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话,许俊曦猛地推开门脸上满是惊怒。段晨微怔了一刹,女人似乎也很意外,但她的惊异被掩盖在冰冷
的神色下让人察觉不到。
“小玥!那些都是你干的?”
女人倔强地回过头,用镇定的表情看他,“我干的,是我干的!我找人给他下药然后让六个男人来干他。”
“你……你为什么?!”
“我恨他,我恨他!”
“你恨他什么,那时我已经决定要和你一起生活。你到底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
“他有!他有我最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他长在你的心里,你根本忘不了他。就算他会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还是会爱他。我告
诉你车祸那天的事,本想让你能断了对他的念头,但我错了……我们结婚多久了,你算过没有……每一晚我都希望你能真心地来
接纳我……但那么长时间以来,你都不曾碰我。我只是睡在你身边,却永远到不了你心里!我找人践踏他,将那些照片给他的父
母看。看着他痛苦的时候我会觉得我赢了他!但我又错了,我该对付的是你的心。可我办不到,我没办法把你心剜掉一块……”
“小玥……你要怪就来怪我,何苦伤他!”
“哼,这是他应得的不是吗,他害了袁野又害死自己的妈妈,难道这不是他应得的报应吗?!”
女人凄艳的眼神闪过许俊曦的脸,投向段晨时又恢复的方才怨毒的神情。
“我要是你怎么会还有脸活在这里,我早就去死了!”
说完这些,女人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走廊里游荡着她高跟鞋清冷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一声冷笑,凄哀地延伸至走廊的尽头。
段晨在女人走后很长时间里都在想着她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他知道自己已经浸染了淤泥,双手血迹斑斑,或许唯有死才能洗
净他……
第五十章
出院后的一周里,许俊曦几乎每天都陪在段晨身边。这段日子里他开始发觉段晨似乎渐渐地变成了另一个人。男子的眼神愈发涣
散,有时甚至要呼唤他好几声才会有些许回应。每临夜晚亦或是凌晨,许俊曦都会听见隔壁卧室传来男子来回踱步的声音。曾经
有一晚,他试着每隔三小时去听隔壁的响动,阒寂的夜晚让听觉变得无比清晰,男子几乎一整晚都没有入睡,踱步、叹息、还有
一些听不清字句的低语它们徘徊在另一个屋子里直至天明。
许俊曦发现段晨就是这样一点点憔悴下去的,为了能够安眠男子经常整瓶整瓶地喝酒。但酒精所带来的只有几个小时的浅眠和醒
来后如同针扎般的头疼。许俊曦将他买回来的酒都倒了,男子发现后歇斯底里地跟他争吵,用最恶毒的字眼来骂他、冲他大声尖
叫然后又会突然转成哭泣。男子的哭泣会转成许俊曦心里的一道伤痕,看着那个蹲在角落里一下下揪着自己头发的男子,许俊曦
会觉得那只手一下下地直接揪在了自己的心上。
男子的变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那些算不算得上是一种病症,但他知道男子已被那些折磨得不成人形。
在走向去袁野病房的长廊上,许俊曦遇见了袁光耀,那个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拥有着锋锐眼神的男人。他看上去比先前又苍老了许
多,盘根在头顶的白发和爬满了整张脸的皱纹将他的苍老一览无遗地暴露出来。男人的眼睛是深陷的,疲惫让他失去了锋锐,为
了那个一直都不曾听他话的儿子,这个过去叱咤商界的男人已将他所有的光辉都消磨掉了。
“袁伯伯,您好。”
“俊曦啊,好久不见了。谢谢你还一直来看那臭小子。”
“不,都是我该做的。看他一眼我会安心很多。”
“亏了你还有这份心意。”
男人在他的面前沉吟了半刻,过分的安静让许俊曦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你和你太太,过得还好吧。婚礼的时候伯伯没去祝贺,真的很过意不去。”
“不,您不需要这样。我们……过得……还好。”
“嗯,那就好,那就好。”
袁光耀略有所思地朝他笑了笑,眼纹向着未知的方向曲折,勾勒出一个奇怪的笑来。
许俊曦礼貌地欠身,让男人从他的面前走过。前行了几步后,他感到身后一直有道目光跟随,他转回头看见男人与他对视的眼睛
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袁伯伯,还有什么事吗?”
“俊曦,你要听伯伯一句话。一定要好好地管理公司,还有……你要小心邵玥,她真的很不简单。”
许俊曦有着短促地惊讶,但很快被一张温和的笑脸掩饰。他不明白男人这句话里究竟埋藏了多少深意,而他又为何单单让自己要
小心邵玥。许俊曦试着摇了摇头,将男人的这句话沉淀到了心底里。
袁野没有丝毫的变化,许俊曦早就学会不去期待这份惊喜。那个与他惺惺相惜的朋友正久久地停留在另一个时空里,他看得见他
却无法走进那个世界里。于是,许俊曦试着相信了这样的神话,袁野的心魂正在进行着一趟漫长的旅行,只要行程结束那那个背
着行囊的男子就回来,回到这个世界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担忧连同那个行囊一起卸下来。
驶出医院时,许俊曦考虑了良久还是决定先回家一次。段晨的情况已让他脱不开身,他只想回家先取些可供换洗的衣物,和公司
的文件,待到段晨稍有好转再来解决自己和邵玥之间的问题。
许俊曦回到家里才发觉,邵玥根本就不在屋子里。他经过客厅,转上楼梯又走进卧室,都不见女人的身影。许俊曦在心里轻轻地
舒气,毕竟他还不想那么快与女人对峙,在正视这段婚姻之前他最为挂心的依旧是那个男子已经摇摇欲坠的灵魂。
行李收拾得很快,许俊曦拖着箱子从楼上下来时,有些许阳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微微刺痛了他的眼。
回到与段晨一起的公寓时已经临近了下午,许俊曦在进门的片刻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站在客厅闻见空气有些异样的味道。
段晨房间的门是紧闭的,这份安静是罕有的,因而显得那样不安。仿佛是在酝酿另一场祸灾,那些匍匐在暗处的东西正与他屏息
静气地对决。
他敲了段晨的门,将耳朵贴附在门上,安静得仿佛那门所隔绝的只是一些空气与尘埃。
但空气间的细微差别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些危险的讯息,他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房间里凌乱一片,一些玻璃碎片零落在床的周围,还有几点触目的猩红顺着床单一滴滴地往下坠着。那个男子躺在床上,手腕上
划了几道口子,鲜血泊泊地流着几乎湮红半张床。男子的表情如此安详,仿佛睡倒在一片嫣红的花海,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许俊曦感到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被这样的红色给充填满了。
第五十一章
周围被黑暗笼罩了,段晨醒在那片黑暗里。黑色重叠着欺向远方几乎琢磨不到尽头。段晨开始觉得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墓穴,那
些无边的黑暗是吊唁的黑纱,它们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躯体渐渐腐烂。这么想着,脑海里便真的出现了葬礼的情景,自己仰躺在充
满了树脂味儿的棺木里,被许多花朵包围。耳边隐隐有音乐的声音,还夹杂了些哭声。不,如果自己死了是不会有人哭,那些哭
声应该是来自于另一个礼堂,那里逝去的肯定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老者,他的子孙都非常敬爱他,以至于他的死能领受得起这样悲
怆的哭声。而自己这边,段晨想,应该是无比清冷的场面,几乎不会有人来追悼吧。他能看见自己的父亲靠在墙边的花圈上,和
自己的相片正进行着一场毫无意味的对视。许俊曦,那个男人或许会有些悲痛吧,但不会难过到痛哭不止,他会从自己的死里得
到解脱,不必再牵绊于自己卑微的人生中。至于那个女人,应该会把这天当作一个盛大的节日,或许她会捧着一束艳红的玫瑰,
又或许她会穿着一袭艳丽的裙装出现。是的,她有足够的能力向他展示胜利,骄傲的女人从来不曾体会失败者的落泊,亦不允许
自己的胜利受到半点轻蔑。
就这样抵达另一个世界是如此轻松。段晨曾听说过,自杀是无比深重的罪孽。他亵渎了上帝赐予的最为珍贵的礼物,是得不到任
何救赎的。段晨从不信教却冥冥中感到自己浸染罪恶的灵魂沉重得仿佛原本就属于地狱,在那个幽暗凄厉的地方,继续为这罪接
受惩罚。
终于有一个亮点,突兀在这一整片的黑暗里。段晨被吸引着往光亮处走去,步伐是轻盈的更像是飘。他靠近那个亮点,于是那个
亮点逐渐漫开,一幅完整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白色的病房里围着些人,人声、脚步声、仪器声混乱在一起。他看见在那些人的中
间有张床,床边各种仪器上标示着奇怪的图像。然后他就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枯槁而苍白手臂,纤细得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
般,在这截枯枝般的手臂上插了各种管子。视线慢慢向上,他看见一张被氧气罩遮没了大半的脸,为了看清这张脸他试着把自己
的脸渐渐凑近,他看见那双紧闭的眼睛下窜过一阵不安地翻动,睫毛神经质地颤动着。他突然觉得这点和自己有着惊人的相似,
之后他便听见耳边有人在喊:“段先生,段先生!”头脑被这些喊声搅得昏沉,他歪着头慢慢地想着,突然随后又听见了一个声
音:“段晨,段晨,求求你!”他讶异地朝那个床上看去,上面躺的果真是自己,自己躺在那里。那漂浮在半空的自己又是什么
呢,幽魂吗?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怎么结束生命的,他用椅子撞碎了衣橱的镜子,然后用那些碎片切割自己的手腕上的脉络,玻璃
不够锋利他反反复复地割了几次才看见鲜血潮涌般溢出。没有疼痛,他觉得那些猩红的东西仿佛罪孽般慢慢脱离他的身体,在那
一刻里他是干净的。
“段晨!段晨!”又是几声呼唤,他感到空气中的另一个身体被这个声音拉扯,他变重了,重得无法再浮在半空,于是只得坠落
。
坠落的过程更像是他所经历的又一次分娩,从黑暗过渡到光明的过程很快,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啼哭。张开眼看见的是男人已经
万分憔悴的脸,那一刻他感到那些罪孽又全回来了。
第五十二章
许俊曦两天都没有合眼。医院走廊的长椅和头顶不变的白炽灯光撑起了那时的世界。头脑是空白一片的,他只记得那些经过自己
身边的凌乱的脚步。他守在抢救室的门口,从不断开合的门隙间窥探得一点模糊的景象。直到医生从那里出来,用平静的声音告
诉他,病人失血过多暂时处于昏迷状态,但生命已无大碍。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回答了什么,只是清楚地感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对了,他应该什么都没说才是。在段晨被送进抢救室的几个小时里,许俊曦分明看见自己的灵魂正以影的姿态一点点地被灯光剥
离出他的身体。那时医生的脚正踩住他逐渐远去的灵魂,嘴里咒语般的话把那些已然出鞘的魂魄都召唤了回来。
于是,许俊曦也得救了。
那个男子醒来的时候,正是黎明。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挣脱黑暗,艰难地散射光芒。许俊曦隐约感到那似乎意寓着一个美好的开端
,所有的一切都会从这里开始然后通向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未来。
醒来后的男子,没有再次歇斯底里的狂燥。每日都异常安静地望着某一个地方,有时是窗外有时只是一处斑驳了油漆的墙角。几
天里男子开口的次数用一只手便能细数,言辞寥寥。许俊曦将工作以外的时间全都耗在了医院里,守护那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
仿佛守护着一个独一的珍品,昂贵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无法掌握男子的任何悲喜,甚至连饭菜或是饮水的冷热他都无法从那
张过于平淡的脸上琢磨半分。他请了最好的护理工,用了最好的药物和补品,这些东西让段晨迅速地康复,苍白的脸上渐渐红润
,原本枯槁的手也慢慢有了光泽。
但每一次,当触摸到男子手腕处的伤口时,许俊曦的心里还是会有一阵不安的悸动。当日的画面因为过于触目而久久地停留,至
今他仍记得那些鲜红和弥漫着的腥味。想起这些会让他的手脚变得冰冷。他无法一个人留在那间公寓里,所以他每天都守在医院
里。男子有时会对他每夜的陪同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最后却也没有开口赶他。这让每日被不安重压的许俊曦稍稍得到了一丝喘
息。
男子的失眠并没有被治愈,这是许俊曦在几日后才得知的。
因为一个稍大的项目,许俊曦开始变得忙碌。夜晚在医院的时候也是抱了一大堆的文件和资料,坐在简易床上看得累了便倚住一
边的墙闭目小憩着。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突然感到有一些细琐的动作,身上微微一沉刚才还鲜有凉意的周遭渐渐温暖了起来。这
是一个多么渺小的变化,甚至在那时睡得迷糊的许俊曦看来这些几乎发生在一个过于迷离的美梦里。在那个梦里男子小心翼翼地
为他盖上毛毯,用凄迷的眼神望他,一双依旧瘦削的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熟睡的脸。他仿佛听到了那个男子心底里话,每一句都像
是轻捶岩壁的斧凿把他的心一点点的荡漾开。他沉浸在那个梦里甜蜜得几乎舍不得醒来。
真正醒转已是第二日的清晨,许俊曦听见窗外清脆的鸟啭,一下便惊醒了过来。天空的光还很模糊,他甩了两下还有些昏沉的头
脑,等视线一点点适应了病房里光线。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男子还躺在一边的病床上,拿脊背对着他。很快,许俊曦便发现自
己的身上真的多了一条毛毯。它包裹住他的身子,吸附着他身体的热量。许俊曦的手一遍遍地抚着毛毯已经非常温暖的边角,看
向床上的男子,这时他才意识到梦里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
第二天的夜里,他故意模仿着昨日的样子,斜倚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或许昼日的工作太过繁复,许俊曦真的睡着了。朦胧间,感
到那些相同的细琐的动作又出现了,等男子的将要抽身的时候,他惊醒了下意识地探手向前,捉住了那个枯叶般轻薄的身影。
“段晨……”
“你不该待在这儿的。”
“段晨,你还不肯原谅吗?我不会再放下你,所以……”
许俊曦轻易地就将男子拽进了怀里。执着的思恋和孤寂的情感以及那些彻心的伤痛现在都在他的怀里了。许俊曦抚摸着那张脸,
然后将自己的唇印在了男子的唇上。相隔许久的感受渐渐抵达脑海。男子的唇微微干涩他便小心翼翼地润泽着,慢慢探开对方的
口腔,舌与舌的交缠逐渐激昂。
情欲来得汹涌,这些日子积蓄起的欲望一同爆发。熔岩顺着身体一点点流淌,然后聚集到一处,那里便是整座火山的中心点,炽
烈的温度让两具身体忍不住颤动。
许俊曦探进那个滚热的入口时,听见男子略带喘息的声音:“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许俊曦奋力地挺进然后抽出,久违的激情很快便攀上了顶峰。他俯在男子身边轻喘,再次将唇烙在对方的唇
上。“段晨,我不会再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