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宣帝深吸了两口气,扫了眼西戎使团,匆匆答道:“西戎与吐蕃之事待会儿再说,请王子先将国书奉上,咱们一条条慢慢议来吧。”又对凤玄点了点头,以示安慰。
兴宗王子这才安下心来,偷眼看了看宣帝,见他面色有些难看,却不像是要为难自己,反而似是透过空荡荡殿堂看着旁人似的。那种紧紧压抑的怨恨与惊恐,倒让这个高居宝座上的天子凭添了一丝脆弱之感,令人忍不住想去安慰一番。
不过显然自己眼下是没有这资格的。兴宗王子默默收回目光,叫从人献上国书,与主持和谈的何丞相一条条磨着价钱。
直到敲定了大体价码,宣帝才在终于再度出声:“朕的长公主,西戎王又打算出多少聘礼相迎呢?”
兴宗王子又是一惊。他自听说赞善王叔要的那女人是夏朝未来的王后,就已定下决心把和亲的事抹掉。没想到宣帝方才以此发过雷霆之怒,如今竟又提起来了。
莫不是嫌那个丞相下手不够狠,又要借此勒索?他还不是西戎皇帝,方才那些条件都是哽着脖子咽下去的,要是再被敲诈点……
宣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复杂的神色,恶意满满地说道:“朕有一位御妹临川长公主可嫁与贵国,并附十名媵妾宫女,想来西戎也要有相应的尊位和聘礼来迎接朕的公主吧?”
兴宗王子扫眉耷眼地回去商议,垂拱殿中却跪满了近侍大臣。
就连朱煊都想把他按在腿上狠狠揍上一顿,揍到那双饱满浑圆、微微颤动的双丘染上一片嫣红;宣帝睫毛上就会挂着一点泪珠,又羞耻又听话地偎在自己怀里。然后再狠狠用大棒子抽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再干这样有辱国体,有伤将士之心的事……
劝谏的事暂时指望不上大将军了,淳于侍郎却只是跟着跪跪,宁可丢人也不愿劝他把许婚的话咽回来。
不等何丞相和岳太尉起来犯颜直谏,宣帝便问凤玄:“方才兴宗王子敬献的美人当中,哪个最好看?”
凤玄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答道:“臣不知。然而异国女子身份低微,不宜留在宫中……”
宣帝调笑道:“凤卿果然是年轻面嫩。既是属国贡上的人,朕就要依礼相待,叫她们做个宫人。不过西戎向我国索取贵女,这就有些不合规矩了,自古以来,都是以宫女封公主号和亲……”
话说到这里,众臣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不过把人家送来的女人换个封号就送回去和亲,这可当真是打西戎王的脸了。
宣帝嘴角仍然微微弯着,眼中却是一片冷意:“后宫中当以林太妃位份最高,请她认一个西域贵女做义女,嫁到西戎吧,也不算辱没了他们国王——也不知这位公主嫁过去时,西戎王是哪个在做呢。”
此事定下,殿中有人高兴有人担忧,有人却是空欢喜一场。宣帝吃得亏多了,只怕对这几个美人动了念头,那神仙再生起气来,不知又要给自己吃什么苦头。那几个美人他只当时看了一眼,直接叫人送进了慈福宫待嫁,根本不敢动旁的心思。
不过好在,很快他就能跟阿仁再见一面了。
两日之后,在西郊阅兵时,宣帝已是心不在焉,目光虽在一队队骑兵阵列中扫过,脑中却只想着何时能与谢仁相会,到时又该怎样搏取她的好感。
到了射猎那日,宣帝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身朱红色猎装衬得他气色极佳,双目盼睐生辉,肌肤仿佛透着一层光晕,真正是天容端严,令人不敢逼视。兴宗王子一副中原打扮,衬着胡人般的长相,倒也颇有几分威仪气度。
两人并辔而行,共看这一场阅兵仪式。夏朝虽然不如西戎长于马战,但朱家军士却是纪律整肃,进退有度,看得他目眩神移,心中联合宣帝之意更为热切。
因此他看向宣帝的神情,也越来越亲昵,恨不能就和宣帝结成亲兄弟,叫那位临川长公主带了这些军士过去当陪嫁。
宣帝看着他也如看着骏马和草原一样,态度比前些日子也随和亲切了许多。两人言笑晏晏,不过一上午的工夫,就已似交往了数十年的故友,从开放边贸、遣西戎子弟入夏学习,一直聊到了如何瓜分土蕃。
阅军结束之后,宣帝便要送兴宗王子回去,自己好抽身去见谢仁。可兴宗王子还想趁着射猎之时加深二人感情,说什么也不肯就回去。宣帝无法,只得叫朱煊先替他挡下那位王子的纠缠,自己则叫了淳于嘉引路,在射猎队伍散开后甩开众人,向谢仁所在的那处林地而去。
淳于嘉一路上倒是十分高兴似地,不停地含笑瞟他,看得宣帝脸色微红,心头也有些跳,忙问清了谢仁所在方向,拨马走到了前头。可就是在前头走时,他也能感到背后如有实质的目光,刺得他连脊背都绷紧了,竟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又不能去问淳于嘉:“你高兴什么?朕不许你这么盯着朕!”也只好忍着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在马腹上夹了两下,加快了速度。
直走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宣帝才看见不远处筑着个三层土台,而谢仁一身玄色道袍,头戴荷叶巾,正在坐在台上抱膝看着林中风景,依旧是容光照人,不可方物。
宣帝加快速度奔了过去,半途蹬下马蹬,炫技一般拉着缰绳站在马背上,趁着那马跑过台边时,用力一跃,稳稳落在了台子最上一层。
谢仁本来坐在那里出神,直到他的马近了,才被马蹄声惊醒,看了他一眼。只看这一眼,就仿佛受了惊吓一般,一直死死盯着他,直到他落地才醒过神来,神色复杂地问道:“先生?”
宣帝胸膛犹在起伏,喘息了一阵才答道:“阿仁,那天是朕不该瞒着你,其实朕就是当今天子。”
谢仁似信非信,怔怔然看着宣帝,待淳于嘉下马赶了过去,便拽着他问道:“这位便是圣人?”
淳于嘉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站在两人之间道:“谢郎所说的驱邪之法,也该施出来了吧?”
宣帝虽不知详情,却也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沉下脸问道:“幼道说什么?难道幼道和大将军有什么瞒着朕的?还有什么驱邪之法,阿仁叫朕来,竟不是为了与朕谈入宫之事么?”
淳于嘉大着胆子一把拉住他道:“陛下,谢郎本就是男子,你将男作女,定是受了邪祟引诱。谢郎能为陛下驱邪,臣为了陛下圣誉与天下太平,今日说不得要冒犯圣驾了!”
谢仁心中只觉着荒谬已极,一手拉住淳于嘉的衣裳道:“大人且慢,容我问一句——皇上那天与我说了这么久的话,竟是还将谢仁认作女子么?”
宣帝看着他的神色就觉着有些心疼,软语劝道:“阿仁,朕的确知道你是女扮男装,此事无须——”
话音未落,他就被人硬生生扑到了地上,后脑狠狠磕到土台上,眼前闪出一片金光。还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马蹄声“哒哒”,由远而近,还有一道不知什么语的呼喊声传来。
宣帝眨了眨眼,好容易视线清晰,顺着马蹄声来处看去,就见那位兴宗王子满身是血地冲了过来,高声呼喊:“淳于大人,救救小王!”
第 31 章
是谁要刺杀西戎王子?这小子一死,他好容易谈来的土地马匹可就未必能到手了,而且这个谋杀兴宗王子的黑锅肯定也要落到大夏头上……
宣帝一时心急,连起身也顾不上便忙喊道:“幼道,快备马。你先带阿仁去找大将军,朕带王子离开此地!”
“不行!”一声略有些沉闷的声音自他身体上方传来,宣帝身上一轻,抬头看去,才见到一张至为熟悉的面容,上头还带着自己曾经多次看过的绝然杀意。
谢仁一手撑着身子,从宣帝身上爬了起来,反手抽出背上一把木剑,目中如有血色渗出:“请淳于大人带着皇上先行离去,我在这里替你们断后。”
淳于嘉此时已牵了两匹马过来,请宣帝上马,谢仁已毫不客气地跳上其中一匹,直冲向兴宗王子来处。只在这片刻之间,兴宗王子已冲至两人面前,抓着宣帝的手臂叫道:“陛下,林中有刺客,小王和大将军被冲散了。眼下情势不妙,不过陛下不必担心,小王愿舍身护驾……”
宣帝挥臂甩开了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招呼淳于嘉带着兴宗王子去找附近驻军报信,从背上摘了雕弓箭壶,拿弓梢在马耳上拨了一拨,回身奔向谢仁去处。
淳于嘉紧跟在他身后,劝他保重龙体为要。宣帝自恃还有王霸之气和大召唤术护体,对于区区几个刺客并不放在眼里,严令淳于嘉:“快去找大将军来,把兴宗王子活着送回去。朕自有天命,不会被这些刺客所伤,但能叫人来接应朕的却只有你了!”
他将弓背在淳于将马耳上一弹,弹得那马一转身,又抽了一鞭,将淳于嘉驱了回去。前头谢仁已没入林中,宣帝疾追一阵,终于遥遥听到兵刃相交的声响,捻弓搭箭,只凭两腿夹着马闯了过去。
地上已躺了两具尸体,还倒着一匹已没了头的骏马,创口光滑已极,一看便是利刃割出。宣帝无暇多看,抬首望向正在动手的几人,当中那个穿玄色道袍的当然是自己人,剩下的就是……
不等他看清楚,一只闪着乌光的细箭已奔向他面门而来。宣帝一扬手,一支羽箭已迎上了那只小箭,将箭身打得向上偏了几分,擦着他的皮弁飞了出去。
被五六名刺客围在当中的谢仁厉声喝道:“快走!”掌中已不知何时换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弯刀,直取眼前一个黑衣刺客。
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宣帝心中激动无比,将身躯挺得笔直,王霸之气全开,左射右射逼开刺客,威风凛凛冲入了阵中,伸手将谢仁拉到了马上。
“阿仁,我来救你了!”他从前无数次做过这样的事,今生却是少有机会,此时心中更觉畅快得意,一手搂住眼前浑身浴血的佳人,一手扬鞭纵马,淡定如天神临世。
只可惜没能淡定多一会儿,怀里那位佳人就把他的脑袋按了下去,右手弯刀轻挥,截下了一断光芒。就连他手中的缰绳也叫谢仁接了过去,驭马身密林深入奔行而去。
身后追兵似乎有些特殊的本事,即便不借马匹,只凭自己双脚就能一直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谢仁侧坐在马上,抄了宣帝的弓箭在手,隔着他的身子不停射向后方,时而又以弓梢拨开背后射来的暗器,面色被肤上溅的鲜血映得格外苍白。
宣帝身上气场全开,带着马左转右兜,不时还亲自提剑砍砍近在咫尺的刺客。眼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抛在身后,当真仿佛回到了前世在军中、宫中、下江南、微服私访、逛青楼……咳咳,等等众多能在美人面前大展英雄气概的时刻。
等到这群不长眼的刺客叫他杀了,阿仁也一定会被他的王霸之气折服,心甘情愿地投入他怀中。
嗯……要是那药效一个月内还解不了,淳于嘉死后就甭想配享太庙了!宣帝双目微眯,手中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妙的弧线,斜斜拦上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弯刀。
这是最后一个刺客,更要杀得举重若轻,充分体现他的潇洒风范。
然后那剑就被一刀斩成两截,连着一条马腿都被割了下来。那刀又闪电般缠向了他的颈子,宣帝不慌不忙地踢开马蹬,掌中断剑向右一隔,伸手就要拉谢仁一起跳马。
就在这电光石光之间,谢仁身形已尽力转了过去,后背贴在他胸膛上,右手外展,掌中银光划过,带起了一溜血珠。
只是杀人的机会把握好了,再要跳马就晚了一步。跨下那马已向前栽去,谢仁也坐不稳身形,随着马直冲下去。宣帝双手抱住身前之人,用力提气跃起,却仍被这道前冲之势狠狠甩出,砸落到了地上。
不过好在,他总算及时扭身,垫在了阿仁身下。
宣帝清醒过来时,感到自己从后脑到小腿都如被敲碎了一般,胸前还伏着一个不怎么轻的大活人,若说不痛苦是骗人的,但他头一个念头就是——亏得护住了阿仁。
只是这回摔得确实也不轻,宣帝试着动了动手,总算还能抬起来,却还不够把谢仁抱起来的。而且他也实在舍不得结束这种佳人在怀的美好时刻,所以他只是微微抬起了谢仁的下巴,趁机偷了个吻。
虽然被吻的人并无回应,但宣帝的感情就是这个吻最好的催化剂。从上辈子初见那天,至今已该有十年了,他终于能真真正正地拥有这个骄傲又洒脱的女人,弥补前世的缺憾……
宣帝目光中满是宠溺,舌尖在那双弧度美好的嘴唇上细细画过,又将唇瓣含入口中品尝。直到那双唇艳红如画,才又不急不徐地将舌尖探入他口中,一点点探索着温软的口腔内壁,和柔顺地伏在口中的舌头。
吻着吻着,宣帝就觉着自己正啜吸着的唇舌微微一动,便知谢仁已有些清醒,连忙停下这般非礼之举,要将嘴唇移开。可他的舌尖才要撤后,却被人咬了一口,那条方才还任他拨弄的舌头缠卷过来,反客为主地向他索起吻来。
宣帝心中惊喜难当,连忙把自己全副本事都拿了出来,啃咬厮缠,无所不至,直吻得谢仁气息不吻,苍白的两腮重新泛起一丝桃红。宣帝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谢仁口中的唾液也渡了不少到他口中,亲吻之时来不及咽下的,便都顺着嘴角流了下去,染得地面都湿了一小片。
只这么亲吻了一阵,宣帝就觉着神魂欲醉,一股热流自小腹兴起,习惯性地抬起腿在谢仁腿侧厮磨。被他这么动情地磨蹭着,谢仁反倒惊醒过来,猛地抬起头来,撑着身子离开几分,愣愣地看着面色潮红,嘴角还挂着一条细长银丝的宣帝。
宣帝抬手去擦他的嘴唇,目中一片缠绵情致,还杂着一丝赧然:“阿仁,朕不是有意无礼,朕只是情难自禁……”
他虽如此说着,手指却已落到才叫他吻得红肿的双唇上,擦尽了上头的晶亮水光,仍是流连不去。谢仁抓住他的手指问道:“陛下还好吧?方才受伤了么?”
宣帝连连答道:“些许小事,不算什么,阿仁……”谢仁在他手上重重捏了一下,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身子轻晃几下,才终于稳稳坐住。宣帝忙要起身扶他,只是腰间使不上力,急惶叫道:“阿仁,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谢仁摇了摇头,调息几回,才说得出话来:“今日真没想到,若早知道陛下就是……我就不叫大将军与淳于大人把你叫出来了。这些事若在宫里说,何至遇上刺客……”
宣帝连忙劝道:“阿仁且休息一阵,一会儿大将军必能派人找到咱们,等伤养好了,你要说什么都行。”
谢仁摇了摇头,伸手去解腰间丝绦。宣帝看着那双细白如玉的手在他腰间动作,便觉心跳得又猛烈几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向已微微见了形状的衣摆。
这种时候可不能叫它出来丢人!宣帝不动声色地将手落在了丹田下方,言不由衷地说道:“阿仁,眼下这荒郊野外的,怎好做这种事……”话是这么说着,那双眼却死死粘在谢仁手上,甚至有些恨不能代他去解衣带。
那条衣带终于落了地,玄色大氅当中露出一片雪白衣襟,慢慢地一层层衣带落下,谢仁晶莹的肤色也半掩在层层衣襟当中,偶然露了一线出来。宣帝粗重的呼吸声已绕在两人身周,清晰可闻,掌心也已触到了自己不知羞地擎起的JJ.他身体微微颤抖,就连声音也带了同样的颤音,低声说道:“阿仁不可,一会儿要有人来的。”
谢仁面色苍白,双目却泛着红色,层层衣袍随着他的呼吸,如水波般摇荡。他拉起宣帝护住要害的那只手,紧皱着眉头答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要让陛下睁开眼,看看我谢仁到底是男是女,是不是能随意纳入宫中亵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