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以前来过这里开过演唱会,但是素谦毫无印象。他趴在透明玻璃边缘,看着快速升空的脚下变小的景色。
名少漠领着他来到主题餐厅,这总体旋转型的大厅并不是很宽阔,几个小包间是承包给会议餐厅的,剩下的就是用圣诞树和彩带隔起来的稍显独立的餐桌。名少漠担心包间里热气太强空气不流通,所以就引着素谦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主题餐厅慢慢旋转着,素谦偏过头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远处被淡色灯光包裹的这个城市最高的电视塔“世界中心”,金色红色的密密的车流,和街道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
“真漂亮。”素谦不由得感叹。
名少漠贪婪的看着素谦漂亮的侧脸,看他的眼睛就知道,素谦对这里已经失去了记忆。那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是理所当然的忘记了吧。名少漠不知道素谦何时能记起这一切,他不希望素素能想起来,就这样保持现状就好,开心的和不开心的,就只留他一个人在暗地里孤独回忆就好。
侍者上来送菜,全都是事先名少漠预定好的菜单。素谦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所以都是清汤青菜,素谦一口一口吃着,最底线的一道菜就是前段日子素谦特别想吃的水煮鱼,特地吩咐少加了点辣椒。
好久没有出门呼吸新鲜空气,素谦显得很兴奋。不知不觉中吃的也比平日里多,不停的和名少漠说着话,名少漠也没有怎么注意,只觉得素谦脸色没有异常,就稍稍安心点。
“素素,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名少漠伸手抹掉素谦嘴角边的米粒,心里突然一动,问道。
“还早着呢。”素谦专心致志的对付碗里的鱼肉,头也不抬的说,“这才三个月,呢。”
名少漠被素谦噎了回去,想想也是,看素谦肚子突出的速度,排除这段时间发胖的可能性,没准……不过,还会有可能吗?名少漠心下想着,觉得还是等过段时间,到老姐那里检查一下,再商量这些事情吧。
想到一年前失去的两个孩子,名少漠没有来得及给他们取名字,甚至都没有机会多抚摸他们几次……名少漠低垂下睫毛,眼眶有点湿润。
正伤感着,兜里的电话震动了。名少漠低头一看,正巧是名少灵来的电话。老姐最近去了美国,大概是奉那在美国养老的爸爸什么口信之类的。名少漠稍微侧了侧身子,按了接听键。
“姐?……啊,下个月三号回来?……星期天啊……好、好……嗯等你回来再说……好……”
素谦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肚子里咕噜了一下,虽然不是很疼,但是有了便意。这个月开始,他总是很想上厕所。书上讲这是正常的,虽然麻烦了点,但是是事实,只能接受。他做了个手势,说是要上卫生间。名少漠见卫生间离的也不远,便点头同意,示意他快去快回。
素谦稍稍哆嗦着解决了生理问题,提裤子的时候发现左胳膊又有点麻,他不悦的皱起眉头,低着头揉捏着左手腕出了单间,来到外面的公共厅,在洗手池边打开龙头。
旁边有个身穿西服的人,素谦只以为是偶然一起上厕所出来的客人,没有在意。但是那人也没有走的意思,还迟疑的向素谦这边靠了靠。
“……素……素谦?”那人发出了声音,低沉的带点不确定的喊着。
素谦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一瞬间,素谦觉得周围的光线全部熄灭了,他的眼睛里只留下了那个人英俊却戾气的脸庞。脑子里有千万道声音逐渐变大,汇聚成万马奔腾的咆哮,滚着尘烟扑面而来,脑袋里充血的快要炸开,太阳穴也突突的疼。
那从脑海深处奔腾而来的吼声变成了一个声音——皆川享良!
素谦颓然后退,双手抱住脑袋,嘶声尖叫。
名少漠接完电话之后,素谦还没回来,正打算起身去找,就听到卫生间那里传来了骚动声,他直觉觉得不好,飞奔了过去。
卫生间装潢的很优雅,白色的墙壁,淡粉色的灯光和多处透明的玻璃。公共厅洗手池边聚了几个人,名少漠一眼就看到了缩在墙边的让他心疼的身影。
素谦佝偻着背,双手死死的抠着身后的白色花纹瓷砖,身体都已经退到了墙角边,还不住的向后缩,企图嵌进墙里消失在众人面前。
名少漠冲上去搂住素谦,低头拍了拍素谦的脸颊,“素素,我在这里,素素?”
素谦躲在名少漠的怀里瑟瑟发抖,名少漠见他抓着瓷砖的指尖隐隐透了红痕,连忙将手覆上去扯下他冰冷的手指。素谦一离开墙壁的依靠,手就紧紧的捏住名少漠的衣袖,好像临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他的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漆黑的眼瞳涣散着,煞白无色的唇微微颤抖,脸色苍白,血色竭尽,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来。嘴微张着,好像要尖叫却没有发出声音的那般痛苦。
名少漠何时见过如此狼狈的素谦,心都疼的要裂了。他知道素谦在用极大的力气来维持他的镇定,可是失败了。素谦的内心,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冲击啊。
用不着再猜测,那一直站在洗手池边却被名少漠忽视的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名少漠看清了是谁之后,怒火中烧,他霎时间明白过来素谦为什么会如此崩溃。
名少漠甩手一巴掌打到皆川的下巴右侧,“畜生!你个猪狗不如的,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名少漠的手劲原本就不小,再加上涌了十足十的力气,皆川被扇的歪过脸,后退了好几步,跌到在身后迎上来的餐厅业务人员身上,再转过脸来时,嘴角边殷红一片。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名少漠像发怒的狮子般冲了过来,揪住皆川的衣领,扬起拳头狠狠的捶在皆川的左脸上,皆川的脸顿时没有完好的地方,唇角和鼻子流出来的血糊了满下巴。
“我说过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揍死你!我说道做到!你个杀人犯,不要脸的狗东西!”名少漠嘴上骂的狠,手下更重,皆川一时心急也回不了嘴,反抗了两下,两个人顿时纠缠到一起,几个营业人员手忙脚乱的拉都拉不开。
素谦在众人拉扯中被挤到了一边,十几岁混社会的他虽然也是个打架能手,但是他现在丝毫帮不上忙。只知道那些人中有个非常危险的家伙,那个西装革履的人曾经害过他,可是害过他什么?怎么伤害他的呢?素谦他自己失去了什么?有谁……好像在那个时候死去了,是谁呢?
素谦觉得眼前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胸口也堵的慌,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的事儿。
“别打……名少漠我们……回、回家……”素谦撑着发软的膝盖扶着墙壁向前走了两步,胸口里突然爆炸开一阵剧烈的绞痛,素谦停了下来,低下头闷哼一声,顺着墙壁滑下去,再无声息。
有人从旁边扶住他,不停的喊着先生,醒醒之类的话,可是自己没力气回答,也不想理他。
素谦只是觉得,太累了。
银月央原本在会议餐桌上,正寻思着怎样提早结束饭局,签了协议赶紧回家,夜一和三个宝宝还在等着他呢。
想到那个大宝贝和三个小宝贝,银月央心情好多了,一直绷着的脸也放松了很多。
同一餐桌上的客人去了卫生间,很长时间没回来。这可是今年结束之前JanE公司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笔买卖,银月央才不会让煮输的鸭子给飞了的。他刚要吩咐英里秘书找人去盯着点,英里秘书却从门那边绕过来,俯在银月央耳边说,“卫生间那边有骚动,还有一个特别的人在那里。”
“谁?”
“素谦。”英里压低声音说道。素谦回国后的假身份证是银月央一手操办的,因此英里也知道这件事情,银月央还特地吩咐过她,如果这张身份证和这个人出现什么问题,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银月央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到卫生间,便看到扭打在一起的名少漠和皆川享良。他连发愣的时间都没有,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和营业员将他们两个拉扯开,拉住名少漠挡着皆川享良,“阿漠,你在干什么?你干吗要打我的客人?”
名少漠看向银月央在粉色灯光下依旧冰冷英俊的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你说什么?你说他是你的客人?”
银月央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后推了一把,“你冷静些!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名少漠愤恨的扯回自己的袄领。他只不过是和皆川打了几拳,自己脸上也有血迹,生疼生疼的。裤管也湿了,不知何时溅上了水迹。不过皆川更惨,脸色发青,眼圈红肿,西服也撕破了好几处,扣子也蹦掉了,倚着洗手池呼呼的喘粗气,双手还被保安钳制着。
皆川双眼发红,被突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一顿,心里铁定不好受,他嘶哑着声音说,“相信我……我不想伤害他,真的……啊,素谦?!”
皆川突然双眼瞪大了,看着银月央和名少漠的身后,青一块脸紫一块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名少漠回头一看,顿时心跳都忘了跳动。
名少漠转回身,冲到墙角边扶起瘫坐在地上的素谦,将他搂进怀里。素谦本是垂着脑袋,被名少漠摇晃的仰过脸来,毫无血色的脸上,嘴唇隐隐泛者青紫色,眼睛紧紧的闭着,鼻翼间也不见得有多少呼吸的样子,不管名少漠怎么摇晃怎么拍打,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他就像一个精致的但却了无生气的玩偶娃娃。名少漠在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素谦就这么突然的离去了。
一年的时间,素谦一直安然无恙,让名少漠就此觉得幸福的日子就此开始了。他真是个混蛋,如果他能在仔细注意素谦的身体状况……
银月央走上来扣住名少漠的肩膀,“喂,你再这样摇下去他可真的会没命的!”
旁边一开始就注意到素谦不对劲的一个营业员也插嘴,“是啊,这位先生呼吸困难,嘴唇这么青,是不是有心脏还是肺方面的问题啊……”
名少漠混混沌沌的听到这些话,看向素谦的唇色——突然想起前两天素谦说他的左胳膊酸麻刺痛——这不就是非常明显的征兆!?
名少漠愣住了,亏他还是个医生,连自己的爱人都照顾不好!悔恨和悲伤充斥了他的内心,他将素谦搂在怀里,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银月央吩咐英里下去准备车子,再让另外一个管事的秘书负责照顾着皆川,付了一张金卡给一边的工作人员,叫他替自己结了这两桌的账单。
“阿漠,我不管你在发什么疯,现在立刻给我清醒,抱好他,我们走。”银月央雷厉风行的说,吩咐好一切也只不过用了几秒钟的时间。
“去……哪里?”
“去私人医院,你傻了么,混蛋!”
名少漠和素谦坐者前面的车子先行一步,银月央带着满身伤痕的皆川坐上后面的车子。
皆川一直沉默着,直到到了小型急诊所,他们要下车的时候,皆川捂着红肿的脸颊说,“拜托,银先生,如果刚才那位晕过去的先生醒了的话,能不能转告我一声?我不想伤害他的。”
银月央奇怪的看着这个人。的确奇怪,皆川享良不是那种没有野心的人,这一点银月央敢打百分百的赌。可是在接手了日本演艺公司不久,皆川就要买了在中国的股权,这种事对公司百害无一利,银月央实在是想不通有何意义。
再者,皆川即使在签订协议书之前的恭敬谦虚,也难以遮掩他与生俱来的霸气和骄傲,但是在看到素谦之后那眼睛里的却是真正的追悔莫及……难道说在日本发生了什么?
银月央心思一瞬间转了千百回,但是他表面上一片平静,只是叹了口气,“走吧,先包扎伤口要紧。”
第四十四章
夜一抱着buddy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胞胎已经被管家晚歌带下去哄着睡着了。buddy最近晚上很精神,总是很晚才睡着,早上很早就把夜一月央给吵起来。
哥哥说今天有饭局,只好让夜一一个人度过圣诞节。银月央本身倒没觉得怎么样,他本来就不看重这个节日。只不过夜一曾留学三年,多多少少有点影响。望着银月央临走之前抱歉的目光,夜一大度的笑了笑,“公司里的事情是要紧的,泥晚上早点回来就好。”
可是这都十一点多了,buddy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也昏昏欲睡,银月央还没有回来。银夜一起身将buddy送回卧室,顺手给依偎在同一个被窝的双胞胎掖了掖被角。自从家里添了两个小弟弟,buddy显得很兴奋,晚上也不再和爸爸们睡在一起了。
刚下楼,与厨房相连的客厅的门给咣的打开,银月央先走进来,银夜一还没来得及说迎接的话,看到后面跟着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少漠哥和……素谦!?”
“夜一,快去把客房打开。”银月央对夜一说,让抱着素谦的名少漠跟在夜一后面,好将素谦安置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夜一心惊胆颤的站在门口,看着名少漠小心翼翼的将昏迷不醒的素谦放到床上,就象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一点也不像他以前见到的那趾高气扬的样子。
“我也不是很清楚。”银月央皱着眉头说道,察觉到夜一的不安,他伸出手臂环住夜一的小脑袋,拍狗狗似的拍了拍他柔软的头顶。
名少漠拉过被子给素谦盖上,抚摸了一下他苍白的脸颊,鼻翼间微弱的呼吸,是现下给名少漠最好的安慰。悄声退出房间,疲惫的站在夜一和月央的面前。
“你没有话跟我说吗?”银月央看着他。
名少漠看了看房间里面的素谦,收拢了眼里的那抹落寞,转过脸来说,“我们到客厅去吧。”
名少漠的嘴角有裂伤,说话有些含糊,但是好歹能听清楚。他一点一点的说着,夜一窝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听着,银月央坐在稍远一点的单独沙发座上,也很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挚友。
名少漠把他和素谦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皆川对他造成的伤害,他们失去了两个孩子,和素阿姨的病逝都告诉了银月央和银夜一。
客厅的空气有些凝滞,压抑得呼吸困难。虽然说以前听说名少漠说起点什么,可是每次都是避重就轻,嘻嘻哈哈的就搪塞过去,这才终于听到了最完整的过程。银夜一抖了抖嘴唇,“少漠哥,你们真辛苦。”
名少漠苦笑一声,“还好。”
“那素谦身体现在怎么样?”银月央问道。
名少漠听罢,脸色更加黯淡,“刚怀孕不到四个月,妊娠反应强烈,心脏动力不足,可能是因为负担过重了。”
“少漠哥,你带他去做孕检了吗?”银夜一想起这回事来,“这次这个叫皆川的人出现了,他受了刺激,对孩子没事吗?”
“现在看是没什么问题……等我姐回来之后我就带他去做检查。”
银夜一点点头,看着名少漠眉头间堆积不去的忧愁,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看来冷静的名大医生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啊?你以前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现在遇上素谦的问题就这么脑袋不灵光呢?”银月央心里觉得这两个人的命运坎坷的很,可是安慰打气的话他说不出来,话到嘴边就变味。
给他们上茶水的晚歌听见银月央这么说,一个没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少爷就不要笑话名医生了,如果是小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您也会乱手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