。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内心的那个阴影到底是什么?]
“那个阴影就是,人家是个变态啊。”
嗤笑慢慢变成了冷笑,陆仁佳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又拿起床上摊着的那些女装,毫不犹豫的一齐丢进了杂物间里。接着仿佛放下了一切般的爬上了床,却没有躺下,而是环抱着双腿,静静等待白日的到来。
于是,当性格转换时,陆仁佳感觉到的便是浑身的酸痛,脸上竟然还有未干的泪痕。起身去到卫生间,镜子中的自己,除了黑眼圈,又是核桃眼。无奈,还是无奈,以为又是情侣之间无聊的争吵所致。可在经过杂物间时,看到被丢弃的女装,陆仁佳却是愣住,一向面瘫的脸,却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异样。
果然,事情出现了大大的逆转。连着几日,陆仁佳都发现晚上的自己不再出门,而他每一天都是躺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包辉也没来找过他。确实如陆仁佳所料,当无比熟悉的老人出现在面前时,陆仁佳想来,夜路走多了总是会碰见鬼的。东窗事发,却也连带着他一起遭罪吧。
“少爷,老爷要您回家一趟。”
“好。”
随着管家上了车,陆仁佳神情冷漠,虽然已经约摸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人总是自私,不是吗?更何况关乎生死。
汽车经过进一个小时的行进,停在了郊区的一栋别墅前。陆仁佳下了车,随着管家进入到灵堂之中。已然等着的男人,伸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脸颊顷刻就出现五个红色的指印,陆仁佳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冷言看着低着头的陆仁佳,陆啸开口:“赵伯,拿棍子来。”
“是,老爷。”
管家偷偷看了一眼陆仁佳,即便心疼,可在这个家里,没人可以忤逆陆啸的意思,而反抗比之妥协,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将手臂粗的棍子交给陆啸,管家却不忍再看,将视线移开,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已经是七年前,可依然让人心有余悸。
“跪下。”
话语不带感情,却不怒自威,有着让人恐惧的力量。一旁的仆从一听,都是面露骇色,陆仁佳的表情却不变,只是乖乖的跪在灵堂之前。家法,再正常不过。半生都是军人的陆啸,在家中实行的也是军队式的管理。
可当狠狠的一棍子打在背上,陆仁佳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而这只是刚刚开始。一下又一下的重击,击打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灵堂里,夹杂着隐忍的闷哼声。即便再痛也要忍着,不能大声痛呼或是求饶,陆仁佳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一直以来对他的期望又是什么。
惩罚终于还是结束,只是结束时,陆仁佳已然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子,趴跪在地上,嘴角是一道血痕,以往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淤青,可以想象衣服下又是怎样一般的景象。
陆啸眼中没有似一般父亲的疼惜,对自己的儿子也如对下属一般,冷声质问:“为什么要和黑道有交集?”
艰难的支起身子,抬起头来,不顾浑身上下的剧痛,陆仁佳却是冷冷的与陆啸对视:“与我无关,是他,我的另一重人格。”
30.
陆啸眉头紧皱,重复着陆仁佳的话:“另一重人格?”
陆仁佳依然直视陆啸,只是语调更加的冰冷,略带自嘲,不同于以往的恭敬:“对,是个令人讨厌的娘娘腔。”
一直严肃的脸显出异色,陆啸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就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吧。”
“是,父亲大人。”没有提出异议,陆仁佳只是咬牙挺直腰杆,忍痛好好跪着。
陆啸起身离开,临走前对着仆人下令:“好好看着。”而这看着的意思,自然是监督陆仁佳的跪姿。仆人不敢怠慢,连声应着。陆啸微微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陆仁佳,便离开。
不想为难仆人,知道稍有懈怠可能害人害己,专制的父亲,一向容不得忤逆,陆仁佳即便再怎么痛,也还是直直跪着,低头却不折腰。不断涌上口腔的血腥味,陆仁佳想来刚才的重击该是伤到内脏了吧。不过,这次至少只是身上的伤痛罢了。
可还是没有能坚持到最后,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接着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倾,最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再次醒过来时,陆仁佳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已然没有那么疼痛了,看来是进行过治疗。望着天花板,陆仁佳嘴角挂着浅笑,有时候他都快要忘记了,那个冷酷惩罚他的人,其实是他的父亲。
起身下了床,陆仁佳沿着长廊走到书房外。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陆啸正和家庭医生在聊着什么。陆仁佳轻轻靠在门框,倾听着,不算偷听,毕竟他们所谈的与他有关,他总还是要知道,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双重人格?陆少爷他?”家庭医生一听,瞪大了双眼,他没想到陆仁佳竟然会有这样的心理障碍。
陆啸眼神一黯,点燃了一只雪茄,不着痕迹的警告:“我不需要你的惊奇,我只要你知道,这事如果传出去的后果是什么。”
医生立马收起了惊奇,谁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又换上一副专业的面孔,解释起双重人格的成因:“双重人格是多重人格的一种,是严重的心理障碍,它的成因与创伤性事件密切相关?”
陆啸却变了脸色,黑着脸打断了医生:“我不想知道它的成因,只想知道能不能治好。”
长期作为豪门的家庭医生,男人并非不懂察言观色,一看便知陆啸有意规避这个内容,又开口道:“我认识一个世界顶级的心理医生,可以为陆少爷治疗。”
陆啸只是靠坐着皮椅,轻吐烟圈,低声,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希望你能尽快安排。”
医生不禁打了个寒颤,低眉顺眼,恭敬:“请陆先生您放心。”
“那多谢你了,”陆啸转头对着一旁候着的管家开口,“赵伯,送陈医生回去吧。”
直到管家和医生下了楼,一直躲藏着的陆仁佳才现了身,轻轻敲响书房的木门。
“父亲大人,是我。”
低沉威严的声音自屋内响起:“进来。”
推门而入,恭敬的站立,陆仁佳直视着陆啸的眼,却不开口。同样犀利冰冷的视线交错,陆啸嘴角突然勾起小小的弧线,声音却还是很冷:“你听到了?”
“是,父亲大人。”
“那你怎么想的?”
“一切听从父亲大人的安排。”不会有异议,这本来就是他自己想要的,不是吗?白日和黑夜,本来就互不相容,吞噬一方是必定的选择。而且,也时候结束这段孽缘,摆脱夜晚的羁绊。他本就是个自私的人。今日的一切,原本就是他所导演。
“嗯。那就退下吧。”
“是?”恭敬的应着,只是走到门口,却还是停了下来,轻轻开口,“父亲大人,真的那么讨厌晚上的那个人吗?”
沉默了一会,冰冷依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世上,我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你。”
“?是,我明白了。”
将门轻轻关上,陆仁佳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只是呆站在房间的中央。迷茫的双眼打量着房间的四周,最终视线定格在一个角落里,久久凝视。七年前,他就是在那个角落获得了重生,却也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老大,雏菊姬已经好久没有去酒吧上班了,你不担心吗?”
这已经是刘风第五次在包辉的耳边吹风,可包辉还是无动于衷,最后也只是烦了,才回了一句:“那又怎么样?他不去上班,是舒子夜该管的事吧!”
“老大,我听说了,雏菊姬的爸爸是警察厅长,可我敢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是卧底!”
“你凭什么对天发誓?”包辉冷笑,接着一拳砸在刘风的头顶,怒道,“还有你,当初是怎么查的资料?!这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查到!”
“那个,这个,明明查到的就是他父亲是底层军官,她母亲已经去世,我怎么知道?”刘风有些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但,我真的敢打保票,他不是啦!”
“?”
包辉不再说话,只是闷头抽烟。刘凤一看,试探性的又开了口,轻声询问:“老大,其实你早就知道他不是卧底,只是在意他的家庭身份,是吗?”
包辉抬起头来,看了刘风一眼,苦笑:“阿风,你看不出来吗?在意身份的,不是我,是他。而我不能勉强为难他。我办不到,也不想。”
而且这几日来,陆仁佳也没来找他解释或是说明,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陆仁佳就像是人间蒸发,而他也拉不下脸来去找,毕竟说了那么绝情的话的,是他。
“老大?”刘风已然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只能拍拍包辉的肩,将自己的所见所感说出口,“我看得出来,雏菊姬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有什么用?喜欢能当饭吃?!行了,不提他了,你陪陪老大我去喝酒,这次咱去正常的老字号酒吧!”
特意强调“正常”“老字号”,包辉想起上娘炮这座贼船的最开始,就是听信了这帮狗蛋的下属的话,去了那新开的人妖酒吧。人生没有所谓的如果重来,但至少要保证未来不重蹈覆辙。
只是,举杯消愁,却是愁更愁。包辉嘴硬可心软,这些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担心陆仁佳是否出了意外,毕竟陆仁佳惹的人确实不少,那晚上放走的那个人说不定会报复。
也担心陆仁佳是不是误会了他与肖宇轩之间,那晚上的吻,只是肖宇轩突如其来的强吻,并非两情相悦,没有心动只有厌恶。
还担心那一句话,是否让陆仁佳打起了退堂鼓,真的认为他黑白殊途,高攀不起,决定放弃。
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像女人一般变得喜欢胡思乱想。难道真的是因为跟着娘炮久了,变得像女人了?包辉想来,本以为他可以改变娘炮,让其爷们一点,却不想娘炮有越来越娘的趋势,就连他竟也多了不少小女人心态。果然,娘气,是可以传染的,而且传染性极强。
将醉得如一摊烂泥般的刘风丢进出租车,包辉便自己歪歪斜斜的步行回了公寓。只是没想到公寓门口蹲着一个人。穿着睡衣的少年,一看到包辉就登的站了起来,微笑。
包辉却皱着眉,首先不悦的开口:“你身上的伤?”
“没事哦,谢谢包包的关心哟~~”双手交叉搓着手臂,陆仁佳牙齿打着冷颤,“可以让人家先进屋吗?外面好冷哦~~”
包辉却不答应:“不行!有什么话快说吧。”
晶亮的双眸凝视着包辉,久久,才扭挪着将一直以来的疑惑问出口:“包包,你还爱着肖宇轩吗?”
没想到陆仁佳一来便是质问这事,包辉有些不悦,便冷言:“这与你无关。”
眸中的光亮黯淡了下来,陆仁佳沉默了一会,只是又问:“那,包包,喜欢书呆子吗?”
“这也与你无关。”还是没有回答,昏暗的楼道,让包辉没能看清此刻陆仁佳眼底的绝望,以为陆仁佳又在耍小性子。
面上的失落了又多了几分,却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追问,声音颤抖:“包包,你,你讨厌人家吗?”不求喜欢,只希望包辉不要讨厌自己,这是陆仁佳此刻最大的奢求。
看着陆仁佳脸上的神情,有些心疼,可一开口,却又是语言游戏般的口不对心:“讨厌。”包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以往便是如此,却以为今日也可以如此。
陆仁佳那一瞬间仿佛要哭出来,眼眶微红,却还是忍住眼泪,低声:“那,如果人家消失了,包包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伤心?”
难以言喻的烦躁,以为陆仁佳是要来提分手,让包辉一瞬间因为受伤而说出气话:“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消失!”说完,推开挡着门的陆仁佳,拿出钥匙来开门,却怎么也插不进钥匙孔。
“包包,如果人家消失了,陆仁佳就不会再爱你了?”
仿佛含着无数忧伤痛楚的话从身后传来,那一刻包辉突然感觉到莫名的心痛,拨动钥匙的手停了下来,但很快又动了起来,将门打开,径自进去把门狠狠关上。却只是站在门后,呆愣,然后神经质般的迅速又打开了门,可门外却已然空无一人。
挪动脚步想冲下楼去追,可才迈开一只脚却又僵着不动,反身又回了公寓。而以后的日子里,包辉常常想着,如果那一刻,他放开所谓的自尊,所谓的彷徨,不顾一切的追上陆仁佳,之后的一切是不是都可以避免。只是,人生,还是不存在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