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素谦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随便什么,我吃一点吧。”
金明升连忙来到厨房,夜一已经将饭做好了,营养的八宝粥,多加了一些糖,端了出来。
“银总今天还没有回来?”金明升在空旷的客厅里左右看看,buddy坐在沙发上冲着他扬了扬手,笑得很灿烂。孩子总是不分时候的快乐着,手里一个玩具,就能独自开心半天。
金明升在那一瞬间,涌出了对这孩子的无比羡慕。
“他去了少漠哥那里。”夜一放轻声音说,“哥哥请了律师,今天要和楚理大哥商量一些事情,所以……素谦情况怎么样?有心思吃饭吗?”
金明升耸了耸肩,叹了口气,“还是那样。不过精神还不错。”
“他比我坚强多了。”夜一感叹道。他不敢想象,如果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会怎么办。好几年前,银月央出的车祸,他依旧非常深刻的记着那个时候的绝望。
回到卧室里,素谦已经挣扎着坐起身,金明升给他的后腰垫了好几个柔软的垫子。这半个月来,素谦的身体差很多,孩子也有滑胎的危险,因此用了很多保胎的药,孩子是抱住了,呆在素谦肚子里,长得很顺利,但是肚腹膨大很多,加倍的增加了素谦的身体负担。
仅仅几天的功夫,素谦的肚子又膨隆了一圈,七个月的肚腹,已经像是临盆的样子,累卵般的坠在身前,无论谁看了都替他心疼无比。
名少灵觉得胎儿长得太快,再加上是异卵双胞胎,养分分两头吸收,孩子有早产的危险。虽然说孩子早些出世,对素谦那虚弱的身体有好处,但是产程提前的话,按照素谦目前的后庭扩张程度来看,根本就不能承受孩子的尺度。
现在真的是束手无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呃……”素谦空出手来,揉了揉酸痛的后腰。他男人的狭窄骨盆天天受着两个孩子的挤压,疼痛不堪,那是骨头的疼,不懂推拿的素谦怎么揉都没用,知道哭叫也不能解决问题,只能默默的忍受。
疼得实在是受不了,就窝在床上低吼两声,那声音隐忍又没有力气,像极了弱小的困兽发出的呼唤妈妈的悲鸣。
素谦接过八宝粥,一点点的喝下去,嘴边还粘着一点黑米粒,就捧着空碗发起了呆。盘子里的小菜和一块馒头,他连看都没有看。
“别这么消沉,相信名少漠他没有事情的。”金明升笨手笨脚的安慰着,脑袋里想着名少漠略带腹黑又精明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来这种人落魄的样子。
素谦却没有什么反应。半响,他把碗递给金明升,慢慢的躺了下来。在金明升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正准备把剩下的饭菜端出去,却听见素谦的低语。
“我相信他会没有事……但是我现在看不到他,他怎么样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怎么放心。”素谦说道,一只胳膊放到额头上,遮住了眼睛,另一只手就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到臃肿的腹侧,慢慢划着圈。
金明升感受到了从素谦身上散发的悲哀,也停了脚步,看着他。
“我谁都没有了……就只有名少漠,就只有他了。”素谦依旧喃喃着,声音里带着点颤抖,也许哭了,但是他遮住了眼,金明升什么都看不到。
金明升先是怔愣了几秒钟,然后霍然反应过来——素谦这么说,难道是——他都记起来了?
金明升顿时说话都要变得小心一些,冷汗直冒。谁知道恢复记忆的素谦能做出什么举动,更何况素谦原本就是个比较偏激的性格。毕竟一夜之间失去自己的妈妈和孩子,这种打击任谁都不愿意接受。
“你说,名少漠杀的那个人……是不是……”素谦突然提高了声音,有些颤抖,“是不是皆……皆……”
金明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愣在原地,拼命搜肠刮肚的搜索适合的词汇,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又听见素谦说,“算了。我想睡会儿。”
他终究没有说出那个曾经伤害他到极致的男人的名字。
金明升悄声出去,将门关上,浑身僵硬的将碗筷送到厨房里。夜一敏锐的发现金明升不正常的苍白脸色,拉住正和他玩的buddy,任buddy软软的小拳头打在自己的手心上,“姐夫,怎么了?”
金明升迷茫的往夜一的方向看了一眼,半响才幽幽一叹,“真是造化弄人……”
房间里的素谦,侧身向里,紧紧的抓着包裹在高高隆起的肚腹上的被子,紧紧闭着眼睛。另一只手揪着脸颊下的枕头边角,狠狠的揪着,发泄臃肿的腰腹处给他带来的疼痛。
“呜……”手指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浑身上下都很痛,不管怎么躺都不舒服,素谦独自一个人慢慢的熬着时间,有时候觉得这痛苦无边无际,没有支撑、没有动力,他都在怀疑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来抱抱我吧。我觉得我要累死了。
素谦紧闭的眼梢,渗出星点泪光,隐没在枕头和发丝里。他缓缓睁开眼睛,抱着肚子,将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尽量的贴着高隆的腹底,整个人缩成一团,无声的看着窗外的院子里,莺飞草长的景色。
明明是春天要来了。可是为什么觉得那刚开始抽芽的嫩绿色的小苗,都那么孤独和无力。
“妈……名少漠……孩子……”
第五十三章
银月央拿着最新的通知,皱着眉,眼里的怒火简直要把警察局整个儿都烧成平地。
对面的楚理默默的咽了口口水。他这个朋友,虽然平日里冷静理性的不像人似的,其实发起火来格外的吓人。
从银月央眼睛里看到了火焰,这种情形,楚理总共没见着几回。大概第一次是在年轻的时候刚继承JanE公司不久,要革办一个高层,来他这里翻阅一些相关资料;第二次好像就是那次银夜一临产却被绑架的时候;最近的两眼喷火的盛怒,大概就是现在了。
“这就是目前的决定?五天之后开庭?此期间要拘留在局里?”银月央将手里的文件甩在桌子上,“日本方面提出要求又怎么样?皆川享良之前将股票卖给了我,我是股东之一!凭什么让他们为所欲为?!”
楚理赔笑着摆摆手,咬咬嘴唇,“那我们现在先去见名少漠吧。现在应该可以探视了。”
银月央不置可否,只好跟在楚理身后,来到审讯室里。名少漠的房间换了号码,比上次稍微靠外面一些,大概也是为了方便看管。
楚理照样留在外面,银月央开门走进去,看到名少漠面对墙壁坐着,手里捏着一本书,瘫在膝盖上,视线是朝下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再看。
名少漠和上次看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人看起来更加的憔悴了,也更让银月央看不上眼了。
“喂,你到底在干嘛?”银月央走到玻璃墙跟前,“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算什么?”
名少漠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嘴角边很快的笑了笑,“呀,你来了。”
银月央铁青着脸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显然刚才收到的通知让他很不满意。但是名少漠却好像不是很着急,或者是已经不在乎检察院下达的通知。他只是看着银月央身后,默默的扫了几眼,然后垂下视线,“素谦他没有来……”
“你希望他来吗?”银月央反问,“你现在脆弱的简直就像一只蝼蚁。”
名少漠对好友的毒舌讽刺一点儿也不在意,反倒是看起来开心了点儿似的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素谦他身体不好,大概不能再劳累了。”银月央知道他得不到素谦的消息心里难受,斟酌了半天还是如实告诉他了,“难不成你还想让他大着肚子来看你?”
名少漠摇了摇头,“……当然不……”
身体不好?是不是孩子闹得厉害了?肯定有么有好好吃饭……素素,你太任性了,看来我以后要做更多的好吃的你才能吃多一点儿是不……不过没有关系,如果我能顺利的出去,和你一起再也不分开的话,给你做一辈子的厨师我也乐意……
名少漠摊开自己的手,手指上带着细腻的纹理,骨节分明的手掌上有细小的刀疤,那是手术刀给他留下来的痕迹,并不影响他的手掌的美观。薄薄的一层肌肉,酝酿着厚积薄发的力量——主治医生的手,和他的本性应该是一样的。冷静慈悲,救人或者是放弃。
素素,我的手,即使不再拿起手术刀,即使握着厨房的油腻的餐具,即使是握着拖把打扫卫生,即使……即使真的握着枪杀了人……我都是为了你。
素素,我要做你的专属厨师,专属清洁员,专属推拿师,专属出气筒,专属的,专属的一切,专属的情人。
名少漠想起那天素谦凑近了玻璃窗,尽量贴近他的身边说的那句话。素谦经过艺人发音训练的声音,一直低沉沙哑的恰到好处,但是那句话他却说的相当的清亮,毫无修饰的语气,带着素谦特有的霸道和强硬,也有他那不易察觉的期望,隐隐约约的藏在他那坚强的外表之下。
素谦伏在玻璃窗外,隔着两道冰凉的铁栏,粉色妖娆的笑容像小罂粟花般在他的唇角绽放着,迎着太阳盛着阳光而显得无比亮丽的眸子看着名少漠,后者简直都能在那片琉璃色的光彩中看到自己呆愣的映影,他听见素谦说,“Hey,I’m your lover……”
Hey,I’m your lover。
在娱乐圈里跌打滚爬的少年,在厌倦了那风光的掌声鲜花和崇拜之后,终于找到了他应该去爱的人,不再是大众的lover,不再是任何人都能看、都能去爱的王子。
就算是妖娆的不正派的罂粟,也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找个角落,没有人来打扰,好好的独自享受甜蜜,然后为那个人付出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即使是凋零了也不怕,他有一个人真正的去爱了。
Fans的爱不是爱情,素谦最想要的不是这些。
名少漠看着自己的手掌,就算是自己拼了命,也要用这双手,捧上自己的所有温柔和依恋给那个同样为他付出的人。
“阿漠?”银月央见名少漠看着自己的手掌又哭又笑的入了神,表情变化莫测,寻思他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便连忙唤他的名字。
名少漠慢慢阖上手掌,抬起头,抓着冰凉的铁栏杆,看着银月央的眼瞳,流露出一副诚恳的表情,“阿央,我想出去。我想见素素,所以我一定要出去!”
“……”银月央怔愣了几秒种后,呵呵的低笑起来,他已经确定他的这个朋友已经开始恢复了以往的精神饱满的状态,不由得心下宽慰,“你放心,五天之后一定会让你出来。”
“拜托了,阿央。我的好兄弟。”名少漠笑笑,艰难的从小窗口处伸出手,握住了银月央的手,用力的收紧了手指。
春回大地,万物都正在复苏。即使地面上还残留着冬日的冰雪,嫩绿色的小苗,也能找到看到太阳的缝隙,拼命的向上钻,汲取大地的养分,最后一定会冲破阻碍,沐浴在灿烂春光下。
见到素谦,见到自己的爱人,这就是支撑名少漠走下去的信念。
城市的另一端,终于支撑不住带上氧气瓶辅助呼吸的素谦,在名少灵好一顿忙活之后,慢慢的安稳下来,陷入了浅层昏迷。
因为胎基不稳,素谦的下体要稍微垫高来固定胎息,这样一来就增加了他的胸腔负担,素谦带着呼吸罩,艰难的一点一点的吐息,就是怎么样也不肯放弃那可能活下去的一点点希望。
“孩子到还不错……只是素谦他……”名少灵替他按了按高耸的肚腹,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长呼了一口气,再看了看连接素谦身体的各项仪器的显示指标,蹙起了眉头。“希望不要失去意识才好。”
夜一站在不远处,看着沉睡中的素谦。整个屋子里弥漫的都是悲伤忧愁的气氛,让人压抑。
忽然夜一看到了素谦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夜一赶紧屏住呼吸凝视,果然不是他的幻觉。夜一欣喜起来——原来他真的是没有放弃。
“我觉得,素谦他一定会挺过去。”夜一喃喃的说,大家都在看着他,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仍然把话说完了,“相信他吧……一定没事的。”
第二天早上素谦醒来,就看到夜一在床旁边坐着,愁眉苦脸的看着对面的墙壁,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布满了阴云,看不见之前一直暖洋洋的笑意。
夜一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什么,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脑袋转不过来的咔咔的声音,好像生了很多锈,他很想劈开来好好洗洗、搓搓。
夜一有个坏习惯,想事情的时候,眼睛就不会眨,直到觉得眼皮酸痛,他才能反过神来,下意识的看向床上的病人,吓了一跳。
素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无神的眸子看着印碎花的天花板。夜一刚想说什么,当注意到素谦的眼睛的时候,他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口。
那不是活人应有的眼神。死气弥漫,黯然无光,曾经琉璃色的瞳孔现在是一汪浑浊的死水,没有那些灵动的波光粼粼,没有那些盛气凌人的高高在上。如果不是素谦高高隆起的肚腹还有一点随着呼吸而些许的起伏,那苍白如灰的脸色和缺血的嘴唇,根本看不出丝毫活着的痕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
夜一心下一寒。连忙唤唤他的名字。
素谦闻声转了转头,眼睛里也有了一些波澜,像许久没有生气的河水,被风吹动的恍漾了一下,然后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但是幸好还有些反应,这让夜一稍微放了心。
“素谦,醒了?要吃点早饭吗?”夜一凑前轻声问道。
素谦艰难缓慢的转了转眸子,黑色的眼睛在夜一身上流连了一会儿,大概是认出是夜一来,边慢慢的挪开视线,闭上了眼睛。“随便什么吧。”
夜一实在是看不下去,揪了揪被子的一角,心里来回转了几个念头,“素谦,少漠哥四天之后就要开庭了。”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素谦的注意力。其实在昨天晚上,银月央和名少灵商量之后原本决定的是暂时不会将名少漠的事情告诉素谦,怕他操心过度,心律不齐。一旦母体出现什么问题,那么孩子们就有些危险。
但是夜一看素谦这幅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他还是觉得将名少漠的事情适当的告诉素谦一些,对他来说能心里舒服些。
“你不想以一副好好的样子来迎接少漠哥回家吗?”夜一见他有些动摇,连忙趁热打铁,“如果过两天你身体好了,没准还能带你去旁听呢。”
素谦的眼睛眨了眨,默默的弥漫上水汽。
“你想想,是这样吧?”夜一说着,不知不觉用上了感觉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软绵绵的。
素谦终于恢复了一点儿以往的那种感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忽的全身的毛竖了起来。他扭过头面向另外一个方向,“哼……谁希望看到那个混蛋了。”
夜一见他到这份上了还嘴硬,知道他把他的话听到了心里,也不继续说什么了,拍拍膝盖出了房间。
中午的时候,夜一看到了素谦吃的剩下来的饭菜,他笑了笑。看着名少灵疑问的脸色,他露出小孩子邀赏似的表情,“看,他果然吃得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