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祥自动自发地略过后面这句话,转出去一会儿,又端着药回来,见雍正背对自己微蜷着抵制痛苦的姿势,心里更是又苦又涩。
靠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等手上的药温了,才敢去扶他,小心道:“四哥,先把药喝了。就算要生我的气,也别拿身子开玩笑…
…”
雍正动了动,并没推开他,看着他抿着唇小心地给自己扯好被子,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十三,过来陪我躺会。”
“四哥……”
“四哥知道你的心思,”雍正双眼闭着,听得边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也并不睁开,只打断了他的话:“可……这到底是咱们的
孩子,再怎么,你也得让我试试吧……就这么莫名地夺了他的性命,我……我做不到。”
允祥心里一痛,贴过去抱住了他,终于点头:“我也舍不得,四哥……”
“那就好……你也看到了,如今但凡我惩罚一个,外头就要说我挟私报复,抬举一个呢,又要说我违了祖宗礼法。可笑我这堂堂
的天子,竟是做什么错什么……外头那么多人等着瞧我的笑话,可你不同。你得和我一样心思,那我心里才定得下来,身上才能
舒坦……”雍正说了一会儿,抓了他的手压到腹上,含糊道:“你自己摸摸,他已经会动了。”
允祥先是摸到了一片汗湿和紧绷。知道他身上不好过,自己却还这么气他,心里懊恼地不行,另一手也覆了上去,就着那片微隆
的地方极轻地揉了一会儿,温声道:“四哥,我都听你的……只一条,你得好好儿的。”
雍正心里大畅,眯着眼“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被他揉得舒服了,睡意蒙了上来,喉间偶一声哼哼,也听得出身上好受了很多
。允祥见了他这般受用的样子,手更是不敢挪开,索性叫了苏培盛进来,只说他今日在上书房当值,让张廷玉不用进来了。
雍正先前那样折腾了一番,喝了药又见效快,这一会儿功夫早已睡得迷迷糊糊,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眼梢都不带飘过去一个,
应了允祥的话就低头退了。
那一边张廷玉接了传话也并未多想,雍正对怡亲王的信任是举朝皆知的,既是怡王爷在当值,他自可以高枕无忧。谁料到了半夜
,却被人匆匆叫起来,管事面上一脸为难,嗫嚅道:“是吏部尚书隆科多大人,说是有急事,立刻要见您。”
张廷玉瞧瞧更漏,心道都这个时辰了能有什么大事,面上却也不显,点头道:“请隆大人到书房奉茶,我马上就去。”
“隆中堂,这、这是怎么回事?”一路往书房去,张廷玉也在心中想了不少可能,却不料一见隆科多,对方竟是全副甲胄打扮。
不由吃惊道:“中堂怎么……”
“张大人,大事不好,我得了密报,十四贝勒不知犯了什么癔症,非说太后叫皇上软禁了,大半夜地想要进宫。”
张廷玉一愣,似是没想到会出这种状况,奇道:“太后好好的,这流言是谁传的?宫门已经落匙,这会儿十四贝勒怎么进宫?”
“哎呀我的张大人,这会儿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啊,咱们得想个法子,请了旨看怎么处置啊,要是那一位当真闯宫,事情闹大了,
皇上面上定是不好看,你我也休想讨得好啊。”隆科多一拍大腿,急道:“我原以为你是上书房当值,正要找你家人传信,他却
说你今日没进去。这却如何是好?”
“晌午的时候皇上遣人来说,今天留了怡王爷当值,”张廷玉颇有几分处变不惊的沉稳,镇定道:“皇上一向勤政,现在这个点
儿,想是还未歇下,隆中堂直接去求见,应该能见到皇上吧。”
“只能试试看了,”隆科多无奈地站起来,左右一通吩咐,想了想又朝张廷玉道:“既然怡王爷在里头当值,不如也给王爷递个
条子,说上书房有急事奏报。”
张廷玉略一想,允禵和雍正毕竟是一母同胞,要是真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怎么都说不过去,也就点了头:“好,我这就去。
”
两人分头而动,养心殿里的两位正主却是同时得到了消息,苏培盛进来,先禀了隆科多递了牌子求见,又回了张廷玉的话,见允
祥眉头紧锁,也不敢多话,只束手站在一旁。
“叫他们到偏殿去,我先见见,”允祥估摸着这两人同时求见定是为了一桩事,能叫两个上书房大臣都这么如临大敌,只怕事情
不小。因此虽有点不愿,却还是吩咐苏培盛:“一会儿要是有事,你伺候皇上起来……对了,先把那儿温着的药喝了。”
苏培盛应一声。允祥见雍正睡得极安稳,也不多停留,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衣物,命人沏好了茶等着隆科多和张廷玉。不一会儿就
见两人匆匆进来。
“请怡王爷金安。”
“两位大人坐吧,”允祥指了指下首两张椅子,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王爷,兹事体大,不知皇上……”隆科多面上十分苦恼:“不是下官危言耸听,实在是,这事关乎皇室的威严,朝廷的体面…
…”
允祥待下人一贯是恩威并施,待同僚却是相对温和。然而这温和里自然而然透着股傲气和威严,听了隆科多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也
只是微微皱眉,挥手让人去请雍正:“既如此,还是请皇上示下吧。”
张廷玉心思细腻,见他一人进来,就瞧出了不对劲,恭敬道:“王爷,若是皇上歇下了……”
“张大人放心,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后晌刘声芳来瞧过,已经用过药了,”允祥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见隆科多眉头一跳,才停
了话,只和他们一起等着。
因是午夜,雍正身边也没带多少人,苏培盛原本要喊的一句“皇上驾到”也被他拦住了,等底下人挑起了帘子,便一弯腰进了屋
。
“臣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都起吧,”雍正身上裹了一件大披风,一看便是从睡梦里被吵醒的,扫了一眼三人,朝允祥略抬了抬手虚扶:“都还是坐着说
话吧。舅舅,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隆科多这才把事情说了一遍,避开了关于“太后被软禁”的流言,只说允禵要闯宫的事。雍正“嗯”一声,抬手揉了揉额角,朝
几人看了看:“这事该怎么处置,你们可有个章程?”
“臣以为,应当立刻派兵围了十四贝勒府,若是十四贝勒果真有异动,即刻遣人搜拿。”
“隆大人……这会不会有点过了?”张廷玉见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原本不想泼他凉水,但见雍正抿着唇一语不发的样子,又
不得不劝道:“不如先遣人召十四贝勒进宫问话,也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大人,你这是……”
“皇上,这事儿交臣去办吧。”隆科多的反驳才刚出口,就被允祥堵了话头,允祥欠身起来,朝雍正递了个眼神:“臣先去十四
弟府里看看,他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非得这么心急火燎地进宫。”
“嗯,你去也好,”雍正迎上他的视线,朝隆科多和张廷玉点了点头:“说得都有点理。朕现在乏得很,这事儿就交由怡亲王办
了,舅舅、衡臣和怡王商量着办吧。”
“皇上——”
“怡王自己也多留心,从舅舅那里挑几个人和你一道去,”雍正略过隆科多的不满,朝允祥看过去,状似关切地嘱咐道:“记得
多带些人,别叫老十四那边什么不开眼的人冲撞了,回头要是伤着了来跟朕告病假,朕可是不许的。”
眼看着雍正在说话间就把步军统领衙门辖下人马都给了允祥“调用”,隆科多面上又是无奈又有不甘。允祥既是佩服他这般心思
,又忍不住有些想笑,只得按捺着笑意,应声称是:“臣这就去。”
第三十三章
虽已是午夜,允禵府上还是灯火通明,允祥刚踏上台阶,便有人来拦。那人见门口立的都是铠甲整齐,仪容齐整的侍卫,却也不
敢太过唐突,只喝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擅闯贝勒府?”
允祥带来的虽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人,但许多却都是旧时就与他相投的将官,更有一些他自己王府的侍卫,如何能容旁人这般叫嚣
?立时就有人上前,斥道:“瞎了眼了?这是怡王爷!”
“这……奴才给王爷请安。”
“起吧,”允祥也不怒,只挥手让人退开,问道:“你们主子呢?可在府中?”
“回王爷的话,主子已经歇下了。”
“呵,今儿倒是歇得够早的,这可不像你们主子的性子啊,”允祥一乐,笑了起来:“得了得了,别在这儿瞎掰扯,赶紧给我通
报去。就说我要见他。”
“原来是咱们怡亲王十三爷啊,我说这是谁这么大派头,把我这个贝勒府围得水泄不通呢。”侍卫还未回话,允禵倒是自己出来
了,见了允祥也不行礼,只抄手站着。
“老十四,不请我进屋坐坐?”
“不敢哪,你现在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堂堂的怡亲王,我这庙小,哪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允禵嗤笑:“怡王爷有什么指教
,就在这儿说了,我也好赶紧领命去办。”
“天儿挺冷的,我再怎么也比你虚长一点,这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了寒气,进去叨扰你一杯茶,不为过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允祥在众侍卫面前给足了脸面,允禵也不好再拧着,顺势哼了一声,笑道:“得了,还不赶紧伺候怡亲王
进来坐?要是让咱们十三爷冻着了半点,仔细我那皇上四哥卸了你们的脑袋。”
允祥手下众人方才已是强压着,这会儿听了允禵半是嘲讽半是嗤笑的话,更是怒不可遏,若不是允祥拦着,只怕就要上前冲撞。
允祥却只似个没事人,和允禵一道进了府里,笑道:“早就听说你这里是夜夜笙歌,歌舞不休啊,一直想过来瞧瞧,今天怎么不
凑巧,歇得恁早?”
“母亲尤在受苦,做儿子的,怎么还有闲情游乐?”
允祥只微一怔,面上已恢复了笑意,圆话道:“看来你这儿消息够灵通的,永和宫今儿刚宣了太医,你就知道太后不适了。”
他边说边挥了挥手,底下自然有会瞧眼色的,一呼儿便都退了干净。允禵冷笑了一声:“哼,只是‘不适’这么简单么?怪道那
一位喜欢用你当差,真真是个又会说话又会办事的。我说的是哪回事,你自己心里头清楚。”
“话不说不明,理儿也是不辩不清……十四弟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他有胆软禁了额涅,怎么现在还怕人说了?”
“放肆!”允祥面上笑容一收,声色俱厉:“允禵,再敢有这等悖逆放肆之言,休怪我不念兄弟情谊。”
“兄弟?我的亲娘都叫我那亲哥子给关起来了,我哪儿又冒出来个有兄弟情谊的王爷?”
“老十四!你给我住口!”允祥一拍桌子,眼中早已没了笑意,指着他道:“枉你自诩聪明,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我来问你
,太后被软禁的消息是谁给你传出来的?夜闯禁宫的主意,又是哪个给你出的?!”
“我……”
“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你镇日在家饮酒作乐,太后面前是谁在尽孝?你领着俸禄银子却屡屡不肯奉旨办差。心里不装着朝廷,
嘴上还时不时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又是谁给你把事儿抹平的?”允祥声音不高,话却句句都扎在最紧要的地方:“你以为八哥
九哥就当真要扶你登上大宝?皇上就当真处心积虑要把你除了?老十四啊老十四,今儿我还就告诉你,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高了
,你还真没那个改朝换代的分量!”
允禵也忽的一声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盯着允祥冷笑道:“既然我什么都不是,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半夜上门,是为的哪桩?
”
“我为的是皇上对你的一片心思不叫你白白糟践了,”允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会儿要闯宫,隆科多的人立刻就能把你押了
。刑部、宗人府,到哪儿,说破了天,也都是你的罪,这事情出来,你要皇上如何处置你?又要太后如何自处?”
“这么说来,你倒全是一心替我打算了?”
允祥对他的嘲弄并不在意,重又坐了下来,搁下了茶盏:“我的话都搁在这儿。你和四哥也是几十年兄弟,他的脾气你也知道,
真要闹将起来,你讨不了好去。”
“你……”
“汗阿玛在的时候,就已经给过我‘不忠不孝’的考语了,这会儿你要是想试试,我也不恤坐实了这名头,大不了把你先斩后奏
。可你要想让四哥背这杀弟逼母的名声,还得先问问我依不依!”
“哈哈……老十三你……哈哈你实在是……”养心殿里,雍正笑得前合后仰,忍不住伸手指着一边坐着回话的允祥,擦着眼角道
:“苏培盛,赶紧地给怡王上茶,他可是汗阿玛和朕的拼命十三郎,要是怠慢了,是要找人拼命的。”
“皇上……哎,四哥,您悠着点儿……”允祥原本正要说话,见他笑地弯了腰,忙上去扶:“皇上,臣尽心办差呢,您就这么笑
话臣啊……”
苏培盛见两人面上都是喜色,也笑道:“主子,方才太医院来人,说是太后病势渐愈,已无大碍了,请皇上过去叙话呢。”
“哦,这会儿又好了,果真是应景得很,”雍正话里忍不住带了一丝调侃,朝允祥道:“你昨儿忙了那么大半宿,今天又跟着上
书房议了半天政事,赶紧回去歇着吧。”
“臣不累。”
“你不累我瞧着都累了,”雍正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自己去看看,眼下黑得跟什么似的。那些老毛病又该犯了,一会儿叫刘声
芳去你那里瞧瞧。”
雍正说着,便张了手让人伺候换了朝服,要往永和宫去,刚披上衣服又似想起了什么,关照道:“你不许敷衍刘声芳啊,这是圣
旨。”
“臣遵旨,”允祥一声喷笑,挥手叫苏培盛退了,自替他扣好了盘扣,低声笑道:“可四哥应我的事儿也得好生记着啊。”
雍正被他半环着,声音也就顺势低了,笑道:“嗯?跟这儿和我讨价还价呢?凡应你的事儿,我何时忘过了?”
“那是,四哥是一言九鼎呢,”允祥呵呵笑道:“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一下户部追讨欠款的事儿。四哥一会儿和太后可得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