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自己,连旁人都可以轻易看清的事他却直到现在才明白。
沐少安握住陈千在被子底下的手,与心中默默的许诺:若是你现在清醒过来……好吧,晚些也无碍,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便,原
谅你。
沐少安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脑中纠结着百种情绪,面上表情甚为难看,故而当兰衍来时,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沐少安面
色阴郁的望着陈千,不知在想些什么。
兰衍有些心虚,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也不敢进去,一把年纪了还鬼鬼祟祟的,十分好笑。
好一会儿,沐少安才感觉到外面有人,顿了顿,他沉声问道:“他,究竟是何种病症?你神医难道竟无办法么?”
兰衍心里有点疑惑,这家伙虽说脸色吓人,听口气倒好似真的在担心。或许沐少安并非他外表看来那般薄情,自己这番折腾也算
值得。
兰衍一阵窃喜,却做出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悲戚万分地道出陈千的伤势:“徒弟他去往灵华山为我采药,结果不慎为那赤莹蛇咬
伤,还摔坏了腿脚,得亏徒弟先时试服过不少解毒的药剂才不致立时毙命。
沐少安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区区蛇毒你神医岂会无解?”
兰衍嘴角一阵抽搐:“那赤莹蛇甚为稀有,乃是蛇中毒王,毒性极为凶猛,岂是说解便能解的!我活到这把年纪也还是第一次接
触到,医术上也仅有些零星片段的记载。我这些时日不知试了多少种药草,偏生你一回来便要我去医治那什么公子的,我老头子
哪里能忙过来!”
兰衍一番话说得沐少安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望着陈千,不自觉放低了姿态:“郁兰溪那边,可暂时缓一缓。你乃是当世第一的神
医,我相信你这次也定能够将蛇毒解去。需要什么、有何要求,我皆会全力满足。”
有些讶异沐少安竟会用这般客气的口吻与自己商量,又称自己为“当世第一”,兰衍的虚荣心被大大满足,心想也不能吓得太过
,免得往后不好收场,便换了副医者父母心表情,诚恳地向患者家属保证会尽全力。
“你这里还有何人?他昏迷着没法行动,是谁在照顾的?我闻着他身上都已有了些气味,大约有几日不曾洗浴了,是何情况?”
沐少安心中有很多疑惑,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兰衍撇撇嘴:“我这药庐可没别人了,徒弟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会有人来伺候!难道还要我一把年纪来做这事吗!再说几日不
洗澡又不会死人。”
听了他的话沐少安当下未有何表示,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那我将人带回去,对他身体可会有何影响?”
“不会、不会,你那边人手多,照料起来更方便,我每日配好药送去便是。”兰衍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早巴不得沐少安将人带回
去。沐少安又询问了相关事宜方掀开被子准备将人抱回去。
低头望见陈千手中紧紧攥着件衣服,沐少安松开他的手指,用了些力气将衣服拽出来。看着手中的衣物,沐少安恍了会儿神,半
晌,垂下眼睛将衣服塞回去,重又盖好被子。
“陈千到底可有性命之忧?兰衍,为何要骗我?”沐少安转过身直视着兰衍,表情很是吓人。
“你、你知道啦?”兰衍十分震惊,不明白沐少安是如何看穿的。他确信沐少安绝不会无的放矢,只得干笑着解释,“嘿嘿,那
个,陈千之前确实被蛇咬伤了,只是没那么严重罢了。嘿嘿,左腿是真摔着了,有我在嘛,残不了。我承认,这两个我是夸大了
,可其他那些可确实是真的!”
沐少安边打量着兰衍,边思考这些话的可信度,瞧得兰衍心里直发毛。
老头其实也很委屈,本是好意想帮徒弟一把,要不谁想趟这浑水!谁知反倒弄巧成拙。只怪沐少安这小子实在太精,这么快便识
破了,这可好,忙没帮上,只怕还惹得沐少安更生气,徒弟他就更没机会了。
想到这,兰衍只得无奈地继续解释:“我就是想帮帮我这傻徒弟,他是一点也不知情,你别怪他啊,他是真喜欢你!唉,他受了
凉,有些发热,我给他开的药容易让人发困但不会有何害处。我估摸着他再睡个把时辰也该醒了,到时你可以问他,他可是绝不
会对你说半句假话。”
方才,沐少安稍稍平静下来便觉出一些不对劲:看陈千,嘴唇红润、指甲有光泽,丝毫未显出中毒的症状,再加上兰衍实在有些
过分轻松的态度,沐少安直可以断定他未说实话,果然一吓便招了。沐少安最不喜受到欺瞒,可这次,得知陈千确实并无大碍,
他只觉身心霎时轻松无比,甚至庆幸那些只是兰衍的夸大之词,至于其它,都不再重要。
当然这些沐少安自不会说与兰衍知晓,这不老实的老头还是需要教训一下。
沐少安连着被子将陈千抱起来,边往外走边警告道:“去将郁兰溪医治好是你的正事,之后,我会慢慢与你算账。”
“师父的帐,就由徒弟偿还吧。”身后,兰衍憋着笑,面上一本正经的回答,心想沐少安这小子何时能不装模作样了啊。不过眨
眼间沐少安已走出很远,也不知到底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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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中,沐青与沐紫齐齐望着沐少安的房间,神情颇为忧郁。
那兰大夫先时过来吵闹,一把迷药将他们全放倒了,之后也不知与护法说了些什么,护法不仅未追究反而重又将陈公子接了回来
。
原先莫名其妙忽然将人赶走,如今又是毫无预兆便将人接回来,这世事也太无常了点……
对他们来说,护法喜欢何人他们便同样尽心侍奉那人,至于那人姓甚名谁他们自不会在意。只是……虽说有些不敬,两人仍忍不
住犯嘀咕:有郁公子那般的美人在,护法为何还能看上陈公子呢?陈公子人是挺好的,很好伺候,可跟郁公子一比,真真一个天
上一个地下啊。
反正娶两个也不多,只是护法的口味……实在独特。
我们审美观与这边确实有些差异的主人公此时正心情不错地卧于榻上。
方才他又唤了个大夫来,证实陈千确无大碍,腿伤半月左右便能痊愈。大夫走后,他又给陈千擦了遍身子,顾忌到陈千的腿,便
未给他洗浴。这事本可以交给沐青他们的,只是沐少安一想到这边的国情,还是决定亲自动手吧。
若在从前,便是去公共澡堂之类的地方沐少安也不会有何异常的心情,可在这边,虽说也都是男人,却莫名觉着别扭。由别人来
给陈千擦身体的话吗,总有种女朋友被人看光了的错觉,虽然陈千无论从哪里看都与女人搭不上边。只怪这边仅有一类人,隐蔽
性太强,实在不好防范。
这一番折腾地还真有些累了,沐少安昏昏沉沉的躺在那边。半梦半醒之间就听着身旁一声轻呼,接着有些窸窸窣窣地响动,夹着
某人的自言自语,半晌才归于平静。
沐少安悠悠睁开眼,便对上陈千明显受惊过度真好似白日见鬼的表情。两人皆没做声,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陈千才仿佛猛然间惊
醒,撑起身子慌乱的说:“护、护法,您怎么会?不、不,属下的意思是,属下没有想到……”
“嗯,是兰衍跑到我这里哭诉,说你身中剧毒、性命堪虞,他哭着求我帮忙照顾你。我看他着实可怜,便将你带回了这边。沐少
安的口气淡淡的,仿佛事实果真如此,一见到陈千,他又克制不住地想要逗一逗。
听了沐少安的话,陈千立时面如死灰,急忙趴下来战战兢兢地解释:“禀护法,请您、请您原谅师父,师父他说了谎话,属下并
无大恙,先时确是曾被蛇咬伤,但毒性不强,如今早已无碍。师父他欺骗您定然全是为了属下,求您网开一面!”
“哦,原来全都是兰衍在说谎啊!”沐少安神情凝重,“这该如何处置呢?”抬眼看到陈千已经难过的似乎将要哭出来,沐少安
立刻后悔极了。明知这人的性子,就不该做这些多余的事。
沐少安咳了声,放缓了声音:“腿上不是有伤嘛,躺好吧,在这边好好养着,我不会去与那老头计较。”
“是、是。”陈千低下头,整个人都缩回被子里。没多会儿,沐少安便觉出了异样,一把掀开被子,果见陈千已是满脸泪痕,却
只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此时被沐少安的举动吓得浑身发抖,惊恐地抬头望向沐少安,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喃喃的念叨着:
“护法,我……”
看到陈千这个样子,沐少安心里又是后悔又是难受,他俯身过去与陈千面对面贴着,伸手将人眼泪抹去。
“方才都是唬你的,别哭了,兰衍倒是想来骗我,可被我拆穿了。他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现在我想听你自己说,那时候为何想
去做护卫?”
陈千犹豫片刻,忽的紧紧抓住沐少安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护法,是属下愚笨。我听您说要娶秦楼
主,很害怕、害怕您会让我离开,我怕再见不着您……我想当护卫,可以继续伺候您,可是您很生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护法……”
同样意思的话之前已听兰衍说过,但从陈千口中说来,沐少安仍觉着心中阵阵酸涩。他想应该说些什么话,可实在不擅长安慰别
人。
“我那是想整整赵英,我怎会喜欢秦襄那种坏脾性之人,你倒全当真了。嗯,以后凡事要与我商量,不许再这般自作主张。”沐
少安叹口气。
陈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呆呆的看着沐少安:“您、您是还愿意、还愿意属下留下吗,还愿意要属下吗?”
这人今日怎会这般大方就说出此种话,又露出那种害怕被遗弃的表情,沐少安略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嗯”了声。却见陈千顿时
又惊又喜,笑得有些痴傻。
他似乎欢喜地有些忘乎所以,竟激动地贴上来抱住沐少安,口中还念叨着“护法、护法”的。
陈千一向拘束的很,还真未见他这般忘情过,沐少安甚至被他搂得有些胸闷,但还是微微勾起嘴角笑了。
第六章
在最初的那阵激动过后,陈千大约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以前的拘谨。
他放开沐少安,有些害羞的缩回被子,只露双眼睛时不时偷看下沐少安。
许是被他这种情绪传染了,沐少安竟也觉着面上微热,心中充盈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两人沉默片刻,却听陈千“咦”的一声,从被子里拿出样东西。颈上不知何时挂了个大约是玉石的物件,陈千拿在手中左看看右
看看,半晌才好似惊觉了什么,又是欢喜又是害羞的望向沐少安:“护法,这是,您给属下的吗?”
那个就是沐少安之前在京城随手买的那个葫芦挂坠。陈千一拿出来,沐少安便觉着面上更热了,此刻听见陈千的问话,十分不自
在,“嗯”了声便不再言语。陈千却是喜不自禁的模样,把东西捧在手心里瞧着,眉眼中全是笑意。
沐少安瞥他一眼,若无其事道:“普通的石头罢了,不值钱。”
陈千抬起头微笑着应了声,并未在意价钱之类的。一会儿好似又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护法,您怎得想起买这个小
葫芦给属下的,呵呵,葫芦是有何含义吗?”
“你乳名不是叫大娃么。”沐少安将眼睛看向别处。
“啊,是、是的。”陈千涨红了脸,“这、这个您也晓得啦,那是有何不妥吗?”
沐少安闭上眼,心想这人今天怎得这么多问题。
当初看到下面送来的陈千的资料,记着“小名大娃”一条,因为实在很好笑,印象颇深。这要如何与他说明大娃之于葫芦娃及葫
芦之间简单又复杂的关系?
沐少安颇有些后悔,那时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买了这么个东西,如今平添许多麻烦。
“瞧见随手便买了,没什么意思。”
“嗯,呵呵,谢谢护法。”陈千依旧笑得傻傻的,看来不论沐少安说些什么都打击不了他的好心情。
沐少安咳嗽了一声,从被窝里拉出那件长衫放在陈千面前。陈千腾的便烧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这件衣服便是发生最初那事件之后,沐少安将陈千带回来给他换上的自己的衣服。这个人,昏迷时还抱着这衣服,真是……见他
一脸慌乱,沐少安的目的也达到了,心情顿时好起来,也便不再逗他。
“睡一天了,可要吃些东西?”看看窗外,已接近傍晚,不过太阳还是蛮大。
“嗯,好,是、是有些饿了。”
沐少安起身出去让沐青他们准备晚饭,再进来给陈千将衣服穿好。
“去外面吃,兰衍说,多晒太阳,腿好的快。”沐少安说完便将陈千抱起来,吓得陈千“啊”的轻呼一声。看他瞪圆了双眼呆呆
的看着自己,实在有趣,沐少安忍不住勾起嘴角,边向外面走去。
抱着陈千站在院中,等沐青他们搬来椅子。沐少安老神在在的,陈千却是尴尬的顶个大红脸,连头也不敢抬。
忽的,沐少安回过头,看见郁兰溪正站在门边,直直地望着这里。
沐青、沐紫忙招呼人进来。同时,他们古老的八卦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两人用目光交流了片刻,立即进入看戏模式。
“来找我可是有事?”沐少安问道,边将陈千在椅子上放好。
“没、没,并无甚大事,仅是想来与您说声,景懿子神医已去看了在下,说能将在下的旧疾治好。此番多谢沐兄出面,小弟才可
再不必受病痛烦扰。“郁兰溪笑得很温柔,和往常一般地彬彬有礼。
这边陈千却是一直呆呆地注视着对方。沐少安瞥了他一眼,才转向郁兰溪:“举手之劳罢了,何况也算是我欠你的。“他顿了顿
,看看摆的一桌饭菜,继续道:“若是不曾用过晚饭,一起吧。”说着便让沐青再添副碗筷,郁兰溪也只好一并坐下。
“不知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郁兰溪微笑地看向陈千。
陈千挺直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属下陈千,乃是……护法的侍卫,见过郁公子。”
听到“侍卫”二字,沐少安不觉黑了脸,陈千见状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改口:“曾经、曾经是侍卫。”
所幸郁兰溪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与陈千一般的客套了几句,诸如三生有幸之类,便笑笑地拿起筷子道:“腹中确是空了,如此
,小弟偏了。”
饭桌上,郁兰溪时不时会与陈千说些闲话,倒也是一副言笑晏晏的和谐场面,只是一吃完饭,他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似乎不愿在
多待一刻。
“为何总盯着他看,他这么好看吗?”待到郁兰溪走后,沐少安好似很不经意的问陈千。
陈千愣了一下:“郁公子生得确实很美。”
沐少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虽说他是不怎么在乎外表,可老婆当着自己的面夸另外的男人,还从方才起便目不转睛的望着人家,
即使清楚陈千也仅是纯欣赏罢了,还是会让人不爽。尤其对方又确实很好看,就更让人不爽快了。如果此刻陈千晓得沐少安在想
什么,怕是会不知该笑还是继续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