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的,是拆下那遮盖她们视线的黑布,她要反抗的是自古以来的习俗。
西陵和昆武间的矛盾,早晚会爆发,只是正好选了现在罢了。
她眼神锐利,还带着讽刺,姬常最喜欢刺激,这样泼辣的女子,他在轩辕宫里,怎么可能见过。
这女子已然提起了他对西陵族的全部热情,而且此刻,他还有了将她收为妾室的想法。
十六岁,早到了适婚年龄,他才不屑那个他大哥姬本不要的青州联姻工具呢,他要的是能让他兴奋的女人。
现在,他好像找到了。
43.西陵昆武(5)
头一次看到一个女子骑马的飒爽英姿。
姬常坐在应龙黑驹上,尾随嫘祖她们,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那位紫青纱衣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应龙,我决定了,我要娶她。”
“殿下是说那个嫘祖?”
“你以为是谁?素女?你喜欢的话,就留给你吧。”
应龙没答话,要跟上嫘祖的速度,好像一刻也不能放松,那女子,骑术这般了得,也算是个女中豪杰。
但是姬常这样的三分钟兴致,他不会信以为真,嫘祖那样的女子,恐怕还不是这位年幼的三世子能驾驭的。
“殿下,等会儿去了圣菱村,处处都得小心。”
“知道了,应龙我相信你,肯定能保护我,而且我再怎么也学过一点功夫的。”
圣菱与清菱之间可能不到半里路,比想象中还要近了不少。
刚下过雨,满地泥泞,跟着嫘祖一同走进村子,首先感受到的是这里的生气,与刚刚死气沉沉的清菱完全不同。
甚至还有三三两两的女子看见嫘祖后,对着她鞠躬打招呼。
本以为西陵族不会有男人,却也并不尽然,只是与精神奕奕的女子相比,偶尔窜出来的男子,几乎都是眉头深锁,而且衰老瘦弱
。
但最为让人不舒服的是,他们三个被当成了怪胎看待,不论是妙龄少女,还是中年少妇,看到他们,不是窃窃私语,就是指指点
点。
男人,怎么说在这里还是稀有物,尤其是他们三个这种正常的男子。
随着嫘祖和素女进到一座府邸,与刚刚清菱村里那老妇人的家府有些雷同,恐怕西陵族三个村子,村长所住之地都是大同小异。
嫘祖一改强势的态度,还命下人给姬常他们备了清茶点心,她与素女耳语几句,就叫素女下去了。
在堂屋里,她高居主人的位子,就似款待宾客般,居高临下。
“三位请不用客气,这些茶点里,放心,没毒。”
姬常看她就快看得入神,哪管真的有没有毒,没她这句提醒,也是直往嘴里塞。
“我们来谈笔交易如何?”
嫘祖直接点入正题,姬常道:“好得很,不知是什么交易?”
“留下来助我们生养后代。”
果然是这个,三人脸色突变,又听嫘祖补充道:“几天而已,不会留你们一辈子,可是如果我们的族人生下孩子,不论是男是女
,都不得与我们争抢,以后不许踏入西陵族半步。”
“呵呵,这是我听过最荒唐的交易。”
“你们可以开出条件,顶级锦棉,或是混纺织纱等稀有货品,都可以送给你们。”
“几块烂布,本公子还怕得不到吗。”
“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
“村长你若是答应嫁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荒唐!”
现在换嫘祖闻风色变了,这臭小子竟敢打她的主意。
“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三公子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一个男人说要娶一个女人,哪点可笑了。”
“哈哈,反正我话放在这里,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想通了,我们再详谈,想必几位也累了,我叫下人去为你们安排客房。”
她再度瞄了瞄底下三人,起身就走,几乎与她同步,一位小丫鬟,恭敬地将他们三人往内院里带。
嫘祖也算待他们不错,一人一间房,只是这屋内摆设都太过矫情,纱制粉色床帐就像是专门提供给待嫁闺女,他们三个只觉好气
又好笑。
“应龙,你上哪儿去?”
奔波一天,姬常也累了,他想着先休息一会儿也不是啥下计,却见应龙送他进了屋后便要离开。
“陪我睡。”
姬常就跟个小孩闹床似的,坐在床上命他作陪,撒娇样子可爱至极。军营里同床共枕的几天,仿佛就让他依赖上了应龙的怀抱。
“殿下,萧某想先去熟悉下这里的环境。”
“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可是这里毕竟太过陌生,萧某怕不先看看府内的结构,到时若是有什么意外,至少要先做好逃出去的准备。”
他说得没错,这座府邸就刚刚来内院那么短短一截,就比常见的要迂回,而且西陵族身上谜题太多,幻色也太多了,他不去四处
走走,总放不下心。
从嫘祖身上就可看出这个族的女人有多么与众不同,而那位杖打素女的老妇村长,也是到了六七十岁依然偏激强势。
这样的女子无论在神农蒲阪还是轩辕逐鹿,都是不常见的。
而且那个昆武族与西陵,想必也不会只是胶着在男女问题上。要撕毁一个百年契约,这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时机,一条引线。
就像风后常说的,当今天下,表面风平浪静,但只要一场小小的风波就可将乱世推波助澜,越是长久的和平,越是容易出现裂痕
。
“那好吧,你顺便多打听点嫘祖的事情,她可是我未来的妻子。”
姬常嘟嘟小嘴,他一笑带过,合上屋门。
这内院里房间数十,似乎是为了方便出出入入,也没各种雕饰,连个休憩的小凳都没。这院内的主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修身
养性啊。
府里的前后两院间只隔了一道墙,穿过拱形石门,又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波光粼粼的池塘反射着夕阳光,他一怔,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池塘边的女子,只是侧脸而已,直挺的鼻梁,翘翘的鼻尖,眼睫一眨
一眨的,清秀可爱。
女子一只纤手轻轻波动着水面,而她的另一只手指上,悬挂着一个翠绿玉佩,她盯着玉佩入了迷,那神情似愁似忧。
他站在原定没动,却是硬生生被那对眸子的余光扫过。
“萧公子似乎不懂做客的规矩啊。”
这声音立刻将他点了醒,他才注意到那紫青衣衫,还有那身形,不是嫘祖会是谁?
摘下面纱的嫘祖与他想象中太不相同,生得这样楚楚动人,为何说起话来,要这般强硬。
嫘祖站起身,应龙竟在同时走到了她面前,第一个动作居然是抓住她的手腕,并将那还吊挂着玉佩的手指掰了开。
她被这一举动吓住了,赶忙将手缩了回,可是那玉佩已然落入应龙手里。
“你干什么,还给我。”
她伸手去抢,却是被应龙闪过。
“给我,你这个强盗。”
应龙没睬她,依靠身高优势,将玉佩细细打量。
“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讶异的神情尽显眼前,嫘祖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管我,我再说一遍,还来。”
她不再去抢,就似男子一样单臂背身,然后摊开手掌,向应龙索取。
“你回答萧某,这块玉是怎么得来的,我便还你。”
“捡的。”
“捡的?”
他好像不太相信,“你不知道这块玉的意义?”
没想到应龙会说这个,意义,她怎会知道,她只看到玉佩的正面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升龙,雕工惊喜,玉身碧绿通透,一看就价
值不菲。
“你不识字?”
这话一落,嫘祖脸色刹变,她是知道玉佩的背后还刻着一个字,只是她确实认不得。
应龙在这时将玉佩扔还给了她,并说:“也许,玉佩的主人萧某也认识。”
她眼睛一亮,突然有些激动道:“你认识黄公子?”
“嫘祖姑娘,你不是说是捡的吗?”
“那位公子走的时候落下的,的确是捡的。”
应龙见她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玉佩,甚感疑惑。
这个玉佩的背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姬”字,而当今天下,无人不知,在轩辕氏,姓姬的只有王室。
“嫘祖姑娘,我们知道你现在多半为西陵的事操透了心,我家公子让我来告诉你,你刚刚所说的事也不是不可行,关于西陵族所
面临的困难,我家公子很乐意提供帮助,只是至少该给我们个具体理由,西陵要的是什么?嫘祖姑娘你要的又是什么?”
“西陵要的是改变,是崭新的生活。”
话说得此般落寞,西陵的改变听起来容易,可是在这个思想被传统所束缚的时期,一个变字,要牵动的东西何其多,又何其大。
西陵的女子从出生便被灌输了此生只能同昆武族结合的思想,如今昆武族一点小小的威迫,西陵就方寸大乱了。
清菱村村长,长途跋涉找来顶级蚕丝,欲要织出物价布匹,为的只是讨好昆武。
先不提贪婪的昆武族要的到底是不是钱,西陵族的女人为何偏偏就要被昆武所欺压呢。
素女引诱阿青,为的也是打破禁忌,西陵族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与别人不同。祖先就一定对吗,西陵的未来靠的还不是现在的族
民。
西陵三个村庄,目前他们圣菱村在嫘祖的带领下,开始对昆武族起了反抗。
但是另外两个村子的人,依旧被蒙蔽着双眼。她们眼里只有昆武族的,才是男人。
嫘祖与嫫母,现在已经是势不两立的双极,一个为了改革,一个为了守护。
嫘祖为什么会比西陵的其他人更有勇气?
她心里一直默默在感谢一个人,没遇到那人,多半她内心的那道窗至今仍未被打开。
那人在大行山瑰丽的景色下,跟她说:到了美丽的大行山下,人总是会心旷神怡。
西陵的女子手巧,貌美,都是妙人儿,只是视野都太过狭隘。
纵观九州,处处争奇斗艳,各有各的精彩,就看你是去欣赏它,还是想让自己也融入进去。
九州再静,但你的内心不能静,西陵的女子总是说自己更胜男子,但男人的部落一个个都开始为乱世作者准备,只有西陵仍停留
在原点。
想证明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一份子话,那就亲身体验这时代的变迁,亲自打破捆绑百年的绳索。
不出两年,神农将亡,天下将再度被划分,西陵的女子有资格成为时代推动者,大行山太小了,昆武族太弱了,困着西陵的,不
过是人心罢了。
44.西陵昆武(6)
应龙想,自己果然还是讨厌姬邦卉的,从在蒲阪见到的时候到现在,两年内,他对他从没有过好感。
姬邦卉总是这样无孔不入,四处都看得见他的影子,风后,郁垒,现在连西陵族他竟然也有插手。
到底那位二世子有几个分身,可以兼顾到四面八方。
以前的风后眼高于顶,现在却是一切都围绕着姬邦卉转。
风家为了姬邦卉而亡,隶掌柜为了他而死,公子也为了他甚至能放下风家的仇恨,与吴回私下见面。
此刻的应龙,头一次将所有的事情归纳在一起,源头似乎都是这位二世子。
宁静的院里,嫘祖和应龙面面相觑,他最终还是没说出那个玉佩的由来,没有告诉嫘祖,那位自称姓黄的公子是怎样的大人物。
“嫘祖姐姐,嫘祖姐姐,大事不好了。”
这时,传来素女的声音,扭头一看,她正急匆匆地朝着他们跑来。
“素女,怎么了,你不要慌,慢慢说。”
素女不停喘着气,看见应龙也在,跑到他跟前说:“萧公子你在就好,三公子他……他被人掳走了……”
应龙听后,情急下立刻向内院冲了去。
姬常的卧房门口,发现阿青跪在地上,手死死捂着大腿,那腿上的鲜血流淌不止。
“阿青,殿下呢,殿下在哪儿?”
阿青抬起胳膊,他的手中握着一枝竹箭,他咬着牙,憋着痛,心有不甘地说:“是昆武族,昆武族,快去追,他们还没走远……
”
竹箭的尖端还残留着阿青的血液,应龙无暇管他,跑到大门口,一个纵身上了那匹汗血黑驹。
“驾。”
抖动缰绳,他倾尽全身的力气,是他的错,他不该离开姬常房间的。
可恶的昆武,但为什么要掳走姬常?莫非他们的行踪早被知道了?
可知道又怎样,昆武还想拿轩辕氏的三世子来谈判吗,小小昆武族有这个资格吗。
雨后洼地,他的马飞驰中,总是激起一片片的泥泞。
大行山就在眼前,仿佛近得触手可及,但跑了好长一段,那距离似乎都没被缩短。
掳走姬常的人,从头到尾,他连一个影子都没看见。
通往大行山上,有条必经之路,这里的树木比任何森林都要茂密,挤得中间的道路异常狭窄。
秋冬之季,这里的树叶诡异得常绿,几乎不留给阳光任何缝隙。
要设埋伏,这里便是最佳的地方。
只是应龙没料到,会有人专程为了他而设伏,并早算好他会尾随姬常而来。
“嗖嗖嗖”
四面八方乱箭射来,顿时这林里变成了一个大自然的牢笼,他已经提起了十二万分小心,长剑抽出,接连挡下数十支。
“咴”
不料突然听到黑驹惨鸣,左后蹄及腹部连中两箭,侧到在地,那声响好似地动山摇,应龙被活活甩到了地上。
“可恶……”
他心中低吟,本以为逃不过这一劫,漫天飞箭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天地间瞬时静了下来,只听到那匹黑驹的呻吟与喘息。
发生了什么,是想要放了他吗?还是说,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他的性命。
这时,一黑衣人从旁边密叶间跳下,那身形之快远远胜过他,甚至比起他曾经见过轻功最了得的琴师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下意识将剑柄握得更紧了,那人脸色惨白,右手上还拿着竹弓,眼神锐利得就跟狼一样,直直地盯着他,未发一语。
听闻昆武族的男人向来只着黑衫,并且箭术了得,眼前这个带着阴森气的男子,八成就是昆武族。
应龙握着长剑的手臂一伸,剑尖指地,摆好他惯有的架势,一对一的话,他不可能会输。
“阁下是什么人。”
“迎接你的人。”
“就怕你还不够格。”
只见那个男人,将那竹弓往头上高高一举,树叶间的摩擦开始起了喧噪,应龙向四周一瞄,齐刷刷至少三十只箭头对准了他。
“萧公子现在可以跟在下走了吧。”
“萧某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排场。”
“族长是怕你找不到方向,特派在下前来。”
应龙心笑,这人的话中感觉好像识得他似的,不过现在是虎落平阳,由不得他考虑。
“萧公子,请。”
应龙收回剑,走过去轻轻抚了抚挣扎中的那匹黑驹的鬃毛,“兄弟,连累你了。”
也不知这畜生是否真的听得懂人话,忽然又是一声仰天长鸣,直穿天地。
……
自己骑马而行,觉得这昆武族远得没有头绪,可是跟着那黑衣人步行,却是好像很容易就穿过了这片森林。
昆武族的族民分散在大行山的各个角落,偶尔会有木屋,草屋,可更多的是帐篷,星星点点遍布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