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囚衣,披枷锁,一个个灰头土脸面无人色。
梁飞上了马,高鸿却不上,一身戎装,端正挺拔地伫立于马侧,眼光缓缓扫过一干南蜀俘虏,伸出马鞭指了指刘子玉,旁边的侍
卫不解其意,见他长眉微挑,冷峭骄横:“本王想尝尝把南蜀皇帝踩在脚下是什么滋味。”
众人会意,立时有两个亲兵把刘子玉推搡了过来,让他跪在马前充当高鸿的上马石,刘子玉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委屈得眼泪
汪汪,却敢怒不敢言,乖乖趴在那里供高鸿上了马,方才敢起来。他身后一干南蜀的降臣均是面含愤怒之色,但作为亡国之奴,
性命也掌握在别人手里,只是空自悲愤,却无可奈何。
高鸿斜眼看到刘子玉悲戚委屈的脸色,忽然冷笑起来:“踩你一下算什么?回头本王还要尝尝皇帝侍寝是什么滋味,你好好等着
吧!”此言一出,南蜀君臣大惊,刘子玉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几欲昏去。高鸿冷哼一声,打马而去。
未到城门,高泽和高淮已经带人迎了上来,高泽一见大皇兄,仿佛多年未见一般,亲热无比地抢了过去,叫道:“皇兄,你可回
来了!可想死臣弟了!你去南蜀这三年,臣弟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担足了心思。如今你总算平安归来,臣弟这颗心总算放到肚
子里了!”
高鸿见他装腔作势,简直把人恶心得不行,微一皱眉头道:“有劳贤弟挂心。”眼光缓缓掠过诸人,最后定格到跟在高泽身后的
高淮身上,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半晌,道:“这是我家老三?”
高淮躬身见礼,道:“是,臣弟见过皇兄。”
高鸿翻身下马,竟然上去一把抱住,笑道:“呵呵呵,还真是我家老三呢!多年未见,愚兄想念你的很啊!老三越长越好看了,
愚兄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高淮一愣,连忙道:“见到大皇兄,小弟也很高兴。恭贺大皇兄凯旋归来,这是我东齐皇朝的盛事。”
高鸿笑道:“父皇一生征战无数,愚兄也是子承父志,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出去打仗。不过如此就不能常常侍奉在父皇身前,
少了尽孝道的机会。也不知愚兄这番出生入死,是否入的了父皇的眼。”转头冲着高泽喝道:“老二,你那两只眼却望哪里看?
”
高泽回头来,问道:“皇兄,蜀中多美女,皇兄没有带几个回来?”
高鸿冷笑道:“美女,美女,哪里有那么多的美女?我给你带了别的东西,还愁打发不住你?走了,跟我回去了!”
高淮看到后面一众南蜀的俘虏,清澈冷淡的眼神慢慢凝重起来,特别是看到稚气犹存、狼狈不堪的刘子玉,他心中微微一动,轻
轻吁了一口气,心道:“又是这么多的俘虏,却不知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命运。”
煦文帝颁下圣旨,是晚在宫中的大成殿,为凯旋归来的一干人设宴接风。他自己身子不好,无法出席,便依旧由高泽和高淮来负
责此事。高泽掌管着礼部,自然要发挥自己的特长大肆奢华一回,当下大成殿中庭开玳瑁,褥设芙蓉,极尽繁华奢侈之能事。待
高鸿和梁飞踏进殿中的那一刻,礼乐之声夹杂着百官的恭贺之词,高鸿清冷孤傲的脸上总算收起了讥诮之色,露出了一丝由衷的
微笑。
高鸿已经去见过了煦文帝,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心中高兴,见高泽和高淮带着人依次来给自己敬酒,道:“还是让那刘子玉过来
给咱们斟酒吧,哼哼哼,本王现在一天不让他服侍,这浑身都不舒服!”
过得片刻,那个南蜀亡国之君刘子玉,果然又倒霉催催地被扯到大成殿来,枷锁倒是被去除了,却依旧身着囚衣,在侍卫的喝令
下给大家伙儿斟酒。他提着酒壶战战兢兢地站在高鸿身前斟酒,高鸿斜着眼看了他半晌,忽然身后兜住他的下颌抬了起来,道:
“不要哭丧着脸,给本王笑一个!”
刘子玉不敢不笑,就勉强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高鸿却呵地一声轻笑,接着看了看高淮,冷冷地道:“刘子玉,你的相貌不错,跟我家老三挺像的,不过还是不如我家老三。我
家老三可是东齐皇朝少有的美男子啊,比起宋玉潘安韩子高也不差什么。”
殿中诸人闻听此言均是一呆,一时都接不上口。高淮听他拿自己比那前朝的妖孽美男,心中虽然愤怒,却仍是如未听见一般,低
头一声不响。梁飞将军忽然咳咳两声,抬头看了高鸿一眼,他是高鸿的岳父,有义务提醒自己的女婿说话要注意措辞。高鸿看到
岳父的眼光,总算悔悟过来,把酒杯啪地一声顿在面前的案几上,冲着刘子玉喝道:“斟酒!”
这一声很响亮,成功地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亡国之君身上来。刘子玉小心翼翼地给他斟上了酒,接着跪下,高高举起杯
子,高鸿接过饮了。刘子玉便接着给高泽高淮斟酒,高泽道:“皇兄,南蜀没有什么美貌公主后妃让你给俘虏过来吗?怎么就这
么个小皇帝过来斟酒!臣弟我喜欢公主们过来斟酒,外带弄些歌舞啥的,就更合小弟的心意了。“
高鸿道:“公主后妃当然有,哪能由着你先挑挑拣拣的?要怎么分,还得父皇定夺。你知道咱们东齐的规矩,总是要尽这些有战
功的人先来,不过分到愚兄我这里,我不要那么多,可以让给你一些,也显得咱么兄弟情深,如何?”
高泽笑道:“如此多谢皇兄。臣弟却之不恭。”
高鸿的眼光掠过高淮的脸,扁着嘴角轻轻一笑,接着道:“三弟,你呢?你要不要愚兄也让一些给你,你连个王妃都没有,长夜
寂寂,是否孤独难耐?”
第十一章:望江
高淮道:“多谢皇兄挂心,小弟……我……并无功劳在身,受之有愧,皇兄还是自己留着吧,”待见刘子玉敬酒到他面前,高淮
伸手挡住了杯子,道:“我等无功无禄,凯旋归来的才是英雄,你还是先去给梁大将军斟酒为好。”竟是不让刘子玉给自己斟酒
。
刘子玉一呆,眼光怯怯地看看他的脸色,确定没有恶意,方才转身走向梁飞。高鸿看在眼里,忽然冷冷一笑,起身凑到了高淮身
边坐下,低声道:“三弟如此眷顾这个小皇帝,可是好男色?这次愚兄带回来的也有几个南蜀的皇子和许多大臣家的俊俏孩子,
要不要悄悄先挑几个,愚兄定不让别人知道。”
高淮微微让开他越凑越近的脸,同样低声道:“父皇说臣弟如今还是应以读书习武为重,这些……以后再说吧。”
高鸿微微一笑,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在外人看来亲热无比,道:“我家老三这般清俊澹雅,却又如此守身如玉,真是暴殄天物
,可惜了!愚兄觉得遗憾得紧哪!”
高淮极想伸手掐住他的咽喉,忍了几忍,终于咬着牙忍了下来,只是一声不响,高鸿接着道:“今日我家老三这般一出来,看得
多少王公大臣一下子都直了眼,说不定咱东齐皇朝以后就开始盛行男风,也是有可能的,如此老三你功不可没啊!连皇兄都跟着
蠢蠢欲动了,本王打算今晚就让那刘子玉侍寝,先过个瘾再说!”
他声音极低,除了高淮别人听不到,满堂的臣子看来,只看到两人亲密无间,却不知言语间竟是这般赤裸裸的侮辱。高淮终于忍
无可忍:“皇兄,臣弟并非以色惑人的妖孽,皇兄这话却从何而来?若不是今日满堂朝臣在此,臣弟也许会一不小心就得罪了皇
兄也说不定!臣弟这会儿忽然感到不适,这就告退,失礼之处,请皇兄海涵!”伸手不经意般掐住高鸿的脉门一推,推得他离开
了自己的肩膀,高鸿本在轻笑,突然疼得脸色发白,高淮恍如不见,起身竟是扬长而去。
他自己孤身只影地出来,把大庆殿中那一片旖旎繁华扔在了身后,他的侍从跟上来几个,也被他挥手遣退,一个人回了寝宫,却
是辗转反侧,前尘往事,纷至而来,望着窗外的风清月明,竟一晚上未能入睡。
高淮第二日早早地起来,先去给自己的父皇问安,高帜身子已有好转,见高淮过来,便让他和自己一起用早膳。高淮无心吃饭,
思忖片刻,道:“爹,我……有些话想和爹爹说一说。”
高帜一愣,这个儿子在宫外流落了十年,三年前方才回宫,这三年时间,从来没有主动想和自己说什么,今天这可是破天荒的头
一遭,老皇帝立时来了兴致,道:“淮儿想说什么?”
高淮一双清澈的眼睛缓缓扫过殿中伺候的宫人,嫌耳目烦杂,便道:“爹爹病了这许多日子,一直在殿中不闷吗?要不要去御花
园里散散心?”
高帜叹道:“朕年轻的时候东征西讨,别说病得下不来床这许多天,就是上朝时间长了还嫌闷呢。可是那御花园全是花花草草,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女人们待的地方!”顿了一顿,道:“朕想上石头城去看看江水,但那帮老太医一定要罗里啰嗦。”
高淮道:“我陪爹爹去,一定累不着爹爹。”
父子两个用完早膳,果然偷偷带着侍卫头领蒙昕等人出宫了。虽然是偷偷地,蒙昕还是提前安排了石头城上的守卫兵士退散,然
后着大内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牢牢守护住了。
石头城位于金陵清凉山西麓,以清凉山西坡天然峭壁为城基,环山筑造,北缘长江,南抵秦淮河口,依山傍水,夹淮带江,地势
险峻,自古有“石城虎踞”之称。自三国孙权筑成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一行诸人行到石头城下,高帜被高淮扶下车,看着那高高的城墙之所在,喟叹道:“好得时候不觉得,如今病了,看着城墙竟然
这么高,哎,让朕这老废物如何上去呢?”
蒙昕忙道:“微臣已经准备了软椅,让微臣及侍卫抬皇上上去。”
高淮微微一笑,道:“不必,爹,我抱您上去可好?一定比坐软椅舒服许多。”
高帜侧头看他一眼,笑道:“好啊,朕……想让皇儿抱上去。蒙昕,朕不坐你那破椅子,你把椅子抬上去等着就是了!”高淮道
:“如此儿臣逾矩了。”拿过一件厚厚的披风将高帜裹住,小心翼翼抱了起来,道:“爹,我带您上去了!”忽然间飘然而起,
足尖在台阶上轻轻点的几点,接着一个旋身便上了城墙,这一手轻功,固然迅捷如飞鸟,姿态却也美妙之极,把地下一干大内高
手看得咋舌不已。高帜只感飘飘然如腾云驾雾一般,骤然间眼前一亮,山水烟树尽收眼底,竟是豁然开朗。
高帜指指不远处的烽火台,道:“淮儿,朕想上那烽火台。”
高淮道:“好。”抱着他飞身一跃上了烽火台,高帜夸赞道:“我儿好功夫!都说你功夫好,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父皇也将信
将疑,如今才相信是真的了。”
高淮微笑道:“他们平日里不管传什么都是神乎其神的,爹爹不信也是人之常情。我的功夫也就将就着防身。跟那些武林高手们
可差远了。”
此时蒙昕送了软椅和案几茶水等物上来,高淮便将老皇帝安置在软椅中,拿披风裹得严实了,高帜道:“我儿要和朕说些话,你
们远远地守着,不准靠近。我的皇儿是武林高手,三十丈之内有人,必定听得清清楚楚,飞花摘叶便可伤人!届时若伤了你们,
可不要有怨言!”转头看着高淮道:“朕说的对吧,淮儿?”
高淮微笑道:“是,爹说的很对。”蒙昕诺诺点头,带着人退了下去。
高帜看着石头城外滚滚长江东逝水,江上渔帆点点,隔岸烟树如簇,心情舒畅之极,道:“朕一生好征战,当年带兵打下这金陵
城,大臣们都纷纷上书,想班师回到青都去,说金陵虽从古便盛传乃帝王之宅,可惜六朝烟柳如梦,终不得长久,却又不知是何
缘故。朕当时便想回青都去,但是云瑞云丞相请朕上了这石头城,这般放眼望去,江山如画,瑞气蒸腾,云丞相当时什么也没说
。朕那会却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定都金陵!朕不信这个邪,朕要打破这烟柳如梦的传说,朕就要以金陵为国都,终有一天要横扫
天下。”
高淮在他身侧袖手而立,脸色沉静,默默无语地听着,此时插口道:“爹,想统一天下,是一个君王一生最崇高无上的志向,这
无可厚非。因为若是天下不统一,这征战就永远不会停息,黎民就无法安居乐业,儿臣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想治理好天下,儿臣
想来,却应是广施仁德四字。”
高帜眼光缓缓地转到他的身上,很严肃地道:“淮儿是说父皇治理天下不够仁德吗?”
高淮道:“不是的爹,我们东齐皇朝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这不是爹爹您治理的问题了,祖宗法制早就订好了且不说,有些事情约
定成俗积习难改,是祖上遗留下来的问题,非一朝一夕可改变的。”他转头看看高帜,在父皇身前缓缓跪了下来,道:“爹,我
有一件事,想问您呢!”
高帜微垂头,看着这个儿子晶莹清澈的双眼,恍惚中竟然看到了自己已故的敬诚皇后,那个倔强、坚贞、至性至情的女子,实则
内心里温柔纯净善良,总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拨动他的心底深处最敏感的一根琴弦,可是那女子,却终不是自己能留住的
,一个不留神,就铸下大错,阴阳相隔了。他眼眶慢慢慢慢湿润起来,恍恍惚惚伸手抚上了儿子的脸,温声道:“淮儿想问什么
?”
高淮握住了父皇的手,在他手心上轻轻揉搓,轻声问道:“爹,我想问……您是不是很喜欢我娘?”
高帜微微叹气,片刻后道:“她是朕唯一的皇后,你说呢?”
他的皇后,南楚的长安公主玉夕颜,当年作为南楚的和亲公主嫁给了高帜,在他大军要攻破南楚国都金陵前不久,想阻止他往南
楚发兵,被他自己一箭穿心,给射死了。
而三皇子高淮,也是玉夕颜遗留下来的唯一的皇子。
高淮抬头看着高帜,眼光晶莹纯净,缓缓地道:“我说,我小时候看你们老吵架,以为你不喜欢我娘呢!可我发现原来我错了。
爹,我因为我娘的事情,跑出去十年不愿回来,流落江湖,颠沛流离。后来我在外面结识一个人,我跟他说了你们的事情,我说
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就那样当着我的面,一箭射死了我娘。可是他告诉我说,心狠的不是活着的人,而是死了的人
,说我娘曾经是江南五大堂的肃仙堂主,武功应在爹爹您之上,那一箭,她完全是可以躲开的,可她竟然不躲。后来,我就明白
了。果然心狠的人都是一样的心狠,死的人他只管自己死了,解脱了,丢下活人他就不管不顾!您后来一直生病,我想着也许你
心里还是很爱护我娘的,只是牵涉到两国之间的纷争,有些事情就身不由己了,对吗?”
高帜颤声道:“你今天跟父皇说这干什么?”
第十二章:旧事
高淮含泪道:“我知道说起娘,爹爹会很难受。可我不得不说。南楚作为我娘的故国,被我们东齐灭了,可是南楚许多的旧王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