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众魅（卷四、五）——汝鄢_kusano

百里翼目瞪口呆地撞了撞晋楚淮：“这可是我见过得态度最好的鬼了，我还以为我们要……”

“有些人有些事，一年一年都放不下；有些人有些事，想着想着，也就想开了。”李氏笑的时候用衣袖掩住了唇，微微垂下眼睑，见莫语一动不动，略微惊讶了下，“我都忘了你看不见。”

李氏弯下腰，和完全不知情况的莫语脸对着脸，伸手在莫语额头正中点了点。

莫语只觉得额头一痛，眼睛瞬间轻松了不少，就好像每次充足休息以后，看什么都不费力，他眨了眨眼，看着面前放大了的半透明古典美女的脸，完全愣住了。

晋楚淮忍住笑，百里翼推了推他：“你的老祖宗，叫你起来呢。”

莫语点了点头，看着李氏发愣，然后才意识到百里翼和他说了什么，直接跳起来，尴尬地拍着膝盖上中的泥土，不好意思地干笑。

李氏直起腰，怀念地回忆道：“看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像极了我的夫婿。”

莫语想他是为了自己老祖宗自杀的，要是往这个方向说，还不知道她会不会狂化直接灭了他们，于是便想换个话题。

她摆了摆手，制止了莫语即将说出口的话：“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找我的，说说也无妨，我也想开了，以前是执念太深，现在想想的确太傻。”

李氏说道：“我爹爹死得早，但是那时我也懂事了，我爹常告诉我，谨言慎行，切不可执念过重，我都记着，但是终是逃不过一劫。那天我见到我相公，看见他在江边冲着画舫笑，笑着笑着一脚踩空掉入了江中，爬上来也是像你这么笑，我突然就喜欢上了，觉得这样有点傻傻的男人很可爱。”

“后来我知道他是骆家的大少爷，过段时间就是大当家，他的爹爹功利心很重，一心想让他娶个有钱人家的独女，但是他不愿意，因为，他喜欢上了个男人。”

“喜欢上了个男人啊，不打算成亲了，甚至不想呆在骆家了，但那时候骆家也就他一个有点经商头脑的子孙，他爹不放手，一直劝，到最后要求也放低了，只要求他娶个女人，留下个血脉。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他爹的要求放得再低，也不会真让他娶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我买通了一个术士，让他去骆家说，只有娶了我他家才能发家——其实，哪有这么神神叨叨的事儿。”

“但是我不怕这个谎话被戳穿，夫君的努力我看在眼里，他聪明，又勤奋，待人真诚，哪有不成功的道理。”说到这里，李氏笑了起来，“后来我们成亲了，他爹果然不甘心，同时让他娶了一个千金小姐。其实啊，他是被打昏了扔在新房里的，和我们拜堂的是他家身量和他差不多的小厮，这样的话，娶一个和娶两个有什么差别？”

“后来他爹又设计我们圆了房，我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男子到底是谁，但是我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了嫌隙，他闷闷不乐，说实话，我很高兴。”李氏低叹，“人都是自私的，再加上那时我怀了身孕，有了孩子，就自然想拴住孩子的爹，我和那个千金小姐输出了吃奶的劲儿把他留在身边，我不管他是陪着别人还是陪着我，只要他不出门，对我总是好的。”

“后来啊，后来骆家有个小厮，也喜欢上他了，他以为那人喜欢的真是我，或者是还有个女人，于是……”李氏眨了眨眼，“你们懂的，男人要想耍手段，也是狠的。”

“我被诬陷和家里长工有奸情，夫君什么都没说，我以为他相信我，后来我才发现，是我出轨还是另一位出轨，甚至那两个孩子是不是真是他的孩子，他都不在乎，他只是不在乎，对我来说，却是天塌了的大事。”

“我一直在做无用功啊，让我怎么接受。”

百里翼有点同情她，又觉得她是自作自受，毕竟她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夫君喜欢的是个男人。

“我从山上跳下去，既然他不在乎孩子，那就诅咒骆家的孩子世世代代受尽苦难，既然他喜欢男人，我就诅咒他和那个男人一辈子不能在一起。”

晋楚淮眯着眼，能下这种诅咒的女人，就算再柔弱，再有理由，也不容小觑。

“后来时间长了，想得多了，也看到了他的下场，他到死，都不后悔。”李氏道，“我才知道，我喜欢他，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对着喜欢的人拼了命都要得到，至于别人，关我何事。因为太相似了，我才喜欢上他，但是相似并不代表适合，是我赌错了。”

李氏看着莫语：“我无法收回我说出的话，但至少，我能留在你身边，帮你躲避一点灾难。”

莫语嗯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啊？！等等！你说什么？”

李氏笑道：“你刚才答应我留在你身边了，你的迟钝和他也很像。”

“等等，祖宗你留在我身边干什么，我虽然倒霉了点——”你留在我身边我总觉得会更霉好不好？！

“我是自杀的。”她说道，“自杀的鬼只能留在原地，我想要离开，只能借用你的力量，而且你身体里面有我的血。”

“这里山清水秀……”你想不开要出去干嘛啊！

李氏捋着鬓发，微微挑眉：“我想找下我夫君的转世，想和他说一声，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凑过来：“你是我的子孙，不会连我这点心愿都不答应吧？”

莫语正想拒绝，只见李氏把手指竖在了他的嘴边：“你已经答应了。”她美目一转，看着白虹，“要是你不答应……”

言下之意，是你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不然就拿你心上人开刀。

莫语泪流满面点头如捣葱。

晋楚淮冲着百里翼翻了个白眼，他说过吧，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Act.20 FIN.

之后的一段时间，百里翼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最开始的生活。

依旧能看见些或漂亮或诡异的鬼，吓着看不见的路人自娱自乐，但是再也没见过尸体，身边也不会再出现一些诡异到会危害自己人身安全的事。

百里翼是个安分的小老百姓，一旦和那些奇怪的事脱离了关系，自然也见不到高家兄弟。

朱颜找到了新的工作，每天忙得看不见人影，除了偶尔一两个求助的电话，她也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过。

白虹倒是经常见，但是身边跟了个没脸没皮的莫语，怎么看怎么碍眼，尤其是他身后还有个女性背后灵的时候，百里翼唯一的表示就是和晋楚淮一起，有志一同地斜眼撇嘴。

——他们两个倒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有时候，要不是每天早晨醒来，看见晋楚淮就躺在身边，他都以为以前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象。

百里翼的弟弟百里巽也和他的老师从外面回来了，四个人约了个时间见了个面。

百里翼没打算掩瞒晋楚淮的来历，自己的弟弟多少精明他不是不知道，想骗也骗不了多久，还不如直接说出来。但百里巽看着晋楚淮一头长发以及现代人绝对不会有的气质动作，他却愣是一句话都不说，仿佛对面的人不是他哥哥打算执手一生的男人，只是个普通的朋友。

预想和现实的反差反而把百里翼憋出了内伤，对着自己高深莫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弟弟由衷佩服起来。

晚餐后，百里兄弟不能免俗地在洗手间碰了头，像是哥哥的弟弟对像是弟弟的哥哥一仰头，带头走了出去。百里翼知道这是弟弟有话对自己说，于是屁颠儿屁颠儿跟着走到了餐厅的吸烟处。

他们吃饭的餐厅是收入最好的教授选的，品味自然和他们这种学生不一样，专门的吸烟室空旷干净，没有烟味，也不见几个人出入。

百里巽还是没有问晋楚淮的来历，只是确定了下他们之间的关系，然后叹道：“上次我和老师出门的时候，顺路回了趟家。”

百里翼噎了下，他们两兄弟有几年没回家了，现在想想挺不孝，再怎么样都不应该忘了报平安。

想象到回家需要面对的问题，他又觉得头疼，传宗接代啊，这是生生不息的问题。

“阿妈阿爸身体倍儿棒，但是隔壁人家出了点儿事。”

百里翼家的村子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姓百里的更是有八分之八十，他们隔壁那户人家倒是为数不多从外面迁进来的，百里翼还记得小时候去串门儿的时候，当家的老奶奶极其刻薄。

他和百里巽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当时村里小孩子也不多，再加上他们也不吵闹，全村的人都特爱逗他们玩，但那家的老奶奶直冲着他们翻白眼儿，那家的媳妇也是三不五时讽刺两句乡巴佬，小孩子知道的不多，但好话坏话总还是有感觉的，所以久而久之他也不喜欢再去了。

百里翼还深刻的记得，他们家怨鬼特别多，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鬼，但小时见的多是哪家去世的奶奶爷爷，和蔼得很，只是因为想着孩子和伴侣，一直眷恋不去。

“隔壁……怎么了？”

“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全家人高烧了两天，就这么都去了，留下对还没满周岁的龙凤胎。”

百里翼大概知道为什么，他家那么多怨鬼，不少死相极惨，既然跟着他们，估计也就是他们做的孽，被害死只是早晚的问题，不过怎么会留下一对孩子？

“他们家自己生的？我怎么记得小时候阿爷说他家媳妇不能生？”阿爷是他们村的赤脚医生，没有执照，但是村里人有什么小病小痛都是他看的。

百里巽嘲讽地笑道：“他家不是从外面来的么？好像他家的那个男人去外面又骗了个大学生来，那个大学生生了一对龙凤胎，难产死了，孩子就被他媳妇养着。”他捏了捏眉心，一副没休息够的样子，“这个不是重点，我回去的时候出柜了。”

“嗯？！出柜？！”

“是啊，老师和我一起回去的，你以为凭我们阿妈的眼神，什么奸情能藏得住？藏不住就说出来呗，反正总要说的。”百里翼说得仿佛自己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真好的大实话似的，“阿妈说还好把隔壁家的龙凤胎抱来养了，她当成孙子孙女养，以后我们回去好好孝敬两个小祖宗就可以了。”

“……怎么连我也扯进去了？”

“谁叫我们是双胞胎，习惯又差不多，估计以为我有的破爱好你也有吧——不过你的确也有不是吗？”百里巽道，“阿妈让你回去看看我们的‘儿子女儿’。”

“顺便把他带去吧。”说起这件事，百里巽又皱起眉，“你是不是还没压倒他？”

“咦？！”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坦荡在公共场合——虽然没有人——谈论这种事？！

“有点气势的人你都压不倒。”百里巽明显已经看透了他的本质，“你照顾他照顾得就像儿子一样，他眼神瞄哪儿你就扑腾到哪儿，是狗都还要奖赏肉骨头呢，你整个就一倒贴。”

他从口袋里掏出套套和润滑剂：“要不要教你怎么用？”

百里翼恨不得把这个完全没有自觉的弟弟从室内丢出去，但想想他手上拿着的完全可以马赛克的物体，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冲动，只是抢过那两样东西直接等到了垃圾桶里。

“你！……随身带着这个干嘛？！”

百里巽淡定地蹲下来在干净的垃圾箱里翻找：“不是随身带的啊，是刚才来吃饭的时候顺手买的。”

百里翼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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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楚淮没问为什么两兄弟出去交流感情，百里翼回来后，眼睛就像抽筋了一样，一瞄到他就只会往上翻。

晋楚淮对八卦没有兴趣，回家一进门就扑到沙发上开始吃零食，百里翼关好门，看着躺在沙发上的晋楚淮伸出舌头舔着手指上的糖渣，下腹一紧，连忙闪进浴室，不管冷水热水有没有脱衣，先开了淋浴冲了一头一脸。

晋楚淮用眼角看着他冲入浴室的背影，一脸的高深莫测。

等百里翼出来，看着晋楚淮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趴在沙发上，他原本放在背包里的手机正摆在茶几上。

“刚才来了个电话。”晋楚淮道，“你这个周末有时间么？”

“这个周末？”百里翼擦着头发，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停留在自己和晋楚淮的对话上，而不是晋楚淮的身上，“这两天在录节目，这个周末其实没什么事，但是前面休息了太久，估计就算做样子也要去上下班。”

他想了想，又问：“周末有事？”

“刚才来了通电话，”晋楚淮重复，“我接了。”

“哦……没事。”

“打电话来的是你阿妈，让你这个周末带我回家，不回家就打断腿。”晋楚淮坏笑起来，“你完了。”

百里翼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事儿来的这么快，虽然百里巽今天才刚和他说过——绝对是那家伙看不得自己轻松，打电话和阿妈去透气儿了！

不过看样子，阿妈不反对自己和晋楚淮在一起。

想到这点，百里翼又轻松起来，晋楚淮不可能不让别人喜欢，现在比他还要尊重长辈的人估计也找不到了，就算那王爷脾气，大概只会撒在自己身上。

晋楚淮吃完了自己想吃的，半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百里翼。

百里翼不小心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心思一动，连忙把眼神拉去看墙角破败的蜘蛛网。

晋楚淮却不甘心，翻身坐了起来，伸出双手捧住百里翼的脸，让他的眼光盯在自己的脸上。他认真地看着百里翼，问：“周末打算回家？”

“嗯啊……不然我阿妈肯定打断我的腿。”

“带着我？”

“……阿妈不是让带着？”百里翼半闭着眼，脸颊突然被晋楚淮拧了一下，“啊！”

“你看着我。”晋楚淮认真道，“这是你最后可以后悔的时候了。”

“……后悔啥？”

“要是见了父母……”晋楚淮特地拖长了尾音，“那就真的定下来了，要是你再后悔，我可以用一千种方法杀了你。”

明明是恶狠狠的威胁，百里翼却觉得晋楚淮可爱极了，别扭却又认真地确认着自己的想法。

他盖住晋楚淮捧着他的脸的手，坐下来，用同样认真的语气说：“之前一直没说，因为我们都懂，我喜欢你，不是玩玩而已，而且，怎么说也应该是你后悔。”

“你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即使没了这重身份，你依旧很好，冷静，睿智，知情重，重感情，相比下来，我只是个普通的现代人，最多能看到鬼怪，遇到麻烦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刚毕业，没有钱，工作也只是实习，说不定就这么一辈子碌碌无为。”

“应该怕的人是我，你那么好，凭什么会一直喜欢我。”

晋楚淮笑起来，掐着百里翼的脸往两边拉，嘴里说着：“那当然，被我喜欢上是你的荣幸。”

百里翼看着他的笑靥，受不了诱惑地往前一探身，狠狠地稳住那带笑的唇。

周末，带着爱人回家，看看父母，看看所谓的儿女。

然后一辈子都能这么幸福下去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