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把木偶放在了肖恩家门前的台阶上。又冲楼上轻轻的喊,
“我把士兵放在楼下了,肖恩你要记得来取哦!”
肖恩啪的一声,狠狠的关上了窗子。
宫默又仰着头,呆呆的向上留恋的望了好久。
妈妈问他,伤口痛不痛。他没回答。
他小声的问了一个问题,
妈妈,你说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呢。
女人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说,他打了宫默好看的头。他是坏孩子,我们也讨厌他。
宫默还是怔怔的望着那扇已经紧闭的窗子。眼角闪着的是没有擦干的泪花。
半响,他轻轻说,我不讨厌他。
我喜欢他。
之后,宫默被女人带走了。
等他们离开后许久,肖家的大门被慢慢打开。
一个同样小小的单薄身影从门里悄悄的挤出来,偷偷的往马路上望了一眼。
之后,他看见了孤单的坐在地上的士兵木偶,伸手把它小心的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细细的好好的看。
手指慢慢轻抚上木偶的表面,眼中的珍视与难过不言而喻。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很生气的他望着木偶,突然间那么难过。
于是他站起来,将精致的木偶举起来,将它狠狠的摔倒了水泥地上,然后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抱着臂膀,呜呜的哭了起来。
都说记忆是老旧而泛黄的。
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后,叫做肖恩的那个人,独自花了多大的力气,花了多长的时间去忘记那段可笑的,美好的残忍的回忆,那回忆泛着光芒,却疼到刺眼。
离开。
小妖精,
那天晚上,那个美丽的小妖精,他离开了。
他记得自始至终微笑着,没有回过头看一次。
毫不犹豫的离开。
【小妖精在流浪(成年)】
第二章
(上)
宫默。
[我要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宫默]
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雨。屋子里有点潮湿。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仍是阴着的。因为忘了关窗户所以有雨水淋到屋子里来。
可想而知的是我昨晚喝的有多醉。
哈,好久未曾体会的感觉。
我不知道现在大概是什么时间。我记得我的手表昨晚被凡哥摔坏了,它被我摘下来扔到了马路的角落里。脏兮兮的。
这个人有一点不好,打架的时候什么都不顾。警局进了很多次还是没记性。四肢发达却没脑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拿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火一上来就大脑一片空白。
其实说句良心话,我应当挺知足身边能有这么一个替我无条件卖命的人,每当事由我起,必定由他结果,而且一般会比较惨烈比较出气,而且最后遭殃的一定不是我宫默。
人应当抱有感恩的心是吧。
别他妈教育我。这个道理我最懂。
想了想还是收拾了一下,想要洗了澡然后再硬着头皮整理房间。我很不喜欢这样糟粕的状态,尽管有时我的确是这样。
离开他的家之后我过的并不好。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不过估计他不会这么想。
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对我我而言,和自己的妈妈在一起并不一定就会幸福。
那个女人眼里的美好,是由爱和美丽组成的。她说那是她可以抛弃了任何都要追逐的东西。而我并不能带给她那些。
她认为那个男人可以。她在他抛弃了我们之后选择继续追逐。
后来我知道,小三的命运都是如此。没谁能给她们承诺,给了也不会实现。
我不恨她。我觉得她挺傻的。
水很凉。这栋楼没有热水。因为温度低于体温不少所以洗澡变成是种折磨。我费劲的睁着眼睛,在手心里挤了一大团洗发露在头发上用力的揉搓。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用凉水洗澡后都会得一场重感冒,为此院长头疼不已。小孩子身体弱,买药打针都要画出很多的开销。
而进了他的家之后,我原本以为我再也不会习惯那样的生活。
现在看来,是我自己,太低估自己了。
十五年过去,什么都会改变的。
再见到肖恩是在隔条街的店里。
他个子高高的,修长的身形肆意的靠在舞台下的角落里。一身深色的长衣长裤,头微微的垂着。他的手指若有若无的点着酒杯,黯淡灯光下的他迷离而性感。
别问我怎么就确定是他。按理来说十几年前的小孩子突然间作为一个成年人出现在眼前,似乎应当是一件挺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那又黑又长的睫毛下面覆盖着的微垂眼眸是肖恩的,我就是知道那没有发光却依旧高挺的鼻梁是肖恩的,我就是知道那两片让人看了就想要冲上去倾尽热情啃噬吸吮的唇瓣是肖恩的,还有那唇边精致小巧的黑色痣点,以及上面,那曾经在我对面用无比深刻憎恨的眼神盯着我的,那一双狭长美丽的眼睛下面,横亘着的一条疤痕,都是属于肖恩的。
我对于他的了解还不仅仅止于这些。
那一瞬间,我太过震惊以至于站在不远的走廊里,就那么的怔住了神。
周围的黑色摇滚声音振聋发聩,浓重的激光舞曲和着闪光灯就要吞没了一切的理智。
而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好似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只是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而我来不及反应,他却已经抬起了头,猝不及防的,他久久隐藏的眼神没有预兆的撞上了呆滞中的我的。
我们对视了。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间慌乱,无法控制的狂跳了起来,甚至窒息。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我僵硬的笑容,在他黑的浓重的眼神的紧紧注视中,就要崩塌,就要被吞噬。
然而现在,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就放下了酒杯,起身离开。好似略过了路旁的一个行人,淡然中只剩下陌生。
等我缓过神来,我已经看不到他。
我想起自己刚刚的失控,不禁哑然自嘲。
他已经忘了我了。
年少的愤恨,看似已经全部化作了人生里不懂事的涂鸦,在他那里,早就统统的,不作数了。
那短暂的一年被他轻易抹去,所有的记忆,都像一幅模糊的镜头,回放也不过是他人的故事。
既然如此,我倒也心安。
最近蓝荷的生意不是很好。上个月店里的人得罪了顾客,白玉用钱没把人打发走,来了一拨警察走了一圈后影响不小。店里除了有固定客人的都在闲呆,白天本来就没几个人,晚上该接活的都走了,留下的就只有喝闲茶。更显冷清。
夜里的GAY吧,除了做爱,还有什么呀。
托白玉照顾,我的工作并不复杂,也不是很过分。除了平时端端茶倒倒水,晚上的时候抹盘做几下DJ,唱几首歌,也还算是清净。挣得也算是干净钱?
也不能这样说,没偷没抢,大家都是自食其力,其实只要是付出了的努力都应当被尊重。我作为蓝荷里面为数不多不陪客的夜场服务生,对于别人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而我是被人嫉妒的,这个我清楚。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将很多事情看得很淡,也许是我没有混到那么惨淡的地步,才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上床也没什么。
我只是不喜欢那样而已。也许无关底线,只是想与不想。
我倒也想看看自己,一个下层的小混混,靠着自己的随心所欲,能够活到哪时哪刻,活到什么地步。
吉他被我弹断了弦,我拿到店里去修。白玉说算公费。
我骂他,你这是寒颤我呢。
白玉笑笑,拍拍我的肩。
天又要黑了。最近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我刚背着吉他踏出蓝荷的门,就感觉到身侧一个身影栽了下来。
我下意识去扶他。那个人费力的扳着我的肩膀,他站不稳,手指扣的我的皮肤生疼。我用力扶正他的身子,看清了他微垂的脸。
然后我怔住了。
这样近距离的看肖恩的脸,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我还是改不掉那个习惯,在看着他的瞬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我扶着他不愿松手,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傻乎乎的轻笑。我都听得见自己心里欢乐的声音。
他喝醉了。脸微红着,身子有些发软。他的眼睛乖乖的闭着,安静下来就不会再散发出那样慑人的目光,瞌睡的样子一如小时候。
“喂,你醒一醒”
“……先生,”
我还是有点期待他看清楚我时的反应的。
他不太乐意的皱了一下眉,然后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我。
我寻觅一般的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他,“你还好吗?”
他看了看我,眼神迷离,又抬头看了一眼蓝荷的招牌,
“……我要找人……”
我的心里瞬间飞腾,
“你要找谁?”
他低下头看我,用一种说不出的眼神,
然后他嗤笑出声,
“你们店里,还有什么呀。”
他若有瞬间的清醒,一定能够看见我脸上僵硬了的表情。
像是被耍弄了一样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肖恩似乎一直在看着我,然后他又笑了。我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他说了一句,我跟你开玩笑呢,就推开了我,跌跌撞撞的径自走进了蓝荷的店门。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摇晃的身形,失去了言语。
那天我没有去修吉他。
我坐在离他不远的角落里,一直一直的看着他。看着他帅气的拿着酒瓶的样子,看着他仰起头,很痛快的把度数并不低的液体大口大口的灌进嘴里,看着他高高扬起的脖颈上,有晶莹的液体慢慢滑下,最后落进他微微敞开的衣领里,消失不见。
他没有找人,他似乎没有力气了,都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他就慢慢的滑到了小圆桌上,将头埋进了胳膊里。
我又看了他一会,然后走过去扶起肖恩的身子,跟白玉要了一个包间,把他送了进去。
(下)
别多想。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肖恩从小就有个习惯,沾枕头就着。我曾经一度很羡慕他的好睡眠来着。
现在,他就安静的睡在那里,毫无防备。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睫毛一动不动。
我也乖乖的躺在他的身侧,把手放在头的下面,面带微笑的凝视他。
有没有人说过,看一个长的很赞的人睡觉,那可真是种享受。
我想这辈子我还没有遇到过长的比肖恩还好看的男人。他的魅力是天生带着的,随着这个人长大,那种魅力只能愈发的吸引人,不会因为任何而褪减丝毫。
这么多年来,我想象过无数次和他的再次相见。我曾想过我们在街头巧遇,他走在人群里,两人相视一笑,我被他的帅气笑容晃了眼,之后他再走开。我想过他再见我,远远的就瞪起眼睛,我看着他一阵风似的向我跑过来,揪起我的领子就是重重的一拳,然后再大声的质问我:”你为什么离开!!你这个败类“之类让我难堪的话,然后我们再狠狠的拥抱……
哦,不不,他不会那样的。
看他白天那张充满危险和生人勿近色彩的脸就知道。
我还想过,一件通亮的办公室里,他坐在办公桌的那头,一身西服十分高雅。他修长的手指拿着一份简历看一眼,然后一抬头,语气轻快,却又带着傲慢的,向十分局促的我问一句:
这么多年了,过的还好?
而他的笑容中带着的,将满是对我这个背叛者的嘲讽,和不屑。
然而千想万想,我居然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忘了我。
那比我想象中任何的坏情形都要更有杀伤力。比起忘记来,我似乎都不在意那些。
有情绪起码是在意着的。
年少的肖恩充满了征服我的勇敢气息。
现在,我只从他那里感觉得到冰凉。
我以为他起码是记得宫默这个人的。
如此说来,我倒是已经独自一人,自作多情的好久,好悲惨呐。哈哈。
他在我咫尺的距离,眉头微微皱起,接着慵懒的翻了个身,于是我现在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我看着他嘴角的小黑痣开心的笑。我都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之后我无法避免的看见他微启的唇。
然后,我想吻他。
他鼻翼处的线条很完美,下颚的轮廓随着成长也更加分明。他微微的仰起头来,逆着走廊的昏黄,黑暗中他的魅惑仍旧不能被覆盖。
我小心的爬起来凑了过去,很近的距离中看着眼前的他,触碰他的呼吸。我仍是心怀虔诚之心的。
感谢上帝,我可以再次遇见你。
……
下面是很俗气的桥段。在我的唇马上要碰到他的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开了。
我们四目相对。那太过突然,我都忘了从他身上离开。
肖恩醒来。黑亮的眼睛怔怔的看着我。
接着,他轻轻的说出了两个字。
”变态。“
我一怔。
这话似乎并不是调侃。
我离开他的身侧,忍不住哈哈的笑出来。
他并没有理会我的神经。
我回过头去看他,他正有些费力的直起身子,低着头揉了揉眼。
我笑完了,问他,
“到这种地方来,还指望着预见不是变态的人吗?”
他看了我一眼,边穿衣服边回答,
“倒没这么想。”
“不过如果是我花钱的话,被睡的应该是你吧。”
我听着他语气淡然的说着侮辱我的话,霎时间没了硬撑的能力。
我差点忘了他早已不是十五年前的那个护我如珍宝的孩子。
无言,只得继续干笑。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肖恩突然问我。
我抬起头想了想,
“快一年?”
他轻笑了下。不语。
我又问,”你问这个干嘛?
“随口一提。”他似乎不愿意多跟我讲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办完事了很瞧不起我一样。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我居然跟他解释了一句:
“我不是鸭子。”
他已经站起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淡淡的看我一眼,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呵,跟我有什么关系。”
灯光依旧昏黄,斑斑影子刺伤了黑暗,人睁不开眼。
离开的人总是昂着头的。
那个男人背对着我,将门不轻不重的关上了。他留给我的一个背影,或许想要告诉我,这隐秘空间里的温情,不过是我一人臆想而已。
如他所愿,他果然成功的让我难受。
我没有留他。我静静的躺下,十分充分的睡了个让人不知白天黑夜的好觉。我想我需要休息。年纪轻轻的总失眠可不好。
出去之后,白玉跟我讲,昨晚上被我领进去的男子凌晨的时候付了钱之后才离开。
我觉得好笑,“是吗。”
白玉点头,“我想说是宫默认识的朋友就免了,可是他好像没听见,撇下钱就走了。”
肖恩是这样的人。
可他不知道我和他一样,都是不愿意亏欠任何人的。甚至,我比他更敏感。
第三章
(上)
我妈全名叫乔佳佳。听这名字像是个大家闺秀,我倒觉得有点不像她。
她的世界里,酒水,卷发,长裙,钱,然后是男人,似乎这就是一切。
我或多或少的受她的遗传,生命里能算得上是舍弃不掉的真是不多。
我常听邻居家的人说乔佳佳很潇洒这样的话。那时候我小,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离开肖恩家的那天,我问她,你有多少钱。
她想了一下,微笑着回答我,有很多很多。
我要求她给我买那个肖恩很喜欢,喜欢到不敢多看几眼的士兵木偶。
起初她愣了愣,大概是在奇怪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我才不喜欢。木偶的脸上没有表情,只会随着他人的操纵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