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阳心疼地抱住了那个痛得几乎缩成了一团的纤细身体,然后翻了个身,把他轻轻放在地板上,尽量缓慢轻柔地从他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抽出了自己的下身。
触目惊心的鲜血,流淌了一地。
林浅含蜷缩着身体,一边簌簌流泪,一边痛得不停发抖。
麦阳心碎地看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乖,在这里等我,我去拿医药箱。”
可是,当麦阳找来医药箱的时候,林浅含已经倒在那里昏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已经整整三天,林浅含一直高烧不退。麦阳担心上面会盘查他之前的行踪,所以不敢送他去医院,只能把他安顿在家里细心照顾,还请了医生上门诊断,可是医生做了遍检查后告诉他,找不到任何身体上的病因。
麦阳知道,那是心病。于是,针也打了,药也吃了,该做的都做了,林浅含却仍然维持在四十度的高烧。
麦阳无计可施地坐在床边,看着那张因持续高烧而显得痛苦不堪的漂亮脸孔,沉沉地叹了口气。林浅含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意识混沌,整天梦呓般地呢喃着褚默的名字,实在听得人心碎。
尽管心里感觉酸涩,但是麦阳知道,此时,林浅含最需要的人,并不是自己。
在犹豫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拨了褚默的电话,可是电话接通后,他却只是说了句“会长”,然后便再也说不出下文。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听上去显得不耐烦。
麦阳挣扎了一下,说:“没事。”
然而就在褚默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麦阳突然喊了起来:“会长,能不能请你来看一下浅含!”
一片沉默。
算了,反正说都说了,豁出去了,麦阳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浅含病得很重,高烧不退,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我怕再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这些天他一直在昏迷中叫着你的名字,会长,请你来看看他好么?”
电话那头,褚默静默了很久,最后,冷冷地说了句:“不要拿这种事情来烦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这是预料中的结果,麦阳并没有感到意外,但还是不禁替林浅含感到难过。在麦阳眼里,褚默是个非常具有领导才能的人,计划周密,行事莫测,凡是他想要的,便会不择手段得到,心狠手辣,果断决绝,并且为人性格内敛,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令人捉摸不透,很难猜透他的心思。爱上这样的人,也许只能说是一种折磨和不幸。麦阳心痛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痛苦喘息着的大男孩,却无能为力替他做任何事情。
在彻底意识到自己爱莫能助之后,麦阳走去阳台抽了支烟。
夜幕笼罩。华灯初上。天空开始飘起了细雨。
麦阳靠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儿呆。
午夜十一点三十分。门外冷不防地响起了电铃声。
当麦阳以为又是哪个酒吧一夜情的女人找上门,正准备出去打发走的时候,却很意外地发现,门口站着的,居然是衣服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雨水的褚默。
“会、会长?!”麦阳吃惊地看着他。
褚默的神色却是很坦然,俊美秀致的脸上依旧冷若冰霜,目光犀利,就连声音听上去也是那么的冷漠。
“他在你这里?”
麦阳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褚默所说的那个“他”是谁,愣了一下之后,木讷地回答:“啊,对,在我这里。”
话音刚落下,便看到褚默就好像自己家一样毫无顾忌地大步走了进去。
麦阳无奈地苦笑了下,看了看褚默的背影,然后悄然退出了门外。
第二十六章
窗外的雨,一直没有停,劈劈叭叭地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突兀聒噪的声响,更凸显出了卧室里安静的氛围。
当褚默进入这间房间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林浅含,此时,那个曾经总是喜欢粘在他怀中嬉闹撒娇的纤柔身体,正承受着持续高烧所带来的煎熬。林浅含虚弱无助地躺在那里,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微蹙着秀致的双眉,双目紧闭,长长的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不停地从微微开启的丝毫没有血色的嘴唇中透出一声声痛苦难忍的喘息,不断地有冷汗从额头渗出,整张精致小巧的面庞因高烧而染上了一抹异样的红晕。
褚默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缓缓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原本目光中仿佛与生俱来的寒冰在看到林浅含的一刹那,便全数瓦解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似水柔情。
褚默轻轻握起那只垂落在一边的纤细冰冷的手,心疼地贴到自己脸上,闭起眼睛,很用心地感受。而这时,林浅含好像受到了心灵感应似地,轻声呢喃了下。
“默……”
褚默一愣,睁开眼睛看了看,发现原来林浅含只是在梦呓。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伸手轻抚那张烧烫着的漂亮面孔,失神地呆望着,随后露出了一抹凄凉心酸的神情。
“浅含,对不起,原谅我。”
褚默轻轻拂却了落在他额前一缕被汗水濡湿的发梢,拿起床头柜上的毛巾,很细心地替他擦拭脸上以及颈项的冷汗,然后用消毒棉絮沾了点清水,轻柔地按压在他干渴皲裂的嘴唇上,又从一旁的医药箱里找来降温冰贴,仔细地贴在他的额头。做完这一切之后,褚默扶起林浅含虚脱柔弱的身体,很温柔地把他拥进了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在他耳畔柔声道:“浅含,你要快点好起来,不要让我担心。”
一行清泪无意识地从林浅含紧闭着的眼角滑落。
褚默替他悄悄抹去,心痛地笑道:“傻瓜,不要总是哭,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也要学会坚强一点,知道么?”
可是话一出口,褚默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于是他赶紧调整了一下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也许,过了今晚,他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把梦萦魂绕的心爱之人抱在怀里了,只要一想到这,褚默就忍不住地更加用力地紧紧搂住怀中人,直到林浅含因透不过气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褚默才突然间回过神来。
心口,被撕裂的疼痛。
他疼惜地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深情的吻。
“浅含,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第二天清晨,当在酒吧里闲度了一夜的麦阳回到寓所的时候,褚默已经走了。
林浅含仍然躺在床上,高烧正奇迹般地逐渐消褪,他已经不再痛苦喘息,而是闭着眼睛,陷入了香甜的熟睡,面容恬静安宁。
望着那张天使般纯净清澈的脸庞,麦阳甚至有一种错觉,他感觉睡梦中的林浅含,似乎嘴角,还带着一丝甜蜜的微笑。
第二十七章
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甜蜜的梦,梦中,褚默紧紧拥抱着我,温柔地注视着我,轻声在我耳边细语,然后深情地亲吻我的嘴唇……
我知道,那一定是梦。我实在希望这个梦,可以永远延续下去。
大病一场之后,我仿佛整个人从冬眠之中蓦然惊醒,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陌生而遥远起来。我好像已经无法对任何事物提起兴趣,好像这个世界已经与我无关,我只是活在真空中。不再悲伤。不再落泪。也不再快乐。不再灿烂微笑。
属于我的世界,已经从失去心爱之人的那一刻起,黯然失色。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感觉。我无法阐述。无法描绘。
简单来说,我只是因为活着,所以活着。至于为何而活,为谁而活,我全然没有答案。失去意义的生存。
有时候麦阳会故意讲些笑话给我听,我知道,他想逗我笑,想让我开心起来,可是我做不到。在听完那些假如是以前的我肯定会笑喷的故事之后,我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连自己都被吓一跳的嗤笑。
麦阳惊讶地看着我,却没有说话,转而眼睛里露出了一抹悲伤。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悲伤。他就那样心痛地看着我,良久,缓缓说了句:“浅含,你变了。”
我变了?是么?好像每个人都说我变了。可是我并不觉得,难道以前的我从来都不会发出这种孤高漠然的冷笑声么?
呵,以前的我?每个人都跟我说以前的我是怎么样怎么样的,可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那个人,我却觉得十分陌生。
我常常会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凝望镜子中的自己,我企图找到曾经的自己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也好,然而我与镜中人对视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我知道,我已经找不回以前的自己。
我把自己,弄丢了。
第二十八章
夏末,我带着一束香水百合去了哥哥的墓地。在那里,与苏澈不期而遇。
由于任职部门的不同,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苏澈了。他还是老样子,带着一脸温存却渗透着浓浓忧伤的笑容,安静地伫立在哥哥的墓碑前。
我缓缓走过去,把洁白的鲜花放在黑色大理石上,没有侧头,也没有说话。
苏澈看了看我,说:“浅含,我刚听韩城说,你申请调职加入先锋组?”
我点点头。“是的,已经被审核批准了。所以从下个星期开始,要进行为期半年的全封闭式训练。”
苏澈皱了皱眉,似乎欲言又止。
我忽然淡淡一笑,神情木然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并不是去送死的。”
苏澈轻声叹了口气。
反黑先锋组,是警视厅反黑组中专门负责第一线最危险任务的小组,凡是危及性命的工作,全都由先锋组负责。先锋组所要面对的全都是些亡命之徒,伤亡殉职率是整个警视厅中最高的。所以,先锋组,也被警队内部戏称为“敢死队”。
当知道我申请加入先锋组的时候,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我,尤其是麦阳,第一个便反对。当然,我知道苏澈也肯定是持相同意见的,只是他没有这个立场直接说出口。
我忽然想笑,一种对自己被否定了价值的嘲讽的笑。
然而,我并没有后悔。我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因为,我是一个警察。在我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绝对没有中间地带的灰色。
在离开墓地的时候,苏澈突然叫住了我。
他问了一个很奇妙的问题。
“浅含,你信不信有天堂?”
我驻足,没有转身,沉默了片刻,坚定地回答:
“我信。就算没有,我也会亲手创造一个天堂。”
——第二部·完——
第三部
第一章
一年后。
思念,其实是一种慢性病。
它虽不会在瞬间要了你的命,但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沈淀而逐渐显示出歇斯底里的病症。它侵入你的大脑,渗透你的皮肤,刺穿你的骨髓,啃噬五脏六腑,根植于心底深处,伴随着每一次心跳,都会撕扯出一阵带着斑斑血迹的疼痛。
而当病入膏肓,你的灵魂便被这种名为“思念”的顽疾所占据。所主宰。
从此,你只因“思念”而活。直至生命终结。
它不会消弭。永不褪色。无药可救。
是的。思念,是一种绝症。
当褚默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心怀绝望地深陷于这一名为“思念”的恶疾。并且越是挣扎,陷得越深。越快。无法自拔。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对林浅含的思念硬生生地拖拽着一起坠落于难以翻身的黑暗谷底。于是,他想尽一切办法,逼迫自己忘掉林浅含。逼迫自己,把那个总是喜欢依偎在他怀中快乐微笑的漂亮男孩,彻彻底底地从心底抹煞。
可是,就算再怎样努力刻意回避,曾经的那段幸福时光和美好回忆,也会如同缠身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笼罩上心头。
对于这些甩也甩不掉的泛滥思念,褚默愤然咬着牙齿,将自己沉积已久的怨怒骤然发泄。他死死地勒住身下人的双手手腕,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击。那个被压制在床上的男人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停、停下来!啊啊!快停下来!痛死我了!啊啊啊!”
可是,那个男人的叫声越是凄厉,褚默的行为便越是过激,直到他彻底泄愤完毕,男人已经如死鱼一般,全身瘫软地趴在床上,满额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好厉害……不愧是……青英会的会长……”
男人谄媚地笑,露出一脸蛊惑人心的表情。
褚默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下床,背对着横卧在床上的男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起自己身上的衣衫。
而此时,那个男人紧盯着褚默后背的灼热视线逐渐冷却了下来。他悄悄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暗暗摸索了一阵。
“你是在找这个么?”
突然,扬起一个平静的声音。
男人愣了一下,看见褚默仍然背对着自己,却不知何时,抬起的右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黑色手枪。
手指松开,“啪啦啦”一阵金属碰撞的脆响。
随着手枪一起落地的,还有数枚银色子弹。
男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你什么时候……”
褚默缓缓转过身,带着一种轻蔑鄙夷的神情看他。
男人突然间敏捷地从床上弹跳起来,一个纵身,迅速灵巧地从床边自己的皮靴中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一道寒光闪过,眨眼间,匕首的刀锋已经扫过褚默的胸口。褚默冷笑了一声,侧身避过,一个回旋踢,正中男人的手腕。男人向后踉跄了一步,仍旧没有松开手里的匕首,再度欺身向前,却在即将挥刀的时候,被褚默抢先一步用枪抵住了下颚。
男人的眼神由惊讶转为了惊恐。
枪口逐渐下移,装了消音器之后射出的子弹,只发出了两声低微的闷响。
男人顿时尖叫起来,双手的肘关节被射穿,鲜血喷涌而出。
“回去告诉褚月,叫他亲自来见我。”
枪口放下。
男人嚎叫着,用还能跑的双腿,以最快速度,赤脚飞奔起来,撞开房门,仓皇逃走。
酒店套房卧室中,褚默站在原地,目光逐渐黯沈了下来,神情冷得可怕。
这一年来,褚月尝试了各种手段来试探。而他之所以一直没有亲自露面,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足以将他一击即溃的弱点。褚月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所以,褚默很庆幸,没有把林浅含留在身边,是正确的选择。
第二章
日式料理的小包间里,一张原木色的长方形四人矮桌,摆放在榻榻米的正中央。菜品已经全部上齐。中央音控系统里传出曲风低回流转的日本民俗乐。
并不十分明亮的嫩黄色灯光中,褚月背靠在墙壁上,坐姿闲散,神情慵懒,而目光却如同鹰鹫般锐利,深深凹陷的两颊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很随意地点了一支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斜眼睨着隔了矮桌对面的男人。一年多以前,正是这个男人,将他从那间地下室暗无天日的囚牢中解救出来。虽然这个男人说,在他曾经还是青龙会会长的时候,见到过他,但是褚月完全没有印象。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当年,在褚月风生水起如日中天的时候,这个男人还只不过是警视厅中的一个跑跑腿的小角色,而现在,却已经是头顶着荣耀职称的高级督察,并且还是反黑组组长了。
褚月缓缓吐出一口烟,看着西装革履领带整齐的韩城。
韩城浅啜了口清酒,笑了笑,说:“如此说来,你这次派去的杀手又失败了?”
褚月动了动嘴角。“意料之中。如果能被杀手干掉,那就不是我弟弟了。”
“呵,你倒是挺了解他。”韩城夹了片三文鱼塞进嘴巴里。
褚月讳莫如深地笑。“那当然。我和他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甚至了解他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