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隔离出了一个绝对宁和的空间。
洛无垠仍然常常笑,笑得没心没肺,钟磬寒仍然是冷着一张脸,只是周身的气氛却很静,静静地陪伴,静静地分享。
“磬寒,你还真是不嫌累啊,成天板着个脸,要笑,笑是美德,你看看,像我这样……“洛无垠抬起头冲他裂开一张大大的笑脸
,眼神灿烂。
钟磬寒不屑:“你喝多了的时候话还真多。”
洛无垠大受打击,摸了摸鼻子,“真是的,居然交了个这么不友爱的兄弟,这半年就没一点感染到你,真是失败啊失败。”摇了
摇头,昂首又灌进一口酒,砸了砸嘴,最后还是秉着良心下了个结论:“你的酒就比你这个人善解人意多了。”
钟磬寒靠着亭柱对着月光缓缓摇了摇瓶身,似乎有意审视这句话的可信度。薄瓷里的液体随着月光波澜不已,折射出迷人的涟漪
,莫名的给人以安抚的力量。
过了会儿,洛无垠又迷糊地开口,“不过,磬寒虽然是个大冰块,可是内里却是个温柔的人……真好啊……”
钟磬寒执杯的手一顿,回头对着桌上已经半趴的人冷冷威胁:“你最好悠着点,我可不想待会儿背个醉鬼回去。”脸上却有几分
僵硬。
本是颇有威势的话,可惜桌上的人已经喝得晃晃悠悠无从反应。
对面坐着的那人虽然面色冷淡,眉眼间却露出几许不为人知的温和,暖掉了几分天生的孤寒,这人,总能对着他露出最不设防的
十足孩子气,像是认命般,钟磬寒倾身环住路无垠双肩,将他全身重量倚在自己身上,才刚站起身,就感觉到身后一道凌厉的目
光锁住了自己,钟磬寒并没有回头,动作也没有丝毫的滞缓,只眼中泄露出几许冷意。
扶起身边的人,慢慢往房间的方向走,经过那人时被一道目光狠狠擒住,钟磬寒忽然一笑,侧首望着身边人,洛无垠醉得有些迷
糊,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倚在钟磬寒的身上,此时,动作一缓,自然是很不舒服,紧紧扯着钟磬寒的衣袖,模模糊糊地开口,
“磬寒,我想喝酒。”
“好了,回房间休息吧。”声音竟然是从未有过的轻缓温和,甚至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宠溺和放纵。
身边越来越冷冽的眼神丝毫没有影响到相倚的两人。
擦身而过时,钟磬寒脸上的笑终于漫到了眼底。
安顿好洛无垠,钟磬寒也是满心的无奈。洛无垠在他面前醉成这种样子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倒霉。他这种身份的人甚至不方便
让旁人料理,而且他身上的伤……
吹灭蜡烛,慢慢带上房门,他轻声走了出去,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意料之中的人,眉眼一挑,显出几分讥冷。
洛无垠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一片阴沉沉的,他其实不是一个那么容易醉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在旁人面前醉倒的人,
但是今晚,真的很想大醉一场,其实心里知道,那个人就在几步之遥。
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边,伸手拿起茶壶,果然是满满的,脸上笑意一闪而过,倒了杯水喝下,果然觉得胸口舒服了很多,头也不
再那么昏沉。
忽然,房门被一把推开,灌进的凉风让洛无垠不由打了个冷颤。背对门口而站的人在房间里落下一大片阴影。
洛无垠怔怔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五……”一声轻唤里面包含了千千万万说不清的意味,身体瞬间被温暖包围,洛无垠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放手。”
“小五……”这个时候的殷宸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向沉冷淡定的声音微微的不稳。
“放手。”洛无垠提高了声音。“磬寒和你说了什么?”满脸的愧疚,一心的弥补,这些就是他这趟塞北之行所得到的?
殷宸听见他的话,慢慢松开手,只眉眼间还能看到动摇。
……
“你说你是在军营关奸细的监牢里里救的他?”殷宸一字一字重复面前人的话,仿佛完全不能听懂,眼底的情绪被深黑的眸色掩
盖。
“还能有什么地方?”钟磬寒声音平淡,语气却是嘲讽,“伤口溃烂,锁骨已被震碎,全身皮肤都有拖曳的痕迹,救他时那件穿
在身上的里衣已经脱不下来,后来还是用热水一点点浇上去才剥下来一片血迹斑斑。”钟磬寒还在冷冰冰的复述,声音听不出一
点抖,如长相一般冰冷的语气甚至让人捕捉不到对那件事的任何看法。
“我去的时候刚好他在怔怔的望着牢门外,我以为他会死的。”很难想象,明明是生命即将陷入枯槁流逝的人,还能那一瞬间,
眼中点起最蓬勃的亮光,明明是绝望到了极致的,他所承受的一定不只是身体上的伤害,其实连钟清寒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跟
殷宸说这样的话,有时候心思复杂得连自己都分不清楚。
殷宸紧紧握着拳,作为帝王,或许要的就是无坚不摧,万物不能使之动摇,可,帝王,也毕竟只是个人罢了。
……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置疑什么?”
“……”
“洛无垠只有十五岁。”
“洛……无垠?”
“这是他自己取得名字。”
“连那个名字都不屑拥有了吗?”喃喃低语。
钟磬寒转身,“看来你从来都没有彻底了解过他。”
……
回忆掀起的是无法掩藏的痛苦,只是……
“二哥,不,殷宸,你到底想要什么?”洛无垠站起身,直视着面前的人,从未有过的冷漠和距离,他已经不想去维持什么表面
的平衡了,“你有妻在旁,有国在手,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妻妾子嗣,还要掌握更多的领土百姓,这些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还
要什么?”
“小五,”殷宸深深吸气,“和我回明杨。”
“我不会回去的。”洛无垠摇头,带笑的脸,眼底涌起狂乱,“既然你不说,那就我来说,殷宸,你真的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想要
的是什么?丝毫都没有察觉,丝毫都没有想过?我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是没有企图的?”
塞北之行,他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心思,他甚至想立刻回到明杨,亲口告诉这个人,即使不能认同,他也相信他们会有时间,
殷宸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吧,谁知道,会是那么大一个玩笑,他明明白白想清楚的那一天居然也是殷宸大婚的那一天,他甚至
不知道自己接到消息的时候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蚀月功,噬人之心,真是好笑,好笑到了极致,殷翎算什么,殷翎的自以为是
,殷翎的一厢情愿得到了什么?
洛无垠一把扯过殷宸,在后者的惊讶与绝望中死死堵住了对方的唇。
撕咬,啃噬,交缠,这不是洛无垠最初的想象,但是,他知道,这一刻的痛彻心扉再也抹不去了。
殷宸大睁的眼,满眼的不可置信,推开紧抓着自己的人,甚至在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时候挥动了手。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得洛无垠偏过头。
这一巴掌的劲力很大,洛无垠从前从来都认为自己的美人二哥不管再怎么强悍,内里总是柔软的,武功平平,需要自己的保护。
原来,从来就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
他直起身,伸手抹了抹唇边的血渍,抬眼。
“啪——”
殷宸眼里漫起了阖暗。
洛无垠却笑了起来,“这是还给你的。现在明白了吗,亲爱的皇兄,这才是我一直想要的,也是你永远给不起的。”
这一刻的洛无垠似乎又瞬间改变了。
他忽然觉得无比的轻松,甚至趁空看了看月,很空茫很寂静,又是一个月夜,轻松祭奠了尘埃,消弭了灰烬。
第44章:殷宸来访
原玄元年年十二月初五,木原之战告捷,陈朝大获全胜,黎军溃退三城。
原玄元年十二月初十,黎国内乱,僵持了四年的陈黎之战终于告一段落,但是战争结束带来的似乎并不只是安宁,还有更多的疲
惫,枯槁,和不可言说。
“我们这样冒冒然去好吗?”马上急骋的女子无比担心的回头对着跟上的男子说到。
鄢如炽默然,对这个始作俑者转嫁责任的功力真是佩服的,哭笑不得。
“公主,穿过最后这个边城就到了,我们要现在回头么?”
“那,那还是快点到达目的地吧。就不信他们还能把我赶回去了。”女子甚为紧张的探了探身侧佩剑,总不至于临到门口撤了吧
,这么憋屈也不是他殷笼烟的风格不是?这一路玩得尽兴,就是此刻被逮到也不算亏了,当然,如果能顺利的见到五哥,那就最
圆满不过了。
这日,洛无垠与钟磬寒才刚跨出门槛,就发现了门口停着的两匹马,殷笼烟蓦地从侧边跳出当即就挂在洛无垠的脖子上。
“五哥哥。”洛无垠回头,对上一张灿烂的小脸,瞬间竟有些恍惚,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的拉开那双胳膊故意沉下脸来:“谁让你
跑来的?”顺便严厉的扫了一眼站在殷笼烟身后的鄢如炽。
殷笼烟骄傲的插起腰,仰头道:“这世上哪还有你妹妹我想去去不成的地方,你可别乱怪到别人头上。”
这小公主还有知道护住别人的时候?洛无垠不禁再次看一眼鄢如炽,后者坦荡荡迎接。
“五哥哥,我可是不远万里来找你的,你就这么冷淡啊。”重又挂在洛无垠身上的殷笼烟鼓起腮帮子,样子委屈的很。
洛无垠拍了一下她的头,眼中盈满宠溺,到底还是有惊喜的吧,殷笼烟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们这样全都来了……”洛无垠望向鄢如炽,若有所思。
“放心吧,朝上还有孟大人呢,五哥哥真是的,在你眼前的不关心,尽会往跟自己隔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操心。”
“五殿下放心,朝堂之上早已作了安排,属下才大胆跟随公主前来。”鄢如炽道。
洛无垠这才略宽心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扬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二位远道而来,还是先随侍从进屋歇息片刻。”钟磬寒面对陌生人,难得的有了笑意。
“恩,这位是?”殷笼烟总算看到有旁人在场,笑眯眯的站直了身体。
“钟磬寒。”
“是哥哥的朋友吗?”殷笼烟歪头朝洛无垠问道。
洛无垠浅笑,“当然。”
“磬寒哥哥好。”倒是一点也不生份。
钟磬寒眉梢一愣,微微点头。
“我和磬寒出趟门,晚上回来我们再好好聊。”洛无垠开口道。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冲洛无垠他们挥了挥手,殷笼烟拉着鄢如炽一头扎进了大门。
“那个,不用跟五殿下说我们路上见到的人么?”鄢如炽看了看远去的两个背影。
殷笼烟回头望了望,极轻极浅的沉默,“还是先别告诉他吧。”
钟磬寒走在前面,跟洛无垠隔着半肩的距离,到了与人相邀的地点坐定,钟磬寒转过头来冷冷开口:“有这么好笑么?”想着身
旁之人忍了一路,面上不由泛起一丝懊恼之色。
终于可以畅快的笑出声了,洛无垠搭着钟磬寒的肩膀,就差没弯下腰去,“磬寒啊,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受不了热情啊,刚刚你
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叫人怎么忍得住。”
“你还真是有够闲。也不知道刚刚那么紧张的人是谁。”钟磬寒不屑的斜眼瞟去。
“哎呀呀,好歹是关心天下苍生嘛,有什么不对?”洛无垠无所谓的伸了伸胳膊,端起茶杯缓缓吹开茶叶享受的喝下一口,看上
去心情甚好。
“说起来倒是很久没见到他们了啊。”上一刻还是一脸玩笑的人此时难得换上了一副正经面孔。
钟磬寒抬头,看着洛无垠在对面落座,忽然挑眉。“想他们的吧。”肯定的语气。
洛无垠没有否认,歪在椅子上,“恩。”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跑过来。”只不过……还是要想想怎么向那
个人交代才是。
自从……那天以后……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后天,他们就要回去了吧。
“昨天夜里似乎有人来找你?”钟磬寒忽然掉转了话题,微微带笑的脸上隐着深意。
“啊!”洛无垠点头,“暗中找来,还说了些有意思的事情啊!”笑得饶有兴味。
……
“五殿下不觉得这是场很棒的交易?”
“哦?可是风险很大啊!而且,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也是受了那位大人的恩惠,大人现在无法亲自出来与您见面,所以才派我们过来与您共商大事,万不可让大好江山让小人
夺去。”
“可是……那个好歹是我兄长。”
“既然他不仁,五殿下也就无须有那么多顾忌了,只要五殿下一句话,我等一定竭尽全力,誓要帮您夺回江山。”
“可是……”
“五殿下还在犹豫?我等愿为此肝脑涂地,只愿五殿下成全,要知道,我们为的也不只是殿下,更是苍生百姓,若是那人坐稳了
江山,将来殿下如何向殷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我也想过,但是,现在二哥已然是天下之主,我又要以什么名义……”
“这个五殿下完全可以放心,我等自有办法。”
“这样……好吧……我就信你们一次,如果是父……是那位大人交代的,你们尽量去做就是。”
“是,五殿下。”
……
“真的是件有意思的事情,我正愁最近闲得慌,这不,事情就找上门了。”洛无垠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扒拉着桌上的点心,半晌,
又夹起一块,扔进嘴里,满足地点点头。
“真的是你家老爷子的想法?”
洛无垠鼓着嘴,摇摇头,“老爷子才不会做这么没有内涵的事情。”
钟磬寒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倒不是,不过目前还查不出什么,不过越是这样,游戏才越精彩啊!”
钟磬寒无奈,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
“他们后天就要走了,你不去看看?”转念一问。
“何必过去,人已经够多了,若是我过去,还不得翻天,而且天气又冷,何必自己去受冻,还是你这里暖和。”说着,又灌了口
热茶,更何况,有些人还是不见得好,相见不如怀念,真是……
“你真的打算留在塞北?”
洛无垠点头,“至少这几年是不会离开了,这一场仗打下来,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恢复,这边民生凋敝,总要让它有点声色才是
。”虽是若无其事的说完,钟磬寒还是看出了隐藏其下的执着和认真。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