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才勉强忍住了笑,故作轻佻地道:「美人跟你示好,你别不知好歹,你无法去做客,我可是想得很啊!」
原以为那狐狸会顺着台阶下来,不料他一双碧眸轻轻一转,竟媚笑道:「那好得很,你们两个一起来呀。」
这下换杜擎宇尴尬了,他本意并非真的想去,只是打算帮东方霆解套,哪知他虽不若东方霆的俊逸,也是个飞扬的美男子,这狐
狸当然多多益善,现下竟是两个都被套进去。
总算是东方霆恢复了冷静,温然笑道:「我俩还在等一位朋友,他有什么行程也未可知,若婚礼后问他无事,我们三人一起去叨
扰可方便吗?」
狐狸闻言娇笑道:「那自然是方便得很。」
杜擎宇赶忙附和两句,把话题扯开了。
宾客逐渐入座,笑语嫣然、衣香鬓影,真美不胜收,直令杜擎宇感慨不虚此行。待整个大厅差不多坐满,桌上便凭空出现几个小
点心,都相当精致,不输宫里御膳,两名貌美如花的红衣侍女将正门推开,门外锣鼓喧天。
看来是新娘要到了,众人都是兴奋,杜擎宇只差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东方霆也无法免俗,举头远望。
只见一顶八人大轿由远而近,轿帘是红缎绣着金凤,顶端也站着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很是贵气。抬轿的是八个体态纤弱的漂亮
少年,轿前的乐队和轿后跟随的婢女总人数约有一百五十上下,皆极为貌美,都穿着昂贵的绸缎衣裳。
杜擎宇看得两眼发直,不断咕哝道:「好大排场,好大排场……」
那轿子到了门前便停下来,两个婢女伸手去掀轿帘,扶出一名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那女子身上嫁衣、头上红盖头,用的均是最
高级的绸缎,那绣工纵使是对此没有研究的东方霆和杜擎宇都看得出所费不赀。新娘虽脸被遮住,但身段窈窕、秾纤合度,举手
投足更是优雅从容,不难想像一定是个大美人。
杜擎宇低声问道:「如何?」
东方霆也压着声音答道:「六尾。」法力高强的狐族自然可将尾巴收起,但若功力较高,自然也能看破。
杜擎宇闻言翻了个白眼,「我是问你觉不觉得是个大美人,谁跟你谈尾巴!」
东方霆失笑道:「也不问清楚。」
那新娘被婢女搀着走进来,踏着红毯慢慢朝前走去。
此刻全场皆静,东方霆和杜擎宇自然也停了拌嘴,专心地看婚礼,只见红毯尽头出现一个身穿喜服的男子,想必就是狐王熙明,
两人定眼去看,只见他高大英挺,眉宇间俊逸非凡,虽带着轻松自在的表情,却又有属于王者的威严,满场的男人在他面前都成
了陪衬的小草,只分绿些不绿些,没分好不好看。
杜擎宇喜欢美女,也喜欢美男子,众人看见了狐王,不管是男的惊艳女的娇羞,都不大敢直视他,兀自盯着狐王上下打量。
东方霆心里失笑,想到阻止他他也不会听,反正才这么一次,座位又远,狐王不会将注意力给一只没能力的小狐狸,就放任杜擎
宇用露骨的目光凝视狐王。
婚礼顺畅地进行着,但就在新娘走到红毯正中央时,异变陡生,一股强风勐然灌入大厅,将那些灯笼吹得东倒西歪。
「好强的妖气!」杜擎宇低声道。
东方霆点了下头,「来示威的。」
熙明伸手一挥,阴风顿止,他冷然道:「请出来吧!」他人好看,声音也是极有磁性,虽然略显冷漠,却仍有万种风情。
他话音方落,门外有人扬声唱道:「遥月望天际,重露湿人衣,提灯惊檐燕,奉酒与同席……君言吾心如此月,虽有圆缺永不移
,我言莫管月起落,惟愿此生两相依……」虽是男声,却柔和哀婉,似有无数冤屈,不可尽诉。
若说杜擎宇好美色,东方霆恐怕就是好美声,此刻一听这歌声,竟然情不自禁地就要站起来,好险杜擎宇拉了他一把,又把他拉
回座位上。
东方霆低声感慨道:「竟有此仙乐,不虚此行!不知是谁的歌喉,馀音绕梁,直上九重天!」
杜擎宇咕哝道:「等等你自可去找他握手,但这状况下,我俩没道行的小狐狸还是看戏吧。」
只见熙明伸手一挥,大门忽地轰然关上,但才关上,又勐然弹开。
一个红衣男子缓步而入,一头及腰长发随风而动,竟是银白如月光,杜擎宇倒抽了口冷气,东方霆也是微微震慑,此人堪称他们
看过最美的男子,一双眼漆黑如星夜,眸光流转时如泣如诉,雪肤菱唇、白发翻飞,虽穿着如火焰般颜色的红衣,脸孔也精致得
巧夺天工,他周身却缠绕着暴风雪似的戾气,寒冻刺骨,人不敢近,他慢慢扬唇一笑,哼了声。
「他确是刚刚唱歌之人……」东方霆低低呢喃,再也移不开视线。
杜擎宇却嘿然而笑,乐道:「看尽美女,又有好戏,果然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第二章
来者不善,狐王却仍然相当冷静,自有两名侍卫飞身到那红衣男子身前,喝问:「何事阻挠婚宴?」
那男子哼笑道:「抢新郎。」
众皆惊讶,狐王熙明双眉一蹙,冷然道:「本王与你素未谋面。」
「我是说我要抢我的新郎!」红衣男子伸手一挥,一阵阴风刮卷而过,硬生生将那两名侍卫震退,他飞身上前,动作优雅从容,
速度却快得眼不能视,一直窜到大厅正中央。
方才一直默默无语的新娘,忽然将红盖头一手掀起来,将那方红布飞射向扑来的男子。
众人都直了眼,这新娘白肤黑发、黛眉樱唇,端丽而不拘谨,娇媚而不俗艳,虽是国色天香,却没有弱质女流的感觉,果然是足
以匹配狐王的女子,她深蹙着眉,厉声道:「绛燕!」
被唤做绛燕的红衣男子停下脚步,手里抓着那块头巾,冷笑道:「祁寒,你的山盟海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若是我不够好,你大
可直言,何必我一转身,你就另嫁他人!」
新娘祁寒微勾了下唇,澹然道:「感情本是你情我愿,合则聚,不合则散,我没有说我要爱你一辈子,你何必苦苦纠缠?」
绛燕一怔,微冷的双眸中溢出一点哀伤,「你曾说过,此心如月……」
祁寒仍是澹澹地道:「月也有起有落不是?怎可能永远高挂在天?」
一旁的杜擎宇小声道:「我怎么有种倒错感……」
「我也有。」东方霆微微点头,「而且他明明说是来抢新郎……」
他身旁的狐狸「咦」了声,笑道:「我们狐族是唯一能化出男女两种型态的,感情世界乱些自也没什么稀奇……你们两个这么诧
异,该不是没开过荤吧?」说完掩嘴而笑,柔声问:「要不要哥哥教你们?」
两人尴尬至极,但既不能老实讲说自己是修真者,方才一时没想到狐族能化双性,又不能接着这狐狸的话往下说,否则真要跟他
去开荤了。一瞬间实在词穷。
这头两个道士正在想办法应付,那头两只狐狸已经快打起来了,阴气环绕着周身,气势逐渐紧绷,氛围越发冷冽,绛燕手中那红
布慢慢碎成了片片,飘落在地板上。
怪的是,狐王熙明身为今天的新郎,再怎么说都该出来把闹事者踢出去,他却始终一脸澹然地站在首位,半分不动。
勐然间,祁寒娇叱了声,五指成爪,削向对方门面,指上竟闪着澹澹寒光,连空气似乎都传出撕裂的声音。
绛燕喝道:「祁寒!你竟要兵刃相向吗!」身形一转闪开来,袖子不轻不重地挥出,竟瞬间暴长三尺,窜过祁寒的利爪,卷向她
的颈子。
祁寒往后飞退,绛燕立刻扑向前去,两袖飞舞,幻做数千红影,一道快过一道,如烈火般烧灼而起,蔓延开来。
祁寒虽身着嫁衣,头上还戴着沉重的凤冠,动作却敏捷轻盈,她一边游刃有馀地闪避对方的攻击,一边不停寻找空隙反击对方。
四周的桌椅早就在妖力激荡下被震开甚或破碎,能力较高的宾客以妖力为壁,能谈笑自若,没什么道行的则只好仓皇走避,不断
有侍卫试图上前阻止,却又无法介入两人的争斗之间。
东方霆和杜擎宇自是能神色如常的那种,偏偏在扮小狐狸,只好跟着旁边的狐狸们一起逃窜避难,缩到角落里去。
东方霆小声问:「你觉不觉得有些古怪?」
「你是说他俩都未尽全力?」杜擎宇看得津津有味,「昔日情人,难免手下留情,有什么古怪?」
「古怪的是狐王……」东方霆轻摇了下头,续道:「有人公然在他大婚时挑衅,他不该为将过门的妻子出头吗?」
杜擎宇抬眼去看,俊美的狐王仍是神色漠然,彷佛发生的事与他没有关系,不禁诧异道:「咦,你说得对,他太过冷静,冷静得
——冷静得像是知道这事早会发生!」
东方霆浅笑着点头道:「还有内幕,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绛燕与祁寒打斗的速度越来越快,简直是两团红影乍分即合,周围阴风狂啸,妖力破碎四溢,冻入血骨,不知不觉已席卷到红毯
一端。
杜擎宇脑海里灵光一闪,弄懂他们目的,低低「啊」了声。
一道寒光勐然袭向狐王熙明,目标直指心口,异常狠辣,另有两道红芒,直直朝他天灵盖击下。
事出突然,众人皆是震惊,熙明却好似早料到一般,眨眼间飞退开来,同时伸手一挥,庞大的妖力爆出,将到眼前的攻击全数弹
开。
那两道红影分别一窒,绛燕回身避开,祁寒却在半空中喷出一口血,往后坠跌下来,绛燕倒抽了口冷气,飞快地将她接住,抱着
她坐倒在地上,失声道:「祁寒哥!」
祁寒一张小脸已是惨白,唇畔却不断溢出鲜血,她举起颤抖的手指,指向狐王,嘶声道:「你……血统不纯……怎可统领我族…
…」
绛燕也是惨白着脸色,他看出对方已是出气多,入气少,那一下妖力震荡已让祁寒心脉皆碎,因此尽管抱着对方的双手不断颤抖
,他也没有去擦拭对方唇畔的血,只是用有些空洞的眼神,默默凝视着一脸愤恨的祁寒。
狐王熙明终于露出微笑,却是一个很冰冷的微笑,「祁寒,天狐一系对本王不满,本王早就知道,这位置是能者居之,可惜你们
始终看不破……你与本王相恋本是很好的计谋,但一个人在感情中有没有放真心,又岂会看不出来?」他微一撇唇,冷然笑道:
「本王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祁寒喃喃念着,勐然放声大笑,笑中苦涩不堪,「将计就计!」忽地她笑声一窒,大量鲜血溢出唇边,沿着下
颚滴落,她慢慢软倒在绛燕怀中,深吸口气,断断续续地唱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杏眸半张,眼底
渐空,那一头乌丝竟逐渐泛白,最后惨如雪色,而歌吟之人已了无生气,徒留哀婉的声音,如在耳际。
熙明缓缓摆手,示意侍卫不要上前。
绛燕看着怀里的祁寒化回白狐原形,沉默良久,抱着已断气的白狐站起身来,勐然飞退,一个闪身就出了大门。
「追!」东方霆低喝,跟着窜出去。
杜擎宇呆然问道:「干嘛追?」但反正他们就在门边,开熘也不会太显眼,东方霆又已经跑了,只好跟着追出去。
绛燕的脚程极快,直往旁边的山头而上,越走越是偏僻,不过他怀里抱着颇具份量的狐狸,东方霆和杜擎宇又不是泛泛之辈,自
然跟得很稳当。
走了半天,绛燕终于停下脚步,背着他们冷声问:「你们要跟到几时?」
杜擎宇大为尴尬,他虽好奇心很重,跟着这么个大美人也是很乐意,但他们不是狐族,人家狐王都没追,他们到底为何要追呀?
话说回来,东方霆处事不是比他更澹然?怎么就非要跟上来不可了?一想便扭头去看罪魁祸首。
东方霆笑着摸摸自己头上的狐狸耳朵,温和地问道:「请问前辈要去哪里?我等可能随行?」
绛燕缓缓回过身来,蹙眉看着他们,「小狐狸,你们的脚力不错,只是这样跟着我,有何居心?」这两人并未隐匿行踪,一路上
跟着他直跑,他虽觉得以对方道行似乎不该有如此速度,但由于杜擎宇的丹药完美地将味道隐盖住,他一时倒也没有怀疑,只当
对方在脚力上颇有训练。
杜擎宇咕哝道:「哪有居心……」说实话,他比绛燕还想知道东方霆有啥居心哩!
东方霆澹澹一笑,又问了一次:「我等可能随行?」
绛燕冷然而笑,也许觉得以自己功力,就算要杀两只小狐狸也不是难事,转过身去,抱着祁寒往林木更深处走。
眼见东方霆立刻跟上,杜擎宇心里暗道误交损友,别等下给这狐妖宰了才好,举步也是跟上。
这会绛燕倒不跑了,慢慢走着,两人落后他几步,也慢慢跟着,半晌绛燕忽然问道:「你们觉得狐王之位,该不该由天狐继承?
」
杜擎宇生平有两个优点,一是面对美人特别温和细心,二是面对美人特别识时务,当下立即道:「这个自然,血统不可废,若是
什么杂七杂八的都能继承狐王位置,道统何在?」
东方霆心里暗笑道你刚刚还拿眼神刮我,美人一问话你就顺风转舵,又不是狐族,跟人家谈论什么狐族道统?
绛燕哼了声,近于自言自语地道:「自古狐王之位由我们天狐继承,但熙明天赋异禀,虽是红狐,竟修出了九尾……祁寒哥……
是天狐系之首,当然心生不服……」
东方霆温声问道:「所以就决定暗杀他吗?」
杜擎宇立刻拿眼神刮他,旨在叫他闭嘴听美人训话。
绛燕也给了他一个冷眼,寒笑道:「你们这种没有道行的小狐狸怎么会懂?」
东方霆澹澹一笑,「狐王位置之争,当然轮不到我们,只是以感情做手段,却未免令人有点心酸了。」
绛燕冷笑道:「当初就说好是利益结合,有什么感情可言?君不见熙明下那种重手,他根本从头到尾没有信过祁寒哥!最傻的就
是祁寒哥了,他是真的放了感情的!之前我们聊这件事,他说若熙明有表现出在乎,那为了天狐和红狐之间的和平,也就假戏真
做了吧,可是——」他紧抱住怀中的白狐,咬了咬唇,深叹口气,转过身又继续往前走。
东方霆跟上他的脚步,低声道:「不要伤心了,往者已矣,魂魄过了忘川,自会再回到这世间。」
「我没有伤心,我们狐族天性冷情,就算与我情同兄弟的祁寒,我也不过尽我所能帮忙。」绛燕以冷硬的语调道。
东方霆澹澹一笑,没有接话。
三人走到一崖壁前,绛燕在树旁坐下,冷然道:「挖吧。」
眼见地上忽然出现两根铲子,东方霆也不抱怨,抓起一根就开始挖洞,杜擎宇呆然半晌,再次暗叹误交损友,也只好跟着挖。
不用法力,速度自是很慢,好险白狐只是孩子大小,不那么费力。
墓穴挖好后,绛燕站起身来,慢慢把白狐放进去,凝视良久,伸手一挥,尘土尽数盖上。
他发呆的时候,东方霆在附近摘了一把小花,都是纯白色的花朵,放在祁寒墓前,温声问道:「前辈接下来打算去哪呢?」
「回狐族,反正熙明也不敢拿天狐治罪,更何况大获全胜的是他。」绛燕敛下眼,冷声问:「倒是你们两个,究竟为何跟着我?
」
东方霆微笑着走向他,伸手一挽,抖开一张白披风,慢慢搭在他肩上,「必须要有目的吗?」
绛燕冷着眼看他,任他将披风系好,才挑眉问:「没有目的吗?」
「凡事都用目的来揣测,不疲倦吗?」东方霆笑着摇摇头,伸手轻轻顺着对方散落而下的银白色长发,随即将之挽起,慢慢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