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这样一个小孩,小粉一定会很高兴的,指不定会特慈母的抱着满屋乱转。
唐加想了一会,叹了口气,带着张妈和毛豆来到小粉的病房。小粉还得住院观察,他没有外伤,但过多的药剂多少有些影响身体
机能,直到现在,小粉的手都会不自觉的抖动,好在医生说这种情况会慢慢好起来,他才放下心。
唐加抱起小孩给他看,小粉勉力的坐起身来,爱怜的摸了摸肉溜溜的豆脸,感慨的说:“真像王小天啊!”
小毛豆听见王小天三个字,伸出手挥舞,欢快的喊“舅舅”,屋里的人皆是一叹。
这一天下午,终于有了好消息。王小天醒来了,他看见了玻璃外的人。
小毛豆坐在唐加怀里,一手抓着他的耳朵,一手扒在玻璃上喊舅舅,唐加呲牙咧嘴的看着观察室里面。
K大叔站在唐加身边。
眼神交汇的瞬间,呼吸器下的嘴唇动了动,王小天一偏头,流了眼泪下来。
76.往事如灰
“小雨那会儿大着肚子,差不多要生了,每天还是忙进忙出的。有一天,忽然让我去她家帮着照看弟弟。”张妈从唐加手中抱过
小毛豆,轻轻拍着。
护士走过来,告诉他们要开始给王小天做检查了,随后进去拉上了蓝布帘子。
张妈叹口气说:“小天一直说这孩子是你的,他有段日子常去酒吧看你演出,回来就偷偷的对着小雨的照片哭。要是知道你不是
豆豆的爸爸……”她又叹口气,发了下呆却是不说话了。
“可是,”唐加问道,“他为什么说我是毛豆的爸爸呢?难道他姐姐没有告诉他?”
张妈说:“前几天小天回来和毛豆玩,还念叨着说……你是好人,不像是那种人,还问我说该不该带着毛豆去找你问清楚。”她
从上到下又看了几遍唐加,顿了顿便下了决心,叹口气说:“这孩子多少和你有些关系,你也不像那种没良心的人,孩子的事小
雨还没来的及讲就去了,你要是有能力,就帮着找找孩子的爸爸吧……”
唐加带着张妈回到小粉的病房。
唐加走过去把小粉打着针的胳膊放平了些,摸摸他的脸,看他张着糖豆嘴睡得熟,便笑了笑也学护士的样子拉上了床前的布帘。
张妈抱着孩子默默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碌,忽然说:“调慢一点,点滴太快容易外渗,回头吸收不了手会肿。”
见唐加疑惑,张妈笑了下说:“我以前是护士。”她走过去帮着调了下点滴的速度,摇摇头说:“现在的小护士心浮气躁,很多
事情都不太注意了。”
她把睡熟的毛豆放在沙发里躺下,顺手拿起唐加放在沙发上的羽绒衣把小孩包好。
“小雨以前一直租住在我对面,肚子不大那会每天出去弹琴挣钱,后来外出了几天,回来后说是接了弟弟过来住。过了几个月,
她住院生孩子,便让我去照看他弟弟。我那会才算是见着了小天,他每天就呆在屋里也不出去玩,哪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饭端来就吃,到点就去睡觉,一连好几天也不听他说一句话。还特别的……怕人,要是有人来收个电费水费的,他就慌慌张张的
进自己屋躲起来。”
张妈想了一会说,“我以前也护理过这样的病人,我就和小雨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把他送到精神护理中心去。”
唐加惊讶的看过来,张妈叹了下说:“没错,就是精神病院。小雨当时就急了,说什么也不肯,后来有次说漏嘴了我才知道,小
天就是她瞒着父母硬从精神病院里接出来的。”
毛豆动了动,张妈从随身的大包包里掏出个布偶塞进小孩怀里,又拍了拍。
“后来小雨抱着孩子从医院里回来,把孩子往小天怀里一放,说这是你外甥以后我不在家你就照看着,别养死了。她就真的撒手
不管了,也不让我管。小雨白天去弹琴晚上到酒吧唱歌,成天的不在家,她没奶,孩子也顾不上喂,只灌了几口奶粉,饿的哇哇
的哭,后来小天就好了。”
“好了?”
“恩,好了。隔几天我早上开门,发现屋里没人,小雨留在电视柜里的生活费也没了,差点吓死我,出门到处也没找到。中午他
就抱着毛豆回来了,拎了一些奶瓶尿布什么的,还买了婴儿的衣服玩具,下午就开始看照顾小孩的书。”
张妈摇摇头说,“小天那孩子一向手脚大,什么都买的是最好的,奶粉都是好几百一罐的,小雨那点钱哪经得住这么花,他啊,
把那个月的生活费花个精光。”
唐加笑:“倒像是王小天的风格。”
张妈叹息着一笑:“他自己就是个孩子,再让他养孩子!还真的差点把毛豆养死了,我那会儿啊,天天都提心吊胆的。”
见唐加瞪大眼,张妈笑呵呵的说:“他才十几岁,听小雨说以前家里条件很好,特别娇惯。他哪儿会带孩子啊,冲奶把奶锅烧漏
了,好容易灌了奶瓶子又忘了试温度,把毛豆烫的哇哇哭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着急的拍我的门问孩子怎么不喝奶。头几次换完
屎片子就跑厕所去吐,出来后青着脸一看,毛豆又尿了。等小雨回来后他还生气的和小雨嚷嚷说要掐死你儿子。我都闹不准这是
真话还是假话,白天里有时候看他恶狠狠的看毛豆,还真怕他下手去掐。”张妈叹气,“我那会儿还打心里觉得他不正常,拿他
当精神病看。”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我买菜回来,看见他抱着毛豆在街边的椅子那晒太阳,让毛豆骑在他脖子上,孩子小,没两分钟就尿了。小天气的
直哆嗦,换了尿布,把孩子抱在怀里戳着脑门骂,倒是把自己骂笑了。”张妈微微笑,温柔的看着毛豆,似乎又回到那个可爱的
夏日。
唐加跟着笑了,他想起小粉小小的时候,那会儿也是喜欢把球球抱在怀里,揪着球球的胡须骂它啃家具,骂到后来便也会笑起来
。
温柔又无奈的笑。
“嘴上骂,心里喜欢的不行。”唐加铡?
“是啊,后来我就放心的把孩子给他带。小雨也高兴,买了些书让小天在家学英语,她说只要英语学好了,工作就好找,大学不
大学的无所谓。”
唐加点点头,“那倒是。”
“小天很聪明,听小雨那话里的意思,还想送他学点别的,他死活不肯去,就自己在家学英语照顾毛豆。后来我就轻松了,只要
到点给他们大小两个做做饭就行了,孩子是不用我管的。有一天晚上,小雨回来特别早,放了些钱让明天多做点菜,说是约了孩
子爸爸。可是……”
唐加递了张纸巾给她,张妈用手遮着脸擦了擦眼泪,“小天那天特别生气,说不许做饭,还说要揍那个负心汉。但我看的出来,
他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中午还找理由换了小雨给他买的新衣服,下午的时候给毛豆洗了个澡抱出去剪头发。晚上5点多,小雨打
电话来说是7点到。后来却怎么也等不到,电话也打不通,夜里小天找了好几回,第二天下午就去报了警,隔天警察局就打了电
话让去认尸……”
“什么!”唐加惊,“认尸?是怎……么死的?”
张妈有些激动,“警察说是吸毒又喝酒失足跌进了湖里,小雨不吸毒的啊!”她哭着说,“她挣的那些钱哪里够吸毒,哪里会舍
得花钱吸毒,她从来不吸毒的,怎么能说吸毒过量。小天去报案,后来这事……在酒吧里的人,吃了毒品喝了酒死了的,警察早
就见多了。”
毛豆醒了,开始哭闹,张妈哭着哄,小孩本能的怕了,哭嚷不停,大喊舅舅。他越喊张妈便越是伤心,抽噎着停不下来。
“唐加!”小粉喊了一声,听到哭声,他也醒了,只是头还有些晕爬不起来。每次打这种针,他都困倦的似怎么也睡不醒,喊了
一声唐加后,便硬撑着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伸了手想爬起来。
唐加跨几步给他正了正枕头,按着不让他起来。
小粉眯着眼看着小孩哭,喊了两声毛豆。小毛豆抽抽搭搭的看着他,伸了伸小藕手。
唐加看了看,干脆上前从张妈那把孩子抱给了他。小粉让了点位置,用不吊针的那只手搂着小孩拍着,嘴里还嘟囔着哄。
张妈哭的更狠了,断断续续的和唐加说小雨刚死那会,小天便是天天带着毛豆睡觉,也这样哄的。
大的带着小的睡着了,唐加把被子给他们盖好,回身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张妈的背。
张妈平静了些。
“我就让他把房子退了,搬到我那里住,我老婆子也是一个人,他们也能给我做个伴。小天那时候又开始不怎么说话了,只是老
看他半夜里对着小雨照片哭,说自己没关心她对不起她。小天出去找工作,他没有文凭,年纪又小,就到酒吧里帮人伴舞。”
唐加说:“他小时候好像是学过跳舞的。”
张妈点点头说,“是学过,小雨有次还问他要不要把跳舞捡起来,还要给他报艺校,他不肯去。后来,他就满北京的酒吧里一家
家的转,去找孩子爸爸。”
“怎么找?”
张妈想了一会说:“大概……小雨哄毛豆的时候老是唱一首歌,有一次说是豆豆爸爸写的。小天就凭着一首歌,每天都去找,有
一天回来说是找到了,在后海的酒吧。那个酒吧离小雨出事的地方也并不远。”
张妈直视着唐加说:“就是你,他说是你,唐加。”
门口传来护士的询问声,唐加抬头,门上的小窗口闪过了Kevin的脸,唐加追出去,看见他快步的转了个弯,消失在楼梯口。
回到病房,护士给小粉拔了针,正责怪说怎么把小孩放在病床上,看见唐加走过来,她啊了一声,放轻了声音。
唐加笑笑说:“这是我侄子,那个是我经纪人的弟弟,让他们睡着不要紧的。”
小护士点点头,红着脸退出门。
……
小粉着急回去练习,挂了几天针便出了院,唐加不许他去戏团,小粉腻歪了几天,唐加便松了口允许他在家里吊嗓伸伸腿,依然
是不许外出。
如此又过了两天,王小天转入了普通病房,伤了内脏依旧起不了身,通天的只能躺着,醒着少睡着多。
这天唐加遇到他醒的时候来看他,张妈炖了汤正在喂他喝。王小天已经知道亲子鉴定的结果,见唐加抱着毛豆玩,便闪着复杂的
神色看他,有些失望,也有些凄凉。
喝完了汤,王小天便让张妈带毛豆回去,说是医院里病毒多,不要总是过来。
张妈笑着戳他的头:“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的。这几天毛豆没见着你,总是喊。
这不是周末么,托儿所不上班,我才把他带来的。”
王小天说张妈你又戳我。
张妈笑着,收了餐具带着毛豆走了。
唐加关好了门,拉了凳子坐在他床边,想了一会说:“当年选秀的时候,我一见你就觉得很眼熟,不过……”
王小天淡笑,“当时我到发廊,和人家说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样子,就剪成什么样子,越时尚大众越好。”
唐加说:“是啊,那会全大街的年轻人都一个样子。所以当时我就没深想,后来和张妈聊天,我想起来……应该是很久前就见过
你的。”
王小天想点头,但他躺着,便只有头发跟着轻微晃动了一下,“连着有好几天,我都在酒吧看你唱歌。本来那天去到你那个酒吧
,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然后有人大喊你的名字,你就蹦上台,唱了一首歌。”
小天轻轻的哼着歌,并没有看唐加。
陷在自己的回忆里。
灰白色的,也有些美丽的往事。
眼前出现抱着孩子轻哄的小雨,那个大他几岁的姐姐,嘴巴又毒又损的姐姐,小时候总是野蛮的和他抢玩具,喜欢大吼着“王小
天你这个小王八蛋”的姐姐,叛逆独行的姐姐,也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狠扇着他把他从白色牢笼里带着出来姐姐……
其实是很温柔的呢!
她下班回到家,带着微微的酒气,抱着毛豆拍着说臭豆豆,然后唱着淡淡的歌,哄着孩子睡去。
脸上有着掩饰不尽的爱。
唱完歌,会低头亲吻毛豆,却忽然停下,笑着用手背擦掉唇上的口红迹。
偶尔低声咒骂几句孩子的爸爸,暗恨里……带着义无反顾的爱情。
唐加也在回忆。
这一首歌,本不是这样温柔缠绵的。
这是一首青春张狂的歌。
激烈的鼓点,铮铮响动的琴弦,嘶吼淋漓的迸发。
写出这首歌的第一夜,和朋友在校门口的巷子里举着啤酒高呼,喝到脚步虚软,一人挂一把吉他在深夜无人的马路中央嘶吼。
唱着青春的梦想,不可退缩的选择,浮躁的不安的复杂的明天。
仿佛脚下的,是永远不能回头的单行道。
小小的病房,冬日午后,有一点点微薄的阳光。
不知什么时候,唐加也随着他唱起来。
曲终。
王小天扭过头说:“那天你蹦上台子,你站在中间长啸,开始疯狂的弹吉他,唱的就是这首歌。那个调子,那个歌词,我听小雨
唱过很多次了。我好不容易挤到你面前,我问你这个歌是不是你写的,你说是。”
唐加点点头说:“是我写的。”
“第二天,我又去酒吧
,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你出场,我问你认不认识小雨,你说认识啊,还问我是不是来撬马子。我说是啊,你……很随意的说要撬就
撬,你们早已经分手了。”王小天轻笑:“你还拍我的肩喊我小弟弟太嫩了,赶紧回家吧,别混酒吧!”
恍惚中,唐加又回到那些灯红酒绿的日子。
“我有过一个女朋友,叫做小于,不是小雨。”他也轻笑:“我记得了,好像是有这样一件事,我还奇怪来着,那会我和小于分
手已经很久了,怎么会找到我头上。
那时候……你和现在很不一样,穿的很……堕落”唐加回想起他的皮裤红发,鬓没有擦净的闪烁亮粉,“对,和现在的样子完全
不一样。”
王小天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那时候我晚上也要上班,跳舞穿的衣服,总是不太正经的。”
“那天……你的眼神很可怕。”
“恩,若我手里有刀,也许当时就会捅上去。我那会儿不满十八岁,又有过精神疾病的记录,即使杀了你也不会判重刑。”
唐加啊一声,也有些后怕,若王小天当年动了手,那小粉一个小小的人,就真的会饿死在屋里或是被人抓住了解剖了。他嘘口气
说,“幸亏你没有动手,若真的杀了我,我岂不是太冤了。”
“我真的想动手,去酒吧连看了你好几天。……若我一个人,我就捅了你,进了局子也就几年时间。可我……”他抿抿嘴唇说,
“毛豆那么小,若我也不在了,他就只能交给我父母养,他们两个……”王小天叹口气说,“不说也罢。……后来,听说你去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