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耳精灵——吾无知

维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你要怎么做？”

理查张开口，有些话到了嘴边反而卡住了，之后任他再怎么回想都记不起来那些想法是什么了。他刚刚想到了什么？

维特说：“很明显，荷伦安和米提莱特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米提莱特不

愿意用他当替身。奥艾伦之王不愿意的话我们即便说服了荷伦安也没意义。”

理查：“您的意思是？”

维特自信地笑着，突然，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没了踪影。他刚才想到了什么，但是，突然就忘记了。他的脸色难看了起来，重新思考了片刻才说：“只要让他制造大动静，我自然有机会散播传言。”

理查：“就是让他被所有人认为是奥艾伦之王？”

维特：“没错。这件事不适合我们去做，我们的身份还不适合暴露。”

理查：“……贝基。”

维特：“嗯。”据情报所得，贝基一直坚持由哥哥米提莱特当奥艾伦之王，甚至愿意自己充当替身去当人质，只是，有一个条件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满足的——替身必须对奥艾伦一族几乎一无所知，以防奥艾伦的秘密或者情报泄露。

灵魂中有异世界气息，身体却要诞生自艾斯蒂大陆，并且不能对奥艾伦一族知道太多，最后，还要是精灵或者能心甘情愿让奥艾伦之王将自己变成半人半精灵的异种……这些条件苛刻到近乎是不可能达到的。但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符合条件的人存在。这就是上天送给奥艾伦一族的礼物啊。

维特笃定，贝基会动心的，至于要怎样使得荷伦安愿意制造动静，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了，他的脑子可是用来更重大的事情的。

53.贝基挑拨

贝基对的到访毫不意外，或者说，他一早就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来。对于谈话的内容也不感到讶异，他平静地听完这一切，说：“我答应。”

理查挑眉，这位王族是不是过于镇静了？“你的反应真是有趣。”

贝基：“是吗？我不觉得。”

理查：“你好像早已经知情，知道这件事会发生。”

贝基讽笑道：“要不然？哭着求你别这样？求你们放弃那宏伟的、名留青史的侵略大计？”

理查：“你这番话会激怒黑暗帝王。不过你放心，绅士如我是不会做背后告发这种事的。”

贝基：“那还真是感激您了。”

他从理查那里得到了荷伦安的方位情报，没想到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正好在圣地旁边，他去找他还能顺路探查那边的情况，对米提莱特也好交待了。

他立马动身，跟着地图的指示赶到那个山洞，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他把荷伦安拖进了密林之中。

荷伦安挣扎了几下，突然，不动了。他记忆中有这个片段，上一辈子那个把米提莱特的真正目的告诉他的少年，就是这样把他拖到暗处的。

身后的人放开手，荷伦安站好了，却迟疑着要不要回头。

那人说：“我不是要伤害你。”

荷伦安一震，一模一样的对白，他脑海中已经能跟着复述这个人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了：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米提莱特的。’

“他是奥艾伦精灵之王，你知道一位精灵之王为什么要纾尊降贵陪伴你左右吗？”

‘爱你？呵呵，你一定是想得太多了，陛下不愿与你有肌肤之亲就是最好的证明……精灵之王的心永远只系在子民身上，你不过是普通人类而已……噢，确切来说，你不普通。’

“你是最适合作为陛下的替身被光明精灵扣押的人选。陛下接近你，爱护你，与你交好，甚至为你立下庄重的誓言，全都是虚假的，只是为了得到你的信任，让你甘心为我族卖命。”

……

记忆中的话语与现实中的话语交叉重叠在一起，荷伦安颤抖着脚步，一点一点转身。

是那个少年，少年长大后的模样。是米提莱特的弟弟，上一辈子，名为贝基的少年不知道凭空出现，在旅途中间加入

了他们。贝基敬爱着米提莱特，把他视作敌人。但荷伦安从不曾与他计较，他觉得这只是小孩子闹脾气而已，一路上处处忍让。

直到这一天到来……

当时的贝基是一个很难相处的孩子，但终究是个孩子，荷伦安一直相信，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他觉得自己踩在暴风海浪中，连站稳脚跟都是如此艰难。他当时是什么反应？不相信？是的，不相信，然后抱着满腔的惶恐跑去找米提莱特。

米提莱特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越过他的头顶看向贝基，他问，莱特，他说的是真的吗？

米提莱特别过脸，唇线绷紧，不看他一眼。在那段记忆中，这是米提莱特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这次呢？这次他要怎么做？

荷伦安陷入惊慌之中的时候，贝基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吗，做好觉悟吧，为我族牺牲，为米提莱特陛下牺牲的觉悟。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死的，如果还有被光明精灵释放的那一天，我们定会好好款待你作为报答。”

又说了一番话，贝基没入了密林的阴影之中。留下荷伦安来不及清醒。

荷伦安跌坐在地，小冰龙从草丛中游出，巴布飞到他耳边，扯了扯耳朵。这一动牵连了全身，剧痛让他猛然回神。小冰龙病恹恹地趴在他的大腿上，像失去了生命力，随时都能在空气中消失似的。

荷伦安扶着额头，等待疼痛过去，抱起小冰龙回到了山洞。

其他人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躺在草堆上，闭上了眼睛。

他无法自控地一再回忆过往，看着那一幕幕重新回到眼前，渐渐地，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感。是啊，有哪里不对劲，贝基说的话与上一辈子一模一样，都是说出残忍的真相，刺激他。

可是，他没有动气，也没有去找米提莱特质问，米提莱特也不曾对他露出那种心中有愧以及无奈的神情。

这就是违和的地方吗？不，不只是这样。

荷伦安掀开被子站起来，在山洞中来回踱步，头发被扯得一团混乱：

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这时候，温蒂和光头邓肯打着趣走了进来，她甩了光头邓肯手臂几巴掌，笑道：“谁爱你了？自恋！”

这一句话就是那把敲通思

路的锤子，荷伦安剧烈地震了一下，全身上下的神经都被电击过一般振奋起来，迷雾散尽，整个人都疏通了——重生后的这辈子他和米提莱特并没有相爱啊！

至少表面上是，他们没有互相交换爱的誓言，他们甚至连友好的朋友关系都算不少，他们是带着距离相处的。谁敢说他们是相爱的人？

‘爱你？呵呵，你一定是想得太多了，陛下不愿与你有肌肤之亲就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没有相爱，贝基的挑拨离间之词就是不成立的！

这一辈子里，米提莱特并没有给他那几句誓词——“不要害怕，不会寂寞，因为你有我，我是你的兄弟友人和爱人，你要的我全都给你。”

米提莱特一开始甚至是看不起他，对他冷漠以对的，哪怕后来有所示好，也全然不是爱护伴侣的程度……是啊，没错！

荷伦安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亢奋亦或是焦躁，他砸山洞的洞壁，惊扰了其他人，但他没有精力做任何解释。他脑子里全速运转着。

贝基的言行是不对的，对关系并不亲昵的人用这种说辞，根本就不合理。为什么他要重复上一辈子的对白？

贝基也重生了吗？不对，如果计划成功了，他的死亡足以换来奥艾伦一族成功进入圣地，就算遇到障碍，也不足以使王族次子的贝基死亡啊。

如果……如果上辈子他割耳自尽后，光明精灵也遇到了黑暗世界的侵袭呢？

荷伦安痛苦地抱头呻吟，耳朵在疼，像是触及了某些禁忌的领域而被攻击伤害了一样。他是不是要窥见某些上辈子远远不敢想象的事情了？

如果上一世也有黑暗世界的袭击，奥艾伦一族如何自处？帮助光明精灵抵抗，还是……投靠黑暗世界？上一世的米提莱特知道黑暗世界的事吗，这一世米提莱特知道了对命运的走向产生改变吗？

还有，贝基到底是以什么立场来对他说那一番残酷的话？上一世与这一世是出于同一个动机吗？

无数的谜团似乎都越发勾连到了一起，荷伦安害怕得无法自制，他知道了，这次的重生，或许是一个更大的局。

他踉跄着跑出山洞外，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要把他逼迫到什么地步啊！

混乱，痛楚，纠缠不清的思绪，他是真的活着的吗？他的重生，到底意味了什么？

……

米提莱特看着贝基回来，听完他的汇报，挥挥手把人遣了出去。

他左胸的伤口疼起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发作都要痛苦，不仅仅是肉体上感受到了被撕扯被抠挖的痛楚，连灵魂也要被锤子击碎了似的。

他勉强维持着外表上的正常，冷汗却湿了一整个背部。

维特和理查进来，发现了米提莱特的异常。维特笑问：“奥艾伦之王，您的脸色可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出去。”

维特扫了一眼米提莱特起伏过快的胸膛，对理查使了一个眼神，主仆两人出去了。

贝基坐在山洞外，盘腿抱剑，脸色也不太好看。

维特让理查把他背到树上，在树干上一边摘吃野果一边说：“奥艾伦之王身上的伤复发了。”

理查对这个话题很是棘手，因为他当初调查过米提莱特的伤，结果一无所获，还是后来在温泉，那个火系法师伊佛力多嘴的一句，才让人有了新的调查方向。可是所有调查都得不到相关的信息。

维特说：“那个伤，我原来也以为不过是个疤痕，所以奥艾伦之王才会不拘小节，不去搭理。”

“但是，那是一个很诡谲的伤疤，”理查说，“它定期有确切地复发，发作时的痛苦能叫那个硬汉变了脸色。”

维特进食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厌恶不确定的要素。”

理查无奈道：“请陛下稍作忍耐，只要光明精灵被毁，一切不确定也都不重要了。”

维特冷冷瞥了理查一眼，“万一这个小小的不确定要素成为阻碍我们的关键……”

理查不敢开口了。

维特扔掉野果的核，心里想怎样才能遏制那个伤疤的发作。

米提莱特自然是不知道维特理查如此“关心”他身体，他揭开衣襟，伤疤似乎有微光在跳动，透过迷蒙的光似乎能见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频率。

光是暗紫色的，紫得近乎黑，黑色的细丝顺着肌理蔓延，覆盖了半个胸膛。

他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有了不好的预感。

54.黑暗肆虐

很快地，光明精灵与诸多种族的战争打响。

准确来说，是各种族中自诩正义的人集结成军，终于对光明精灵的圣地发动了进攻。没有任何人认识幕后领头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这么多不同种族的人聚集到一块，摒弃嫌隙，只一心毁灭精灵族。

这简直就像魔障，每个人都感觉有一股神秘之力加诸自身，它似无形的大手，推着他们向前冲。

圣地的守护魔法阵稳固地履行它的使命，将所有心怀恶意的人都拦下。

各族法师站在盾牌后面，日以继夜地对隐形的守护罩进行攻击。他们坚信终有一天能攻破圣地。

每个夜晚，魔法的光像太阳一般照亮半边森林，住在森林外沿的人类村庄都因恐惧被波及而搬走了。

然而他们始料不及的是，艾斯蒂大陆上早已经没有了藏身之所。从悬崖边、泥沼中、峡谷里……不停涌现黑暗生物。

骨头军团与亡灵军团倾巢而出，所到之处草木凋亡，地面龟裂，路旁的小树被连根拔起，化为斎粉。

顿时，光明精灵的战事再不是大伙的视线焦点，人烟稀少的被侵略之地足以让他们无法分心。黑暗生物的攻势过于凶猛，一时之间竟然长驱直入，连毁数十个村庄。各个种族的卫兵均来不及布阵列兵，眼睁睁看着他们踏过自己的农场和残垣，往更内陆的地方冲去。

克雷兹拍案而起，“我们怎么可以袖手旁观！若果艾斯蒂大陆沦陷，我们佣兵团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他不擅华丽辞藻，但仅仅是几句粗鄙说话，就振奋了不少佣兵团成员的心脏。他们纷纷穿上护甲，整装待发。

荷伦安虽然愿意跟随，但是……这一边有着他两辈子的牵挂与困惑，这一世，他一定要弄清楚事实的真相。

克雷兹并不强求他，“做你认为对的。”

克雷兹的大哥在这时候出现了，两兄弟几乎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只是哥哥显得冷漠而沉静，他阻挠克雷兹，“你忘了光明精灵的委托吗？你应该记得佣兵团的原则。”

克雷兹把大哥从马鞍扫到了地上，他的头盔边沿熠熠发亮，他的眼神从未如此深邃，或许是因为盔甲的阴影？谁知道呢。

他面朝前方，眼神遥望无限远处，“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冲啊！

一声令下，大半佣兵团的人跟着他奔向远方。

荷伦安心潮澎湃，那就是人类意志的气势与力量。只要仍有这一份血性，反击黑暗世界便会希望长存。

目送克雷兹带着曾经同队的几个战士消失在密林深处，他转身，克雷兹的哥哥与马匹都没了踪影。

他走到对方站过的位置，

那里的草郁郁葱葱，昂首挺胸眺望树冠，仿佛从没有人在它们身上碾过一般。

“怎么了？”温蒂从帐篷中钻出来，问道。

荷伦安甩头，“不，什么事都没有。温蒂你呢？有什么打算……你肚子不舒服？”

温蒂的手捂着腹部，脸色有些苍白，走了几步便跌倒在草地，她干脆靠在树上。

“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小伙子。”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没事，我哪里都不会去。”

荷伦安一时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温蒂喃喃道：“反正最后还是要回到这里的。”

“什么？”荷伦安示意温蒂再说一遍。

温蒂像贵妇一般露出得体的微笑，“小荷伦，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恨我，好吗？”

荷伦安顿时浑身发冷，被背叛的恐惧游走于每一根神经，“温蒂，不……”

温蒂站起来，踉跄着往树木的背后的走，背对着荷伦安说：“别想太多啦，小伙子，呵呵。我不会让任何伤害你的事发生的。”

荷伦安追上去几步，最后停在了树荫与阳光的交界处，仿佛那是黑暗与光明的鸿沟。温蒂的背影透出排拒他人的气息，他无法再踏出一步。

他问：“你不是说哪里都不去吗？”

温蒂仰起头，说：“我刚才想了一下，还是有地方要去呢。小荷伦，保重你自己。”

大风掠过，荷伦安护住头部，待沙石沉淀，温蒂已经离开了。荷伦安跑到树下大喊：“我们还会再见吗？”

回应他的，只有树叶的婆娑之声。

……

米提莱特穿戴完毕，走出藏身之处。剑指维特，“黑暗帝王的目标不只是光明精灵，他真正要的是整个艾斯蒂大陆？”

理查挡在维特前面，回应：“黑暗帝王的想法又怎会是吾等下人能深究的。奥艾伦之王，我衷心希望您不会迁怒到我们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