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原来一个酒醉的人尽然也有这么好的体力,直到窗外破晓的曙光微弱的穿透窗纸,身上那人还在不遗余力的抽动,乌龙昏睡过去,又被颠来倒去的弄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释放了几次,只有无尽的乏力感和酸麻感,再到全身再无一丝力气。
乌龙心想,就由他去吧,反正我也要走了。
第十七章:不如归去
马镖头睁开眼,却已是日上三竿。他低头,看到自己怀里赤裸的身躯,被自己紧紧怀抱着,自己已经绵软的分身还停留在那人身体里,怀中人睡的并不安稳,微皱起的眉和不自然蜷缩起的身体。马镖头小心翼翼撑起上身,分身从湿润柔软的甬道退出来,带出红白相间的浊液,马镖头头痛的将脸埋入双手间,沉默了很久,然后起身,亲自打来热水,为昏睡之人仔细清洗上药换去汗湿的衣衫和污浊的床席。
乌龙就这么软软躺在床上,他意识中,似乎感觉到有人在为自己清洗,却因为身体实在太累了而醒不过来,于是他便破罐子破摔般让自己重新堕入黑甜之中。
为乌龙打点完一切,确定他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累极而睡,马镖头才退出房门忙自己的事去了。
便是如此,马镖头像是打定主意要做一回掩耳盗铃之人,乌龙的伤已经不需要他特意照顾,他也没有什么主动再去寻他的由头,这次酒醉他也没想到什么理由去解释,马镖头索性将自己埋进镖局的武场去,教练小伙计们拳脚功夫,与账房先生们核对镖局账目,总之就是有什么事都揽过来干,他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去想那个销魂蚀骨的晚上。
这天马镖头从武场回来,看到小丫鬟正好从正厅去后院,于是叫过来问话,“这几天二当家的伤势如何了?”
小丫鬟正低头走路呢,冷不丁被大当家叫住了,抬起头来,“哦……二,二当家啊,他出门去了。”
马镖头眉头一皱,“出门去了?什么时候出门的?”他怎么就没注意到。
“昨天晚上!”小丫鬟答的飞快。
“到现在还没回来?”马镖头有些质疑的看着小丫鬟,小丫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
于是马镖头转身往乌龙房间行去,小丫鬟张了张嘴,还是默默跟在后面一起过去了。
马镖头推开门,刚一走进去就发现了微妙的变化,总是充斥着整个房间的茶香似乎已经淡的几不可闻,房间冷冷清清的,马镖头回身看了跟在身后的小丫鬟一眼,小丫鬟像是做贼心虚一样马上将脸别开。
马镖头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马上就发现那套陇西买的白瓷茶具不见了,心中顿时一慌,又向床铺方向扫去,乌龙平时在镖局中穿的常服整整齐齐折叠放在床头,佩剑、护具、外衫一样没少,马镖头几步走到衣橱前,两手一分打开橱门,开始翻找起来,小丫鬟站在门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觉眼眶却有些湿了。
“那套儒衫呢?”马镖头翻找了一遍,回头问小丫鬟,声调平静听不出波澜。
“二当家穿着走的……”小丫鬟心领神会,那是唯一一件不属于这个镖局的东西,祁山匪寨的陆寨主送的天青色儒衫。
马镖头一听,只觉得有一瞬间的天昏地暗,他竟然如此决绝,没有带走镖局任何一样东西,“他去哪里了?到底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丫鬟眼泪扑哧哧的就开始往下掉,泪眼婆娑的看着大当家的方向,“其实二当家在房中等了您一整天了,但是没等着,您自己想着有几日没有过问他的事了吧……”
马镖头眼前又是一暗,心中默数着天数,整整四天,他没有过问关于他的任何一句话,“那……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二当家说了,他去找个人,其他的都没有交代了。”
出了房间,马镖头的魂就像是突然没有了一般,跌跌撞撞往自己房里走,小丫鬟在身后抹眼泪,转身走掉了。
这之后的几天,马镖头就天天坐在后院里,他在等,等那个人回来。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整个镖局像是完全没有来过这么一号人物一样,平静而平常,马镖头有时候一晃神,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其实这个人确实从来没有出现过。
时间过得很快,秋意渐浓,马镖头天天魂不守舍,那个空置的房间再闻不到一缕茶香,马镖头很惶恐,难道时间真的就要把这个人这样抹去了?他又一次从那个房间退出来,站在院落中愣愣发呆,一个伙计突然急匆匆跑了过来,“大!大当家!二当家回来了!”
马镖头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声音,他僵硬的回转过头,看到气喘吁吁的伙计弯着腰喘气,一只手指着大厅的方向,于是身体快过脑子做出反应,马镖头大踏步赶了出去。
“大哥!大哥!我回来了!”清亮的声音,带着飞扬的音调,一个身影同样飞一般的冲向自己,到了跟前,一把用力的抱住自己,马镖头直直看着对方,同样下垂的眉眼,带着稚气的笑容,不再消瘦的脸蛋有着朝气的红晕,“大哥!让你担心了!”
“冯……惜?”马镖头看向来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失望,抑制不住的颤抖。
“是我呀,大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南宫先生,我知道他中毒了,我想去追那些山匪的!但是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他们,也受了伤,后来是……是这位,”顾冯惜眉飞色舞,七分相像的脸蛋因为他夸张的表情而生动活跃,他从马镖头身边退开一步,让开些距离,马镖头这才注意到正厅口站着一个人,“是祁盟主救了我。”
门口那人一身月白劲装,眉飞入鬓器宇轩昂,身形挺拔气度非凡,看着顾冯惜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宠溺,他听到顾冯惜提到自己,于是上前一步,合拳做了一个揖,“在下祁不胥,见过马镖头。”
祁不胥?马镖头在脑海中略微一思索就立刻醒悟过来,祁不胥,当世武林第一的盟主大人,竟然如此年轻。
“久闻武林盟主大名,我家小弟受您照顾了。”马镖头马上也抱拳还礼。
“大哥,我,我知道自己闯了祸,本想上山去将镖货和解药一并讨来的,没想到受伤过重,在祁大哥那修养了许久,那山匪营寨在深山之中,我几次去寻都无功而返,嗯……如此晚归害大哥担心了……南宫先生他还好么?”顾冯惜看看祁盟主,又看看自家大哥,觉得如今我有人罩着了,大哥应该不敢出手打我了吧。
马镖头摇摇头,却是没有多少重逢后的喜悦,祁盟主站在一边在马镖头脸上巡视了一圈,他自明也有几分识人之能,如今也有些摸不清现在到底是何情况,自己被这小家伙死磨硬泡着陪回家,如今这又演的是哪一出呀,“马镖头,如不嫌弃,我可以去看看贵镖局南宫镖师的情况,在下不才,也许能帮上点忙也说不定。”
“那就有劳了。”马镖头也不推辞,领着两人去南宫的房间,房间每日有人打扫照顾,南宫便像是自然睡着了一般,静静躺在床榻之上,除了人有些清瘦之外,完全看不出有何中毒的迹象。
祁盟主走到床边搭脉一试,也是眉头一皱,这毒可比自己想的要复杂,如果是普通伤人之毒,凭他内力一定可以清除干净,但这毒无影无形,完全不知该如何入手救治,“这毒……确实蹊跷,容我试试不妨?”
马镖头无力一笑,“祁盟主远道而来,不如小住上几日,也不急这一时三刻的。”
顾冯惜伸长了脖子在一边看着,他还指望着祁盟主出手,手到病除,没想到如意算盘拨了个空,也跟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下垂的双眼睁的老大,眼巴巴看着祁盟主,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祁盟主双眉一挑,嘴角一勾,便答应下来。
第十八章:来者何人
“这么说起来,祁大哥前段时间也中毒了,但是后来莫名其妙有个人送来了解药。”顾冯惜挨着祁盟主,跟马镖头眉飞色舞的讲自己在祁府中经历的事情,讲两人怎么上山去找山寨未果,讲西域来的大魔头怎么找上门来挑衅,讲真正血雨腥风的江湖事。
马镖头抬起酒杯与祁盟主敬酒,让盟主大人多担待小弟的胡闹,盟主大人满脸春风伴着宠溺的笑,说着无妨无妨,“那时我遭人暗算中毒昏迷,还要谢过冯惜出手相助,可惜无人知道这解药何来,不然也能找到此人,说不得能解了贵镖师的毒也不一定。”
“祁盟主仗义疏财,除暴安良自然有许多能人异士慕名相救。”马镖头知道这祁盟主武功虽高强,对解毒之事却是已经尽力了,马镖头过意不去,这武林盟主亲自登门偏城小镖局,已是蓬荜生辉的事了。
“大哥,我还有件事与你说……”酒过三巡,顾冯惜涨着有些酒气的通红脸蛋,愣愣看着马镖头,想说什么,又吞吞吐吐不敢尽言。
马镖头稀奇,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什么时候懂得害羞了。
“祁大哥在我们这也住了几天了,他说要回去处理帮务,那个大魔头,你也有听说吧,太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里了。”顾冯惜说着又有些激动起来,但马镖头听着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犹豫的内容呀,却又听顾冯惜大着舌头说,“大哥,我想跟祁大哥一起回他那……”
顾冯惜把他大哥所有的反应都想了一遍,要么是骂自己胡闹,这么大的江湖事,你个半吊子别去拖后腿,要么说自己心野,消失了这么久,刚回来就又想着往外跑,镖局的事难道你这个二当家不用费心费力。
倒是祁盟主和马镖头具是一愣,祁盟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为自己杯中添上酒,却不小心撒了一些在自己月白色的衣襟上。倒是马镖头定定看着那个自小张狂惯了的小家伙,仍旧是一双下垂的眉眼,眼中却是坚定的执着,圆润的脸上,稚气在一点点褪去,有些成长的痕迹,马镖头突然有些走神,再过些年岁,他的冯惜会不会也长成那个淡然温润的摸样。
“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就去吧。”顾冯惜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至少要跟自家大哥争论一番,最后一意孤行一下,才能离开这里。
马镖头想,冯惜已经长大了,雏鸟总要展翅的,他难道真的能管住他一辈子不成,况且,那个保护在冯惜身边的人,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自己这个大哥好上太多了。
于是当顾冯惜和祁盟主挥别的时候,马镖头虽然有一些留恋,却没有任何遗憾和担忧。镖局因为风风火火的顾冯惜的离开,又恢复了平静,马镖头仍然时常枯坐在后院中,没有生意的日子,镖局众人都过着自己的生活。
一个月后,又有一位访客,算是彻底打碎了这一池看似平静无波的假象。
马镖头听到通报的时候,只以为是个异族的商人,来镖局做些货物的押运,虽然最近南疆战事有些胶着,但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到处都是。
站在镖局大厅中的访客有着深陷的眼窝和琥珀色的眼眸,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证明他确实是个外族人,一身中原短袍配了藏青色的宽裤,腰间挂了些奇奇怪怪的牛皮小包,最外面还罩了一件苗族特有的短坎肩。
那人同样审视着出现在眼前的镖头,将手中短笛顺势转了两圈,插入腰带中。
“你就是马镖头?”那人开口,却是一口流利的汉文。
“在下正是这镖局镖头马孟如,不知这位公子来做什么买卖。”马镖头带着客道的笑,微微弯腰行了个礼,他听出对方语气里满满的不屑,却是莫名其妙。
“乌龙那小子吃错了什么药,为了这么个家伙千里迢迢来苗疆找我。”那人口中低声嘀咕,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马镖头听到乌龙两字,心中一跳,再绷不住那客道的微笑,猛然抬起头与来人对视,“哦,我是那小子师兄,艾墨。”
艾墨感觉到马镖头灼灼目光,像是要把自己烧穿了,别扭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咳嗽了一声,马镖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又一礼到了声抱歉,那声音带着颤,艾墨眉头一挑。
“不知……不知乌龙公子请先生登门我府是为何事?”马镖头本想称呼冯惜,又觉不妥,但思来想去,自己还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
艾墨何等人物,怎么不明白眼前这愣头青的想法,但艾墨有个癖好,那就是护短,偏是不告诉这马镖头,但他转念又想,得让这家伙亲自上他小师弟府上认错去,“哦,你不知道我艾墨也是正常,不过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京城第一庄——神农庄的黑茶艺师吧。”
别说马镖头本就知道神农庄,这神农庄的黑茶艺师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这位艺师与其他艺师不同,乃是苗人,虽然长期不在庄中,但一旦现身,别说是整个皇城,全鄱阳湖临近的城镇全跟打了鸡血一样沸腾了,就因为这位艺师不仅泡了一手陈香四溢的普洱茶,还是当世闻名的肉白骨生死人的神医。
马镖头整个就呆了,眼前这个吊儿郎当坐在自己厅中的,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苗疆神医!他刚刚还说什么了,自己是乌龙的师兄,那个看起来随时随地散发着慵懒气息的人,居然也是神农庄的艺师?怪不得那满屋的清幽,那由内而外的茶香……乌龙,乌龙公子!
艾墨好整以暇的看着马镖头先是吃惊,再是沉默,然后又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自己,马镖头本就浓眉大眼的,这会儿眼睛更是瞪的大的跟个茶碗一样,艾墨心中好笑,心想马镖头兴许已经猜到了乌龙身份,便很配合的点点头。
后来马镖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神医带去为南宫看诊的,就这么愣愣的被拦在门外,小丫鬟路过后院,看到自家镖头怎么一天比一天傻愣愣呀,于是上前去询问,“这位大夫又是哪儿请来的?”
马镖头回过头,也不知道目光落在了哪里,只说房中那人是你主子的师兄。
小丫鬟更加莫名其妙了,什么师兄?二当家哪儿来的师兄?
如是两天后,南宫的房门被从里推开,马镖头候在门外,看到艾墨盯着两个黑眼圈在收拾自己手边的用具,唯唯诺诺站到艾墨身边,“先……先生,南宫怎么样了?”
艾墨当然不知道这床上之人多高贵的身价,自家的小师弟为了他吃过苦头,镖局的小当家为了他不敢回家,就连武林盟主都是为他把过脉,推过功的,眉峰又是一挑,“感情马大镖头不相信我这个神医呀,”马镖头连忙摇头,连着声说不敢不敢,艾墨嘴角轻笑,“这毒不好解呀,不过我向来是手到病除妙手回春的,人已经醒了,就是太虚弱,好好养着吧,吃点清淡的,过不久就好了。”
马镖头又连声道谢,到床边去看南宫,南宫闭了许久许久的双眼如今亮亮的,正看着来人,面含微笑,儒雅而清俊,马镖头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欣喜,眼中盛了满满的笑,艾墨回身看了眼两人,鼻尖里哼了一声,南宫虽虚弱,却想让马镖头将自己扶起来拜谢神医救命之恩。
“哎……谢就别谢了,我还赶着走,乌龙那小子的脾性,就南疆这会儿的战局我怕他顶不了多久的,就此别过,告辞。”艾墨来的迅猛,走的犀利,放着屋中两人再不多看一眼。
第十九章:难解乌龙
那天,乌龙坐在货车里,赶着从艾墨那儿捎回来的普洱出现在神农庄门前的时候,那个原本总是看不惯自家师傅的小徒弟满脸全是眼泪,扑进自己怀里,哭的那叫一个荡气回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全擦在自己的衣襟上。致远依着大门看过来,淡淡的眼神里是欣慰的笑意,乌龙嘴角含笑,也仰起脸来微笑,这里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