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塞进自己的车里,容晋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
“伤好了吗?”
秦时雨把视线从窗外的闪烁霓虹上收回来,偏过头把刘海推到上面,“已经结痂了。”
容晋看了一眼,点点头,又问:“我一直没问,你做了什么被人打成这样?”虽然第一次见面见识过他挥拳头的举动,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秦时雨骨子里还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虽然他的架势并不赖。
“被我爸拿烟灰缸砸的。我爸到现在都不原谅我。”秦时雨朝他苦笑了一下,又把视线转回车窗外,容晋的沉默让他继续说了下去,“当初啊,他告诉我他喜欢上我了,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真的,我没答应但是我问他,你是不是要一辈子和我一起,他说是,那种眼神太坚定了,让我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
“然后我就回家来了,我直接跪在我爸面前说,爸,我喜欢男的,一辈子都喜欢男的,改不了了。我爸用鞭子把我抽了个半死,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好了之后就回他那去了,答应他,我愿意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我当时就想,要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不能藏着掖着,不能让他见不得人,不能等以后被我爸妈逼着非结婚不可再和他分手,我得先让我家人知道我喜欢男的,我喜欢他,那我才能和他在一起,我得为我们两个人负责。”
秦时雨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直到最后,容晋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他说:“一辈子能有多久,他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下去呢,下辈子他去找别人我再放手好了……”
第八章:意外
一辈子能有多久。
容晋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秦时雨,思绪一晃,记忆里也有一个温柔的笑脸,小时候也曾牵着他的手说过会一辈子在他身边,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辈子”这三个字到反而被遗忘了,说不出是被岁月磨光了坚持还是被刻意抛弃了承诺。
把一辈子当成死心眼坚持的人,现在还能找到几个。
容晋想起秦时雨坐在车上目光深远地说起那些话时,没有后悔,只是淡淡地缅怀着过去的感情,那表情,明明坚强得让人佩服,也同样脆弱得让人心头泛起怜惜。
“宁远,宁远。”床上的人突然动了起来,不停地叫着叶宁远的名字,不一会儿,又猛地缩起身体,带着哭腔闷哼,“疼……”
容晋到底是经历过太多事的人,连反射需要的时间都比别人少,俯身抬起秦时雨的脸,问:“你怎么了?哪里疼?”
“到处都疼,有人拿针扎我。”秦时雨大叫着拿手去挠脸,一挠就是一条血印子,容晋连忙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的自残行为。
看起来不像生理病症,容晋猜想或许是闷在心里没有发泄的郁结引起的心理性神经痛,再加上喝了酒之后身体感觉会变得更加敏感,所以疼痛感也加剧了。
秦时雨紧闭着眼,手上却拼命挣扎着企图让容晋松开对他的桎梏,虽然体型上来说容晋比他高大也比他强壮,但秦时雨到底不是容磊那样弱弱的孩子,况且从小跟着大哥在秦司令的棍棒教育下也被训练了多年,以往和叶宁远动起真格来打架的时候就算不被相让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输的,本来容晋也没打算真心压制,一不小心就被他挣脱开去,见他伸手就在手臂上抓了一道血痕,又要往脸上招呼,容晋索性压上他不安分的身体,两只手按住他的肩胛骨,一条腿跻身在秦时雨的两腿间,总算是让他不能动弹了。
这一番搏斗终于让秦时雨丧失了不少力气,虽然脸部表情还是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但也不想再反抗了。
容晋松了一条手臂撑在他身旁,看着他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刚才的搏斗而微红的脸,勾起了唇角。
在他眼里,这是个非常年轻而朝气的男人,他的身体里有一股劲,大部分人已经缺少的那鼓劲,和一种近乎于偏执的坚持。
容晋忍不住把他揽过来,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手掌在他的背上轻拍着,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安抚了他,秦时雨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纠结的眉宇也展开了,整张脸又恢复成原来那份柔和。
将他额前的头发推上去,容晋在他已经结痂的伤口上亲吻了一下,笑道:“这是你勇敢的勋章,秦。”
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是赞赏他的,这份勇敢已经足够获得他的尊重。
“……”就在这么想的当口,容晋的笑容一顿,垂眸便看到一只手正沿着他的腹部抚摸到腰际,然后又沿着腰直接摸上了他的胸口。
秦时雨往他怀里靠了靠,抬起头慢慢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紧接着没等容晋抽回被他枕住的手臂,只见秦时雨的眼睛霍地睁开,用力一推,整个人猛地趴到容晋的身上,将他压在了下面,钻进他的颈窝就细细地啃了起来。
容晋为他这举动哭笑不得,明明应该是很诱惑的行为,可在他此刻看来,却怎么看都觉得秦时雨是个正在撒娇的小孩子,就算他真的想似乎也下不去手。
他伸手扶住秦时雨的肩,把他的嘴从自己脖子上推开,没料到擅自轻薄别人的人反而怒了,抬手就打,被容晋一把抓住手,他的力道向来就大,条件反射的一捏明显捏痛了秦时雨,更是惹恼了他,安静了没几分钟的房间里再次传来肉体搏斗的声音。
这个男人喝醉酒之后实在太不安分了!
容晋不知道,以前叶宁远之所以不让秦时雨喝酒,一是因为秦时雨酒量差,而关键的原因,就是喝醉了的秦时雨根本就六亲不认,谁不顺着他他就揍谁,抡起拳头都是实打实的,和平时那个斯文的小书生完全不同,简直是人格分裂的典型。
“再来我真的会上了你!”
原本是句威胁的话,只想让这醉酒的男人老实点而已,谁知道秦时雨非但不怕,还笑着再一次推倒他,大大方方往他身上一坐,动手就去撕容晋的衣服。
容晋眸光深邃,任由他撕,撕完了他的再看着他撕自己的,等两人的衣服都差不多落地的同时,容晋伸了手臂一把圈住秦时雨的肩膀,修长有力的腿往旁边一带,就将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反身压在床上,按了他的肩膀,分开他的腿。
秦时雨不停扭动着身体,像是索求又像是不耐,根本不给容晋太多的时间做前戏,反而在进入的时候才因为疼痛闷哼着往前爬了爬,想逃。
容晋不容分说,拉住他的腿拖回自己身边,将他整个身体都按进被子里,到了这一步谁惹的事自然得由谁来善后,不容拒绝地顶了进去。
“啊……宁远……慢点……”秦时雨疼得身子一缩,容晋俯身压下,伸手扣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来,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明显感觉到底下的身体抖了抖。
“我不是叶宁远。”说罢,狠狠抽动了一下,秦时雨迷迷蒙蒙地睁着眼转过脸看他,却看不清压在他背上的人是谁,茫然地问着:“你是谁?”
容晋把他翻过身来,正面相对着,低头吻住秦时雨开合的嘴唇,带着浓烈男人气息的味道占据了他的口腔和呼吸,“我是容晋,叫我的名字。”
“容晋……”秦时雨在他亲吻的空隙里重复了一遍听到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就被容晋的强势攻占带入了无尽的欲海里,沉沦不绝。
清晨的露珠在落地窗上凝成细小的亮光,厚厚的窗帘遮挡了早晨的阳光,让房间里的人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秦时雨睁开眼,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自己住的酒店,他困惑地坐起来,顿时觉得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一样的酸疼,像被人敲开又重新组装起来,钝痛不已。
下了床,他拉开厚重的窗帘,简直有一头撞死的冲动,刚才他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上一定不是他的错觉,某个部位刺痛也不是错觉,低头看看身上的痕迹更不可能是在这么高档次的酒店里被狗咬了。
秦时雨用手扶着额头,闭着眼好好回忆了一番,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那个人是容晋。
因为昨晚他最后是跟着容晋走的,再之后的事情一片模糊……
他以前总觉得,酒后乱性只是借口,不存那么点心思又怎么能说乱就乱,可事实证明他错了,他对容晋毫无心思不说,即便是容晋,看起来也不像是喜欢他。
他并没有因为和容晋上床而因此在叶宁远的事情上觉得好受一点,两个互相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让秦时雨觉得无比难受,后悔显然已经毫无用处,但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仔仔细细地洗完了澡,秦时雨看着地上自己破碎的衣服无言以对,最终,他还是擅自偷了一套容晋的衣服穿上,然后溜了。
喝酒误事,秦时雨以身为鉴,发誓以后就算打死都不会再喝醉酒了。
第九章:挽留
后来,秦时雨在B市又呆了两天,期间偷偷摸摸回家过一次,没被秦司令发现,只和秦母说了些话就走了,走得时候秦母眼睛红红的,看得秦时雨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可即便他扇了他还是没办法喜欢女人,所以这耳光他会预存着,以后回家秦司令要打他就受着。
回酒店之后打了个电话给大哥,正巧这段时间大哥在欧洲,两人没机会见面,于是在电话里聊了几句,然后,秦时雨拎着来时的包回S市去了。
刚从机场出来,他就被堵牢了。
是叶宁远的人。
秦时雨满不在乎地上了车,此时此刻,就算他不想上,叶宁远的人恐怕也不会就那么放他离开,只怕叶宁远老早就派了人在机场车站堵他了,在B市他无可奈何,可S市毕竟有他的天下,要堵他一个秦时雨,轻而易举。
车子停在本市最有名气的娱乐会所门前,秦时雨下车之后抬起头看了看,这地方叶宁远以前带他来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连里面是什么构造都快记不清楚。
叶宁远的两名手下“护”着他进去的时候,他本人正和一群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里头喝酒,见到秦时雨,叶宁远和那些人打了招呼就快步走了出来,拉着他进入旁边的包间,狠狠地抱住了他。
“小雨,你回家怎么都不告诉我一下?”叶宁远咬着他的耳朵,语气分外温柔,那声音磁性得一塌糊涂,以前秦时雨爱死了他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的声音,可惜只是以前,现在听来他只会忍不住想象他在别人的耳边说话的样子。
秦时雨推开他,笑笑:“叶宁远,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我刚下飞机很累,想回去休息。”
叶宁远顺势把他拉到沙发旁坐下,侧身支开手臂把他圈在自己的身体范围内,英俊的脸上充满了歉意,“小雨,你回来吧。”
“回去啊?”秦时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如果真的跟你回去了,可是以后和你上床的时候一想起你做过的事就想吐了,站不起来了,你怎么办?你还能有劲吗?还是只要有洞给你插就行?”
叶宁远的脸色明显沉了一下,随即似乎又发现理不在自己手里,又放低了姿态,说道:“小雨,你可以去看看隔壁的那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有贤妻,在外头也会抱各种各样的女人,可我和他们也不一样,我是一时犯浑犯了错,只要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犯了。”
秦时雨脸上的笑意倏然不见。怪不得把他带到这里来,原来只是为了给他看这些例子。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念在两人多年的感情还能给叶宁远一些好脸色看,这会儿他却觉得恶心,太恶心了。
“叶宁远,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地位有势力有钱了,所以劈腿找小三是天经地义,每个人都会做的?!你犯浑犯了一年,这一时到够久的!”
叶宁远直到现在也不真心觉得自己有多错,曾经的少年是一心一意对他的,那么现在的这个男人已经打心眼里认同了这普遍的社会现象,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他爱家,但也想在外面玩乐。他已经成功转型成将爱和性完美分开的新时代男人了。
再也不犯?!滚你妈的。秦时雨发狠用力推开叶宁远,倏地站了起来。
“我犯了一次错,你就那么恨我!”无论怎么低头迎来的都来冷屁股,叶宁远也冷笑了起来。
“说句庸俗的话,有爱才有恨,叶宁远,可惜我现在连恨都不想再恨你,”秦时雨怒火攻心,好不容易接受现实的心再一次鲜血淋漓,“我也不会说会忘了你,毕竟曾经我们真心相爱过,可是我们已经完了,从你和容磊第一次滚到一起的时候你就应该有了这个心理准备。求你放过我成吗?”
言罢,秦时雨不想再看叶宁远痛苦却充满戾气的脸,甩开他的手就走。
他要赶快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小雨,我再求你一次,回到我身边好不好?”叶宁远忍住骨子里冒出来的戾气,一掌拍在门上,挡了秦时雨的路。
八年啊,他不能相信也不想相信,小雨就能那么狠心真的不再要他了,他们爱着对方明明爱得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合为一体。
什么容磊还是其他男人,他想要一起慢慢变老的只有这个人,变成两个老头子一起死了一起烧成灰放在一个骨灰盒子里。
“叶宁远,潇洒一点吧,这样不像你。”秦时雨云淡风轻地微笑,他的微笑如同和煦春风,那时候,十八岁的流氓就是被书生这样的笑容治愈了才死皮赖脸地赖在他身边千方百计把他拐到手,谁知道,分手的时候,他面对的却是他们开始的那个笑容。
一切回到了原点,秦时雨用这个初始的微笑给他们之间画上了一个句号,将他以为会持续下去的圆画成了圈。
秦时雨从九曲十八弯的走廊拐出来的时候,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人一辈子都处在不停的纠结中,有些事有些人放是必须要放,不放堵心,放了却也不见得心里就有多少愉悦。
所以当他看到周身仿佛都笼罩着一股气势的男人迎面走来时,他的表情根本就来不及收回,前几天意外地滚了床单,滚完他就溜了,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孰料,容晋见到他之后只是略微点了下头,深如雕刻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便收回了视线,和他擦肩而过,跟在他身后的男人也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秦时雨回头去看,只看到容晋很是挺拔威严的背影,一转过了拐角。
稍稍郁闷了一下,秦时雨无所谓地扬了扬眉,也好,真要驻足停留谈起来可能真的要尴尬了。
离开会所,秦时雨打了的直奔柳寻家,到家的时候柳寻没在,约莫半个小时后才见他拎着一袋零食开门进来。
“嗬,还知道回来。”柳寻没好气地把购物袋扔在秦时雨脚边,往沙发上一坐,捏住秦时雨的脸颊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才遗憾地叹息,“怎么你爹没往死了再抽你顿?好说也打落你几颗牙啊。”
秦时雨不客气地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包薯片,两掌一拍,啪破了个口子,他夹起一片往嘴里一放咔嚓咔嚓咬了起来。
“你能念我些好的么,我不挨打你难受得慌是不是?”
“你难得明白一回我的心。”柳寻从他手里夺过薯片,自己吃。
秦时雨把脑袋凑到他面前,指指额头上的疤,“我爸拿烟灰缸砸了我一脑袋,流了我满头的血,要不是陈彦,我估计还要挨顿鞭子。”
柳寻一呆,把仅有的那点关心合着薯片吞回肚子里,笑道:“破相了,得庆祝下,来罐啤酒?”
他起来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照例扔了一罐给秦时雨。
秦时雨现在对酒有阴影,也没打开就放在手里玩。
两人忽然就沉默了。
这一次,还是秦时雨先开口,虽然犹豫了一下,可有些话总归要说,柳寻有权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