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启小儿万万料不到,敌军未到,他自个儿窝里倒乱了个底朝天。"
他一脸的得意,而他师傅则一如既往地维持着一贯的淡漠神色。
江诀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问:"西平有何消息?"
曲烈沉吟片刻,道:"自昨日起,已小有动作。"
众人一听,或了然或凛然。
李然叩指在桌上敲了几轮,末了在桌上一敲定,与厉子辛对望一眼,对方了然地轻轻一颔首,道:"看来他已收到消息,如今也按
捺不住了。"语毕,直直望向曲烈,一针见血地问,"项启的援军何时能到?"
曲烈还未应答,却见猴崽子一脸幸灾乐祸地说:"一时半刻恐怕到不了咯。"
他语气笃定,众人齐齐朝曲烈望去,暗忖此人只用了不到一晚的功夫,既能使计令丹丰生乱,又能设法拖住敌方援军,果然不是
简单角色。
李然钦佩地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转而望向江诀,一脸戏谑地说:"这么大的功劳,你就没点表示?"
江诀笑着望他一眼,道:"自然是要的。"顿了顿,又大有深意地补道,"不过这赏得由你来给,算是回报他的相救之恩,可好?"
李然淡笑着点头应下,后又想起一事,侧脸望向沈泽,道:"安顿工作做得怎么样?"
"统帅放心,属下已安排人手留下看护,必定不会生乱。"
他这话并无错处,却见李然摇了摇头,道:"还不够,该干的也得帮着干。"
沈泽略一皱眉,道,"只怕如此一来,依旧会有人心存不轨。"
"心存不轨?"李然失笑,道:"占了人家的地盘还怨别人?这想法倒新鲜,但实在要不得,好好待他们,往后有的是好处。"
众人面色各异,却听猴崽子嘿嘿一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纯良了?"
他这话本有挖苦之意,厉子辛正要开口圆场,却听那位天子在良久的沉默后轻咳一声,正色道:"就照这意思去办,再让柳雯增派
些工匠来,帮忙打点后续事宜。"少顷,只见他凤目一眯,沉声又补了句:"自然,该有的秩序也不能少!明白了?"
那迂腐小将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一声属下明白,躬身行了一礼后,即刻领命而去,厉子辛又将往后几日的安排一一示下,众人便
散了去。
李然正研究地图,江诀在他身旁坐下,一脸莫测地问:"叛军之将,你道还能不能用?"
他私下很少有如此正经的时刻,李然心下诧异,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你可知,辰尚的长子辰裴尚在人间?"
"他不是已经?"
李然半惊半惑地问来,话未说完,就见江诀摇了摇头,道:"当初是有人作保,朕才饶他一命。"顿了顿,又道,"他办事虽利,却
很少有如此主动的时候。朕瞧那神色,多半是想替人求情了。"
说到后来,已然是在自言自语,目中隐约有苦恼之色。
李然抿唇不语,暗自将这事理了理,末了了然地叩了叩指,道:"你该不会是想暗地里解决辰裴吧?"
江诀未点头也未摇头,眸中有狠绝之色一闪而逝,李然只稍稍一瞧,就知道自己已猜中了七八分,暗自叹了口气,道:"保他的是
江明的师傅?"
"你如何知晓?"
"猜的。"
他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江诀在片刻的怔愣后终是点了点头,道:"正是曲烈。"
原来那猴崽子的师傅姓曲名烈!
李然沉默,思索片刻,正色道:"你别乱来,他既然千方百计保人,肯定有他的打算。"顿了顿,挑眉打趣道,"他是你的心腹干将
,能力非同小可,你就不怕把人逼急了,被反咬一口?"
他方说完,就听江诀冷哼一声,道:"反咬一口?他倒是敢!只不过……他对辰裴多有情分,这事朕管不着也懒得管。不过你方才
说他能力非同小可,这点朕多有赞同,而战事一起吉凶难卜,若能让他护助于你,朕也可以安心不少。如此,就真得好好考虑适
不适合动辰裴了……"
李然听他一席话,方知对方竟有这么深的谋划,半是感慨半是动容地叹了口气,继而拍了拍江诀的肩,道:"你担心太多了。"
"朕还嫌考虑得不够周全。"江诀低声感慨,轻笑一声,又道,"方才你说的那番话真是不错,有了孩子后心思果然细腻不少。"
少顷,只听帐内传来一声闷哼,恰逢丁顺端着汤药进来,撞见他们陛下正一手抚脸蹲在那位跟前,神色讨好而委屈。
他暗自哀叹一声,暗忖怎的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进来,忙低头不敢乱瞄,正想着该不该"撤退",就听李然道了声你来得正好
,一伸手将跟前那人推开,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江鑫:江若晖,你还是不是女人?手劲这么大!
江若晖:哦呵呵,还不乖乖喊一声姑奶奶?
江鑫:你个母老虎!看谁敢娶你?
江若晖:呵呵呵呵,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操心自己就是,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姐姐帮你物色物色。
江鑫:泪崩……
一盏茶后,江逸至。
江鑫:皇兄,她欺负我~~~~~~~
江若晖:皇兄,他诅咒我~~~~~~~
老爷看戏中,嘿嘿嘿嘿……
果然人多热闹啊……
第二十七章
江诀将信使宣进来,接过奏折一瞧,神色剧变,眉眼纠结得近乎打结一般,李然拿过来,越看越惊。
原来是南琉境内的向化郡遭受了地动,又经大雨侵袭,瘟疫蔓延,房屋良田尽毁,死伤不下十万,幸存者流离失所,而此地一向
有南琉粮仓的美誉,如此一震又一淹,无异于断了他北烨的粮草。
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出了这岔子事,无异于震天一声雷。
江诀坐在案前,提笔想要批复,琢磨良久却依旧无果,索性将御笔往案上一掷,闭眼深思。
李然深知此时好言安慰也是徒劳,思索片刻,道:“殷尘知道前线局势紧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拿无关紧要的事干扰你。”
江诀良久沉默,眸中有千丝万缕的考量,末了揉了揉眉眼,道:“朕明白,倘若只是小事,他自能拿定主意,不必大老远差人来
报。”
如今,连殷尘都无计可施,怎能不令他忧心?
“罗城现在还有多少存粮?”
“抽调了大批粮食来前线,国库只余八百万石以备不时之需,若是拿来救济整个郡,恐怕挨不到过冬之时。”
如此说来,纵使此时撤军也已是徒劳,可这么继续打下去,粮仓一旦空虚,即便前方不败,后方若是乱了,这仗也是白打,而过
冬时分恰恰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倘若只能撑到过冬,往后的日子难道要所有人喝西北风?
显然,开仓赈灾并非长久之计。
李然摇了摇头,道:“比起这个,我更担心那些人会乘乱闹事。”
虽说只是群乌合之众,可如今战事吃紧,稍有异动就很有可能引得全盘皆输。
江诀深深望他一眼,沉声道:“这也是朕担心所在,向化郡人口不下百万,若有异动,朕又抽不出人手前去平乱,伤筋动骨在所
难免。”
如此,他的宏图霸业岂不是要付诸流水?
他狠狠一掌击在案上,眸中有恼恨也有不甘,丁顺猫着腰候在一旁正要好言相劝,却听李然冷声道:“这时候,所有人都可以乱
,只有你不能!天下是你要的,一切后果都得由你来扛!这就是代价,你该明白!”
这话冷酷无比,江诀抬眸迎向他的视线,想要从对方眸中寻找安慰,却冷不防在那点漆黑眸中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他蓦地一怔
,几乎不敢相信那一脸烦躁之人就是他。
只不过他到底是一国之主,且经历风浪无数,很快就敛去了一身焦躁,沉默片刻,咬牙道:“你说得没错,大业未完,不到万不
得已,朕怎能轻易言败!”
语毕,握拳咚地一声敲在案上,一声闷响在帐内久久回绕。
李然盯着他瞧了片刻,终是不忍,走上前去握了握他的手臂,低声道:“没有过不去的槛,相信我。”
江诀浑身一震,良久的静默后才回了神,一伸手将对方搂进怀里,一字字铁铮铮道:“对!世上本没有过不了的槛!朕乃天命所
归,何惧之有!”
更何况,不谈霸业,只为身边人,这条槛他无论如何也得跨过去!且非跨不可!
他搂着怀中之人,阖了眼长久静默,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是幽光一片,俨然又是往日里那个精明冷静的君王。
丁顺在一旁瞧得既惊又骇,他在这位天子跟前服侍了不下十年,哪里见过他们陛下被人如此呵斥还不翻脸的状况,而惊怕的同时
,也免不了心生感怀,正兀自感慨,冷不防听那身着银丝铠甲之人问:“什么事?”
他一个惊蛰醒过神来,屈膝战战兢兢禀道:“回殿下,奴才是受李大人的嘱托来送汤药的。”语毕,从身后端出一只鎏金瓷碗来
,两手高举着垂首道:“李大人说了,殿下若实在觉得难以入口,少喝些也无妨。”
先前是盅,如今换成了瓷碗,分量的确少了许多。
李然正要回绝,一只手却被人握了去,但听那人道:“算朕求你,你若再有任何差池,朕都不知……”
这话并未说完,其忧虑之情却已昭然若揭。李然叹了口气,一脸无耐地揉了揉眉眼,朝丁顺招了招手,那小子立马捧着碗盏赔了
十二万分的小心垫着脚尖走上前去,笑呵呵道:“殿下放心,去药味儿的梅子早已备下。”
李然抿唇不应,盯着那黑乎乎的汁液瞧了半晌,一仰头咕咚几口喝了个底朝天,丁顺还未来得及递帕子过去,却见那身着蟠龙常
服之人提着袖子为那人擦了擦嘴角,边动作边轻笑道:“喝个汤药而已,何必如此着急?”
这么说着,眸中竟浮现了一层淡薄的笑意,眉眼间也有了松动之色,继而朝一旁候着的那小子勾了勾手指,丁顺只略一怔愣,立
马手捧小瓮笑着呈上去,江诀伸手接过去凑近了一闻,顿时有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差点呛得他一阵干咳,却见李然一脸泰然地
拿了颗扔进嘴里,嚼了嚼,道:“一个人想也是白搭,人多才好办事。”
江诀失笑,伸出一指擦了擦他嘴角的药渍,道一声好,抬手示意丁顺去办,那小子再不敢多待,猫腰垂首退了出去。
厉子辛等入帐来时,见那位天子正凝眸坐在高位上,李然坐在他左首不远处,四人正欲行礼,那位天子一脸不耐地摆了摆手,道
:“都坐下,有要事商议。”
他神色郑重,众人心头一凛,顿觉事有严重,皆屏息凝神听来。
李然抬手示意众人坐下,道:“南琉出了点岔子,想找你们来商量下对策。”
正说着,但见江诀咚地一声将一封明黄黄的奏折丢在长桌上,肃然道:“都瞧瞧。”
厉子辛执起奏折翻开一瞧,顿时被骇得变了脸色。
沈泽最沉不住气,一脸急切地问:“元帅,究竟出了何事?”
厉子辛沉默须臾,沉声道:“向化郡地动,又受暴雨侵袭,房屋良田尽毁,死伤者已逾十数万,且还生了瘟疫。”
那三人一听,均被怔得目瞪口呆。
未几,厉子辛正一正色,直直望向江诀,道:“向化乃南琉粮仓,遭此祸事,粮草尽毁暂且不提,流民之祸当是重中之重。”
他这话虽然只有寥寥数字,却将其中的厉害关系点了个一清二楚,江诀听他一针见血道来,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若非机要之
事,殷尘轻易不会上报。此事非同小可,若不能妥善处置,百年基业必损。你等不必即刻答复,各自回去好好斟酌吧。”
四人恭敬应下,江诀挥一挥手示意一干人等散去,李然见干坐着也没用,干脆出帐去找厉子辛商量。
江诀回到王帐时,李然正凝眸执书册细瞧,他凑近一看,失笑摇了摇头,道:“与其看这个,倒不如来问朕,朕知晓的东西,必
定比书中详尽细致许多。”
他强颜欢笑,李然哪里看不出来,直直望着对方,道:“别装了,看着难受。”
江诀叹一口气,眉眼一皱,道:“朕只是习惯如此。”顿了顿,又道,“向化乃是重地,遭此变数,往后的日子将越发难熬。”
“天灾人祸这东西,哪里能让你说了算?”
江诀叹气,道:“这事你能理解,百姓却未必。此事一日不解决,终是朕心头大患。长此以往,后方一旦生乱,前线必定……哎
……”
这话显然并不是危言耸听,地震在他李然看来实属平常,百姓因崇尚鬼神之说,只会当它是老天授意,恰逢北烨对外用兵之时,
倘若有人拿此间关系做文章,江诀的皇权一旦遭质疑,还谈什么攻取天下?
李然想明白后,才理解江诀那一瞬为何会失常至此,他双手抱胸坐在椅上,挑眉问道:“鬼神那种东西你也信?”
“朕自然不信,但人言可畏。”
“别想了!你的顾虑我明白,办法总会有。”
江诀点头,眸中满满都是心思,李然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
二人相对无语,各自深思,草草用了午膳后只小歇片刻,便一道去了大营,召了人来边询问临阳城内的局势,边商讨攻城部署。
这一谈就是半日,直至灯起之时,才一同回了王帐,江诀的神色倒也平静,只一直抿唇不语,眸中忧色不减。
李然将他的烦恼看在眼里,沉声将丁顺喊进来,那小子倒也乖觉,服侍他二人用了膳,便谨慎万分地退了出去,一个字儿也不敢
多说。
江诀坐在椅上,将殷尘那份奏报从头至尾看了又看,末了往几案上一扔,自嘲道:“他可真能给朕出难题,自己搞不定的事,索
性一股脑地推了。”
李然撇了撇嘴,凉凉道:“这确实是你的事。”
“你倒是向着他。”
“我只帮理。”
“哎……何时能听你安慰朕一句呢?”
“安慰有用?”
这话一说,江诀再没了声音。
月上中天,夜色极静,李然是被腹中一阵活动惊醒的,伸手一摸,身旁早没了人。
四下一扫,见内间无人,起身撩开帐帘,见一人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帐门外,背影沉重似有千斤,卸下了白日里的一切伪装,强
势不再。
李然在那一瞬间,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片刻后,他转身回去,眸中却有千丝万缕的忧色。
天将大亮时,江诀还未醒,丁顺轻手轻脚进来,李然彼时正在帐中看东西,那小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他一听,面色大
变,侧脸颇扫了眼榻上那人,想也未想,一个起身悄然步出帐去。
到了前方营地,厉子辛等人已至,当中跪着一人,竟是一脸铮然的严文斌。
他几个快步过去,边走边问:“出了什么事?”
厉子辛朝他行了一礼,指了指地上跪着那人,肃然道:“军令已下,无帅令不得擅自行动,此人明知故犯,枉顾军法擅闯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