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明日——苍默

客厅里那个女人他认得，那三个月在悠仙美地认识的女人，他曾经的女朋友之一。而她手上抱着一个孩子，许然梓觉得，所有的

事情都将失去控制。

“然梓！”女人见他进门欣喜地叫着，怀里的孩子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安静了下来，兴奋的挥动着双手。

许然梓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看得不真切。

只有那个人的身影，只有冯锐，还在他眼前。

“锐。”

冯锐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他的眼睛越过许然梓的肩膀，盯着他身后虚无的一点。

“然梓！是我，你记得我吗？”女人从沙发上起身，一下窜到许然梓跟前。

许然梓没有看见她，继续盯着冯锐：“锐……”

女人有点急了，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可能是动作有点大碰到了怀里的孩子，许然梓听见哇的一声，他这才看向那个声音的出处。

“然梓……”

“我认得，你是艾丽。”许然梓打断了女人的话。

名叫艾丽的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感天动地的话，眼泪竟一下子落了下来。

许然梓被那细小的水滴晃得有点失神，再加上婴儿的啼哭扰得他脑袋发昏，稍稍退了一步挥了挥手。

“想让他安静下来。”

艾丽听命的拍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其实也不是真受了什么委屈，三两下就给哄踏实了，眯了眯眼，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许然梓已经趁这段短暂的时间让自己彻底的冷静了下来，他见冯锐立在一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让他很是心慌，他不知道

冯锐到底怎么想。

“然梓，孩子……”艾丽将孩子在沙发上安顿好，然后低着头站到许然梓面前，犹豫着怎么开口。

“我先出去走走。”冯锐在这时突然开了口，然后二话不说往门口走去。

许然梓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怕他消失，眼睛一眨不眨。

冯锐也不说话，眼睛盯着门口，就这么过了良久，然后拿开许然梓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

“你们先聊，我晚点回来。”

许然梓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很久很久，胸口一大团浓腥的血液堵得他喘不过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冯锐的背影竟会那样的，无

助，悲伤。

40.情何以堪（02）

冯锐离开之后屋里接着发生的情节很老套，惯有的哭诉，惯有的询问，惯有的谈判。

艾丽曾经是那三个月里许然梓比较喜欢的一个女人，所以跟她的交集会多一点。许然梓清楚的记得他们每次都有安全措施，但是

艾丽还是怀孕了。也许他们撞上了那百万分之一安全套失效的机会，也许是有人有意为之。

总之结果不能改变，他们在前年11月分手，孩子在去年的9月出生，如今已经一岁半了。

很可爱的女孩，许然梓不得不承认，跟亲妹妹许梓然小时候长得很像。但是，他在对冯锐之外的事情时都是严谨的，容不得一丝

怀疑。所以，他决定做亲子鉴定。

艾丽满口答应，没有丝毫的不安。

许然梓看在眼里，突然想打退堂鼓。

心里突然很想见冯锐。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

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伤心？还是无动于衷？

但是他很肯定他不会离开。

没有为什么，他只是知道，只是相信。

冯锐说他晚点回来，的确是很晚，。

许然梓早已等得有点坐不住了，可是冯锐的手机放在家里，又怕走叉了双方遇不到人，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而现在将近午夜，他才醉醺醺的敲开了门。

冯锐的酒量他是知道的，能让他路都走不稳，那是得喝了多少！

心疼的半扶半抱将他放倒床上，伸手给他脱衣服，却被一把按住。

“我，自己，来。”冯锐吃力的说着，泄出满嘴酒气。

“你这样怎么自己来！？”许然梓担心他着凉，又被按住了手，再加上心里本来就烦，不禁有点着急。

“我没，喝多少，让我休息一下……我自己弄。”冯锐依然紧紧的按住许然梓的手。

其实以冯锐现在半醉的状态，许然梓要挣开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看着强忍着不舒服的尽量表现得放松的冯锐，他心里格外的

酸涩，轻柔的抚摸着他微微发烫的脸。

“锐，乖，让我来。”

冯锐受到蛊惑般的松了手，睁开被酒气蕴湿的双眼，愣愣的看着许然梓。

“乖，你喝多了，让我来。”

许然梓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解冯锐的上衣，动作庄重而温柔，像是在触碰一件神圣的信物。

冯锐重新闭上眼睛任他摆弄着，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许然梓帮他脱了外衣，正想去拿热毛巾给他擦身，他却突然开了口。

“然，我只是，不想胡思乱想。”

“锐……”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太突然。”

冯锐的声音很小，像是在爱人的耳边呢喃，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是许然梓听见了，如雷贯耳。也只有他听得见。

许然梓看着躺在床上安静的冯锐，一只手臂挡着眼睛，看不清任何表情。这个样子，像是受惊的小兽，以为闭上了眼睛，就看不

见这个危险的世界。

许然梓顿时觉得胸腔被凿开了一个洞，莫名的痛苦将他淹没，无处逃脱。

冯锐，他的冯锐，在自己的心里脆弱得想婴孩一样的冯锐，在感情面前坚强得像勇士一样的爱人，如今躲在那里瑟瑟发抖，却还

想着安慰自己，他只是觉得太突然，他没有不高兴。

冯锐，你让我情何以堪。

“锐，你可以不高兴，你可以胡思乱想，你怎么做都没有错。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会妥当的处理好这件事。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

许然梓轻抚着冯锐的脸颊，低下头去吻了吻他的发迹，却发现他已经睡了，乖乖的，像个孩子。

41.情何以堪（03）

宿醉并没给冯锐带来多大影响，一大早，他就在许然梓的怀里醒来。

“醒啦？怎么不多睡会儿？”看到冯锐睁眼，许然梓立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你……一晚没睡？”

“睡了。”

冯锐伸手在他的脸上揉了揉：“你看看你现在样子。“

许然梓当然不会真拿个镜子来，他只是笑笑：“我不困。”

“胡闹，这么折腾自己。”

“没有折腾自己，看着你睡觉我乐意。”

冯锐没有继续跟他贫，关切的问着：“累吗？”

“不累。”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问一答，无聊至极。但是，谁都不愿意打破这种简单的平衡，谁都不愿意提起昨天的事。

“锐。”最后，还是许然梓先开口了，“今天下午我去做亲子鉴定。”

……

“锐？”

冯锐靠在许然梓胸前，还是没有说话。

“锐，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

“不是。”

“一起去吧！”

“嗯？”

“你跟我一起去，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冯锐在许然梓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你自己去吧。”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放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许然梓下午去医院，艾利和孩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小姑娘今天心情好多了，一个劲的手舞足蹈，许然梓走到面前的时候还向他

伸手要他抱。

艾丽高兴的把孩子往前递了递，他却受惊似的退开一步。

“约好了时间，进去吧。”

说完便径直往前走，留下愣在原地的母女。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做，一个孩子，那么小那么柔软，天使一样。但是他没有勇气看她，更别说抱着她。这个和他有七分相

似的婴孩，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措。

双方都抽完了血，报告要一周后才可以拿。许然梓不在乎什么时候可以知道结果，他现在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冯锐说，在家里等他回去。

可是他打开门，家里却没有冯锐的身影。

“锐！冯锐！”

尽管知道冯锐不会因为这样就出现，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大叫着他的名字。

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将他身体里无边的恐惧和茫然倾倒而出。不这样做，它们会在自己的身体里燃烧，最后将自己也焚尽，

灰飞烟灭。

叫他的名字，至少我还能有一点点的渴望。

许然梓再一次坐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斑斓炫目的夜景，似曾相识。

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然后又点了一支。烟雾腾上来，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

他已经很久不坐在这里，很久不抽烟。上一次，还是前年九月，冯锐留下日记不辞而别的那天。

富贵吉祥也和那次一样，趴在客厅里好奇地望着他。在它们的印象中，主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个样子了。

无力的宁静没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碎。

许然梓翻出手机，一阵和家里完全两重天的噪杂灌进耳朵，Kenny的声音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许然梓赶到悠仙美地的时候，冯锐已经趴在吧台上不省人事。

“他喝了多少？”许然梓皱着眉头问。

Kenny从吧台底下拿出三个空瓶整齐的摆在许然梓面前：“你说呢？”

许然梓扫了一眼，眉头拧得更紧。

在酒吧很少见的白色陶瓷瓶子。

茅台。

冯锐，你就这么折磨自己！

“你怎么给他喝这么多？！”许然梓瞪了眼Kenny。

“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是我给他喝的！？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今天上晚班，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了！”Kenny受不得冤枉，气呼呼

的反驳。

“对不起，我太急了！”

“哼，看在冯锐的面上我不跟你计较！”

“怎么给他醒酒？”

“这白酒……是冯锐的话什么都不用，等他醒了就行。”

许然梓听了甩下一张卡：“没有密码，你看着办，我改天来拿。”

说着搀起东倒西歪的冯锐就要往外走，刚迈出脚就被Kenny叫住。

“诶我说，你们有什么事等他醒了就赶快说，再这么来两次他就变成李白了！”

许然梓点点头，算是回答。

42.情何以堪（04）

纵便冯锐千杯不醉，酒量再好经过连续两天的宿醉也让他有点吃不消。

醒来的时候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脑袋一团浆糊黏在一起，头痛欲裂。手指在太阳穴上用力的揉着，这样似乎能让头疼减缓一些。

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醉过，名副其实的花钱找罪受。

“醒啦！”许然梓端着餐盘进来，在床边坐下，递上两粒药丸，“维生素！”

冯锐听话的接过，许然梓马上递上牛奶。待冯锐吃了药喝完牛奶，又把空杯子拿过来放好，伸手在他的太阳穴上揉着。

“疼吗？”

冯锐点头，嘴上却说：“还好。”

“不好受吧，你知道你喝了多少？以后别这样了！”

“嗯，不会了。”

“锐，对不起。”

冯锐感觉太阳穴上的手指突然停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

“我知道你是心里不痛快，才去喝酒的。前天也是，昨天也是。”

“我……”

许然梓打断他：“我知道你不是不高兴也不是生气，只是心里有什么堵着，不痛快，是不是。”

冯锐对上他的眼，仅仅几秒钟的集中都让他顶不住的头疼，干脆把脑袋搁在许然梓肩上。

“好像是。”

“傻。”

“我不想干涉你的决定。”冯锐认真的说。

“所以说你傻，还真没说错！”许然梓敲了敲肩膀上的脑袋，“你不想干涉，我还要征求你的意见呢！你就这么看我，不把我当

你的爱人？”

“胡说！”

“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怎么可以不帮我？”许然梓佯装委屈。

“你，你这人……”

“对吧，锐，我都是你的人了，你会帮我的是吧！”许然梓捧起冯锐的脸，理直气壮的要求属于自己的权益。

“那你说，我怎么帮你？”冯锐有点哭笑不得，这个人，怎么在这种时候撒娇，真是小孩子脾气！

“你在我身边，就是帮我。”

“知道了，以后出去会跟你打招呼的。”

“那个……锐……”

“说吧。”

“我昨天去医院，结果要一个星期才能出来。”

“嗯。”冯锐微微低下头避开许然梓的视线，像是在故意无视着什么。

“我跟你发誓，我每次都有做好措施，所以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现在还不确定。”

冯锐抬头，他想说：也有可能是你的不是吗？你也这么认为，所以才去做亲子鉴定。

“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结果怎样我对我们之间都不会变，我生生死死只会爱你一个，只会守着你，你也不要变好吗？”

许然梓说的真挚，冯锐能轻易的感受到诺言里的决心和担忧。

“好。”冯锐把自己的脸贴到他的脸上，“我也不会变。”

一周之后许然梓去拿报告，冯锐陪他去了。在医院门口见到艾丽，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从门口走出来，一个神情放松一个黯然神伤。冯锐看了两人一眼，就知道报告的结果了。

冯锐开门下车，许然梓快步的走过来，艾丽在后面紧紧的跟着。

“然梓，不是那样的，宝宝真的是你的孩子，我没有骗你，你知道的。”

“你有没有骗我不重要，结果是一样的，报告上写的很清楚。”许然梓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是，不是，报告写错了……我们，我们再去别的医院试一试。”艾丽急得抓住了许然梓的手臂，泪流满面，引来路人纷纷侧

目。

“艾丽，你冷静一点。再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孩子……”

“然。”冯锐突然出声打断了许然梓，“我们把孩子留下来好吗？”

“啊！”

“锐！”

冯锐的话一出口，许然梓和艾丽同时惊了起来。

“锐，你……”

“我很喜欢那个孩子，我们把她留在身边好吗？”冯锐微笑着解释。

“你……”艾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他。

冯锐客气的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缘分不是吗？你不是要出国吗？把孩子留给我们你愿意吗？”

艾丽愣在那里，好久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愿意，我愿意……”

“锐，你是认真的吗？”许然梓严肃的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