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疯了。”这是吴水牛的评价,他趴在桌上瞄着儿子和儿媳妇,眨巴着眼睛问:“球球,吃到了没有?”
祁允然轰地由脚趾头红到天灵盖,像只掉到沸水里的虾子。
燕裘噗哧地笑了,吴水牛看到儿子笑,知道有戏了,立即板起脸说教:“球球,咱们家不带上车不补票的,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要对允然负责呀。”话落,狠狠给边上的另一半使眼色。
阮元沛揉了揉霜色的鬓角,向来纵容宠溺伴侣的他只能附和:“嗯,要负责。”
“看吧,看吧。”吴水牛跳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怎么样?!当初我和大夫人是去丹麦结婚的,那儿不错的,你们也去吧?呀?”
白暮在旁边听了,插话:“好呀,这婚你们一定得结,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他娘的白痴少爷,新郎结婚了另一个新郎不是你,这回不把你伤心得满地打滚?!TMD,去见马克思吧。”白暮絮絮叨叨着,纤长细白的手指几乎要把手机键盘按坏。
几个人瞄了这小鸡肚肠的外人一眼,相觑无语。
第三十五章
“爸,我已经向允然求婚,他也答应了。”
燕裘平静地砸下一枚炸弹,轰响过后留下短暂的死寂,紧接着各人反应不一。
祁允然就别提了,打自燕裘直截了当地掷下宣言以后,他已经石化,呆呆地杵在原地。
吴水牛性子急,可安静不住,一下子蹦得老高:“大夫人,咱家球球真是人才!手脚真麻利。”
阮元沛扒了扒给小子扯得乱七八糟的袖子,可没有太乐观:“真的考虑清楚了?”
“有什么考虑不清楚的。”吴水牛立即反驳:“球球脑筋可好,没有确定的事才不会胡来呢。是吧?球球。”
燕裘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正在细细品味此时的感受。如果换做几个月以前,水牛说这话可能是毒药,只是今天已经不一样,他听着,觉得这是最好的祝福。但是他的沉默令人误会,吴水牛急了,阮元沛更怀疑,就连一旁的白暮也把眉毛挑得老高。
“球球?”水牛一把扣住儿子的肩,呐喊:“你要振作呀,不要轻易动摇,像允然这人多好呀?打灯笼也找不着了,千万别弄丢了。”
这一嗓门吼得别人耳朵里发酸,更别提直面声波震荡的燕裘,他的眉头已经深深攥起,无奈极了:“爸,我知道,我当然不可能放他走。”话落,给回过神并盯紧他们瞧的祁医生送上温和微笑。
祁允然的牙齿咯咯打起架来,他有一种被猛兽窥伺的感觉,不寒而栗。
燕裘大概最喜欢这种可爱的举止,随手便把迟钝的小仓鼠捞进怀里,一边细细安抚惊惶失措的小动物,同时却收紧怀抱,小动物的抵抗意识逐渐衰弱,最后自暴自弃地窝进始作俑者怀里,逃避他人的目光。
真……恐怖。
旁观者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慨。
“哦。”白暮抚着下巴喃喃:“原来是个S嘛。”
“S?”水牛蹙眉想了想:“小白,你是讲那什么的虐待狂?去,球球才不是呢,他是个温柔斯文的好孩子。”
“靠,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没看他刚才温柔地SM了那只老鼠?”
“谬你妹。”
“日,你这当条子的比流氓更流氓耶。”
“小白你有空管我流不流氓,不如先找个好人过活吧,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才定性,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没有找到生活重点嘛,要不你去上学吧,混个文凭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我勒个去,吴水牛你活像个老妈子,滚滚,老子玩游戏机,不跟你们玩。”
“切,谁稀罕跟你玩了,我和球球是在谈正事。”
阮元沛一把捞住还想追上去绊嘴的吴水牛,深深扶额,教训:“白暮只有20岁,但你已经27,收敛一点。”
闻言,吴水牛撇了撇唇,嘀咕:“有年龄什么事,我实际上都奔5了呢,还不是很青春?分明是大夫人你越来越老头子了嘛。”
阮元沛不再多话,大掌呼向那圆浑的后脑勺,世界安静了。
燕裘轻挑眉,指腹揉了揉怀里人丰润的耳垂,正瞪大眼睛看戏的祁允然立即涨红着脸窝回去,不敢吱一声。
吴水牛揉着脑门白了大夫人一眼,看见成熟男人已经细细眯起眼睛,却反射般立正敬礼,不敢造次。他明白大夫人再纵容他,某些时候这个夫人还是有着很多很多的威严,足够他喝一壶,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水牛一直认为自己是俊杰中的翘楚,所以他乖了。
白暮在那边打三国无双5,却被这两对极品恶心到,手一抖,司马懿就给曹操弄死了,不禁恨得牙齿痒痒:“妈的,我进了SM俱乐部么?下午还是去肖哥家比较安全。”
结婚的事是板上钉钉了,吴水牛尤其高兴,挟上儿媳妇就去买菜,闲着的白暮也给招去当搬运。为了庆祝,水牛可是摩拳擦掌,准备做一顿好吃的,他领着祁允然和白暮昂首挺胸走在路上,那得瑟的模样活像皇帝出巡,每逢人询问,就洋洋得意地献宝:“这是老子的儿媳妇,是个医生哦。”
开始祁允然差点给吓晕过去,哪有人敢拿这种事满街上宣传的?可更诡异的是不管是在社区里下棋的老头,还是吱吱喳喳聊着八卦的大婶们,或是十来岁成群结队的年轻人们,听了吴水牛的嚷嚷竟然也没有多惊讶,大多只把他从上至下打量一遍,接着便很家常地往下聊,话题虽然围绕他,却没有令人反感的鄙夷。
有人甚至玩笑着说白暮比较漂亮,白暮也老实不客气地附和:“是呀,就怪那燕裘没眼光,放着大餐不吃,偏好豆芽菜,怪没营养是吧?”
祁允然无语,毕竟他真的比不过白暮,无需争辩。
一路磨蹭着走,眼见吴水牛又跟一群带着孩子的妈妈聊起来,祁允然终于捂不住满腹惊疑,不禁对身侧依墙而立的白暮发出感慨:“这里的人真豁达,就这么轻易接受我?”
白暮眉毛一跳,翻了记白眼:“用脑子想想好不好?除了这里,你在哪儿见过这类人了?”
“这……”
“哼,牛牛在这小区住了快十年,他这自来熟很鸡血,这里的人都给他磨练过了,自然与众不同。”
祁允然想了想,不禁佩服:“他……真厉害。”
白暮撇着唇不语,他本是想刁难祁允然的,但这人明显不只是软柿子,根本就是一块棉花,怎么卖力打击也起不了效果。白暮悄悄打量祁允然,心情突然变坏,忍不住想要恶整祁允然。是呀,他十分嫉妒祁允然,是因为燕裘,更多的因为性格不合,现在更因为宋十一把他的网络世界毁了。他认为,这些大少爷们都是大变态,都特别招人嫌:“老鼠,别以为得到燕裘就有什么了不起,还得看你守不守得住他,那种男人天生就有招蜂引蝶的本钱,指不定哪一天他玩腻了你,就会跟我上床了。”
祁允然心里的疙瘩被白暮狠狠地戳了一记,痛呐,他记得白暮是情敌的事实,只是他习惯宽容,所以没有拿着正宫的牌子去驱赶苍蝇或怎么样,只是白暮都登鼻子上脸了,再不容他忽视。面对挑衅语,祁允然始终缺乏经验和手段,但是为了维权,还是得硬着头皮上:“我……我会尽最大努力,不让他觉得腻……你不会有机会。”
一句话砸下来,白暮懵了,想了又想,最终无力地扶额:“我靠,果真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呀,极品。”
“我是认真的。”祁允然强调。
“这才是最恐怖的。”白暮嘴里念念叨叨,却对软绵绵的祁允然失去了兴趣,便甩甩手,示意话题结束,径自掏出香烟点燃,吞云吐雾。
白暮漂亮的脸庞被烟幕蒙胧化,似乎添上几分缥缈的灵秀,白暮原来就不好捉摸,此时更令人迷惘。祁允然始终觉得白暮是个伤心人,无论这人再怎样张牙舞爪,身边来往着不同的脸孔却是没有半个值得依靠的,或许白暮只是从过客身上窃取一点温度,浮萍一样的人,意外地值得同情。
祁允然不禁拿出对待病人的耐心,仔细对待白暮:“之前水牛跟你提念书的事……”
话题果然引起白暮注意,他两边眉毛几乎堆在一起了,不耐烦地说:“牛牛就是爱管闲事,我连小学都没有上过,这会儿上毛学呀。就是让我上大学吧?哼,我才不稀罕跟那些瞧不起人的混球们听叫兽嗷嗷呢。”
“没有上小学?”祁允然感到惊奇,因为白暮虽然行为粗鲁却不像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白幕瞧这神色就知道祁允然想的是什么,不禁嗤笑:“老子自学成才,用不着像赶鸭子一样挤在课堂里学舌,你们这些从学校出来的书虫也没有几个比老子厉害。打架能赢我吗?调酒能赢我吗?哼。”
祁允然想了想,不禁点头承认:“你的确厉害。”
“……你反讽我吗?”白暮怀疑。
“啊,没有。”祁允然缅腆地笑:“事实上,我的体育就很差劲。”
“哈。”白暮用一种‘你也知道呀’的惊奇目光睐着祁允然。
祁允然苦笑,接着说:“同系里面有些人文科特别差,有的对电脑特别不在行,反正吧,除了自身的专业,其他都差不多。”
“是吧。”白暮来劲了,他就爱听到别人不行,这是他的恶趣味:“你还算有点优点,够坦白。我说那些博士专家什么的,人人都把鼻子朝天指去,日哦,当自己是神了?有一点专长牛B了那么一点而已,再了不起还不是要吃饭拉屎的凡人一个?”
说道这一点,祁允然真不知该不该附和,因为白暮似乎说得不错。像东三院的院长,的确够自大,但是那个人就是用电脑做个表格都不会。换位思考,医院里的文员该可以鄙视院长吗?
“有道理。”祁允然轻点头:“那你不上学,也可以自学。”
白暮拧灭烟屁股,懒散地掏了掏耳朵:“没什么值得学的。”
“……”祁允然想了想,对症下药:“嗯,计算机怎么样?如果你懂这个,电脑坏了也能自己修。”
此言一出,白暮双目铮地就像生锈铁刃遇上磨刀上,一下子囧亮。他重重拍祁允然的肩膀,赞道:“老鼠,你这会儿很给力嘛。对靠,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妈的,宋景桓你敢黑老子,早晚老子叫你哭。”
祁允然眨眨眼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挑起了一场战争,而他实在没有那个意思。
“呃……白暮?我不是叫你挑战宋先生,他……”
“得了,别说教了,我们来说说燕裘吧,嗯,讲讲你们做爱的事。”白暮勾住祁允然的肩膀,鬼鬼崇崇地说:“你要是害羞,咱们咬着耳朵说,我看燕裘的身材是很有料,还是个S,做爱很猛吧?”
琢磨透了这话中意,祁允然的脑袋几乎要冒烟了:“我……我……”
“不说?我自己检查。”白暮勾开祁允然脖子上的围巾,嘴里啧啧有声:“哎呀,好热情嘛,怎么样,跟这么猛的男人做,很爽吧?”
“不!”
祁允然捂住围巾,白暮双手却滑溜地从衣摆下钻进,不客气地上下其手:“啊呀,小老鼠皮肤真不错啊,要不……也跟我玩玩?我免费教你些技巧,绑住你家球球哦。”
“不行!”祁允然使劲推开这流氓,赶忙逃到吴水牛身边。
水牛正聊得兴起,瞧见这情况,发挥他的推理才能,立即意识到儿媳妇给调戏了,当下浓眉一横:“白暮,你小子敢动我家允然?!”
白暮见势头不对,做了个鬼脸拔腿就跑,他怕给吴水牛捉到了,真会被揍得起不来。
“臭小子。”水牛啐了一记,回头关心儿媳妇:“怎么样?可别看那小子长得挺娘的,手脚可利索,当初他连我都敢摸,改天我把他揪着让你揍一顿就好了,他小子吃痛了就不敢再动手。”
祁允然这才真的被吓着了,连连摆手:“只是摸摸,没什么。”
“没什么?”
当返回家中,藏不住话的水牛立即向燕裘汇报了情况,当时燕裘就以低沉尖细的语气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三个字。
祁允然甚至没有辩解的余地就被燕裘扛进曾经居住的房间里,好好地‘摸’了一遍,摸得他的腰差点给压断,吃晚饭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这一回,祁允然是真的生白暮的气了。
第三十六章
两个人被热情的水牛留下来过夜了,反正最近也没有重要事情,他们就没有拒绝好意。
用过餐后祁允然抢着擦碗,水牛在旁边帮忙拭干,阮元沛切了水果端到客厅跟燕裘一起看夜间新闻。
燕裘掂起一块苹果,轻描淡写地说:“我是真心的。”
阮元沛才伸出手,听这么一说便顿了顿,最后入手一颗圣女蕃茄,边吃着边回答这接续午间的话题:“你们发展得……真快。”
算一算,燕裘归国未够半年,和祁允然认识的时间甚至比这个更短,自然会令人生疑,何况燕裘一向精明细心,阮元沛怕的是燕裘为达其他目的而做傻事,毕竟这个孩子曾经就有过极端行为。
一瞬间,阮元沛想了很多,而燕裘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即使阮元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也不能轻易逃过燕裘的双眼。他大概能猜到这位长辈在担心什么,很合理,却不正确。
“不是一时冲动或者利用允然……他是个可爱的人,我以为……短期内杀出来抢走我爸爸的你会明白,爱情要发生不需要太长时间,只要感觉对。”燕裘想了想,失笑:“或许我的形容会显得轻浮,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头脑,该注意的都注意到了,我的确爱祁允然。”
话落,他轻轻偏首,典肘掌着颊侧瞄向厨房。
阮元沛不觉遁着那温柔目光望去,虽然并不能看见什么,但他感受到那目光的热度。或许燕裘可以是一名出色的演员,但他知道这位‘继子’没必要对自己撒谎,如果是真的,他倒更加感到惊奇:“祁允然跟小子相差太远了。”温驯懦弱和热情勇敢,两种极端。
燕裘挑眉,目光回拉至阮元沛身上,唇角轻勾:“允然和爸爸?不,某些方面他们很相像。”
“哦?”阮元沛不多话,摆出原闻其详的积极姿态。
燕裘想了想,觉得对这位继父还是值得解释的,便不再藏住心里话:“一样的善良,一样的正义,一样的乐于助人,一样的思想单纯。”
“哦。”阮元沛抿唇沉思,倒也知道祁允然是个乖巧的年轻人,如果燕裘这么说,那么甚至比心中印象要更好一些。
“还有……”
“嗯?”
燕裘想到很多事情,于是他笑了,笑得柔情似水:“很好欺负,又气又急手足无措的时候最可爱,最……该怎么说?”脑海中浮现午间祁医生被欺负得拼命往床下爬又重复被捉回来,那不屈不挠的徒劳,燕裘不禁笑得更深:“嗯,很萌。”
阮元沛只觉脊背一凉,鬓角微湿,渗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