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测他晕船,便不劝说自己开吃。一口咬下去,立刻被热气灼的哇哇叫。
船家笑道:“别看外面温温的,里面可热着呢,要先咬开一个小口,将热气放出来再吃。”
我捂着烫伤的嘴唇苦不堪言,却嗅到那面饼有股奇异的香气,奇道:“请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啊?闻上去好香。”
船家说:“荠菜菠菜和鸡蛋而已,不过是自己土地里种出来的,吃起来要比外面新鲜一些吧?”
我试探着小口吃,“唔,太好吃了!”
三下五除二搞定一个,然后咽着口水偷瞄莫旭。
他仿佛长了另一只眼睛,把自己的那个递给我。
我立刻奉承,“谢谢小叔叔,你对我真好。”
他这次没理我,待我吃饱后也学起他闭眼假寐,没想到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天都黑了!
不仅如此,最可怕的是,莫旭不见了!
我揉着眼睛四处打量,乌茫茫一片,水面零星散落着几缕灯影。
船家见我醒来,便取出些干粮递给我,“小哥饿了吧?”
我问他,“我小叔叔去哪了?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他一脸不解,“什么小叔叔?”
我急道:“就是白天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啊!”
“小哥在说笑么?”他呵呵笑起来,说出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自上船起你都是一个人啊!”
恐惧从脚尖嗖的一下冲上我脑门儿,再看船家的脸也觉得十分陌生,我警惕的问:“你是谁?”
他大概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兀自将干粮收了回去,“再过一会儿就到莫府了,小哥赶快收拾一下东西准备下船吧。”
莫府?对,莫府……我终于松一口气。
莫旭是有什么急事离开了吧?所以才吩咐船家把我单独送到莫家去,不知他现人在哪里。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我的行李……也一并诡异的消失了。
还好船钱是付过的,船家将两手空空的我送上岸便离去。
我郁闷的快要吐出血来,在心里不断的抱怨,莫旭,你究竟在玩什么东西!
待一路询问到祖母家时,我已经筋疲力尽到快要累死了。
还是那座大宅子,不过看上去新了很多,就连大门的油漆看上去都像刚刷的。祖母翻修房子了么?我心中觉得怪怪的,但是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出。
上前敲大门,敲了几下,出来个完全陌生的人。
四十岁上下年纪,居然还身着长衫,礼貌的问我,“请问你找哪位?”
“祖母在家吗?我是她老人家的孙子,今天刚从江城过来。”
他上下扫了我几眼,道:“您稍等一下。”
过了约五分钟左右,门再次打开了,先前的那人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看上去比我大不出几岁,长的俊朗斯文,说话还带着股书卷清气,“听说你是从江城过来的?”
我点头,“祖母不在家吗?”
他神情有些难过,“母亲她已去世多年了。”
晴天霹雳,祖母去世了?不是几年前还很健康的吗?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不对,他说母亲……?那这人又是谁?!
“不对不对,”我连忙摇摇头,“这是莫府对吧?”
“是的。”
“那你是谁?”
旁边年长的人有些看不下去,责怪道:“你这客人好生无礼。”
“没关系,”年轻人劝住他,“我叫莫子文。”
莫子文……莫子文……莫子文!
我狠狠拍下自己的脸,好疼!不是做梦!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你是从外地流浪过来白手起家经商成富豪的……莫、子、文?”我艰难的念出他名字。
他也不生气,冲我微微点头,“我是外地过来的没错,但不是什么富豪。”
“你今年多大?”
他饶有兴趣的回答我这个失礼的小子,“二十五岁。”
我思绪猛然飞向九天,一时心中百味俱全。
这名为莫子文的年轻人……是我的祖父。
教授从来不提祖父的事,我仅知道的这些是从阿香婆婆嘴里听到的。
四年前来青宛时,她已经六十多岁了。每每提起祖父都是一脸感慨,“姑爷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长的俊俏脾气又好,从不见他生气,待人也是少见的宽厚仁慈,和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唉,或许是好到老天都感到嫉妒了吧?说到后来几乎都是泣不成声。
所以在我想象中,祖父应该是个善良温和的老爷爷……这年轻人……
“小兄弟,醒醒。”年长人拍着我的脸叫道。
啊?我竟然昏过去了么?太没出息啦!我在两人紧张的目光中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
我被邀请入府,年轻的祖父道:“不好意思,因为早年带着母亲离开江城,一直未听她提起过那里的亲戚,所以……。”
“没关系,没关系,”我摆着手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祖父年轻时长的真好啊,气质又好到少见,难怪阿香婆婆会一直念念不忘。只是没想到原来他竟然是江城人!而且还把我当成了老祖宗家不为人知的远亲,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他让下人给我准备好房间,便起身告辞道:“你路上行了两日也该累了,早些洗漱休息吧,明早我再带你在府中转转。”
我连忙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略带忐忑的问他,“你现在结婚了么?”
他点点头,表情略显羞涩,“内人月前刚生下一子,暂时不便见客,还请客人见谅。”
我听到了什么?我已经兴奋的语无伦次了,“孩子起名字了么?叫什么?”
他眼亮微微发亮,“是母亲早年想好的,取名为靖风。”
虽然是意料中的事,汹涌流淌的血液仍是让我几欲癫狂。能看到年轻时风华绝代的祖母,还有婴儿时期的教授,这是多么让人难以想象的事啊!
我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25章:祖父
这夜我几乎未曾何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白天发生的事情。莫旭人如今在哪里?知道我失踪的事了吗?为什么我会回到五十年前?难道这跟莫家的秘密有关系?明天会见到祖母和教授吗?……
令人难熬的黑夜终于过去,刚起床濑洗完毕就有下人叫我去前庭。
祖父在院中散步,神清气爽的冲我打招呼,“昨晚睡的可好?”
“很好,很好,谢谢您……。”
他微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一句自家人让我心漏掉一拍,片刻后才想起我此刻身份是他远房亲戚。
“一起用饭吧,喜欢吃什么跟管家说,让他吩咐下去照做就是了。青宛的饭菜清淡,怕你吃的不习惯。”
“习惯习惯,我什么都能吃的。”
我们并肩往屋内走,我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不巧被他看了个正着。
祖父不甚在意道:“不知为什么,看到你我便觉得很亲切,仿佛是认识很久的感觉。”
我压下心中的激动说:“好巧,我也是啊。”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嘛。
早饭并不丰盛,却味道极佳。小米粥熬的香浓,配上爽口的盐笋和早点心,十分对我的胃。
用过饭,祖父对一旁人道:“麻烦去告诉一下阿香,说我上午在陪客人,让她在房间陪夫人聊天,别让她寂寞。”
“好的,少爷。”
祖父便带着我在院中随意走走,偶尔打听些江城的事情,我哪里知道?搜刮些书上看的陈年旧事乱七八糟的说出来,他听的很认真,纵使明显的纰漏之处也从不出声打断。只是淡笑道:“许是我少见了,不过你讲的倒很有趣,若有机会我会带着夫人去江城看看。”
我犹豫了好久,才冒昧的请求道:“……夫人,我能去看看她吗?”
他微怔,“你们认识?”
我连忙摇头,“没有,只是很好奇。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知道这要求很无礼……。”
“不妨事,内子清君很喜欢待客的。”
祖母的名字原来叫做清君?真是个好名字。
祖父便带我前往内院,半路上才想起什么,“对了,你管母亲叫做祖母,岂不是要管我叫声叔叔?”
绝对不要!我会被雷霹死的!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惊悚,他半扬起的浓眉随即放平,“我只是玩笑而已,你不必如此紧张。”
这玩笑可开不得!我跟在他背后偷偷擦汗。
房间传出来女人熟悉的说话声,“阿香,你出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不行啊小姐,姑爷吩咐我要在这里陪你聊天的。”
“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啊?”
“当然是小姐啦,可是小姐……出嫁从夫,现在小姐是姑爷的人,我当然要听姑爷的话啦。”
……
祖父笑着摇头,敲敲门,“清君,我带老家客人过来看看你。”
里面立刻安静下来,过了约两分钟才有人将门打开。
一个身着蓝色长裙少女走出来,长发用手帕扎成辫子搭在胸前,看祖父时眼睛仿佛两颗乌黑的葡萄。这就是年轻时的阿香婆婆?
她嘻嘻一笑,“少爷,您过来啦,那我就下去了,有事叫我。”
祖父点点头,示意我走进房间,“清君,你在做什么呢?”
女子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扇子一样的东西,“给宝宝肚兜绣花儿呢,好看不好看?”
她的眉毛修长,眼中却是一片英气,淡粉色的唇衬的脸桃花一样娇嫩。看到我微微诧异,“咦,这就是老家来的客人么?”
“嗯,你身体还弱着呢,这些事让阿香去做就好,再说不是买了好多衣服么,足够了。”
“我就是想自己做嘛。”
“手让我看看。”
“不让看。”
“拿来。”
她这才像个孩子似的将手伸出来,吐舌道:“没关系的,才扎了两个洞而已,已经进步很多啦。”
祖父摇头,伸手从床头柜中取出小药瓶,拿棉签帮她涂了用胶带缠上。
淡淡的温馨在他们之间流淌,而我自进门起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他们两个更般配的人了吧?我被幸福感染的一塌糊涂。
“要不要抱抱看?”祖父将睡着的孩子抱过来。
这就是教授吗?我忐忑不安的接过那具软软泛着奶味儿的小身体,感觉浑身都在颤抖。粉红色小脸皱皱的,眉毛和眼睛全都挤在一起,完全看不出长大后的样子啊。
不敢动,也不敢呼吸,我紧张的快要窒息了。
和年轻的祖父一起用过饭,看过风华正茂的祖母,还亲手抱过自己的爸爸……我这一生,算是圆满了吧!
回住处时祖父问道:“你成家了么?”
“没,没有。”
“有心仪的女子么?”
我仍是摇头。
“这样啊,”他看起来有些遗憾,难道是想和我交流育儿经么?我对这个可不怎么感兴趣……
他又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我老实回答:“有父亲,还有一个……阿姨。”
“母亲也不在了吗?”他说出后才反应过来,立刻道歉说:“对不起,我失言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我声音涩涩的说。
虽说如此,但是从小还是有意无意意的跟着外人称爸爸为教授,因为这个称呼不会让我想这个家的另一个重要成员。
管家勿勿走过来道:“少爷,张屠夫急着说要见您,还提着半头猪,指不定又出了什么事,您见还是不见?”
祖父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光头小褂的壮男拖着半个血淋淋的猪小跑进来,近前将肉啪的丢在地上,冲祖父道:“莫少爷,求你救救我老婆。她撞了邪,整个人都疯疯颠颠的,找大夫也看不出来什么毛病。如今都已经五六天了,每天大鱼大肉的从早吃到晚,我怕她身体受不住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莫少爷,您行行好,千万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当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胡说八道得罪了您。可今天这事儿,您不能眼瞅着活人遭罪啊,是不是?莫少爷,我求求你,只要将人救好,别说是我娘,就是路上乞丐您让我搬回来养着都成!”
管家劝道:“张屠夫,你别为难我们家少爷。为子不孝,你们这就是报应!”
“您不能这么说啊!”张屠夫抹着眼泪道:“我娘活着是没享过几天福,我承认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可你说人都走了,还闹这一出儿干什么啊?自己儿子媳妇儿的,难道要我们全死了她才开心吗?”
祖父手指抵着太阳穴,“你生前都给她吃了什么?”
张屠夫噎了下道:“……红薯。”
管家提醒,“还有呢?”
他说:“没了。”
“那人岂不是被活活饿死的?”管家怒道:“你走你走,以后别再进我们家!”
张屠夫不知所措,“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看不起我是个杀猪的是不是?嫌我弄脏了你们家门槛是不是?”
“够了,”祖父道:“你回去,从今天起全家人改吃红薯。”
“改吃红薯我媳妇就能好么?那得吃多久?”
“吃到她正常为止。”
张屠夫半信半疑,“这样就真的能好?你不是在哄我吧?”
管家已经拿了扫把赶人,这屠夫才悻悻起身,“不管行不行我先回去试试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祖父道:“带上你的东西。”
他连忙转回来拖起猪,管家啐一声,“反正你们最近不能吃肉,不如回去用来祭拜一下你的老母!”
待祖父离去,我便好奇跟管家打听方才之事,管家冷笑,“那个杀猪的,家里明明富的流油,却天天给他母亲吃喂猪的东西。还有他那媳妇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灯,天天指着老人家鼻梁骂,周围十里八村都出了名儿的泼妇!如今出了这种事,你说是不是报应?最可恨的是,他居然有脸来府上求少爷!早些年闹饥荒,老夫人……老夫人就是被活活饿死的,可少爷整整在她坟前跪了十天,直到今天这疙瘩还没解开呢……唉。”
如此一说,我也觉得方才那人面目可憎起来,也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
又在莫府住了六七天的样子,一直风平浪静,我终于开始着急起来。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呢?我又怎么才能回到五十年后?
偏偏是在莫府为教授摆满月酒时,青宛却出了一桩大事!倘若知道自己会目睹此事,打死我也不想打探什么莫家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