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对我说赛昂斯会毁灭,所有我重视的人都会死……我很愤怒,所以杀了他,但是那些诅咒却从此没有从我的记忆中消褪,并且
在我遇到您之后,不断地出现在我的噩梦中。”
“有一天夜里你在我屋外,也是因为那个噩梦么?”
希费尼斯脸上再次露出惊愕,接着慢慢点头承认,“是的。……我很害怕,主人。在遇到您之前我从不觉得有什么会令我畏惧,
无论怎样的对手我都觉得自己能够击败,但是现在我在恐惧。父亲已经遭到他们的毒手,母亲躲藏的大床断裂的时候如果再晚一
步,她也就已经不在世上,我害怕那些诅咒都一一成真,那么有一天您也会……”
希费尼斯把最后的一个词咬在嘴里,拳头不知何时又紧紧攥着,掌心里传来一阵阵刺痛。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主人,格拉迪依的生命为了主人而存在,但是我的存在却使您陷于不必要的危险之中。我从一开始就做错
了,只要我不存在……”
“希费尼斯。”一直静静听着的伊欧比亚突然出声打断,希费尼斯停了下来,眼睛和身体却仍旧无法抑制地透露着内心的恐惧不
安。
“到我这边来。”伊欧比亚温和地命令道。
希费尼斯听话地走到伊欧比亚身边,在他面前跪下,膝盖才触及地面,忽然被拉住了下颌,唇被吻封住。
银色的眸子瞬间睁到最大,身体僵直得不知道该用什么反应。伊欧比亚的唇有些凉,但很快那丝凉意就消失了,变成了最温暖的
东西。这并不是一个如同前一次那样的仅仅碰触一下的吻,伊欧比亚轻轻吮吸着,牙齿轻咬着他的嘴唇,很快舌头也加入了进来
。希费尼斯对此种事完全没有经验,回应的动作笨拙而不得要领。伊欧比亚似乎早已料到,很有耐性地慢慢亲吻着面前暂时丢失
了那股锋利劲的少年,许久才分开。
“希费尼斯,我需要你。”
初次经历如此亲吻的希费尼斯呼吸还有些不稳,脸颊上泛红,听到伊欧比亚平稳而清晰的宣告,头脑里竟一时没明白他的主人为
何说出这句话。
“你在向我宣誓效忠时说过你的生命和灵魂都属于我,我相信那不是谎言。”
“是的,绝不是。”希费尼斯不经思考地回答。
“那么你就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
希费尼斯一怔,彻底醒悟了过来。伊欧比亚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他知道在一族的命运和主人的安危之间希费尼斯会选择哪一边
——作为最坏的打算,希费尼斯的确会以自己这最后的一个格拉迪依的命去换伊欧比亚的平安。
“主人……”希费尼斯低下头,胸中有什么感情在起伏,“可是……”
“你曾经告诉我,命运是不可违抗的。”伊欧比亚的语气平和,一字一词却没有一丝含糊,“但那些黑巫所说的并不是命运,只
是诅咒。”
希费尼斯愣住了,伊欧比亚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突然仿佛有一把巨大的锤子敲打在他头上,猛地把他捶醒。银色的眼睛
中先是震惊,随后逐渐放出神采,如同长剑拂去了尘土的,再次露出了闪亮的银刃。
伊欧比亚微笑起来,“你成功地保护了洛米、救出了你母亲,你连不可改变的命运也能勇敢地接受,为什么需要害怕并不会成真
的诅咒?”
是的,那并不是命运。没有人可以制定命运,也没有人可以预言不确定的未来。他是格拉迪依的子民是注定的,与黑巫的敌对便
也是注定,但这场争斗的结局却不是事先写好的。即便是黑巫的诅咒,也不过是法术的一种,只要用更强大的力量,一样可以破
除。
“主人,您说得对……”
希费尼斯心中的感情澎湃起来,那股骄傲的自信仿佛在瞬间回归到了身上。
是他的主人帮助了他,替他拨开了云雾让他明白面前并不是悬崖。
“我……我需要道歉……”
“这没什么,谁都有走进死胡同的时候,你虽以格拉迪依为姓,但终究只有十七岁。而且你不是经常告诫洛米再好的武器也要靠
人善用,你既是我的剑,一把最难得的剑,我就应该好好地指引你,让你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为了我。我虽身为王子,也得父王
宠爱,但我的健康却限制了我。然而命运却让你来到了我的身边,很多我做不到的事,你却可以。所以希费尼斯,我需要你。”
“主人……”希费尼斯听到最后三个词,心脏跳得怦怦作响,这场景犹如恋爱中的少女听到“我爱你”的告白。究竟应该用怎样
的词句形容格拉迪依和其主人间的关系?希费尼斯想不明白,但是此刻他觉得没什么能比这三个词更让他感到幸福激动。信任和
需要,这大概是他最希望从伊欧比亚身上得到的。
“请相信我,我的主人,我会成为您的力量,无论何时,无论您的愿望是什么。”
伊欧比亚带着浅笑点头,直视着他的银眸神采奕奕,与他那总是带着些孱弱的柔和截然不同,仿佛能在黑暗中发出光芒。
“已经过了午夜了,再不睡很快就要天亮了。”
希费尼斯点点头,却并未站起来,神情犹豫了半会儿,小心地开口,“殿下,可以再吻我一次吗?”
伊欧比亚稍显意外,随即笑起来。
吻很快又将两人的身影连到了一起,放开了烦恼忧愁,这个吻更加缠绵而美好。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让希费尼斯沉浸在伊欧比亚
的温柔之中,丝丝缕缕的感触都传递到心灵深处,牢牢印刻在记忆之中;而在伊欧比亚的胸中,隐约的涌动悄然萌芽,无关乎理
性,无关乎责任或者价值,只是一种纯粹的被吸引。在他面前的少年敏锐而犀利,一身的力量让人敬畏,然而只要他抬起手臂,
现在就可以将他整个拥在怀里,不让第二个人抚摸那头出乎意料柔软的黑发,不让那具青涩的躯体沾染上第二个人的气味。这欲
望势头迅猛,几乎让伊欧比亚始料不及。
他大概无法放手了,他想。
“要留下来么?”伊欧比亚问。
希费尼斯惊愕地睁大眼睛,一时语无伦次,“殿、殿下……我……”
伊欧比亚弯起嘴角,面前的少年显然想得太过了,“只是一起睡,我并不打算做什么。”
“……真的可以吗?”
伊欧比亚微笑着点头。
“明天梅鲁鲁安大人恐怕会震惊。”
“梅鲁鲁安阅历丰富,不会大惊小怪。不过我遣退了门口的侍卫,这点倒令人担心。”
“我可以去把他们叫回来。”
“你希望让整个西苑都知道你在我屋内过夜?有你在身边,我非常放心。睡吧。”
希费尼斯应了一声,在伊欧比亚身边躺下,合上了眼,又睁开。
“殿下。”
“什么?”
“您说任何人都有走进死胡同的时候,您也有过吗?”
伊欧比亚沉默着,希费尼斯察觉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正要改口道歉,伊欧比亚却开口了。
“是的,我也有过。而帮我走出死胡同的,也许正是你。”
屋内的灯光熄灭,希费尼斯琢磨着伊欧比亚的话,但不久思绪被睡意笼罩,屋内只剩下了两人均匀平和的呼吸声。而门外,走廊
的转角口,一个人影静静地站了许久,脸上没有一贯的嬉笑,只有遮掩不住的不甘,和如同孤零零的身影一般的落寞。
第五章完
VI BELLVM(战事)i.
战事不利的消息传回桑托拉的时候,天空中正下着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卡曼二世面前的大臣们个个脸色不佳,这个消息来得比窗
外的雪还突然,几天之前都还没有任何人料到过。大王子萨拉特带去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还有一支个个都是精英的皇家骑
士团,他们并不是在学从前的大帝们进行世界征服,也不是在抵抗强国的入侵,那只不过是边境地带的一些小纷争,竟然会陷入
不利的局面。很快有人质疑出征前获得的情报根本不正确,另一些人开始猜测萨拉特早就力不从心,只是为了面子而没有把真实
的战况送回王都,导致如此坏的情况。两派人互相推卸责任,但争论了一会儿也不得不停下来。比起追究原因和责任,现在更重
要的如何挽救局面。是暂时撤军还是予以增援,大臣们又在御前争辩了一番,各自都有理,最终也没能得出一个结论。
唯一所幸的是,卡曼二世在这件事上表露出了关心的态度,虽然这仍旧不能使他中断祈祷,但至少在祈祷结束之后,他立刻赶回
了书房,并命人把三个王子都叫来,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因格纳观点鲜明,认为应该增派兵力,如果不及时把动乱遏止,以后后患无穷,圣迦纳在周围诸国间的威望也会一落千丈。伊欧
比亚并未明确表态,只是认为应该再多了解一些情况,无论是战前预计不足或者按照部分大臣们所说的萨拉特隐瞒了军情,都证
明了身在桑托拉的他们没有掌握足够的情报。年纪最小的洛米艾恩之前从未有过参与政事的经验,只在谈论中插了几句保守的言
论。卡曼二世没有立刻做出决断,觉得需要再仔细考虑考虑。
等候在房间外的希费尼斯在感到屋内几人的气息位置变化之时,收起正在阅读的资料,从沙发中站了起来。首先出来的因格纳几
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希费尼斯向他低头行礼,纯粹的礼节性。因格纳并没有看到那双没有带一点敬意的眼睛,但之前几次的情
景不禁浮现在脑海中,尤其是那场切磋,实在让因格纳恨得牙痒,同时又心痒地想把他弄到手。
因格纳飞快地思考了一下,正想要走去搭话,希费尼斯却先于他走了过来。因格纳心中惊讶,但立刻发现希费尼斯的目标并不是
他,听完卡曼二世的关照的伊欧比亚也走了出来,希费尼斯走到他身边,极其自然地站在他和洛米艾恩旁边,无形地将因格纳排
除在外。
“王兄,那么我和洛米就先回西苑了。雪看起来又大了,过会儿也许就走不了了。”伊欧比亚向因格纳打了招呼,因格纳目送着
他们,心中突然觉得那三个在一起的背影非常刺眼。
***
“我觉得因格纳殿下刚才一直盯着我,”马车驶出一段后,希费尼斯开口,“并不是善意的方式。”
“是吗?”伊欧比亚没怎么惊讶,“大王兄带军失利,现在对于二王兄来说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也许二王兄只是内心太过
激昂了。”
伊欧比亚身旁的洛米艾恩点了点头。
“……情况真的很糟糕?”
“恐怕是很糟糕。父王对此事也相当重视,如果能在这样的情势下反败为胜,功劳可想而知,所以二王兄刚才非常积极地要求父
王增兵。”
“那么殿下的看法呢?”
伊欧比亚看了一眼洛米艾恩,“这场仗不简单,或许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计。看下一次送来战报就知道了,希望我和洛米的猜测
是错误的。”
几天后,战报再次一路加急送达王宫。在看到这一封求援急件后,再喋喋不休地揪别人过失的大臣也面色苍白唇舌僵硬了——
第一皇家骑士团团长巴卡迪战死,萨拉特重伤,第一骑士团幸存下来的不到半数。
“巴卡迪阁下竟然……”
“仅仅一场战斗,失去了半个骑士团……”
房间内的空气无比压抑,每个大臣都摒着呼吸等着默默注视窗外积雪的卡曼二世的指示。卡曼二世年轻的时候,巴卡迪作为部下
曾经一同出征数次,巴卡迪的勇猛善战卡曼二世再清楚不过,这样的一个武将竟在这么一场平乱中丧身,连同半个精英骑士团一
起,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让副团长接任团长之位吧……巴卡迪不能就这样平白死了。”
卡曼二世叹息的言语很快传遍了王宫。这句话毫无疑问意味着增兵,为巴卡迪复仇。准备增援的军队加紧出征的准备,巴卡迪的
悼文、追封以及副团长罗彻拉斯伯爵继任团长的任命书也都由各部门开始拟草,但空出的副团长一职该由谁出任,大臣们都心怀
着各自的算盘。按照军报,新团长罗彻拉斯也已经负伤在身,此时上任的副团长距离团长之位可谓只有半步之遥。只是一上任就
要奔赴前线,且谁也不清楚前线的敌人究竟是怎样的凶猛,伴随着这个诱人的位置的是一笔巨大的风险,一时间竟没有人向卡曼
二世提名新副团长的合适人选。
因格纳在屋内慢慢踱着,目前的局势他已经充分了解,这对他是个机遇,萨拉特并不是第一次出征,但遇到这样的失败却是第一
次。毫无疑问他得要有些行动,心腹格雷奇给他整理了一些名单,也已经有人上门暗示对空缺的副团长之位有兴趣,想请他在卡
曼二世面前美言推荐。但因格纳却还没有决定在这一步上,他究竟应该送一个人情,还是应该安插一个自己的心腹。
正在如此犹豫之际,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房间角落上不自然地晃动着的阴影。踱步的动作刹那间停止了下来。
“呵呵呵……好久不见了,我的殿下。”黑影逐渐变为人形,仍旧裹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双手兜在袖中,若不是那股阴森的感觉
,几乎难以让人察觉那是活物。“看起来您正在烦恼……让我猜猜,哦,对,那个没用的骑士团长死了,副团长成了团长,得再
找人当副团长,呵呵呵……”
“看来你都知道。”因格纳对于此人的神出鬼没已经习以为常,那么能得知这些消息也不奇怪,但下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
闪过了他的脑海,惊得他倒吸了一口气,“莫非是你干的……!”
“嘿嘿嘿,那种没用的人还不用我动手。”
“你!”因格纳咬牙握拳,巴卡迪虽然是萨拉特派的人,但至少那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武将,那些骑士团的成员们也都是圣迦纳引
以为豪的骑士。
“呵呵,多么善良的王子殿下,看来您打算放弃如此绝妙的机会了。哎,您的兄长重伤在身,只要您再除掉您的那个弟弟,圣迦
纳的王位就非您莫属了。”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下可是在帮助您登上王位。”
因格纳沉默了几秒,重新恢复了冷静,斜眼瞥向角落里的人,“前阵子听说赛昂斯子爵府不明原因地起了火,可惜赛昂斯子爵及
时赶去,把所有人都救了出来。”
“呵呵呵,那只是一次小小的游戏,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是么?看来你的爪牙也不过如此,连骑士都除不掉,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主意可以除掉骑士的主人。”
“嘿嘿,这很简单,如您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呢……”
因格纳愣了一下,随即收住了呼吸,“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