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尤其抵不住困意,先睡着了。
白洛因静静地看着尤其。
同样是同学,同样是朋友,为什么他给自己的感觉和顾海完全不同?
“因子……”
白洛因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顾海的这声称呼,每天晚上不知道喊多少遍,尾音儿拖得长长的,调侃玩味的,却又带着浓浓的亲昵和赖皮。
假如这个声音从尤其的嘴里发出来,白洛因一定会膈应,但是顾海,则不。
81、虎子快来救我!
“儿子,你骑爸的车去上学吧,我这有班车来接。”
一辆老旧的自行车横在白洛因和尤其面前,白洛因手扶车把,招呼着尤其,“上来吧。”
“我带着你吧,我都好久没骑自行车了,想试一把。”
“你行么?”白洛因有些怀疑。
尤其捶捶自己的胸口,“没问题。”
白洛因半信半疑地坐上车,等到尤其蹬上去,车身就开始剧烈地摇晃。白洛因的身体跟着尤其左摇右摆,眼瞧着前面有个排水的沟,白洛因迅速蹿下车,想拽住后支架没拽住,尤其驾着他的宝座就冲进了沟里。
幸好沟不宽,车没掉下去,可是坚挺的车把却戳在了尤其的那儿,结结实实的一下。
白洛因走过去的时候,尤其夹着腿蹲在地上,一脸的痛苦。
“我说我带你,你偏要试,撞坏没有?”
尤其摆摆手,“先别和我说话呢。”
白洛因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白洛因带着负伤的尤其上了路。
顾海这两天一直住在他的姨姐房菲那里,因为离学校有些远,他打算过几天就搬出来,看看国贸那边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如果顺他意就搬回去,从此一个人住。
出租车在路上顺畅地行驶,车窗外的景色一步步地后移。
很快,又经过了那条上学的路。
已经整整两天没有看到白洛因了,顾海一直压抑着心中暗涌的思念,若无其事地去上学,若无其事地回到表姐家,好像生活并没什么不一样,尽管事实完全不是如此。
车子在十里路口停下,车窗外就是邹婶小吃,顾客爆满,邹婶的身影在门帘的缝隙中隐约可见。才两天而已,顾海就有些想念邹婶的手艺了,坐在车里,放佛就能感觉到香味一点一点地飘进来。
“快到了。”司机提醒顾海把钱准备好。
顾海迅速地找好零钱,刚要给司机递过去,结果看到了车窗外的两个人。
白洛因带着尤其,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起推着车进了校门口。
顾海的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愤怒和酸意交织在心头上演,他死死盯着白洛因的背影,盯着他若无其事的那张脸,无法排遣的压抑感再次袭遍全身。原来,难受的只有我一个,在乎的只有我一个,我于他不过是个伴儿而已,换了别人也是一样。
车已经停下了,司机伸手去拿顾海送过来的钱,结果没拽动。
“怎么了?”
司机纳闷,这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了?不是要坐黑车吧?
“没怎么,我又不想去了,您把我带回去吧。”
“原路返回啊?”司机追问,“你是把书包落家了?”
顾海没说话,冷峻的表情在后视镜里面异常的吓人。
司机识相,没再多问,调转车头又开了回去。
在家调整了两天,白洛因以为自己完全可以用正常的心态面对顾海,可进了教室,他才发现这有多难。
后座是空空的,从第一节课到最后一节课。
明明没有一个人,可白洛因却对身后的响动特别敏感,下课谁挪了一下桌子,上课谁开了一下后门,都会让他的心瞬间揪起,回落的这个过程,很缓慢很缓慢。
这仅仅是顾海不在的时候,假如他真的回来了,白洛因想象不到自己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从来没有一份感情,处理得如此不干脆,狠话放出去了,心却收不回来。
“这是顾海的作业本,他没来就放你这了。”
白洛因随便翻了翻,里面是顾海默写的语文古诗词,乍一看以为是自己写的,仔细一看才发现细微的差别。里面的每个字都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透着笔者的耐心、认真和不服输的倔劲儿……如果不是白洛因清楚地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这些字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
有些感情,之所以难舍难分,就是在生活细微之处扎根太密太深。
不光是顾海的字体,就连白洛因的很多生活习惯,也开始向顾海靠拢。
他们会在路上的某个街口,看到熟悉的一个场景,心照不宣地笑一下;会在吃饭的时候,你把你不爱吃的夹到我碗里,我把我不爱吃的夹到你碗里;他们总是会穿错彼此的拖鞋,拿错对方的毛巾;会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套上对方的一件衣服,一整天都飘着彼此身上的味道……
白洛因翻到最后,看到了三页密密麻麻的字。
一页写的全是“白”字,一页写的全是“洛”字,一页写的全是“因”字。
人在练字的时候,往往都会无意识地写出脑子里所想的字体,就好像我们听到了一首歌,这一整天都会哼这首歌一样。白洛因不敢去想顾海写这些字的时候脑子里在想着什么,会把这三页的名字写得如此浓情蜜意。下课,单晓璇朝白洛因问。
“顾海去哪了?”
“不知道。”
“你竟然不知道他去哪了?”单晓璇夸张起来都带着一丝妩媚的味道,“你俩不会是交替听课吧?今儿你来,明儿他来,一天派一个代表,回去再把知识一整合……”
“顾海昨天来了是么?”
单晓璇点头,“对啊,你不在的这两天,他都在啊!”
白洛因眼神变了变,没说话。
第二节课下课,班长走到白洛因身边。
“这是顾海的校园安全责任书,他不在,你帮他签个字吧。”
白洛因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顾海签上了。
中午放学,生活委员找到白洛因。
这里有顾海的一个快件,不知道怎么寄到学校来了,你帮他收一下吧。
李烁和周似虎来到顾海的私人会所时,他正在一个人喝闷酒。
俩人一边一个,知心哥哥一样地瞎白活。
“大海啊,分了就分了吧,以前你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没好意思说,那金璐璐有什么好的?她漂亮么?条顺儿么?大街上一胡噜一大把,她哪配得上你啊?”
“就是啊,还整天装腔作势,仗势欺人,人……人模狗样的。我特不喜欢听她说话,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几次我都跟她急了!”
“大海啊,你早该跟她掰了,你看你这会所里的服务小姐,哪个不比她漂亮啊?”
“就是,凭咱哥们儿这条件,哪个妞儿不得撅着屁股等你操啊!”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顾海那儿不知道灌了几杯酒进去了,眼球赤红着盯着两个人不停蠕动的嘴唇。墙壁上的金箔越来越晃眼,手里的酒杯越来越迷糊,眼神流转间已经不知道自己心归何处,一股股的酸意和想念顺着酒气涌上喉咙。
李烁正要出去叫服务员,突然就被顾海按住了,猛地推倒在沙发上。
“大海,你咋了?”李烁被吓得一愣。
顾海恍若未闻,两只大手掐着李烁的脸颊,哑着嗓子痛苦地质问道:“我对你不好么?我顾海对谁这样过?”
“好,好。”李烁附和着,“你对谁也没对我这么好。”
“那你为什么说这么绝情的话?”
李烁把自己幻化成金璐璐,硬着头皮说:“因为我贱,我他妈太贱了我!”
“你说谁贱呢?”顾海将李烁额前的头发背到脑后,猛地在他的脑门上咬了一口,“谁让你说自己贱的?”
“嗷,大海啊!你怎么还学会咬人了?”李烁哭诉。
周似虎在一旁哈哈大笑。
顾海的精神依旧处于痛苦和悲愤交加的状况,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破口大骂,嘶吼了半天无外乎那两句话,你为什么这么狠?你就不想我么?
周似虎感慨,“这金璐璐,祸害不浅啊!”
“因子。”顾海突然死死抱住李烁,“我想你了。”
因子?
李烁和周似虎同时愣了,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顾海没有给李烁和周似虎反应的时间,一把撕开李烁的衣服,对着胸口那一块就咬了上去,咬得李烁嗷嗷叫唤。
“你不在乎是吧?你丫的不把我当回事是吧?今儿我就上了你,有本事你一声别吭!我今儿不把你操服帖了,爷就不叫顾海!”
“我没本事啊!!!!”李烁仰天长啸,“虎子!!虎子!!快来救救我!!”
82、顾海真情流露。
顾海已经五天没有来上课了。
白洛因这里攒了一大堆顾海的东西,新发下来的作业本、试卷、体育道具、致家长的一封信…
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单晓璇给白洛因传了一张纸条过来。
“我听说顾海要转学了,是么?”
白洛因对着纸条滞楞了片刻,他第一次回复别人的纸条,以往都是看了就揉。
“你怎么知道的?”
单晓璇又传了过来。
“今天去班主任的办公室,貌似听到她和别的老师议论这事。”
白洛因没再回复,整整一节课都在走神。
“爸,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去哪啊?”白汉旗追了出来,“你不吃饭了?”
白洛因已经骑车拐出了胡同。
顾海居住的地方位于北京最繁华的地段,这里和白洛因所住的胡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氛围,一种是地道的老北京风味儿,一种充斥着浓浓的现代商业气息。骑车经过一条条宽敞的马路,入眼都是豪车、金领、美女、成功人士……
按了门铃,一位相貌端庄的中年妇女打开房门。
“请问,顾海是住在这里么?”
中年妇女上下打量着白洛因,带着几分猜疑和审查。
“您是哪位?”
“我是他同学。”
中年妇女看白洛因年龄不大,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是骗子的可能性不大,便带着他去了楼下的私人会所。
顾海正躺在床上享受着按摩师的周到服务。
他现在的生活极其养生和枯燥,每天上午在健身房泡着,下午在会所里面宅着,晚上做做按摩,偶尔还会请个心理医生来疏导心情。
“顾先生,有个人找您,他说他是您同学,请问,现在方便让他进来么?”
顾海趴在按摩床上,眼睛都没睁开,声音也带着几分慵懒和怠慢。
“进来吧。”
两分钟后,白洛因被这个中年妇女带了进来。
整整七天没有见面,白洛因再次看到顾海的时候,感觉距离就这么拉开了。
久久没有听到声音,顾海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颊。心里刚刚愈合一点儿的口子瞬间被撕裂开来,心理医生的话通通抛到脑后,原本舒适的按摩服务,一下子变得肉疼。
“你来干什么?”顾海的语气冷冷的。
白洛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正常一些。
“给你送点儿东西。”
顾海抛给白洛因一个傲慢鄙夷的目光,“你觉得我还需要那些破玩意儿么?”
这样的态度,无疑在戳刺着白洛因的心。
顾海不用睁眼,也知道白洛因是怎样一种表情,他痛并快乐着。
“需要不需要那是你的事儿,我只是老师派过来送货的而已,你不想要可以直接扔了。”
顾海半天都没说话。
“东西放这了,我走了。”
顾海听着脚步声一点一点地在他的耳朵里消逝,感觉心里的肉一块一块被剜走了。
推门的声音响起来,顾海突然挺起上身,喊道:“白洛因!”
白洛因的脚步停了一下。
“你丫给我回来!”
白洛因置若罔闻,伸手去拧门把手。
顾海猛地从按摩床上跳下来,几大步冲到门口,拽着白洛因的衣服就把他抡了回来。
按摩师鞠了一个躬就离开了。
顾海喘着粗气,冷锐的目光逼视着白洛因。
“你现在就只能对我这副态度么?”顾海问。
白洛因把衣服整理好,冷着脸回视。
“你想让我对你什么态度?”
我抛开所有脸面来看你,我白洛因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我担心你,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你呢?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我!你有资格质问我的态度么?
“我有什么不一样么?”顾海轻声问。
白洛因咬牙不说话。
顾海嘶吼出声,“白洛因!你丫的好好看看我,我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么?”
白洛因的脸固执得有些牵强。
“难道一个身份,你就忍心判我死刑?难道一个身份,我就不是那个对你好的人了么?”
顾海冷峻的脸上如同刀刻一般的痛楚,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一把拽过白洛因搂在怀里,死死地搂着,榨干了这一个星期所有的思念,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白洛因,除了我妈走的那天,我顾海没为任何人哭过。”
顾海哽咽的话,听在白洛因的耳朵里心如刀割。
他又何尝感觉不到顾海对自己的好,从小到大,他就和白汉旗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人生中第一个给他穿鞋带的人,是顾海;每天晚上无数次给他掖被子的人,是顾海;吃拉面把仅有的两片牛肉放到他碗里的,是顾海……顾海毫无节制地宠着他,让着他,由不得他受半点儿委屈。以至于这一个星期的分别,让白洛因觉得他丢掉了整个世界的爱。
空气在此刻停止了流动,顾海的呼吸渐渐恢复平稳。
“你走吧。”
白洛因站着没动。
顾海一把将白洛因推出门外,“走!”
街角的一家美容院放着邓丽君的老歌我只在乎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那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白洛因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他想起那天晚上顾海哼唱这首歌时,自己对他的鄙视和嘲讽。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很想再听顾海唱一遍……
白洛因回来的时候,爷爷奶奶房间的灯已经亮了。
白汉旗正坐在白洛因的房间里,盯着顾海的东西发呆,听到门响,起身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晚还回来?去哪了?”
白洛因淡淡回道:“给同学送点儿东西。”
白汉旗刚要走出白洛因的屋子,却又感觉自己有话想说,脚步停在门口,欲言又止。
“因子。”
“嗯?”
白洛因把明天上课需要的书一本一本装进书包里。
“大海有阵子没来了吧?”
白洛因的动作停了停,低着头嗯了一声。
白汉旗坐到白洛因身边,盯着他的脸问,“你实话和爸说,你和大海是不是闹别扭了?”
“没有。”
“没有他怎么不来咱家了?”白汉旗有些着急。
白洛因敷衍着,“他也有自己的家啊!他们家条件那么好,总在咱家这破地方待着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