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吃醋?”
“滚一边儿去。”
“嘿嘿,我真把李闯当哥的,没别的心思。”
“我看你叫谁都一口一个哥啊。”
“那跟叫你的不一样。”
“我听着可没差别。”
“呃,那……老公?”
“……”
“嘿嘿,老公老公老公!”
“我他妈早晚让你整疯了——”
久违的嘴唇触感,仿佛一阵雨,浸润了干涸的灵魂。很久很久以后,董东东还清晰地记着这个吻的味道。带着涩,带着甜,带着无奈,带着迷乱,就像好多种颜色的调和鸡尾酒,分不清哪一口是快乐,哪一口是痛苦。
那之后,两个人算是基本和好,可很多东西都跟以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比如从前董东东是不会关心沙乐在自己以外的时间里做什么,接触些什么人的,可现在,他总不自觉地去关注。QQ里告密的那个王川是沙乐的同班同学,后来董东东才知道,那人也跟沙乐也交往过一段儿。虽然沙乐坚持说对方单相思,他压根儿没那个心当时也就是糊里糊涂地亲过一次嘴,再无其他,可董东东还是觉得不舒服。
第一次,他意识到了这个圈儿的随意,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说谁亲谁一下谁和谁干一场真就是脱脱裤子的事儿,转天见了面,照样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打招呼,甚至勾肩搭背。他并不是怀疑小孩儿真背着自己和别人做了什么,但当沙乐对谁都能笑得那么好看的时候,他那不怀疑,又会产生些许的动摇。
09.
都说妒忌是最好的春药,于是这微妙的怒气便被他发泄到了床第间,每回不把小孩儿干得哀哀直叫,他便痛快不了。可时间一长,小孩儿受不住了,先是吵,后来吵不出结果,索性不去宾馆了,反正任凭他怎么叫,死活不去。
以前都是小孩儿上赶着贴过来给他干,现在倒好,换人家拿乔了。董东东就有点儿不太适应,而得不到纾解的欲望越强烈,便越烦躁,他便开始找茬。总之小孩儿就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做这也不对做那也不对。沙乐呢,也不任他揉圆捏扁了,只要董东东稍微过分点儿,他马上还嘴,有时候觉得还嘴不够力道,赶嘴上脚踹拿牙咬,弄得董东东三天两头挂彩。有一次顶着脸上被小孩儿指甲刮出的伤回宿舍,还被周鹏他们笑说肯定闲着没事儿招惹了校门口的肥野猫。弄得他百口莫辩。
一吵架,他就喜欢拿打赌说事儿,偏偏沙乐最烦提这个,巴不得赶紧掀过去。结果一来二去,小孩儿倒免疫了,他再提,人家就说对我就打赌了,你能把我怎么着?操,他还真不能怎么着。于是夏天才刚刚开始,他和沙乐都很难和平地说上两句话了。
董东东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人家谈个恋爱都甜得不行,就他衰,妈的一天到晚跟两口子吵架似的,没个重点,没个理由,全他妈鸡毛蒜皮,可还都能吵得天崩地裂。
把这个观点跟沙乐分享的时候,两个人刚热火朝天地折腾完,一个躺床上喝雪碧,也不怕呛着,一个靠床头抽烟,也不怕烟灰烧了被单。
沙乐被可乐里的二氧化碳顶得胃疼,但还没好气地回嘴:“两口子要像咱俩这么吵,早晚得离婚。”
董东东把雪碧夺过来,灌下一大口,透心凉的舒服,末了把剩下的塞还给小孩儿,同时问:“那你说咱俩什么时候能离?”
沙乐好像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故而答得很快:“看你呗,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意料外的答案让董东东皱眉,小孩儿侧卧着,只给他个后脑勺,所以他无法从表情去分辨这话的性质。认真的?玩笑的?抑或顺嘴说了这么一句?撇撇嘴,董东东把烟丢进床头柜上的隔夜泡面里,俯身过去把小孩儿硬扳过来,凑近对方一挑眉:“怎么的,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我那会儿了?”
沙乐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使劲挣脱钳制,翻身继续以后脑勺示人。
董东东知道,这是又跟自己赌气呢。便难得好脾气地下床,绕到另一边蹲下,四目相对地望着小孩儿笑。
沙乐被他笑得发毛,总算开了腔:“笑屁啊。”
得,说话了就好办。董东东嬉皮笑脸地拱上床,作势要搂人。沙乐别别扭扭地半推半就,最后还是乖乖让人进了某人的怀。
很长时间里,两个人都没说话,这样的平静近来实属罕见。
小孩儿用的宾馆廉价洗发水,但味道很好闻,淡淡的,好像水果香。董东东几乎要迷醉在这样的芬芳里,却听见沙乐低声地问:“哥,你喜欢我么?”
董东东忽然发现,认识这么久,他听“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之类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却好像真没跟小孩说过一次类似的。当然,沙乐好像也没问过。喜欢么,该是喜欢的吧,起码,已经到了非常在意的地步。但是跟一个男人说喜欢,他总有些违和感:“等你什么时候不气我了不跟我对着干了,嗯,我就考虑看看。”
“还要考虑啊……”沙乐的声音没什么精神,恍若呓语,却透着浓浓失望。
董东东心里不忍,抬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发,企图转移话题:“喂,你这头发咋还不染回来啊。”
沙乐抬眼看他,忽然说:“哥,你别考虑太久,好多人追我呢。”
董东东本来就烦他那招蜂引蝶的样儿,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脸就沉下来了:“哟呵,那你说说我听听都谁这么不开眼。王川?李闯?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你挺有能耐啊……”
沙乐垂下眸子,抿紧嘴唇不说话。
董东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郁闷得要命,就又到人家头发上找茬了。只见他猛地一敲沙乐脑袋,下了最后通牒:“限你明天晚上之前,给我染回来!”
沙乐瞪他,几乎要射出怨恨的光了:“我要不呢?”
董东东吓了一跳,但还强挺着说:“行啊,你试试看。”
沙乐忽然跳下床,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套好衣服,头也不回的走了。
整个过程极快,也就半分钟不到,董东东甚至没来得及看对方的表情,就听见门砰的一声,震得门框都好像摇晃起来。
10.
连续几天,沙乐都没有消息。好几次董东东都想打电话过去,可犹犹豫豫的,还是没打。后来实在受不了憋出来一条短信,哪知道发送过去便如石牛入海。
董东东很郁闷。
他知道沙乐这回是真跟自己生气了,当然最近对方经常这样“真”跟自己生气,方式方法也十分单一,就是不理你,可董东东就吃这招。于是到了第四天,他那点儿硬气消失殆尽,决定等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如果小孩儿还不理他,他就豁出去……咳,理对方好了。
那天老师拖堂拖得很厉害,他就百无聊赖地在脑袋里规划“赔礼道歉”方案,软的,硬的,认真的,玩笑的,甚至回宿舍的路上还想着要不要买点儿好吃的当糖衣炮弹。结果一推门他就傻那儿了,说镇定都他妈是假的,他就是瞬间大脑空白,直想扑过去把李闯给弄死,至于沙乐,他真觉得光弄死太便宜了。难怪小孩儿能把喜欢挂在嘴边,呵,那东西不值钱啊。他完全可以前脚跟你说完,后脚就跟别的男人啃得难分难舍。
如果要用句话形容当时的心情,董东东只能说——我操他妈的!
可惜这句太普通的,一点儿不够给力,所以在走到沙乐面前时,他想到了更恶毒的杀伤力更强的。
婊子。
两个字落地的时候,他清楚看见了沙乐脸上的错愕和难堪,继而慢慢变成一种很深的痛苦。这很好,符合了他的预期。李闯倒是比沙乐还激动,居然冲上来打他!呵,有意思了,他他妈算哪根葱,纠缠成一团的时候,他压抑不住愤怒狂骂,可骂到一半又不知如何定义他跟沙乐的关系了,索性闭嘴,就是上拳头。
他是真的有了杀人心的,所以他不闪不躲,就是把李闯往死里打,不要命的,好像这人与自己不共戴天,要不是周鹏那帮子人多管闲事的拉架,那天夜里,或许真的就得死个人。
可最终人都活着,只是沙乐,找不见了。
董东东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的,可他妈那家伙就是干净利落地跑了。他用行动间接承认了他俩扯不清的关系,一宿舍略带尴尬的复杂眼神让他犹如芒刺在背,他却再也无暇顾及,他几乎把翻遍了校园的每一寸土地,他把手机打到没电,可真的就找不到小孩儿了。
某个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要永远失去这个人的感觉。可他不断给自己宽心,说小孩儿现在气头上,肯定又较劲儿呢,以往这情况不是没有过,放轻松。可直到第二天,第三天,对方都没有音信,甚至不再来上课,董东东才真的害怕起来。
从前他无数次地因为甩不到这个狗皮膏药而感到烦躁,可现在,他却因为可能的失去而感到惶恐,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都没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那么在乎那家伙。
这是喜欢么?
怎么可能!喜欢会让一个人疼到没法呼吸?疼到说不出话?
11.
沙乐休学了。这消息恍若晴天霹雳,董东东那一整天都是懵的。心像破了个洞,刮起了呼呼的冷风。他去想他和沙乐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两个人吵架,拌嘴,做爱,甚至斗殴,无数影响一幕幕幻灯片似的放,他却在里面找不出一张小孩儿的笑模样。
那天夜里,他对着宾馆的卫生间镜子连扇了自己无数耳光,到最后耳朵都是嗡嗡的,却还不想罢手。他总算知道了后悔的滋味。他想就算沙乐真跟李闯有什么他也认了,他想他连GAY都认了还有什么不能认的!他想他不能失去这个人,不对,是不能想,因为哪怕只是一个闪念,都能让他难受得要命。
熟悉的脏地毯,熟悉的破窗帘,熟悉的硬板床,甚至连淡淡的发霉味道,都是那么亲切。他趴在他们曾经亲密过的床上,想哭,却哭不出来。
一个礼拜之后,董东东见到了王川——那个想追沙乐却始终未遂的家伙。
单薄的身材,松松垮垮的潮人T恤,破了洞的牛仔短裤,还有那几乎盖住他大半个后背的画板,都让王川看起来像大了一号的沙乐,以至于董东东跟他四目相对的时候,有片刻失神。
可对方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董东东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非真诚的东西,可他依旧不愿意相信。他三天两头的来缠王川,慢慢的,从对方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一个他不认识的沙乐。
原来小孩儿父母早就离婚又再婚,各自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于是他就成了谁都不愿意要的多余的人,被皮球般踢来踢去几年,他终于宣布独立,两方都要给他钱,当然他也只要钱。而自从上了大学,他更是完全不再跟那两人接触,只要定期有钱汇过来就好。
“不都说人越追求什么就是越缺什么么,所以他其实特别缺爱。”王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些东西在闪,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淡淡地看不起,“可他这个人还犟,别人给的他不要,非得上赶着去争,就是贱。”
最后一个字刺痛了董东东的神经,他马上想为小孩儿辩白,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良久,他扯出个淡淡嘲讽的笑,说:“其实咱们都贱。”
沙乐已经消失三个月了。
东北最热的日子天即将过去,一入秋,下雪仿佛是转眼的事。
董东东曾无数次地做同样一个梦,梦见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特别大,没到膝盖,马路上没有车,没有人,看不到柏油和马路牙子,只白茫茫的一望无际。于是他就跟沙乐在这个天然的乐园里嬉戏,或打雪仗,或堆雪人,开心极了。可忽然,校园广播不知从何处传来,要求大家必须马上赶回学校,晚了按考试挂科算。两个人一急就要往学校跑,哪知跑没两步,沙乐忽然跌进雪里,他连忙上去想把人拉起来,却发现人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雪窟窿……每每他都在这里被吓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12.
“确定是他?”
“我不会认错。”
“谢谢。”
“你真喜欢他么?你会一直对他好?”
“……我跟你保证不着。”
那是一间很不起眼的酒吧,灰暗破落的牌子让你总不自觉担心它会随风掉下来砸到路人。推开门,盘丝洞一般的烟雾缭绕,震耳欲聋的音乐嘈杂。起初董东东以为这只是间普通的地下迪吧,可当他一连看见好几个搂在一起啃得忘我的男同胞之后,了然了。说不上恶心不恶心,或许想要找到沙乐的心情太迫切了,旁的观感都到了其次。
王川说在这里见过沙乐,不只见过,还聊了几句。他说小孩儿现在就拿着亲爹亲妈的钱混着,算不上醉生梦死,却也胡天黑地了。董东东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蓦地一紧,分不清是看见了希望的忐忑,还是隐隐察觉到什么的愧疚。
董东东在二手烟里待了整个晚上,一无所获。
他不甘心,连着来了一个礼拜,依旧如此。
等到了第八天,他其实已经没抱任何希望了,他更愿意相信那些都是王川的幻觉,就好像他现在走街上经常会把路人当成沙乐从而拍错肩膀是一个道理。
可这一次,小孩儿真的出现了。
推门的瞬间,仿佛冥冥之中有了某种感应,他一眼扫过去,就锁定了那两个纠缠的身影。小孩儿躺在沙发里,上衣被撩起很高,任由身上人肆意地舔弄爱抚。董东东愣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那人把手伸进小孩儿的裤子里,做什么不言自明。小孩儿面色潮红剧烈喘息,那表情再熟悉不过,他曾经无数次在小旅馆昏黄的灯光里被这样的妖精诱惑,迷倒,直至沉溺。
可现在,沙乐身上是另外一个男人。
董东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摇晃不安的灯光里,他猛地把人就小孩儿身上拽起来抬手就是一拳。这拳头比当初李闯打他的还要狠上十倍,百倍。
那人没防备,直接倒在了地上。可很快,男人又爬起来,显然他对于莫名其妙的天灾没有接招的意思,只擦着鼻血骂:“你他妈有毛病啊!”
董东东没理他,直接过去把沙乐扯起来,沙乐一身酒气,迷迷糊糊,坐起来后歪头眯眼望了他很久,董东东觉得嗓子眼发热,他情不自禁抬手去摸小孩儿的脸,想确认这是真的,可在马上就要碰触到对方的时候,却忽然被小孩儿抓住了手腕,然后沙乐笑了,笑得很媚:“你长得跟我以前那对象一模一样哎。”
心好像被针扎了下,生疼。董东东想要说什么,可刚动嘴唇,就觉得背后一阵风,他回头,领口便被人揪了起来,然后下一秒,他就离开沙发被丢到了地上。
“你他妈嗑药了吧!脑残啊!”骂骂咧咧中,那人作势又要把沙乐压下去。
董东东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嚷:“你他妈别碰他!”
那人半张着嘴,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操,我搞我对象干你毛事!”
董东东愣住,屁股底下的瓷砖冰凉冰凉。
沙乐晃晃悠悠爬起来,也不去看他,只笑呵呵地勾过“男朋友”的脖子,在对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就和对方两人勾肩搭背一步三晃地进了卫生间。
五分钟以后,董东东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儿,他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来冲进卫生间,在此起彼伏的暧昧声响里把一扇又一扇的门踹开,踹到第四个门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上了。沙乐趴在马桶盖上,任由男人的凶器在他身体里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