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里惊人的柔和,把少年惊吓得猛然转过头,动作过猛,牵动腹内稍稍乱了气息。
“唔……”身子一偏,男人眼疾手快把人揽到怀里,又叹了口气。这回少年听清楚了,男人的语调像铺过一层软软的羽绒,温柔而暖和,犹似冰川初融,化开一滩明媚春水。
“我不怨你瞒着我偷服那种奇怪玩意(雅同心:子母蛊是创举!创举!!)……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年少气盛,心性不足,就急着把另外一个孩子带来世上,不觉得太过急切了点?我原料想等你今年生辰宴上,同教主请求赐婚。”
他这一生都没讲过这么长一段话,但显然是开口前已在脑海里盘旋了许久,措辞了许久,所以说出来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倒把习惯了他简洁表达方式的少年吓了个够呛。
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男人刚才说了些什么,请求赐婚?他要同他真正结发,将两人关系告知天下了?
锦鲤一时忘了自己刚刚还在自怨自艾,微张了口,呆呆的看着男人。
赤尾青微红了俊脸,把汤药端至他唇边,少年没有反抗的一口口咽了下去,目光还怔怔停留在男人越来越红窘的英俊脸庞上。
透过舌头一直苦到喉咙眼的药汁,感觉不到了。
他他他他……他竟然也会脸红?
以不动表情、一副死人脸着称全教,除了挑眉和冷掉目光发出杀气外再无多余表情的男人,他他他也会有小媳妇一样脸红的一天?
教主快来鉴定一下,这个人是不是他的赤尾青啊???
男人咳嗽了一声,似乎也很不适应自己柔情款款的一面,冷若冰霜的表情又回到了脸上。但下移到少年平坦小腹上的目光,却再也不复从前漠不关己的冷淡,里面多了一丝于他来说极其罕见的关切。
“你说的是真的……你要娶我?”他梦寐以求了多年的喜讯,居然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给男人提了出来,先悲后喜绕这么大一个弯?
少年还怀疑自己在梦中,伸手去轻轻捏了捏男人的脸颊确认。
“……原本。”
锦鲤愣了:“‘原本’是什么意思?”
男人又想保持缄默,捏在他脸颊上的手用了几分力度。少年恶狠狠的逼近他眼前:“说!”
“如果今年你过生辰,不会恰恰是你预产期的话。”
锦鲤脸色一变,慌忙掐手指去算,这一算下来,顿时颓了一张小脸。
“你你、你既然有迎娶我的念头,为什么不早说?”还真的给他说中了,差不多就是那几天会生……
他当然不知道,听到教主说他有身孕的第一时间,赤尾青满脑子便是如何安胎、养胎和顺产,因此外在表现出来的模样,比平日更加冷漠更加阴沉,更加生人勿近……
“……”男人内心:你也没早说你要偷偷摸摸怀个小孩……
“你如果早说,孩子可以等拜堂后再怀!”
“……”
锦鲤做最后挣扎:“就算是那几天,教主是快生的时候拜的堂,我亦能做到!”
男人只用两个字,就打破了锦鲤以为夙愿终于能够早日得偿的妄想:
“我不准。”
此后几个月,锦鲤捉到机会便喋喋不休双眼放光的问他——
“那你到底要什么时候兑现承诺娶我?”
男人瞟一眼少年慢慢挺起来的肚子:“这事不急。”
番外:名分(下)(赤尾青X锦鲤)
“青护法刚刚是不是在笑?”
“真的耶,好、好恐怖——”
守卫的两名教众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打了个寒战,目送他们崇敬的赤尾青护法嘴角微勾的从锦鲤护法房中离去。
太可怕了,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大奇观!赤尾青护法这几个月来心情大好,不仅破天荒的开始对除了锦护法之外的人说话——虽然说话的内容不外乎两句“他如何”“孩子怎样”——竟然还会在无人得见的角落里,隐隐牵起嘴角,露出一丝疑似微笑的弧度。
是说,赤尾青护法很俊朗又很男人味,笑起来委实也很赏心悦目,但——但还是好惊悚!总觉得平素不笑的人,就该一辈子都保持那种冻得死人的棺材脸,突如其来的皮笑肉不笑,会让好不容易适应了他怪异的下属们为难的啦!
“吵什么,不知道锦护法在午休么?”
漂亮的祀鬟探出一个头,不满的嗔了门外站岗的两名年轻教众一眼,食指放在嘴唇上,小声道:“他好不容易才给赤尾青哄睡着,若惊动了,又得一番折腾,你们担得起责任!”
一名守卫苦着脸:“徵羽啊,锦护法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生啊,我们已经这样杵在门口快一个月了。”
另一名也同样耷拉着脑袋,附和:“说是守卫,其实是看守、看押、软禁的职责,这这这,等锦护法安产,只怕第一个要拿我俩开刀吧……我等实在很怕锦护法秋后算账啊啊啊……”
徵羽噗嗤一笑,想到锦鲤起初几个月还小声小气的问赤尾青到底什么时候和他完婚,到后来肚子越来越大,仗着赤尾青不可能给自己黑脸,胆子也越来越大,天天缠着赤尾青要他给个明确日期交代。男人又是个木头桩子,在事情敲定前绝对不肯吐露一星半点的讯息,于是少年就各种挖空心思耍赖央求,有次还搞到差点动到胎气早产,把教主和赤尾青吓得不轻。
于是一个月前就赶紧调了两名精锐部将来严防死守孕夫,防备这孩子又倒腾什么道道出来。
这不,昨夜闹腾到今日,赤尾青来了才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睡去。
按雅同心的话说就是“怀孕的人果然脾气最大,又死顽固,喜欢钻牛角尖,以及……”
以及什么他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官轻痕一个眼风冷冷扫过,教主夫人立刻识相的闭了嘴。
其实私底下,教内流传的消息是,赤尾青护法已经筹划了迎亲的所有步骤,在教主的默许与支持下,预备要给锦鲤一个惊喜。
想想从前一天到晚板着脸、活像每个人都欠了他十万两银子的赤尾青,竟然还会为了锦鲤破天荒的思忖起成亲拜堂的细节,好似变了一个人。看来要做父亲的人,恐怕或多或少都要经历一次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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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房中,浅眠的人已经醒了。
“他走了?”
徵羽点点头,看少年慢慢撑了腰,坐起身来。不由嗔道:“刚阖眼没多会,这就要起身了?不多睡会怎么有体力?”说着就上前去按住人,想再服侍他躺下。
少年嘟哝着捶了捶酸痛得要死的腰背:“不躺了,肚子这么大,压在身上沉沉的,喘不过气。”这几日快到时候,孩子在腹中已经开始慢慢往下移位,挤压得脏器都有点难受,他早就只能每天昏昏沉沉睡两个时辰不到。
他自己尚且是个发育不完全的少年,身子骨纤细;那在他腹中汲取营养茁壮长大的胎儿倒不介意孕育自己的空间狭小,自顾自的发展壮大,如今锦鲤捧着个沈甸甸的肚子,像饱满的稻穗般沉沉的几乎要垂到地面,倍感吃力。
他越来越能够体会教主当日得知雅同心竟然背地里给他子母蛊时,又惊又气,把雅同心怒斥一场的原因了。
果然还是勉强了一些么……
腿脚有些抽筋,锦鲤颦着眉,想弯腰去够,哪里够得到。徵羽善解人意的赶忙替他按捏,边说:“苦也就苦这阵子,等得孩子出生,还是值得的。”
“我原本不用这么快就生孩子,”说到值得,锦鲤又想怨念一步之差的提亲,“那家伙本来准备在我生辰庆时与我下聘。哼,木头,总是闷声不响。”
徵羽吃吃的笑:“是你的总跑不掉,谁让你这么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步棋还是下得对。你知道教里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中意赤尾青护法么?”
“咦?”少年愕然,那个死板着脸、一年到头说起来的话超不过百句的木头疙瘩,竟然会有姑娘喜欢?
“除了我以外,谁还会这么上赶着对他焦心,”撇嘴,“我没见过有姑娘家对他示好。”
“那是因为他总是冷着脸,鲜少对旁人露出温情,人家才不敢像跟锦护法一样,嘻嘻哈哈没大没小的跟他瞎胡闹。但那不说明他不讨人喜欢,教里适龄女子,暗地里推崇过最有安全感的男子,赤尾青可是名列榜首哦!”徵羽笑盈盈的给他按捏小腿肚,不讳言的谈论教中未出阁的姑娘们小小心思,“别说那些寻常姑娘,就连我跟宫商,在被选为教主祀鬟前,心里都是做着有一天能给他过门当媳妇的美梦。”
“其实就在你有身子的消息传出来之前,我还在夕断地撞见过一次,赤尾青给个年岁不过十四的小姑娘挡住,红着脸说了大堆爱慕之言~~~诶诶,先说明我不是偷听,我只是正好路过,去替教主采点药材罢了。”
锦鲤有些错愕,赤尾青从来不曾与他谈起过被追慕的事,他总是沉着一张俊朗英气的脸,站在他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他还以为,赤尾青的世界里只可能有他、教主和教务呢……
“保守估计,对他心有所属的教内女子,至少过了半数吧~~~~”冲他狡黠眨眨眼,“先下手为强,把人拴住是正确的。”
“哼!这就是他迟迟不肯给我名分的原因?”锦鲤忽然别扭了起来,得知赤尾青比预想中大受欢迎,他竟然吃起没必要的醋,“还想留着机会给其他人不成!”
“你……”徵羽哭笑不得,这这,从何说起,果然孕夫容易钻牛角尖,扭曲人家的意思吗?她本意不过是让他不用遗憾赤尾青尚未开口求亲而已啊!
少年重重哼了一声,忽然伸手抓住徵羽手臂:“……把他叫来。”
祀鬟想叹气:“锦鲤你别孩子气……”
“不是,你……你快叫他过来,”脸色有些发白,“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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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尾青赶到的时候,官轻痕和雅同心都先他一步到了房中,正在替阵痛的少年接生。
在屋外听完祀鬟描述少年动胎气的前因后果,男人面色忽晴忽阴,额头青筋直跳。
半晌,终于打破缄默,憋出一句:
“他就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猜疑……?”——居然气到破水?
“……看来锦鲤相当介意跟你之间的名正言顺……”而且是相当大的执念……
“我以为他不会在意名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既然从来没想过要分开,又怎么会想到要定那种没多少实质意义的盟誓?”抛下这句话,男人黑着脸,推门大步迈进屋去。
留下徵羽秀眸流转,波光盈盈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从来就没意识到会有分开的一天,因此就没有必要定结合的誓言,——“观其行,永远胜过听其言”的意思么?
锦鲤啊锦鲤,何必小心眼,人家从一开始,就把你稳稳当当放到了“专属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位子上了哦~~~~~~~~~~~~
“呃啊……”攥紧男人的手,用力往下推挤腹中孩儿,锦鲤还不忘断断续续的问,“后、后天是我生辰,你、你是不是……”
“不行。”
“但我今天……啊……今天可以……把孩子……”
“闭嘴。”赤尾青眼睛牢牢钉在少年一阵阵发硬收缩的肚腹上,紧张得全身汗毛倒竖。锦鲤痛得唇角都没了血色,这么要命的时候,他不能理解这个小家伙怎么还能坚持不懈的问生产之外的无聊问题?
雅同心在旁边观看这两人一对一答,凉凉道你就答应他吧,想成亲的人的心情,你们这些不想成亲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教主夫人显然兔死狐悲的想到了当年跟教主求亲的悲催过往。
官轻痕看了他一眼,这次竟然没有给凶狠脸色,而是保持了赞同的沉默。
虽然方式不同(上下位置有差别),但想要名分的心还是天地可鉴的,都是出于真心爱那个人的缘故。
再说,横竖你喜房都布置好了,便早些跟新娘子通个气又怎样~~~~~~~
锦鲤把头埋在男人怀里,哀哀泣泣,边唤疼边刨根问底紧追不舍。孩子在他腹中翻来覆去折腾了整整一天,落地的刹那少年还在跟男人讨价还价。
事后参与接生的大夫们都纷纷表示,见过逼婚的,没见过锦护法这般卖力逼婚的……
小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起,总算是打断了他爹爹没完没了的絮叨。
赤尾青揽住一身湿淋淋的少年,无可奈何的低下头,堵住少年气若游丝的询问:“你快决定下来……唔……”
“你身子恢复,我就拿八抬大轿来迎娶你,花球从谷口一直铺到你房中;我们用莫谷、中原,两套礼仪,隆隆重重拜堂成亲,好不好?”
“你懂……唔,中原的风俗……?”
“我有向教主夫人讨教。”男人刚硬的脸庞,再度缓缓浮上一抹薄云。
是说,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繁琐礼仪丝毫不逊于莫谷的规矩,奉茶、回门、请安,道道做下来,感觉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少年眼睛发亮,挣扎着伸手摸了摸男人难得露出赧色的脸;又叫他把孩子抱来看了看,亲了亲孩子皱巴巴的小脸蛋,便像松了口气般,如释重负的在男人怀里晕厥过去。
——十个月的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捞到自己想望已久的名分,还多了个朝气蓬勃的儿子。
嗯嗯,下次要跟赤尾青讨要什么呢,不如要他,偶尔,在下面一次……?
少年昏睡的面庞上,慢慢浮现一点难以察觉的笑意。
一个月后,锦鲤与赤尾青完婚。
一年后,再度以怀孕为要挟,重新展开耍赖攻势的锦鲤,依然获得了他预计的成功,男人成功的被他压在了下面。
少年挺着肚子,很是得意的端坐在男人身上,居高临下看着给自己压倒的高大男人。温暖芳香的气息,柔柔喷洒在给自己体重压得似乎动弹不得的赤尾青耳边,带有点点得意忘形的舔舐,擦过男人身上每处敏感地带。
再然后……
骑乘位的后果,是孕夫整整三天的卧床不起。
可怜锦鲤尝试了整整半年,甚至不惜在生第二个孩子时铤而走险,压住男人索吻,但依然无功而返。这才相信,名分很重要,但也是男人肯给,他才拿得到。
比之更加重要的攻受问题,涉及男人尊严,便是他再如何刻意诱惑、撒娇无赖、软磨硬泡,咳咳,也依然是非礼勿言,非礼勿为啊……
给折磨得腰酸背痛的少年,一手抱着一个孩子,惨痛的想,自己还是顶着那个得来不易的名分,老老实实做他不会翻船的媳妇好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