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病人我也见过,可是,没想到居然发生在杨研的身上。
“开刀取出血肿就可以了啊!”我急切地说,“这样就可以恢复了!”
“我不会让他去手术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他留在我身边。”他说得坦然。
可是,“你又是他什么人!”我实在是不能接受,“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争吗?”他冷笑,“你杜清不过是个贫困的小医生,我随便一伸手就可以捏死你,你觉得你在这里对我吼
这些有意义吗?”
我呆住。
他说得没错,我没有任何能耐和他争,我其实根本就是个无用的人,我想守的人,一个也没有守住。
从那里离开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二天,我还在宿醉中头痛的时候,我接到了林文的电话。
“同榆走了!”他在电话里叫,“他醒了,不过马上说要去国外,还有杨研,今天听同榆老爸说起,欧阳真把他带去日本了,你
知道吗?喂!杜清!你有没有听我说!”
我慢慢挂下电话,心揪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蜷缩在地上,动也不动。
他们两个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一转眼全部都走了,留下我孤独一个。
杨研奶奶在听我说杨研被学校派去国外交流学习时,深信不移,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疑问,几乎就让我感觉这件事是真的。我原本
以为会不攻自破、难圆其说的谎话居然就这么成功的让奶奶接受,有些意外。
而她对我的经常光顾陪她聊天买东西非常欢迎,几乎已经把我当作自己的孙子一样了,碰到熟人介绍的时候,也是一副很自豪的
样子,让我很感动。
从那天开始,我的生活里便没有其他,只有这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我不停地打探着同榆和杨研的消息,可是他们就好像
彻底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音讯。
于是,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老人身上。
她让我有种杨研还在身边的错觉。
如果他回来看到他奶奶很开心的话,应该会很安慰吧,即使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还记得我这个人。
两个月其实并不长,可是对我来讲却是度日如年。
以前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那个倔强的、腼腆的年轻的身影,还有那个在我痛苦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管、连大生意都不接来陪我
的冷静的男人。
其实我有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自觉,可是,我仍固执的相信,他们始终在我身边,总有一天会回来,或许,这就是自欺欺人吧。
我彻底戒了烟,我还是留在社区服务中心工作,偶尔帮别人量量血压,缝缝小伤口,告诉他们这个或那个病需要倒大医院去看才
好,我做的,是退休老头才做的工作,可现在,我居然觉得很舒坦。
回归到这样的平静里,从前的我是想也没有想到过的。
“奶奶,我来拿吧,很重啊。”陪着去了超市购物的我伸手接过老人手里的袋子。
她笑着看我大包小包。
那时候的她是多么开心地笑着,可是,面前直冲而来的两辆摩托车却瞬间破坏了这个画面。
我扑过去推开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被摩托车刮倒,而我被随之而来的另外一辆勾住了衣服,狠狠砸在了地上,右腿立刻痛得裂
开一般,我甚至连爬到老人身边都用不出力气。
我一直看着不远处那个年老的身体,待她动了动身体,叫着我得名字,我才因为知道她还活着而安心得昏厥过去。
第二十一章
三年,并不太长,但足以让世事变迁。
“血压还可以,”我拿下听诊器对着眼前的大妈说,“阿姨,血压药还是这样吃就可以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再来找我。”
大妈笑呵呵的看我,“杜医生,你这么帮我们,我们都没怎么谢你呢。”
我笑笑:“哪有,是我的工作啊,你不要这么说了,搞的我像不拿工钱的样子。”
她也乐了,“对了,杜医生还没有结婚吧,李太太的女儿今年二十四大学毕业了,找了银行的工作,人也长的漂亮,什么时候有
空见个面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阿姨,多谢了,”我苦笑,“我还不想结婚呢。再说,我这样一个人,不要耽误了人家。”
“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她一脸正色,“你人这么好,谁嫁了你是谁的好运!行了,你考虑一下,我明天再来!”
看着她离开,我只有摇头苦叹。
现在,要我怎样去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脚站久了就会很累,再也不能胜任外科的工作,我转了内科,这样对我的身体来讲比较轻松。
说起来,我也是废人一个了吧,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去担负一个家庭呢。
以为自己就这么背运一直会背下去的,可是这三年来,似乎时时都会碰到运气一般。
有人看我跑不快抢了我的皮包,就会有良好市民帮我追回来,连名字都不肯留就走了,自从三年前遇到这件事情后,我发现自己
时常都有遇见在现今世界可能称之为“罕见”的好人好事。
比如那一次,一辆自行车擦碎了我的塑料袋,立刻有好几个人出现帮我捡着滚了满地的水果,还甚至拦了车子,以防压碎任何一
个,他们的好心让我感激极了,可是这样兴师动众又实在是不怎么好意思。
还有一次,我傻傻地走着,突然被人推开,立刻身后就砸烂了一个花盆,我一再向那个人表达我对他救命之恩的感谢之情,他却
消失的比什么都快。
我参加志愿者服务去街上义卖筹款的时候,居然有人走过来就问“你们需要筹集多少钱?”我木纳的说了个数字后,他就马上说
“这里的东西我都买了,我把钱划进你们账户吧。”
下班的时候下雨,也会有路过的人正好多带一把伞可以接给我,虽然他不说我该怎么还给他。
我几乎要想,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今生可以得到这么多的恩惠。
“学长,”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我对上辈子的感恩,“聚会,要一起去吗?”
我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苏云,今天不用陪你那亲爱的吗?”
“我也想啊,可是他说晚上就要聚会干什么要一直呆在一起呢,”苏云是我的学弟,是近期在志愿者服务时认识的,他在这里出
现,一定又是在他“亲爱的人”那里受到了“创伤”,“难道他都不知道不管多久,和他在一起都是很开心的吗?对了,我介绍
你给他认识吧,你们应该还算是同一届的呢。”
“哪用你介绍,”我笑了,“他是当年拿全额奖学金的年级第一名,我怎么会不知道他。”
苏云咧嘴傻笑,好像我夸的是他一样。
“那就这么说了!”他一把按在我肩上,“难得表哥说可以让他出来玩放松一下,你就不要扫兴了,一定要来哦!”
“好吧。”反正我也是没有地方去的。
认识了苏云,我的生活才恢复一点生活的气息。他现在虽然已经是医学博士了,可是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而主宰他情绪的人,
无疑就是那个人。
多多少少听到过闻人晴的事情,好像因为精神失常而杀了人,现在正在苏云表哥的治疗下慢慢好转。
曾经是医学院里独占鳌头的人物,现在就坐在我面前。
“你好,我是闻人晴。”他有些内向的向我打招呼,打量着我。
“我是杜清。”我笑着自我介绍。
“你有一双很适合开刀的手呢。”他突然这么说,看到我惊讶的表情,马上转头看着苏云,有些担心的问:“我又说奇怪的话了
吗?”
“哪有!”苏云一把把他揽过去,说着连小孩子都不相信的恭维的话,“你说的没错,真厉害,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闻人晴听了,居然安心的笑了,乖乖的把手放在苏云手里紧紧包着。
“杜清,你认识一个叫张同榆的人吗?”有些吵闹的席间,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闻人晴突然这么问我。
“什么?”我怀疑我听错了,他说的,是张同榆?一定是听错了吧,怎么可能。
“没有没有,”苏云突然有些不自然地说,“喝酒、喝酒,今天不醉不归呵呵!”
“苏云,”他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我看不出来才怪,“我把你当朋友,我不希望你有什么关于我的事情瞒着我。”
他为难的看着我,挠了挠头,闻人晴拉了拉他的衣服:“苏云,他的事情他应该知道吧,他又不是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他
是正常人,有自己的想法,会自己处理的……”
听了这样的话,苏云看着闻人晴便有些红了眼眶,吸了口气,便转向了我,“既然晴说告诉你,我也不帮忙瞒着了,那个叫张同
榆的人,曾经拜托我在志愿者活动的时候好好照顾你,其实,那些一个人就买下所有义卖物品的人都是他的手下……”
那么,他一直都在这里?并没有离开吗?可是,明明他走了,林文明明说他走了的……
“他在哪里?你见过他吗?”我猛的站起来,为什么明明在这里,却躲着不见面?明明在身边,却装得像隔着天涯海角?我多么
想见你,可是你为什么这样绝情?连一面都不肯见我?
这么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吗?帮我把皮包抢回来,帮我捡回水果,帮我送伞?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他暗地里在帮
我吗?
“我本来也不知道他是谁,是许昭威帮我查出来的,啊,至于这个姓许的你也别管是什么人了,他查着查着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苏云有些抱歉的说,“你们以前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许昭威说,那个叫张同榆的不肯露面来见你,是因为你说过再也不想见他
这样的话……”
我楞了。z
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原来,一切的果都是来源于我种下的因。
怪不得他即便可能就在几步之遥,也不愿意出来见我。我们那么多年的友情,居然被我的一句话打得体无完肤。
“杜清,”闻人晴轻声地说,“你想放弃吗?这样关心着你的人,你要到阴阳两隔了才想到去珍惜他吗?”
我猛然惊醒。你不出来的话,我就逼你出来。我不愿意这样孤注一掷,可是,我也不愿意就这样放掉你,张同榆,我一定要让你
出来见我!无论有什么话,决裂的也好,后悔的、惋惜的也好,我都要亲身面对听你说。
“谢谢!”我衷心的感谢那个神智并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的男人,他生活在幻觉里,可是他有时候,却比任何人都清醒。
第二十二章
已经夜深了,我跑到大街上,大声喊着“张同榆!张同榆,你给我出来!”
声音在空旷的夜里回响,我却丝毫没有窘迫,偶尔走过的人露出奇怪的神情看我,但我根本不在乎,我不停的喊不停的喊,可是
,他却始终没有露面。
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我看着昏暗的街道,一步一步向前走,然而空旷的街道让我慢慢绝望。
怎么可能就在身边呢?杜清,你太自以为是了,那些事情一定都是碰巧的而已,你为什么不去相信社会很和谐社会里好人很多,
而要去相信那个应该恨你入骨的人会时刻守在你身边呢?简直太白痴了。
眼睛有些酸涩,我却依然喊着那个根本就不会出现的名字。
或者,我一定要深陷困难了你才愿意出来吗?y
不远处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我看着车灯渐渐接近,打定了主意。
尖利的刹车声想起的时候,我已经被一个身体扑到了路边。
“你他妈找死啊!!”车子里探出一个脑袋大骂后呼啸而过,我没有回应,只是任自己被那个身体压着。
“同榆,同榆,是你吗?”我几乎不敢回头,连声音都颤抖了,“同榆……”
那人放开了我,“你没事吧?”b
关切的询问,却根本就不是同榆的声音。
原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
“谢谢,我没事。”我看着他离开,一个人坐在路边。
眼泪失去了控制一般滚落下来,我用力擦,却越擦越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感觉自己倒退了十几岁,变成了一个只会示
弱的孩子。
以前的自己明明就不是这样的,我可以冷漠地让人害怕,而现在,我却无力的像被抛弃的可怜的小狗。
真的感觉就这么被同榆抛弃了,那个我一直以来信任和珍惜的男人,居然就这样不声不响的从我身边消失,连个道别也没有。
“同榆,如果你再不出现的话,我真的再也不要见到你了,这次是真的!”发泄般的吼出来,即便知道没有人会听到,但是就当
作是自己对自己下的最后通谍也好,我决定在五分钟之后,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泥土,然后回到现实里,再也不做这种不切实
际的梦。
五分钟其实很快。g
我站起来,仔细地拍着身上沾上的干草。
就这样彻底拍干净吧,从此以后、从此以后,再也不再做梦。
我抹干眼泪转过身,抬脚的瞬间,已经强制压住的眼泪再一次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混蛋!”我哽咽着咒骂。
“我怕你真的再也不肯见我……”眼前的男人微垂着头,有些局促,微弱的灯光把身影拉的很长,他看着我,有些不确定地上前
了两步。
“你是鬼吗?走路为什么没有声音!”我恶狠狠地说。
他挠了挠头发,“哦,因为你哭的太专心了。”
我一拳打过去,却被他握在手里。
看着他的眼睛,我有种被吸住的感觉,那样深邃。被握住的手有些发热,我不自然的抽了出来。
“对不起……”他有些尴尬的说。
“你应该很恨我吧,”我低声道歉,“对不起,你的伤……”
“没事、完全没事!”他赶紧说,“你不用这么在意!”
“怎么可能不去在意呢,都是我害的。而且那么严重,那个时候你还是昏迷的,怎么叫你都不醒,我真怕你会就这么死了……”
“你、你来看过我吗?”他有些激动地说,“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再也不想见我了……”
“因为你以为我再也不想见你,就这么傻傻的让杨研刺你吗?其实你可以根本就不伤分毫的。”
“我想,也许,死了的话,要比你讨厌我、不想见我好受的多。”
我震惊地看着他有些笨拙的说着这样的话,眼眶又湿了。
我走上前去,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捧住了他的脸,印上了他的唇。
他立刻僵硬了,下一刻突然醒悟般一把推开我。
我尴尬地看他。
“不要这样……”他有些悲伤,“不要这样来说抱歉,我不怪你,所以你不用这样……”
“不是的!”我要怎么解释?从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了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这辈子,我想我是再也不想放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