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向不沾官场上的人,也不能让你跟他们赔笑脸说好话,别担心,我自己会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奚子东心道,家里有我这个戴着面具恶心地活着的人就够了,你一直是生性洒脱潇洒自由惯了的,可不能让你受那肮脏气。
“赔笑脸倒不至于,我会看着办的,也不会特意去巴结他们。”奚子恩缓缓地从奚子东颈部背部一根根抽出针来。
淦伟文把药抓来后,奚子恩仔细检查了一遍,怎么熬什么时间喝一天喝几次一一嘱咐了卢稚巧。卢稚巧要去厨房烧菜被奚子恩给制止了,说大哥也能行走了,去外面放放风对身体有好处,等侄子放学回来后一起去酒店吃。
“嫌我烧的菜不好吃?”卢稚巧佯装不高兴地道。
“那倒不是,嫌你家房子小倒是真的,窝在小餐厅憋屈得慌,还是酒店里坐着舒服。”奚子恩笑道。
“稀奇古怪,又不要你耍棍舞棒,吃个饭要那么大的空间干嘛。”奚子东翻了个白眼道。
“空间大,才不怕噎着。”
“那就随你,一年到头我也难得在外面吃次饭,借子恩的光,今天就奢侈一回,既然嫌弃家里局促,等你哥积到钱买个大房子时再在家里招待你吧。”卢稚巧心想,怪不得老家吃饭的地儿大,原来都是小叔子有这怪僻。
“别看我跟他一个城里一个乡下的,其实你弟挺难侍候的,谁也没他那么多的穷讲究。”淦伟文很没眼色地对奚子东道,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神态。
“都是因为家里从上到下把他当宝贝疙瘩惯的。”奚子东淡淡地笑道。
奚子恩见大哥那神态语气一愕,心里很是高兴。卢稚巧听了淦伟文的话,有点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奚子恩和淦伟文。
奚怀谷回到家见叔叔过来了,很是兴奋,抱着奚子恩帅叔叔帅叔叔叫个不停,让淦伟文艳羡不已。对淦伟文,奚怀谷也有点记忆,毕竟以前常在电视里见过,坐在副驾和开车的淦伟文一问一答,瞧着有点生分,但到了酒店之后,两人却已是亲乎得很,聊得不亦乐乎,时尚流行的话出口就是张嘴就来,奚子恩听得是一愣一愣。
“怀谷下半年就要读初一了吧。”奚子恩帮侄子夹着菜。
“可不就是,”卢稚巧接嘴道,“现在小孩子也挺可怜的,压力很大,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没有个节假日。”
“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吃个饭瞎掰个啥。”奚子东斥责道。
“嫂子说得也对,学生现在在学校里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只有花钱另外请家教。”奚子恩深有同感地道。
“大家不都一样啊,这不是做父母的责任么。”奚子东慨叹道。
“怀谷,”奚子恩正儿八经地对侄子道,“你要是能考上市十九中,随便你要什么礼物叔叔都给你买。”十九中是全市最有名的初中部学校,一般进了十九中,进市最好的高中部学校六中就是铁板上钉钉了。
“真的,”奚怀谷仔细想了想,“那叔叔给我买个MP4吧。”
“MP4?”奚子恩眨了眨眼,“那是个什么玩意?”
淦伟文一口菜差点笑喷:“额的神啊,哥,满大街人手一个的东西你竟然会不知道?”
“是么,满大街人手一个,我怎么没有。”奚子恩在侄子面前丢了脸,很不高兴地反问道。
“你又不是街上的,你是一介山野村夫,没有那自然不见怪。”淦伟文和奚怀谷偷笑道。
奚子恩一听很是憋屈,作势要教训奚怀谷,被淦伟文给拦住了:“又不是我们编排你,你自己不是老自称一介山野村夫么。”
“现在科技进步得太快了,一天一种新产品新名词,有时候听他们小孩子说话,跟听外星人说话似的。”卢稚巧一旁打圆场。
“好似你见过外星人一样。”奚子东轻声笑道。
“怀谷,别听你恩叔叔的,没考上十九中文叔叔给你买MP5。”淦伟文跟奚子恩唱对台戏了。
“什么鬼话,有你这么教小孩的么。”奚子恩瞪眼道。这都什么人,到他嘴里我这个亲叔叔一下子成了恩叔叔,他一小屁孩也好意思要人家叫他文叔叔。
“你那一套都过时了,跟小孩子我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淦伟文喜滋滋地道。
卢稚巧看着桌上这两人,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不由得满腹疑问。
吃过饭之后,奚子恩淦伟文说把奚怀谷送去学校之后就要回去了,对奚子东的病情奚子恩又嘱咐了卢稚巧一些注意事项,同时劝慰了奚子东几句,要他想开点。
奚子东说,等奚怀谷放了暑假,就把他送到爷爷奶奶那去,让他轻松轻松。奚怀谷一听雀跃不已,奚子恩淦伟文听了心里也很舒服,知道奚子东这是对自己过去行为的一种赔礼道歉方式。临走前,奚子东特意对淦伟文说,今后要是回公司来办事,顺途跟他打个电话,来家里坐坐。淦伟文一感动,差点当场落泪,没想到奚家最难搞定的人终于默认了自己和他弟弟的关系,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把奚怀谷送去学校后,奚子恩再次问淦伟文要不要回公司一趟,淦伟文说自己已不负责经营管理了,没什么事过去反而会打扰正常的工作秩序。
“那你给我打个电话。”奚子恩想了想说道。
“给谁打?”淦伟文这个奚家诊所的经纪人兼形象代言人角色做得倒是很到位。
“何力远。”
“谁?你说的是谁?”淦伟文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就是常务副市长何力远。”奚子恩掏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你手机存有他的号码么?不会是秘书的吧。”淦伟文不相信地接过手机,查找着存贮号码。何力远他不是没见过面,以前因为自己是华鑫副总裁,在一些场合也交谈过几次,联系方式因为难得用,后来找不着了。
“找名字为何二的。”
“何二?”淦伟文一抬头,“我真是服了你。”
“在市政府他不是二把手么,这么记方便。”
“找他有什么事?”淦伟文没想到奚子恩人脉挺广的,堂堂副市长都成二了。
“他老爸在咱那看过病,这次顺途来回访一下,看看恢复得怎么样。”奚子恩眉毛动了动道。
“回访?你对治过的患者不是一向自信满满的么,在诊所条例中什么时候增加了这项回访业务,我怎么不知道。”
奚子东回到家,感觉身体还是有点虚弱无力,便径直上床躺去了。把从酒店打包回来的菜放好,卢稚巧想想还是忍不住,便问奚子东:“小叔子跟三段……淦伟文是好多年的朋友么,他跟爸学什么药材知识啊?”
奚子东看了看妻子,面无表情地道:“没错,他俩的关系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什么样啊?”卢稚巧莫明其妙。
“你没看出来?”奚子东不相信地问。
“看出什么来了?”卢稚巧越发的好奇了。
奚子东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对妻子道:“他俩都是同性恋,确切地说,他们是一对同性恋人。”
第五十七章
“怪不得,原来实情如此啊。”卢稚巧恍然大悟似的道。
“你这是个什么态度。”奚子东见妻子反应平平,没有想像中的效果,很是气结。
“嗯?什么意思?”卢稚巧莫明其妙。
“不觉得他们很恶心很反胃么,你就一点都不反感?”
“这有什么,各人的性情爱好而已,世上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他们又不是杀人犯,值得你那么大惊小怪么。”卢稚巧不以为然地道。
“不是你家亲弟弟,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奚子东冷哼道。
“咦,你个土老冒说这话什么意思,要我去跟小叔子打一架,上门去骂一通才是反应正常么。”卢稚巧不高兴地道。
“听到这种爆炸性的新闻不该跳脚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当然是因为是我弟弟这样,要是你家出了个这样的人,那还不天天闹翻天啊。”奚子东鄙夷地道。
“跟你结婚这么多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动不动耍皮泼赖的泼妇?我听说得那种病的,有的是天生的,没办法治,各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以为的幸福在子恩他们看来却是一种痛苦也不一定。”卢稚巧细一想,觉得没站在丈夫的角度去考量,有点过份,便把嗓音放低了,好言相劝。
奚子东瞧着结婚十多年的妻子,越看越有点陌生感,这娘们不会是从火星上掉下来的吧。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们兄弟俩是因为这点屁事闹得关系不好,不是我说你,你心胸也要放开点,现在社会上像子恩那样的人多了去,不会因为你的不喜欢就会消失,与其生那无用的闷气,还不如从心底里去接受,子恩多好的一个人啊,虽然有点可惜,老妈她们肯定也是伤心,但你不觉得他和小淦很称对么,走在一起珠联璧合,跟一对天使似的。”
“嗤,天使?我看就两坨臭狗屎。”这世界真是变得太快了,合着就我落伍了么,被这娘们一说,倒好似我无知浅薄了。
奚子东虽然心里有点小疙瘩,但见妻子比自己开化,也省了一份心。转而又一想,连忙嘱咐道:“这事你知我知,可千万别拿到你单位上嚼舌根。”
“要你操心,我是那种不知深浅的人么?”卢稚巧白了丈夫一眼。
天气越来越热,淦伟文和濮夏莲翻箱倒柜,把家里人所有的冬衣给翻了出来,要晒的晒了,要洗的全部打包好,淦伟文打电话叫薛安志把公司里的商务车开了来,全部送去市里干洗了。
把那些要洗的衣服送走了,濮夏莲感觉全身轻松,整理鞋柜的事就交给了奚英,让她把换季的鞋分类放,不合季节的全部装进盒子放去阁楼。濮夏莲闲来没事嗓子就痒痒了,一时兴起要淦伟文弹琴,让自己吼几嗓子。昝行方奚成义也是闲得身上长毛的人,连忙拍掌欢迎,说好久没听到濮夏莲的歌了。淦伟文一听说要弹琴唱歌,更是一身的劲,憋了好久的艺术细胞全数爆发出来,连忙把钢琴盖打开,要濮夏莲先唱两句听听,他好配乐。
濮夏莲一听,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月儿弯弯清水塘,月下洗衣水荡漾……濮夏莲唱了两句停住了,问淦伟文怎么样,淦伟文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没想到老太太嗓子还真有这么好,顿时灵感大发,黑白两键在他指下如流水般发出一串悦耳的声音。濮夏莲见淦伟文冲自己点点头,便一张嗓子,正儿八经唱了起来。
歌声琴声传到看诊室,正在替人把脉问诊的奚子恩听在耳里,不禁莞尔,心道,这“婆媳”俩还真有闲情雅趣,一唱一和,搁这搭台唱戏呢。
“老太太今天吃撑了吧,发什么邪疯。”药房里的奚尊孔伸头往北屋望了望。
“唱得真好听啊,嗓子很好呢。”来看病的患者都感叹。
“那是,我老娘的嗓子在咱十里八乡没得说,就是哭起来都跟唱歌似的。”奚子恩很是显摆地道。
“臭小子,你这是夸你妈还是损你妈啊。”奚尊孔笑骂道。
“弹琴的是你孙子吧?”其中一个老患者问奚尊孔。
“哪有,孙子还没放暑假呢,是我干儿子。”
“对了,就是那位大明星三段锦是吧。”
“哦,你们见过他么?”奚尊孔很是惊讶,本以为没什么人知道他认了淦伟文作干儿子呢。
“那当然,神医一家的事谁不知道,就是你们家的小花生了几个狗崽子,不出两天全乡人都知道。”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笑道。
“是么?你们不会是在我家装了监控器吧。”奚子恩心里一惊,故意开玩笑地道。谁吃饱了撑着关心我家母狗生了几胎,难不成是奚英?不至于啊,她一个哑巴,说也没办法说啊,再说奚英待人虽然异常热情,但好歹还是分的,不会在外面乱比划家里的事。
“神医一家在咱们乡可算是名门望族了,不说你们奚家村,就是咱们整个玉龙乡,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因为奚神医才有碗饭吃呢,神医家有个大事小事那还不马上传遍了。”那老患者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奚子恩心里稍稍放了心,谦逊地笑道:“哪有你们说得那样,祖孙几代都是贫农过来的,称得上什么名门望族啊。”
正在这时,奚英跑了进来,对奚子恩咿咿哑哑一阵比划。
“你是说你文哥找我是吧,什么事啊?”奚子恩笑着从患者手上收回手道。
奚英点点头,又是一通比划。
“叫我去听他唱歌?”奚子恩挥了挥手,“你去说我这有患者,等我忙完手上的活就过去。”奚英听了兴冲冲又跑了回去。
“神医真是利害,她咿咿哑哑的都能听得懂啊。”对面的患者难以置信地道。
“也没什么,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她的手势所要表达的意思。”奚子恩转头又对他老爹说,“你老人家不忙就去听听,臭小子想显摆显摆,就给他捧捧场吧,太姑公和姑婆带着几个小鬼都进去了呢。真是的,告别歌坛这么久了,还想在我诊所东山再起啊,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还要在这开上演唱会了。”
“行,我去听听,嗓子都锈了几十年,指不定在阿文的带动下又要磨亮了。”奚尊孔见儿子放自己假了,喜滋滋地钻进了后院。
没成想,第二天家里一下子热闹开了。
奚子恩的姑姑奚文姬大舅妈张娟小舅妈喻贵萍小姨濮冬梅几个老太太全部上门做客来了,表妹舍瑶卿更过份,竟然拖儿带女全部过来了。濮夏莲心里在想,家里没什么喜事啊,这大动干戈大张旗鼓的所谓何来。
“大姐,今天我们是来看表演的。”濮冬梅笑呵呵地道。
“表什么演?我家又没来唱戏的。”濮夏莲云里雾里。
“嫂子装什么糊涂,昨天不是跟大哥一起放声高歌么,乡里都传遍了呢。哎呀,都有几十年没听到你们对歌了,一听到消息我就跑了过来。”奚文姬顺便挑了半担米过来。
“哦,合着你们是约好了的。”濮夏莲有点不好意思。
“姐啊,我可不是特意来听你唱歌的,只是碰巧挑了今天来让子恩帮我看看病。”喻贵萍笑道。
“我是去隔壁村说媒,路过这搭脚就进来了。”张娟揉了揉腿。
“姐夫呢?”濮冬梅探头探脑在药房没见着奚尊孔。
“去外地采购药材去了。”
“姨妈,三段锦呢?”舍瑶卿也很失望没看到淦伟文的身影。
“有事回公司了。”濮夏莲撇撇嘴笑道。
“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喻贵萍喃喃道。
“小舅妈刚不是说来找我的么。”从诊所走出来看热闹的奚子恩笑道。
“呵……本来是来找你的,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打嗝,以为犯什么病了,没想到一到这,嗨,自然就好了,恩呐,你果然是神医,小毛小病都怕你了,见你就躲。”喻贵萍捏了捏奚子恩的脸蛋。
“你个疯婆子,他都三十三四的人了,还把他当小孩啊。”濮夏莲打开弟媳妇的咸猪脚。
“都三十三四了么,不会吧,我家庆佑还不到三十,比你都老气得多呢。”喻贵萍不相信地道。刘庆佑是她女婿,也就是濮好好的丈夫,小夫妻俩一直在江浙一带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