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到底,母亲还是他母亲,就算不喜欢,谁也改变不了。这年月,他这么大的孩子,父母是有绝对的管教权,真要是发了狠,就算把他锁屋里,谁都没话说。
看来,这事得转着弯来。
齐烁和母亲对视了一眼,谁到没说话。
何念珍现在也发现了,这儿子烦自己烦的不得了,很明显到了叛逆期,听说这时候的孩子是越管越反弹,所以她也不想在小事上没完没了的说。可是一见到儿子,就想起了最近拿回来的成绩单,当即就想开骂。那几分十几分的成绩简直惨不忍睹,明明上半期还都是八九十分的好成绩,怎么转眼间就这样了?最让她无奈的就是,她一提这个事,儿子反口就说直接退学。锁屋里读书,开了门一看就在床上睡大觉。动手开打,儿子要不闪开要不就把东西抢走,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这样的事也就最近两个来月,说说不听,管管不住,厂区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见她就问,想起那时候的尴尬,何念珍就气不打一处出。好几次都想,再管管,一定能给教好。
可问题,看这样像吗?
何念珍看着自家儿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屋,所有的火都在胸口烧,手上的钢针都给捏弯,恨不得直接用这针去戳算了。所以说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都是老齐家的劣性遗传!
她看着儿子进了卧室,想到那父子俩,她最终又把错怪在了丈夫头上,真真有着再也过不下去的念头。
齐烁进了屋,去了父母房间,屋子里有淡淡的酒味,父亲吃饭喜欢喝二两白酒,也有睡午觉的习惯,他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见父亲睁开眼,低声喊道:“爸。”
齐志强“唔”了一声蹙眉看着他:“回来了?”
“爸,还睡吗?陪我出去走走?”
“不是才回来吗?”齐志强打量着儿子,“不复习了?”
“回来复习,你陪我出去溜达一圈吧,我有事和你说。”
齐志强沉默了两秒,醒了醒神,翻身坐起,边穿衣服边问:“什么事啊?这里不是一样?”
齐烁笑着没说话,帮父亲拿上了外套,递过去:“能在这说就不会让你出去了。”
“麻烦事还挺多。”这么说着,齐志强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又洗了把脸,也没交代一声,就和儿子出了门。
父子俩在楼下慢慢走了起来,正午的阳光还算充裕,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坦,驱逐了腊月寒冬的凉意,两个人享受着都没有说话,直到绕出了小区,齐烁这才开口:“爸,你觉得我适合读书吗?”
齐志强脚下一顿,没想到儿子一张口就是这么重量级的话题,当即就蹙了眉。
齐烁又说:“我不想读了。”
齐志强瞪眼:“胡说,你不读书你干什么?”
“做生意。”
“你懂什么生意?你才多大啊?谁和你说什么了?”
“已经做了。”齐烁直言,说完抬头看着父亲,“已经做了,今天开业,没叫上你很抱歉,但是我想你可能会很生气,所以事情定下来才说的。”
齐志强愣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齐烁又说:“旱冰场,有牌照有员工,我是唯一的老板,前期投资三千,之后会越做越大。”
齐志强嘴唇开阖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开什么玩笑?你哪儿来的钱你?”
“我找人投资的,你要想看,我就带你去看,不过要坐车,在市郊。”
齐志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儿子,心里的震撼太大,反而失去了判断力。
“爸。你可以问我,我详详细细地告诉你,然后再带你去地方看场子。说实在的,这生意已经在进行了,停是不可能停下,转也绝对不能转,我和您说,就是想告诉您,我不会读书了,路我已经选好了,是输是赢,我都承担得起。”
齐志强的眼睛抽搐了起来,不管多大的利益摆在面前,他心里的念头就只有一个,读书。看着眼前的儿子,是真得想一巴掌扇下去啊!屁大点的孩子,懂个屁懂啊!做什么生意?开玩笑!可长期面对气势凌厉的妻子让他莫名其妙养成了一个习惯,闷着,再大的火也闷着,闷得自己实在承受不住再爆发出来。所以,本来脑袋里一堆的想法,可是话吐出嘴的时候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好,我问!”
那天下午,爷俩个在小区的篮球场看台上坐了一下午,说了很多的话,再起身的时候,齐志强的面色多少好转了很多。
齐烁劝父亲当然不能像对乔柏辉那样用气势压人,也不像对蒋达那样给他画个“圆饼”,齐烁爱这个父亲,所以每句话都是斟酌着来,厉害分析,市场前景,未来计划,从小说到大。当然了,黑道的事儿齐烁是不敢说的,父亲的承受底线他懂,自己的儿子再胡闹也是亲生的,好好的路,就算未来看着艰难,也可以试一下,但是真要是走了歪道,那肯定打断腿也要把人留下。
齐志强确实是个老实人,被妻子吃死了,被儿子也吃死了,越听到后面,就越觉得男孩儿也该闯一下,更何况是和当官家的儿子合伙做生意呢?那种高官可是厂长见了都要鞠躬弯腰的官儿,高官的儿子自然成分也不会低了,做起事来也会轻松不少,再说了,实在不行,生意做不走,和那儿子结识的年份多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捞到个司机当当。这年月,司机也是个技术活啊。给领导开小车,不得了不得了的了。在齐志强的脑袋里,是真心没什么大的想法,知道读书出来肯定有出路,可就算不读书的,不也可以去学门技术养家糊口,更何况是开小车了,逢年过节的,都比别人拿的礼多。
当儿子的瞒下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一切,一门心思的想要靠着手上的生意发家,最后吃掉新区的地盘。当父亲的心里左右摇摆,天平却已经倾斜,擅自在脑袋里给齐烁安排了个司机的工作。
所以两人谈到无话可说,齐志强说了一句:“生意的事先不急,我想见见你说的那个乔柏辉。”
哎呦我的爸爸嘞!你还真难倒我了你!
齐烁听完,很有一把抹脸的冲动。
就自己和乔柏辉那关系,就乔柏辉那脾气,自己要真敢提这事儿,那货不得笑趴在地上?
第二十九章:意料之外
哎……早知道就不拿乔柏辉说事了……
齐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父亲,转念一想,诶,不对!干吗要找上乔柏辉?找个人装不就行了?蒋达?不行,就是这片区的肯定认识。沈立?沈立不错!不对……沈立那边必须得防着,不是说自己是私生子什么的吗?不明白底细就越是小心,一旦明白了底细,人就镇不住了。又或者让自家爸装成黑社会……得了吧,这朴素的脸,一看就是普通老百姓。
一瞬间的千回百转,齐烁面上却牵出笑:“没问题,我会说,到时候让他到咱们家来。”
“到咱家来不好吧?”齐志强想了想,苦恼拒绝,小市民的心理开始作祟。
“那总不好咱们去他们家吧?”
“那更不好了。要不这样,我明天去你们学校门口等着,见见人就好,回头再招呼到咱们家来。”
学校门口等着啊……齐烁咧开嘴,点头,笑得一脸苦逼。
齐志强总归是担心自家儿子的出路,虽然心里隐隐有了决定,可是却不想那么早说出来,他也必须得考察考察,看看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能走出条活路来不。
齐烁也明白自家爸担心什么,这要是换了别人,他不会那么好言好语地劝,实在是人这辈子总得有几个真心实意在乎着的人,实实在在搁在心脏最软的地方,用大了力,疼得是自己,所以得轻拿轻放。
父子俩回了家,何念珍还在沙发上坐着织毛衣,见爷俩回来也没说话,像是有一股子怨气等着发泄。自己肚皮生出的儿子只和爹亲,她肯定不乐意。在这个家待着,不是她敏感,是真心有一种外人的感觉,父子俩干什么都把她排斥在了外面。
在这事上,何念珍也挺伤心的,丈夫可以不要,儿子她却是真心喜欢,怀胎十月,小小个儿的抱到大,小时候腻歪在身边一声声妈妈妈的叫,那时母子俩多亲啊?就连半年前,儿子也亲自己,承担了自己和丈夫中间缓和的那条河。可转眼间,儿子态度就全变了,像是成了仇,根本就不把她当妈。
私下里,何念珍偷偷哭过好几次,尤其是刚刚父子俩单独出门,又迟迟不回来的时候,她是边织衣服边哭,已经有些万念俱灰了。
何念珍看着父子俩进了厨房张罗晚饭,低声说着话,眼泪顿时又滑了下来,她把毛衣一丢,进了卧室,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眯了一小觉,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站在门口的儿子。
“妈,吃饭。”齐烁喊她。
何念珍鼻子一酸,把被子一捞,捂住了头。过了几秒,就感觉到被子被拉了下来,眼前是儿子放大的脸,下意识地,何念珍低声问了句:“烁烁,是不是气妈妈呢?”
齐烁被这句话问得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好半天才笑道:“怎么会?”
“妈妈也不是想念叨你,可都是为你好,以后你就懂了,妈妈都是为你好。”
齐烁笑着点头:“我知道。”
何念珍深深看着儿子,被这两句不轻不重的话再次伤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齐烁神情复杂地看着母亲,胸口闷闷地开始痛,再次更深地看清楚了自己,不是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么我行我素,不是如自己想象般活得那么满足,亲情这种东西无论过了多少年,轮回了几世,永远都摆在自己的心口。可是……他很想问问眼前这个哭得哽咽的母亲,想要问问她,当初丢下自己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想法?给别人当妻子当妈妈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一刻想过他这个儿子?
齐烁站起了身,走出卧室,将门反手拉上。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他曾经都被伤过,伤得那么的刻骨铭心,痛彻心扉,所以才学会了适应,学会了让自己活的更好受一点。
这些东西是他选择遗弃,决定放弃。如今,重新回到这里,自己真的能再去拿起来吗?还拿得起来吗?
被背叛的伤痕没有抹平,只是被封尘了,无论什么时候抹开那一层灰,伤口都还在……
第二天一早,齐烁早早出了门,在学校门口等着乔柏辉。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想骗父亲,哪怕这个过程会让自己好不容易掌握的主动权拱手交给乔柏辉,他也想让父亲放下心来。
乔柏辉在从某方面而言,是个好学生。基本不迟到不早退,尊师重道,虽然对同学少了几分亲切,但是也没恶劣到看不顺眼就动手的地步。当然了,也轮不到他动手,乔柏辉其实从来没打过人,最多气极了汪汪叫上两声而已,自然就有人自发自动的帮忙动手。所以说,这才是官三代的优势所在。
从本质上来看,官三代和黑道的大佬一样,养一堆的打手,需要的时候动动嘴就行,只是一个是批了层油光闪亮的皮吸引一群闻腥的人,一个是靠着自己的脑袋靠着自己的拳头靠着那份义气养着一堆的人。
黑道白道,异曲同工。
很久没在门口站过,最早过来的蒋达还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听是要等乔柏辉,这才进了学校。乔柏辉骑着帅气的自行车过来,远远见到人就放慢了几分速度,临近校门已经下了车,虽然在往齐烁那边走,却非常乔柏辉式地等着人自己靠近。
齐烁走上前堵住他,脸上的笑倒是有着几分真心实意。
“又有事?”乔柏辉问。
“中午放学别急着走,我爸想见你。”
“啊?”乔柏辉愣住。
齐烁一脸苦恼地耸肩:“没办法,他发现你给我写的情书了,雷霆震怒啊,说是要找你说理,如果找不到你,要去你家闹。”
“啊!?”乔柏辉脸一下就白了。
“哎~抱歉。”齐烁垮着脸,深深鞠躬,“自求多福吧。”作势要走。
这下,乔柏辉连自行车也顾不上了,一把抓住齐烁的手臂,龇牙咧嘴地瞪人,正准备开吼,一见旁边那么多人,只能把人大力地拽到了一边,低吼道:“怎么发现的?你不是说保存很好吗?”
齐烁愁眉苦脸地叹气:“是啊,说不定我就得转学了,这样也好,以后就不会缠着你了,当然,生意的事……”
“谁和你说生意的事了?”乔柏辉又吼,“这还是生意的事吗!不行,你爸在哪儿?你还有心情来学校?你不拦着人?万一去我家闹了怎么办?你……你……”
齐烁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面容扭曲地忍笑,好半天才说:“中午见面再说吧。”
乔柏辉一张脸扭曲的像是被人喂了一口苍蝇,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转身就进了学校,自行车也不要了。
齐烁低着头又站了好一会,然后神情自然地抬起头,扶着后脖子伸了个懒腰,把乔柏辉的自行车扶起,走进了学校。
齐烁是不知道乔柏辉这上午是怎么上的课,第三节课就忍不住地跑到了齐烁的教室门口找人,一见到人就问:“你和你爸怎么说的?”
“我说我喜欢你啊,我自愿的。”齐烁笑开牙。
乔柏辉闭嘴,喉结滑动了一下,半晌又说:“你说过那玩意儿会保存好,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告诉你,这事咱们绝对没完。”
“对不起。”齐烁正色鞠躬,“不过,我和我爸说了咱们是两情相悦,总比那上面写得强迫什么的好吧?老人家气肯定也会气的,可是毕竟是家丑,也不敢闹大了,撑死了就是去和你家里人理论……”
“这就够了!”乔柏辉大吼。
齐烁连连点头赞同,一脸庆幸地说:“好在我爸不敢,副市长我爸还是怕的,所以只能来找你麻烦。照我看吧,你要是应付好了,我爸爸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乔柏辉大口深呼吸,没说话。
“当然,说不得会被打上一两拳,可是毕竟也就是皮肉伤,你只要对我好就行了,真心实意的喜欢,我爸也没办法是吧?最后能做的也就是分开咱俩,把我转学了,这事时间一长,也就淡了。”
乔柏辉听到这句话,头皮都开始疼,很想仰天长啸一声,自己这事招了什么孽啊!!怎么遇见这么一个祸害啊啊啊!!
两人最后一堂课都没上,一个上不进去,一个不想上,干脆寻摸到了学校的体育场,看着上体育课的同学,干坐了一节课。
今天碰巧了,最后一节课是钟宇那个班的体育课,体育老师放男生踢足球,让女生跳绳。齐烁的视线一直停在钟宇那边,看着在绿茵场上奔跑的身影抿着嘴笑,钟宇似乎发现他在看,动作有些笨拙,有时候带着球跑的时候迎面来了人也不知道躲,球被抢走了还会往这边扫上一眼,每每这个时候,齐烁就会抬手摸摸下巴,撩撩头发,加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齐烁这人性格恶劣,很喜欢看别人笑话,钟宇那边不说,就连乔柏辉这边也是。就算明知道这谎话一会就得戳穿,可是也乐于欣赏乔柏辉的恼怒。只是看了半节课他渐渐感觉就不对了。坐在身边的男人眼底的慌乱渐渐散去,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双眼黝黑如墨,像是所有的情绪都被内敛了下来,露出了沉稳甚至安宁的气息。
齐烁很意外,印象里的乔柏辉是个比较肤浅的人,只注意眼前的享受而很少想到以后,轻浮又缺乏韧性,就像是只要活着,所有的一切都会从天上掉下来,而不用他自己担心一般。如今这样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就像是某种觉悟,退到最后,退无可退,只有迎难而上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