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寒梅墨香

“童儿。”

十三郎试探的叫了一声，金童翻过身看他。

十三郎沉默了，看着房顶。金童就静静地看他。

“你喜欢眸紫吗？”

“你喜欢眸紫吗？”

没有预兆的，他们同时问出这句话，然后愣了一下，笑了出来。

刚才那些心事消失了，十三郎翻过身，和他面对面，抬手摸着他的脸。

“他对你特别的好，我猜他肯定喜欢你了。你呢，喜欢他吗？”

十三郎有些嘟囔，带着不甘心。

“我以为你喜欢他呢，一见到人家就问我他是哪来的。感兴趣了？”

“美人嘛，就好像是一盆特别好看的鲜花，谁都喜欢看啊，看看都不行啊，又不想占为己有。我觉得他喜欢你，你看，兄弟好多，他就找你研究古书，你们站在一起就好象天造地设一对的，好想你们本来就应该是一对的一样。”

金童捏捏他的手，笑容有些苦涩。

“忘了吧，我不能成亲，我成亲就是害人家姑娘呢。谁也不想过门就守寡吧。我是天生孤独命，注定一辈子孤老终生的。不能动心，不能破身，不能有子嗣。”

“听他们说的屁话，我才不信呢。有我陪着你呢，谁说你会孤老终生。”

金童淡淡的笑，他不能害人，一生短暂，他自己能支撑那么多的孤单寂寞。

“那就说好了，你不许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咱们都不动心，让几个哥哥去挣破脑袋吧，嘿嘿，家里一直没有女孩子，这下好玩了，你看没看见今晚吃饭，就差一点打起来了。果然见色忘友啊，都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可就算是断胳膊断腿，也没看见几个人裸奔的。”

“胡说八道，让哥哥们听见了，会把你打成猪头。”

十三郎亲亲热热的拉着金童，把他抱在怀里，就好像是搂着珍宝一样。

“我们兄弟才不干那种事情，我们在一起，才不会争抢女孩子。”

金童不说什么，只是依偎在他怀里，他知道这种温暖，不会属于他很长时间了。

十三郎把心里疑问解决完了，开始呼呼大睡，金童在他怀里抬头，亲吻上他的唇。一直以来都是十三郎亲吻他，他知道那唇很软，他知道气息很清新，他虽然每次都会打十三郎几下，其实，他喜欢这种亲密，那么多兄弟，他和十三郎是最亲密的。

他就好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已经把十三郎当成了救命稻草，想紧紧抓在手里，就算是他真的死了，他也想死的时候，十三郎在他身边。他知道这不可能，他该放手了。就是贪恋他给的快乐，他给的亲情，才会舍不得让看重别人一点，舍不得分开。

分别的日子不会很远了吧，他快十八岁了，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他还记得白狐老师的话，就算是不破身，不成亲，十八岁之后，他的命格会更凶险，也许一场重病，也许一个意外，冥冥中定了他必须英年早逝，他就算是在舍不得，也会重新轮回。

这是注定的，谁也改不了。

还能这样相依相偎的在一起多久？还能有几次亲吻？不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吧。

只想抓住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死去，不分别，一直这样，多好。

眸紫姑娘住了没几天，就回了山里，白狐老师也跟了回去，狐王召集族里长老开会，白狐老师必须参加，狐王肯定是有重大事情要宣布，要不然不会如此紧急。白狐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继续给他们上课，临走的时候，布置了功课，特意把金童叫道了一边。

“孩子，你知道你是童子托生吧，你也快十八岁了，你知道你越来越凶险吗？”

金童乖顺的站在一边。

“老师说过，童子托生的人不能成亲，不能破身。我十八岁成人了，自然会对男女之事心动，会遇上心仪之人，也许会冲动成亲，那时就是我大限之日。老师放心，我会恪守自己，不会害人害己。”

白狐老师点头，重重的叹口气。

“绝对不能冲动喜欢上谁，那真的是害人害己。还有，童子本身就是天庭侍童，也就是仙，神仙体内都有内丹，你就算是被贬下凡，你体内也有内丹，只不过法力封着你的内丹，所以你才学不会法术。你知道神仙体内的内丹是个宝贝吗？只要吃了这个内丹，所有妖物都能成仙。你十八岁之后凶险，也是因为，内丹在你成年之后法力更强，你会成为所有妖物的窥视对象。你落单，走夜路，一定要倍加小心，一是你没有法力，战胜不了妖魔鬼怪，二来就是，了解你底细的妖物会杀了你取了内丹，他们就可以不劳而获直接成仙。你没有内丹，必定魂飞湮灭，消失在三界。”

消失在三界？那不就是化成了朝雾云彩。

“狐族似乎遇上了困难，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和十三郎感情好，谢老爹一家可以照顾你，记得，除非不得已，千万不要落单，不要夜晚出门。进进出出要和你兄弟们在一起。老师不想看见我最得意的学生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老师放心吧，虽然我命该孤独，可我还是恋眷红尘，我会小心的。”

白狐老师拍拍他的肩膀。

“等狐族度过难关，老师再回来教你。虽然是童子托生不能成亲，可没说不能位居高官。老师要把你叫成天下第一才子，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不虚此生。”

金童十分感激，深深鞠了一躬。

“学生等老师再次教导。”

果然是越来越凶险了，要想保住自己的条小命，似乎更加艰难。

白狐老师走了，眸紫姑娘也带走了，这些兄弟们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就连修炼都提不起精神。

白狐老师教导了将近一年，他们从十六岁到了十七岁。

眼看着十八岁就要到了，这就是白狐老师最担心的地方。

似乎狐族遇上了大困难，就连谢老爹都天天往后山，关心狐族的大事。这些孩子们的功课他都无心管理。

凤回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盘在树上，对无心修炼的谢家狐狸们说着，狐族和熊族打起来了，因为争夺地盘，狐王似乎受了重伤，两边正在谈判，下界各族的族王都参与了，似乎要重新划分各族领地，保证各族互不侵犯。

谈判正式关键时候，就连天庭都惊动了，一旦谈不拢，那就是下界各族之间的厮杀，生灵涂炭的时候，就要来了。

第十一章：分别在即

下界各族谈判最终达成协议，没有血雨腥风，但是，受到重创的狐族要赔偿熊族方圆一百里的地盘，也就是说，狐族领地大大缩减，要后撤一百里，躲进深山，全族休养生息。等到狐族再一次兵强马壮的时候，一雪前耻，夺回失去的地盘。

狐王下令，所有族众必须躲进深山，不能再有任何损失。生活在狐族领地，免受外族侵害。

这是王下的命令，所有狐狸，必须执行。

谢老爹一家也必须迁进深山。命令一下，谢家都开始收拾，天亮之前，赶到领地。

没有想到，分别竟然是这么快的降临，昨晚上还相依相偎的睡在一起，今晚就要分别百余里。

“十四儿，你也赶紧收拾你的书本，我们一起走。”

谢老爹在家里指挥着各个儿子们，看见金童还站在那，难免有些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孩子怎么不动弹。

天亮之后，这里就成了别族的领地，会受到欺负的。

“老爹，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您忘记了吧，我是人，不是狐。那是狐族领地，我不能进去的。”

谢老爹愣了一下，一起生活太长时间了，他们都幻化成人一起生活，日子一长，还真的忘记了，十四儿不是狐狸，和他们不同种族。

深山里，狐狸可以住在洞穴，十四儿不能和他们吃野果睡山洞吧。他是人，狐狸和人之间，有太多习惯不能融合。

“我会和狐王说，你是谢家孩子，让你也住在领地里。”

拜托白狐老师一次吧，让十四儿和他们在一起。虽然狐王说过，不许任何不同种族的生物进入狐族领地，可十四儿和他们生活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半个狐狸，求求狐王，应该能同意他一起搬进后山。

金童摇摇头。缘分到头了，强求不来。算命术士，白狐老师，所有人都说他是孤单一生的命，这不，他以为能陪伴他一世的谢家人，如今也要和他分别了。

“老爹，还是不添麻烦了。我本就是凡人，这些年也是老爹大娘可怜我才照顾我这么长时间，如今我也长大，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下来，所以老爹你可以放心的离开。人妖殊途，也是我们缘分尽了，我感激您，感激一家子给我家庭的温暖，在我被丢弃成孤儿的时候，给我一个家，父母双亲，手足亲情。现在狐族有难，我不能再给你们拖后腿，还是让我在这里自己生活吧。一开始我爹娘就把我安置在这里，我能到哪去呢，后山不是我的栖身之所，我是凡人，我要呆在我该呆的地方。”

十三郎暴跳如雷，扣着金童的肩膀死命地猛摇。

“放你在这座荒宅，你以为你能活下来吗？这里有多少精怪，池塘的淹死鬼窥视你好多年，就想拿你做替死鬼呢，你自己住在这？你没法术，你除了会读书什么都不会，你怎么生活？什么话也别说，赶紧和我走。我不是你那对没有良心的父母，他们丢弃你，我绝对不会把你丢了，不管到哪，我都要带着你。”

“是啊，十四儿，这座宅子也不太平，你还这么小，不能应付他们啊。以前是有我在这，凤回，老鼠精不敢拿你，我们一走，他们吓唬你，伤害你怎么办。”

“在这座宅子里住了这么久，他们和我也是邻居，哪有邻居自相残杀的，老爹放心吧，我会活得好好的。”

“好什么好？你挑食你知不知道，不可口的饭菜宁可不吃，大半夜的要我和你一起到厨房偷东西吃。你洗澡从来都不记得那换洗的衣服，每次都要我送。你看书就入迷，深更半夜也不睡觉，除非我压着你休息。你画画习字的时候，总会把袖子弄上墨汁，自己有特别讨厌洗衣服，每次都是我帮你洗干净。你睡觉也不老实，头冲北睡下，天亮就脚冲北，不睡在床外边，你肯定睡到地上去。你还自己活的好好的？你自己会做饭吗？你自己会烧水沏茶吗？你衣服脏了你会洗吗？都是娘在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就剩你自己了，你能活得下来吗？”

十三郎跳着脚大吼大叫，把金童所有丑事都抖搂出来，所有人爆笑出来，没有想到，一直都精致可爱乖顺听话的十四儿，也这么淘气。也对啊，这些年都是十三和十四在一起，日夜不分的，最了解十四的，只有十三。

金童脸都红了，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我就不和你走。没有你我也照样活的好好的。你怎么不说，你功课不好，我给你补习功课，你睡得口水都滴到书本上了？在房间里向我显摆法术，烧了我的被子，大半夜的做梦一直磨牙，抓着我的手就咬，还说什么这个鸡腿好难吃。要不就是我睡得迷糊的时候，扑上来就咬我的嘴。”

谁没有丑事啊，干脆都说出来吧。

十三郎横着脖子。

“我那不是喜欢你吗？看你睡得和个小猪一样怪可爱的，我就喜欢啊，当然要亲一口啊。”

这两个没长大的臭小子，好好的话题被他们扯得老远。走或者留，到给一句痛快话啊。

“我不走，老爹，缘分尽了，我注定孤单的命，我认了。让我自生自灭吧，要是老天收了我，我也好趁早回天庭，也算是这一世的苦难结束了。是好是坏，我总要承担的，你们可以保护我一时，却不能相伴一世，这是我的命，注定的，改不了。”

“童儿，好童儿，你舍得和我分开吗？一百多里山路，我们见一面都难了。在一起成长，相伴多少年了，我不能忍受和你分别，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像是丢了魂一样。”

童子托生的人，命是老天定的，这是改变不了的。就算是强求，也无能为力。就如金童说的，就算是死了，也是今早回了天庭交差复命，死亡对他来说，也是结束孤单痛苦人世的好办法。

种因得果，这都是他自己造的，不管是恶果还是好果，他种下了，他就要承担。就算是和他们在一起，就算是谢家保护他滴水不漏，他命中注定多大年纪死亡，生死册写着，改不了。

谢老爹叹口气，这是金童的命，命中注定他五岁遇上谢家，注定他孤老一生，他们无能为力。

以其逃避，不如勇敢面对，好坏，都在那摆着，他只能承担。

“真不和我们走吗？”

“老爹，过段时间，各族不在这么兵戎相见，我会去山里看你们。”

“童儿……”

十三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舍不得，怎么也舍不得，日日夜夜在一起，别说是分别，就算是一刻钟的不见面，他都抓耳挠腮，翻遍了宅子也要找到他。突然间，就要分别，一百多里山路，一个险象环生的宅子，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他怎么也放不下。真想把他打晕了，直接带走。可有了解他的脾气，不想强人所难，又想不透为什么一定要分别。在一起不好吗？一家人在一起多好，说什么人妖殊途，他们是兄弟，是伙伴，是至亲的人，这足以抵挡人妖殊途。

金童掩住心里的酸楚，给他拉拉衣服。

“狐族住在一起，德高望重的长老也在身边，你趁这个机会多学习，好好修炼，多学一些技能。你别莽撞了，也别气着老爹和大娘，别在捉弄哥哥们，我们都快十八岁了，成年了，要学会成熟稳重，要有男人样子，别孩子气。山里气候多变，你注意增减衣服。想我了，就来看我。”

十三郎拉着他的手。

“童儿，我们走吧，一起走吧。别说这些话，你要是惦记我，放不下我，就和我一起走，有了你照顾我，什么担心都不会有了。”

说再多，都不如他在身边。

“狐族美女多如牛毛，你要是想成仙，就要诚信修炼，别提早做了爹。别到处惹事，别胡作非为。”

金童抬眼看他，眼睛里的酸涩眼泪再也隐藏不住，看见他的心疼，看见他的难舍难分，他想哭又想笑。

“你，你好好的。千万别意气用事。我，我在天庭等你。千年之后，我在南天门等你成仙，到时候，我们就一样了，我们就可以一直相伴了。”

他死了，他会回天庭复命，坐回他的侍童。十三郎修炼成仙，也会在天庭任职吧，那就抱着这个约定，许诺在千年之后，他们天庭见。

“童儿，我舍不得你。”

第十二章：离别之苦

谢家人背着行李，开始搬移。十三郎最落后，一直回头望着，干脆倒着走，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金童，越来越远了，金童就剩一个小白点，他还是舍不得转过身。

童儿，好好保护自己，在我不能给你出头的时候，你要保证自己安全。夜晚天凉，别病了，一个人住在荒宅，没人能照顾。孤单寂寞了，也别哭泣，凤回再不是东西，他们也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也会和你做伴的。池塘一定要远离，天黑不要出门，虽然荒宅布下结界，可还是有危险，爹布下的结界也只能阻挡一般的鬼怪，晚上就是妖魔出现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出门。厨房还有娘做的吃食，别因为一个人就不想吃东西。

如果，狐王不是下死命令一定要所有狐众必须集体回到深山休养生息，他绝对是不会走的。这里有他惦记的人。

送他离开的时候，童儿虽然没有哭泣，虽然淡淡的笑着，可他们朝夕相处，他能明白童儿眼里的伤痛，那么多，那么浓，哀伤把他整个人包裹住了，他看着心疼。

年幼的时候他第一次被亲生父母抛弃，长大之后，还要和情同手足的他们分别，这种生离，真的会活活要了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