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皓然弯下腰,先将他嘴巴里叼的东西拿下,他想要将王喵扶起来,可是王喵的双脚虽然完好,却彷佛使不上力气,怎样都站不起来。
欧阳皓然最终放弃,看着手心里的药膏问:「怎么了,还想再涂一点?」
王喵眨巴眨巴眼睛,欧阳就把药膏递过去想让他自己动手,王喵笨拙的用手指去弄开盖子,他弄得很慢,又不得要领,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正在玩他从来没有玩过的玩具。
欧阳看他认认真真的捣腾那东西,转身去忙着关火将面条盛出来,等他端着两碗面条到客厅,再返回厨房洗锅的时候,发现王喵还没有把那药膏盖子给弄开来。
「应该这样……」欧阳从后面抓住王喵的两只手,捏着他的拇指和食指逆时针的转动:「你看,像这样转动以后,盖子就开了。」
王喵看看已经被打开的药膏,又抬头看欧阳,眼里快要放出光束。他学着欧阳之前的样子用力按了一下,白色的药膏就被挤了出来,王喵用食指沾了一点,举到欧阳面前,像一个邀功的小孩子。
「是要自己涂吗?」
王喵跪直身子,小心地看着欧阳的脸色,然后将那些药膏涂在欧阳留着自己牙印的胳膊上,欧阳皓然有点诧异,随即出就明白了王喵的意思,看来小家伙还是有点良心的。
「好吧,为了奖励你还有点同情心,晚上给你两个荷包蛋!」
王喵只管欢快的涂,完全不知道荷包蛋是何物。而且关键在于欧阳又想错了,不是人人都爱吃荷包蛋的,起码王喵不是。
两碗香喷喷的面条摆在桌上,勾得人食指大动。黄澄澄的那个是蛋,翠绿的是葱花,红红的是切成块的火腿,还有看起来特别脆爽的榨菜,欧阳捞起一些软乎乎的面条,相当斯文的送进口中。
好不容易爬上座位后又不肯端正屁股坐好的王喵,先是好奇地看着正在冒热气的碗,然后伸出根食指戳了戳火腿,在欧阳吃下半碗面的时候,终于尝试着伸出粉红的小舌尖,试探性的去舔了舔火腿。而欧阳发现对面静悄悄的,抬头一看差点被面条给噎死。
「我说……」欧阳艰难的吞下面条:「没有人教过你怎么用筷子吗?」
王喵睁着一般特别无辜的眼睛看着欧阳,然后自以为很聪明的伸出右手,从面堆里捡出火腿放到嘴巴里。
「不许再用手捞。」
王喵吓一跳,火腿从手里掉落滑进碗中,然后低着头,不敢用手捞,只能一脸可惜地看着肉。欧阳叹口气,这已经是今天晚上他第N+1次叹气了。他将剩下的半碗面条飞速吃完,然后走到王喵身后,手把手的教他怎么拿筷子。
手被欧阳握起来的时候,王喵忍不住将身子朝后团了团,小动物一般害怕的模样让欧阳心里泛起一些怜惜。
这个少年,也不知道从前究竟被关在怎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欧阳边想边将汤匙塞到他手心里,筷子或许太难,汤匙应该还是比较简单的。
王喵很聪明,一学就会,他好像对自己的十个手指头很感兴趣似的,不停的动来动击,然后冲着欧阳傻笑。等到他把所有的火腿吃光,又喝下半碗汤后,欧阳看见他从椅子上爬下来,爬到自己脚边,用力的蹭了蹭。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示好了,欧阳跟野猫,特别是那只白猫有了一段时间接触后,倒是看懂了王喵此刻的行为。
「你还真是只猫投胎转世的!」欧阳看那一碗面仍旧好好的放在那里,虽然从小大哥就教育他要节省,可是现在王喵究竟患的是什么病、从前经历过一些什么尚不清楚,所以他也不敢轻易就把这些剩下的东西给吞到肚子里,何况他本身已经吃饱了。
因为有王喵在家的关系,欧阳晚上根本没有机会迈出家门一步,生怕他会在家里闯出什么祸来,自然小区里的野猫也是顾不得去喂。
吃完饭后,欧阳放任王喵一人折腾大哥去年从加拿大带来的一套积木。天知道他大哥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给自己带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还美其名是要弥补他一直辛苦念书的童年。
欧阳自己又折回房间去看邮件,发现大哥已经回信,算算他所在的地方正是早上,看他又针对刚才自己的回复提出几个新问题,于是静下心开始逐一的重新回复。
欧阳管像是要故意刁难弟弟一般,几个问题都极不好伺候,欧阳皓然将报表改动了不下三次再传给欧阳管以后,对方才表示比较满意。
明天是周一,早晨有例行的集会,欧阳再次翻阅了一下要给各个部门讲的要点后,时针已经走过了十二。
加班狂人欧阳其实对于十二、一或者二这样的数字已经产生了免疫力,可是今天或许是被王喵给折腾得精疲力竭,他原来端着笔记型计算机靠在床头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一点点滑落下来。入睡之前欧阳跟自己说,要不,就小睡一会儿吧,只睡一会儿……
王喵玩了很久的积木,他是越玩越兴奋,此刻正忙碌的拖着大块积木到处摆放,那些还未被开封过的积木泛着演淡的木香、色彩鲜艳,王喵玩着玩着耳朵动了动,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欧阳房间里已变成静悄悄的了。没有了打字声,家里静得可怕。
王喵看着偌大房间里到处摆满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各种东西,背上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快步的朝着欧阳房间爬去。
欧阳已经睡着了。
王喵拉住床沿往上看,看见欧阳正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王喵歪着脑袋继续看欧阳,他真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少年看着看着又露出一个傻笑,努力爬上床将自已缩成一个小团,依靠在欧阳皓然的怀里。
王喵打了个小哈欠,这里真暖和,再也不用担心外面的冷雨和大风了。
第二章
有什么……软软香香的东西伏在自己胸口,是熟悉的淋浴乳香味,应该是自己惯用的那种。
「嗯……」欧阳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床头的闹钟很合时宜的响起来,那个软软香香的东西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弹起来往他怀里钻,吓得欧阳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双幽黑的大眼睛,润湿的翻着水气,小小的红唇噘着,一脸被惊吓到的模样。
欧阳跟这张漂亮的脸蛋对视三秒后,终于想起从昨晚开始这个房子里就不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王喵……」
欧阳话没完,闹钟又疯了一样狂响一通,王喵「哇」的一声钻进欧阳的被子里,微凉的身体靠在欧阳身上瑟瑟发抖,激起他不知多少鸡皮疙瘩。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爬上自己大床的?欧阳起身见笔记型计算机还亮着,想起是自己昨天晚上睡着了,他以前很少会不关计算机就睡着,看来这几天果然是有些体力透支。
而身边这个大家伙……欧阳皓然拍拍自己的脑袋,昨天晚上自己竟然忘记给他安排住处……不过他居然敢爬到自己的床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于是,欧阳皓然就在这样的思考中结束了自己长达二十九年的单睡生活。
一寸光阴一寸金,欧阳绝对不是个浪费时间的人,更何况周一早上的晨会也绝对不能迟到。他见王喵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本来昨晚就是自己疏忽没有安排好他睡觉的地方,现在也不好训斥什么就自行进行盥洗。
欧阳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呢大衣,庄重而有气派,也不知又要迷倒多少人。
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被子里的王喵老实一段时间后终于扭了一下身体,然后偷偷探出脸,好奇的去看那个发光物体,他的头发很蓬松,长长的盖住了一双眼睛。
欧阳看一眼王喵,随即拿起电话,见是自己秘书的号码,于是按下接听键。过了一会儿,王喵听见他趿着拖鞋离开的声音,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没想到他估计错误与床沿的距离,整个人咚一声落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王喵从前做猫的时候,全身柔软无骨手掌上又有内垫子,现在一副瘦身板,亏得下面有被子和地毯垫着,不然非得摔成两半不可。
听见「咚」一声响,欧阳一手火腿一手厚棉衣的跑进来,见王喵正呆呆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心里暗暗笑了声活该。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意识到自己不可以再拖延下去,于是对着魂魄还没归位的王喵说道:「我把空调调高了,应该不会冷,这是火腿,饿了就乖乖吃掉。晚上我会尽量早一点回来,至于你的父母嘛,我会让公司里的员工全力帮你寻找的,不要担心。」
王喵睁着一双幽黑幽黑的大眼睛,额上的柔发因为抬头的动作撇在脑后,小下巴尖的可人,然后他张开嘴巴轻轻说道:「喵~」
可以听出示好的意思,欧阳扶额,不过有了这声回答欧阳心里到底还是踏实不少,至少证明刚才王喵听懂了他的话,虽然和这个少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欧阳知道他能听懂自己说话,只是自己不会表达而已。
「你乖一些,我走了。」欧阳本来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又觉得自己矫情,于是提起笔记型计算机迈着大步往外走去,王喵翻身起来在后面跟着,一直将他送到门口。
欧阳朝他挥挥手:「回去回去。」
王喵扒在玄关可怜巴巴地看着欧阳,后者一狠心关上了大门。
司机正在小区楼下等欧阳皓然,原来昨天半夜里明利市降了一场小雪,北风一吹,马路边上就结起了冰渣,一路上摔倒行人无数,大车祸没有小车祸不断,忙得交警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欧阳的小秘书为了保护自己顶头上司的人身安全,特地派了公司的司机去接他上班。
欧阳皓然坐进车里的时候,张秘书已经在了,她是个才毕业两年的大学生,因为做事干练,考虑事情又仔细,被欧阳特别提拔上来做了自己的秘书。
小女生见到他进来,推推无边眼镜,嘴角露出职业笑容:「欧阳经理,早。」
「早。」欧阳皓然还没吃早饭,随手拿过她递来的早报和蛋饼,他的小秘书每样事情都可以安排得井井有条,不需要他多操心。
不过今天小秘书有些不太淡定,她不时的看向欧阳,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又说不出口,一路气氛有些诡异。
快到公司的时候张小秘二忙终于忍不住了:「欧阳经理,您今天……穿错袜子了……」
欧阳皓然一低头,可不正是左脚白袜子右脚灰袜子,但他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这些小事不在话下。
欧阳皓然毫不惊慌的清了清嗓子:「家里来了个客人,有些不太适应。小张,你今天有空帮我查一个人,到公司我把资料给你。」由于他经常在公司里加夜班,换洗的衣服自然也是准备好的,所以在开早会前将袜子换掉其实是件挺容易的事情。
不正常,非常不正常!张小秘书再次推了推鼻梁上的无边框眼镜,对空气中弥漫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奸情表示很感兴趣。
偌大的房间,从欧阳离开以后就变得冷清清的。
没了皮毛的王喵在玄关抓了几下门,发现根本打不开,于是缩在玄关上傻傻的盯着黑屏幕的电视机看了一会儿,只是那上面并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会跳出车子和房子来。
真是好奇怪。
客厅里很冷,王喵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他似乎觉得打喷嚏是个很好玩的事情,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他看见手腕上的伤痕就想起那个凉凉的、很舒服的药膏。
药膏被欧阳搁在茶几上,王喵照着昨晚的样子给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上药,然后抓了几块积木,嘴里再叼一块,往欧阳房间爬去。
「喵~~」一进房间就是温暖如春,王喵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躺下来在铺了地毯的地面上来回打滚,然后摊平四肢,手里的积木也被丢在一边。
猫本来就是夜行动物,白天是用来睡觉的,王喵此刻才合上眼睛,却发现自己睡不着,从前他还是猫咪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想睡就一定能睡着,可是现在显然是……不行了……人类的躯体,还真是奇怪啊。
王喵从地上翻起身,肚子「咕噜」的叫了一声,他歪着腑袋看见欧阳放在地上的火腿,顿时想起昨天晚上的美味食物,于是俯下头凑近用鼻子闻了闻,肚子立刻又很应景的咕噜噜拼命叫起来。
王喵伸出手,拿手指头戳一下,再戳一下,最后用两根手指头不甚雅观的拎起火腿,小心翼翼一口一口的咬起来。
一根显然不够吃,人类的胃比猫要大得多,王喵不知道欧阳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于是看着另外两根火腿,有点犯难。他从前也会偷偷把好吃的东西藏起来,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饿……王喵舔舔手指,决定还是把另外两根藏到床底下。
欧阳经理今天显然不太在状态中,早会结束后他坐在大办公桌前时不时的发呆。
「欸欸!你知道吗,欧阳经理在发呆欸!」女职员A去办公室送完报告,逮到自己死党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分享自己的秘密。
女职员B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什么?加班狂人欧阳经理居然在发呆?!」
女职员A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可是可是,经理发呆的样子也很帅啊……」
于是送报告的、批文件的、有意无意从办公室门前经过的人,无论男女都开始呈比例的暴增。
欧阳家三兄弟,老大经常玩失踪,老三根本就是常年玩失踪,只有人缘极好的老二欧阳皓然,兢兢业业的守在公司里。
虽然他只是策划部经理,可是挂羊头卖狗肉,谁不知道他的工作量并不只局限于策划,只要老大一失踪,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堆在他的头上。
公司里的职员对欧阳经理可悲的身世有过以下猜测:
一、欧刚家总裁之位只传长子。
二、欧阳皓然是个受虐狂。
事实是,欧阳皓然对自己目前的境遇很满足,他是大哥带大的,总裁之位当然非大哥莫属,而在同志圈里,欧阳皓然是个如假包换的TOP。
「欧阳经理,关于王喵的资料,我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欧阳将自己的视线从计算机屏幕上移到张秘书脸上:「你说他是黑人?」
张秘书应了一声。
没有户口的都被称为黑人。欧阳经理脸上起了愤怒的小波澜,但随即又平静下来:「我们公司有谁生养过孩子的?」
张秘书走出办公室,先靠在外面的墙上娇笑,她这一笑怪寒碜的,惹得通过走廊的人吓得纷纷掉头而行。
过了一会儿,几个孩子才三、四岁的母亲被叫到了欧阳经理办公室,本来还以为自己要加薪,一个个眉开眼笑的。但是欧阳经理刚问了一句话,她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们孩子怎么学走路?」
妇女A想了一下:「买了个学步车,走着走着就会了。」
妇女B尴尬了一下:「我们拿蛋糕引他……」
妇女C叹口气:「说起这个学走路啊可心疼了,我弦子走几步摔一跤,摔得我们那叫一个心肝颤啊~~你得给他在床上练,地太硬不行、太软也不行,欸,经理你家床是席梦思吗?」
单身贵族欧阳皓然经理,就这样被认为他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在职员们一片异样的眼光中,今天欧阳经理在不用陪客户的情况下,五点钟很准时的就下班了。欧阳前脚刚踏进电梯,张秘书就成了众人的焦点,但是张秘书推推眼镜,指着计算机屏幕上的一堆表格说,晚上有人陪我加班我就说,于是众人呈鸟兽散。
路面上的冰化得差不多,欧阳皓然下班后去了趟超市,买了各种各样的火腿、几个熟食菜,还有几罐鱼罐头,路过快餐店的时候,他照样又去买了几尾小鱼,只是今天小区卫仍然没有见到白咪。
欧阳皓然将一尾鱼留到最后部没丢出去,等所有的猫走了,才将那条鱼放在白咪经常出入的地方,希望它饿的时候能够自己找过来。
家里的卧室灯依旧亮着,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预想中鸡飞狗跳的喧哗声,欧阳忐忑了一天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他将王喵领回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缺少动手能力,就如同一个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世界里的人一般,自己就这样带他回来,实在是有些欠缺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