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开了糕饼店,自己做了老板,赚了不少钱,开了名车住了豪宅……他觉得,这样就好了吧!他有能力让陆南轩过最好的生活,无论他要什么,他都能给……但他好像又错了。
他洛嘉远没上过大学,连肄业证都是陆南轩求来的……他没什么文化,他太笨,总是弄错,总是弄不明白陆南轩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适合。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头至尾,他们就不该凑在一起,他们应该各走各的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在二十六岁时,陆南轩毅然离开南家,离开他的时候,他也的确这样想过。
但是,但是,他们已经一起走了那么久。
“我们怎么能分开呢?”
洛嘉远坐在医院走廊里,陆南轩躺在他的腿上,呼吸平稳,像是要睡着了。
“南轩。”
睡着的人随便应了一声,就没有了动静。洛嘉远把外套盖在他身上,刚打算闭目养养神,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糟糕。”洛嘉远关掉手机铃声,看了看屏幕,是秘书小姐的电话,“喂。你长话短说。”
他声音很小,生怕扰了陆南轩的美梦,“什么合作?你让董事会决定吧,我不管。”
说完,电话挂断。陆南轩稍微动了动,“你有事?”
“跟你没关系的都是小事。”说着,洛嘉远把外套帮他盖好,“要不要回去睡?”
“刘主任的情况……”
“听说病人拒绝手术。”说这句话的时候,洛嘉远分明感觉到枕在他腿上的人轻轻的颤抖,“南轩,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
“你能别说那个词吗?”
洛嘉远笑着点头,然后轻轻俯下身子,“像我们现在这样,什么时候让我死,我都死得很幸福,根本没什么遗憾。”
陆南轩没有应声,他似乎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件件往事,历历在目。他想起洛嘉远不肯让他吃他炸的鸡柳,用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带他去吃贵的要死的快餐炸鸡。他想起下雨的天气,洛嘉远背着自己去上学,到了学校,自己的鞋子滴水未沾,洛嘉远的裤脚上全是泥巴。他想起洛嘉远因为他的一句话去练书法,墨汁打翻,把新衬衣染黑了一大片。他想起洛嘉远为他做过的所有事情,从来都仿佛理所当然,从来都没什么理由或者特别的说明。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
“我有遗憾。”陆南轩轻轻开口,“我还没听到……”
我还没听到,你亲口说,我们在一起。
第二十五章:最值得
如果能这样一直看着你,就好了。
如果就这样,我看着你,你在梦里淡淡的微笑,就好了。
如果像这样,你微笑着叫我的名字,伸出手来接受我的拥抱,就好了。
洛嘉远托着下巴坐在床沿,被子里的人睡得正香。他忽然想,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安静的看着他。上一次好像还是还是陆南轩的父亲去世之后,他备受抑郁症的困扰,整晚睡不着觉,如果不这样看着他,他就会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那时候,他每天每夜守着他,像是守着一点点燃烧的火苗,生怕熄灭了……
“洛嘉远!”
忽然睁开眼睛的陆南轩大声的喊他的名字,守在旁边的人只是温柔的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小声的问他,“啊?我在。怎么了?”
“没什么,没事……”
说完,陆南轩悠悠的翻了个身,睡着了。
洛嘉远打着哈欠,在那人身边找到舒服的位置,轻轻拥着他,闭上眼睛。
我们离所谓的爱情有多远?是不是在很近的那个刹那不小心错过,然后在时光不经意的漫步中,把那爱情悄悄的甩在了后面……可笑的是,我们还傻傻的望着前面,期待爱情。
其实那已然深埋在过去的十九年当中,在那十九个年头里,无论悲伤失落愤怒哭泣……都一直有你,是多么幸运。
相识相恋是一种幸运,牵手缔约是一种幸运,恍惚中一个不小心白头到老,更是一种幸运。
当病床上的刘主任握着老伴的手,眉目中透露了满足和不舍……死亡这种东西似乎只不过是一个神秘的仪式。他标志着那段持久的修行已经结束,无论是爱还是生活都即将呈现一种圆满的姿态。
“老伴儿,我总算跟你过完了一辈子……”
当陆南轩听到这句话,眼睛湿润,心中的某种关于恐惧的执念慢慢散开,却又忽的纠成一团……刘主任眯着眼睛,原本不多的头发已经几乎一根不剩。他叫陆南轩到他的身边,像平常那样啰啰嗦嗦的问这问那,只是爆破音的大嗓门已经没有了,“小陆,我看,我来当尚成医院的第一位患者最合适不过。”
“您,您说什么呢……又不是……”
老刘主任苍白的脸映在陆南轩的眼中,“嗨,我为慈善事业做了大半辈子贡献,临了,也让我享受一回……”
手被洛嘉远用力的攥住,陆南轩努力挤出笑脸,“行啊,主任,多,多给提提意见……”
陆南轩曾经问过洛嘉远,死亡是什么。
这真是一个高深的哲学问题,洛嘉远连什么是哲学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是死亡。就在那个初冬的傍晚,十二岁的陆南轩安静的坐在洛嘉远旁边,看着他胳膊上的黑色袖箍,问他,这是干什么的?
洛嘉远低着头说,我妈死了。
“洛嘉远,死,是什么?”
被问到的人不屑的踢着脚边的石子,“死你都不知道,就是死了,不喘气了呗!”
陆南轩摇摇头,这些他知道,“死了会怎么样?”
“我又没死过,问我妈去!”
陆南轩就不再说话,低着头不看他。
“死了多清净,以后再也没人跟我爸吵个不停了。”
“那要是你爸也死了呢?”
“那就没人追着揍我了。”
陆南轩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要是我死了呢?”
洛嘉远愣住,过了好一阵子才呵呵笑了几声,“我们还小,离死远着呢!”
“总会到的。”
总会到的。
死亡一定会突然造访,让我们措手不及。
“洛嘉远!”
陆南轩从梦中惊醒,睁大着眼睛,呼吸急促。洛嘉远搂住他的肩膀,把他的头拥进自己怀里……
“我在,我在。”
急促的呼吸并没有完全平复,洛嘉远皱皱眉,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找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吃过药就好了,别怕,我去倒水。”
“你别走!”
“我去倒一杯水,很快就……”
“我让你别走!”
洛嘉远的眉头皱的更深,“好,好,我不走,不走。”
第二十六章:最危险
“医生。到底检查出什么问题没有?”
洛嘉远焦急的看着面前的中年医生,医生抹了抹额角的汗,又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他不得不承认,以自己二十多年的行医经历,他实在没法判断病人的腹部绞痛是由什么引起。
“做了这么多检查,受了这么大罪,你连个病因都查不出来,还当什么大夫!”洛嘉远掏出手机,“你们院长叫什么?我要给报社打电话!”
“哎,哎……”医生慌着站起来拦住他,“这,这,病人没有病理变化,我……”
蜷在病床上的人痛苦的闭着眼睛,牙缝里挤出一句,“别,不是医生的错。”
“我看……”医生把病历交到洛嘉远手里,“可能是心理因素。”
洛嘉远的心一阵抽痛。
【今天上午,南家食品董事会决定启动进军欧洲的商业企划,首次参与企划合作的是法国著名食品公司……】
陆南轩窝在沙发里,裹着被子看着电视新闻的最新消息。刘主任住院,他也好多天没有去上班了,倒是洛嘉远那个家伙一直找人操持着爱生慈善的日常事务……说到底,自己就像成了没用的陶瓷娃娃……
“南轩,我回来了。”洛嘉远下班回家,把一整盒点心放到桌上,“要不要尝尝?这期打算出口法国的核桃酥。”
陆南轩摇摇头,“不想吃。”
“不吃东西怎么行?”洛嘉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都瘦了。”
“刘主任怎么样?”
“还算稳定。”
“哦。”说着,陆南轩窝进被子里,电视遥控器丢在一边,“给你添麻烦了。”
正把核桃酥拿出盒子的洛嘉远一怔,点心险些掉到地上,“哟,怎么都客套起来了?你该不是烧糊涂了吧?”
这是个笑话。却没人笑。
“南轩,不如我们去学校吃你最喜欢的菜肉包,好不好?”
沙发上的这才轻轻的点点头。
三月的天气依然有点冷。陆南轩裹着厚厚的外套,戴着毛线帽子和围巾,挽着洛嘉远的胳膊慢慢的走在科技大校园的小路上。这座校园,这条路他都再熟悉不过……那时,他在路边买旧教科书用,又把自己做好笔记的教科书高价卖掉。
那时,他拼命的想要好好毕业,找工作,不想再做洛嘉远的拖累。
但他就是一个拖累,一直都是。
“洛,洛先生?”
陆南轩惊得抬起头,看到那个总是和洛嘉远偶遇的男人正向他们走过来,一脸的朝气。和他相比,自己就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洛嘉远的笑容并没有尴尬。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巧遇。
“这么巧。”洛嘉远说,“严先生也来散步?”
严竞声不动声色的大量了一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迅速的判断了对方的身份,“这位是陆先生?”
洛嘉远点点头,“南轩最近身体不好,我陪他走走。”
“我刚巧来这里上课。”
“听别人上课还是给别人上课?”
严竞声的眼中仿佛闪过一丝期待,“我在这里做兼职法语教师。哦,洛先生,关于合作的事宜,我想改天我们还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什么合作?”
“我是这次南家海外发展企划法国方面代表团的成员,之一。”
陆南轩清楚的看到洛嘉远眼中的惊讶和,欣赏。
第二十七章:最清楚
“我想搬回去。”
在陆南轩这样说的那个瞬间,洛嘉远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听他的口气,这不是玩笑,不是气话,甚至没有任何试探或是商量的成分……
“一直住在你这里,也不是办法。”
“什么叫不是办法?”洛嘉远堵在门口,慌张又焦急的看着他,“你又多想了是不是?我跟严竞声什么都没有,真的只是偶遇!”
“世界上百分之……”
“百分之五十的偶遇都是人为创造的!”洛嘉远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就算是,也不是我创造的好不好?姓常的像只绿豆蝇一样整天追在你后面的时候,我说过什么?”
陆南轩紧紧的攥着行李包的带子,“你说你讨厌他。”
“我……现在并不是我要和他来往,而是……”洛嘉远把陆南轩手里的行李包抢下来丢在地上,“南轩,你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顾。”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陆南轩把行李包重新提起来,“但是,严竞声对你来说,和其他人并不一样。”
洛嘉远怔住。
他依稀的意识到自己心中诡秘的情愫并没有逃过陆南轩的眼睛。于是,他从阳台上看着那个人慢慢的走向街口的公交车站……他觉得追悔莫及,就算把自己的脑袋敲破都已经无济于事。
果然,自己还是太失败了。
【南 。】和【家。】
秘书小姐看着这一期的两张广告海报,琢磨了好久都没能理解老板的意思,“哦,洛总,严先生在烘焙车间那里等您。”
洛嘉远没有答话,只是拿着那张新制的海报径直走出办公室,穿过卖场,走到烘焙车间门口……站在角落里的严竞声格外的显眼和夺目。
“洛……”
洛嘉远把广告海报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一定懂它的意思。”
“意思是……”严竞声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态,“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洛嘉远把那张海报贴在车间大门上,“他说的对。你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是我出现的太晚。”
洛嘉远淡淡笑起来,换上无菌工作服走进烘焙间,随手拿起一小袋小麦粉,倒在木质的操作台上,“这是面粉。批发价十四块钱一袋。”
严竞声点点头,却并不明白洛嘉远要做什么。
“你知道吗?十五岁时候的我,整天跟流氓混混搅在一起,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我爸整天追着我打,老师拿我没办法……高三那年我被开除了。”
“我,有所耳闻。”
洛嘉远给面粉掺水,慢慢的揉成生面团,“后来我们有了南家,我为了扩大销售整天应酬,每天喝得酒气熏天。我赚很多钱,买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车子,身边围着的都是漂亮的男人女人……”
“但……”
“但现在……”洛嘉远把鸡蛋磕进面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严竞声看着操作台上的面团,悠悠的开口,“洛总无论风度还是魅力,都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谢谢。”面团被放在一边,洛嘉远随手拿了一个刚出炉的点心,还热着,“你只看到糕点好吃,又有什么用?”
严竞声笑出声来,“但是现在,南家不是分开了吗?”
洛嘉远摇摇头,“这两个字就算相隔整座城市,看到的人也会知道……他们是一起的。”
尾声
【陆南轩,我想和你在一起。】
当这样一条广告语几乎布满大街小巷,街头巷尾的老居民开始纷纷议论,那个大善人洛老板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追个男人?怎么报纸上说的还是真的不成?怎么那个人的名字换了,不是那个什么严竞声,而是叫陆南轩……
说起来,这名字有点耳熟……
“这一期的南家糕点包装里另附了分别写有南家有喜四个字的卡片,集齐一组四个字可以获赠南家秘制玫瑰酥一块。”
南家的各个零售店铺里,都挂满了南家有喜的牌子,红色的,看上去就格外的喜气和热闹。
原来,那一期的广告一共有四个字,南家有喜。
“洛总,我女儿找了不错的工作,改天请您吃饭,一定要赏光啊!”
洛嘉远的两只手紧紧攥着,“真是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