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凌宸被秘密地送到国外读书,直到萧晟扬接管萧家,他才如空降兵一般地回到萧晟扬身边。昔日无钱无势的孤儿成了玖月高级会馆的老板,却没人知道玖月背后真正的老板是萧晟扬,也没人知道凌宸成了萧家黑道势力的掌管者。
擦干头发,萧晟扬松垮地系着浴袍走出来。幽暗的灯光照在床上,隆起的被子遮住那具单薄的身体,黑色的头发留在外面,几缕散乱地落在脸侧。
掀开被子躺进去,萧晟扬轻声道:“还没睡?”
“嗯……”楚音遥稍稍动了一下,抬手按灭仅剩的那抹光线。
萧晟扬向里面挪了挪,手臂碰到楚音遥的背,却没有尽一步的动作,“睡不着?”
“醒了很难睡。”楚音遥的声音有些闷。
萧晟扬轻笑着凑过去,抬手顺着他略长的黑发,“那我们做点儿别的?”
“想打架?”睁开眼,楚音遥翻了个身面向他。
摇摇头,伸手用力将他搂过来,楚音遥的头枕在萧晟扬肩膀略靠上的位置,腰侧被箍住。耳边传来湿热的呼吸,“别动,就这样。”
他和萧晟扬在这张床上已经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但向来都是一人一边。偶尔身体上的触碰也是直接用拳头收尾。被这样抱着,让楚音遥非常不舒服,他不习惯与人如此贴近地睡在一起,但萧晟扬却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并很自然地闭上眼。
看着天花板,若是往常,也许两个人早就动手了。但现在楚音遥却并不准备惹萧晟扬,他可以感觉到躺在他身边的男人今天情绪不好,虽然眼睛里的寒意已经退去,但笑容却没达到眼底,哪怕是面上的都不全然。
严家的倒台让他对贺煜完全放了心,如今贺家只要收复严家的势力,就可以让家族内部更稳固,那些曾经对贺煜有反对意见的堂主元老,也会转变态度,尽心尽力地跟着贺煜。这也是楚音遥乐于看见的。
而他和贺家的事也应该就此彻底了结了……
考虑着以后的事,楚音遥慢慢睡了过去。此时,萧晟扬睁开眼,调整了一下两人的姿势,拉好被子,抱着这个别扭的孩子重新入眠。
周四,楚音遥上完课准备回玖月,Cecyle的电话打过来,通知他两件事。
一件是S大的校庆,由于校方与萧总裁的良好关系,博雅决定派人出席校庆活动,而做为S大在校学生的楚音遥被安排参加室外的大型演出,曲目自定。另一件是颜梓宁向上层申请希望楚音遥参与专辑制作的要求被批准,下周一他要参加专辑的研讨会。
这两个消息对他来说不好不坏,只是感觉会很忙碌。
周一下午,在一群专业人士及当事人的讨论声中,定下了颜梓宁首张专辑的曲风和基调,并开始着手形象设计。
将近四个小时的会议让他坐得有些烦躁,散会后,颜梓宁还有安排,在Neil的陪同下先行离开。楚音遥则在走廊站了一会儿,才转身下楼。
工作室门口的桌案上并没有看到Cecyle的影子,疑惑地推开屋门。
入眼,一架纯白色的钢琴置于窗边,让楚音遥立在门口,迟迟未动……
第29章:钢琴
渐落的夕阳在纯白的漆面上投下一片金黄,三角平台式钢琴静静地立在屋内,散发着沉寂淡漠的光泽,干净地如同一幅无瑕的画。恍然,楚音遥又想起萧晟扬房间内挂着的那幅油画,那个美丽的女人也是坐在一台白色的钢琴前,恬静的美好……
为了能放下这台琴,屋内的沙发和茶几被撤掉,玻璃写字版也被移到琴的正面,让整个工作室显得更加简洁却并不单调。琴盖上立着一张打开的卡片,楚音遥走过去,拿起那张灰蓝色的卡片展开,上面漂亮的黑色钢笔字张扬地写着:
恭喜迈出音乐成长中的第一步。
晟扬。
卡片捏在手指上慢慢地转了一圈,楚音遥倚着琴边,抿住的嘴角放松下来,眼神落在钢身烫金的字母上
——Fazioli。
——完美地诠释了它不菲的身价。
听说Fazioli性感的琴音极具穿透力和杀伤性,可以诱惑人萌动的冲动。被誉为数码录音的最佳用琴。
他记得自己收到的第一架钢琴是作为第一次完成任务的礼物。当时的惊喜感覆盖了杀人后的些许不安,而那台钢琴也填补了自己将近六年的血与死亡的生活。人都是善于比较的动物,如今想来,那样的奖励似乎也透出了一些讽刺的味道。
那这次呢……
坐到琴凳上,掀开琴盖,干净如镜的琴键折射出温暖的光线,就连附上的手指也被渡上一抹橙黄。随手弹了一小段音符,琴键舒服的触感让他很快上手,仅仅是这样几个音节,就让楚音遥顷刻迷上了这种玄感沉醉的音质。之后一首耳熟的著名钢琴曲划出指间,低音与高音的转换,高音和中音的穿插,中音到低音的承接,雄厚、饱满、清灵,三种音质的叠加堆砌着丰满的音乐结构,低诉、动情、透澈含盖着流淌的情韵……
这台Fazioli带给他的听觉震撼远远超出乐曲本身,即使没有其他乐器的伴奏,也不会觉得空洞或缺乏存在感。一曲终了,楚音遥的手没有离开琴面,手腹慢慢地纵向抚过键面,体会着这种细腻的手感。
手机的乐铃打扰了傍晚的宁静,楚音遥拿出放在衣袋里的手机,按下通话。
“琴我看到了,谢……”
“不用。”另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萧晟扬断了话尾,“我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
楚音遥合上琴盖,起身看了一眼指向五点的表针,没说话。
“其实你每次说‘谢谢’的时候都是一幅‘不客气’的脸。”即使没有看到,也可以听出萧晟扬的笑意,“你要是能用它写出好曲子,就算没白送。”
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脸,还是那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楚音遥也不知道什么表情才是感谢应该有的。
“你最好也别去想用什么和我交换。”他在订下这台钢琴的时候也考虑过,楚音遥是不是会收,也想过他会不会怀疑自己另有目的而拒绝。如果这件礼物能磨去他的防备自然是最好不过,但如果让楚音遥把它与身体交易联系起来,自己可能就要再费一番工夫去解释了,“我对自己人向来很大方,别把我想得太低级,也不要看低自己。”
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楚音遥应了一声。他承认自己的确这样想过,贺煜的一台琴换得无数人死在他手里。萧晟扬呢?对萧晟扬来说现在唯一有兴趣可能只是这具身体,但他却并不想用自己做交换,那种交换的生活对楚音遥来说已经过够了,有些东西他不想重复,尤其是在他重活一次之后……而萧晟扬的这通电话也适时地打消了他心里的结。
“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这几天不去玖月。”萧晟扬清楚,虽然楚音遥总是一幅漠然的态度,话也少,但只要跟他说明白,其实是个很好沟通的人,“你要是实在想谢谢我,改天给我弹首曲子吧。”
“好。”楚音遥没有犹豫地答应。
“早点回去。”萧晟扬也不打算提上次在萧家听到他弹琴的事,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力保留自己的秘密。
市区一所中高档花园小区的住宅内,安栩脸色泛红地躺在床上,身上压了两床被子,立在床头的支架上吊着一个盐水瓶,混着消炎药的透明液体正顺着一根张长的管子流入血管。罗笑坐在床边削着苹果,红润的果皮顺着刀面平整地落入放在腿上的托盘内。
“你应该去锻炼身体,免疫力太低。”将削好的苹果放进安栩早已伸过来的手里,罗笑又拿了一个继续前之前的动作。
“嗯。”安栩勉强坐起来,拉过一边的枕头垫在背后,带着鼻音的声线讷讷地回道:“凝夕也这么说。不过,他不在也没人会拉我去跑步。”
提到路凝夕,罗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连贯的果皮被从中间截断,掉进盘子里。
安栩啃着手里的苹果,并没注意到罗笑的异样,“对了,笑哥。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天有个男孩帮我逃过那些人的追击。”
被叫到名字的罗笑回过神,淡淡地“嗯”了一声。
“现在想想,那人背景很像凝夕。不过个子没有凝夕高,人也瘦了点儿。”安栩自顾地说着,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关于那个男孩的相貌,“当时光线不好,脸也没看太清楚。不过看得出他对那片地方很熟,应该是住在那里。等我感冒好了,去打听打听。那是块旧居民区,常住的老人应该会有印象。”
说到背影,罗笑又想起那个在玖月打工的孩子。这阵子自己一直很忙,也没抽出空再去玖月看看,就连报纸都没时间碰。昨天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的消息了,他也不好特意让人去查,毕竟只是他觉得像,而那个人并不是路凝夕。
“凝夕的事你知道查得怎样了吗?”他、贺煜和路凝夕的事,安栩从头到尾都很清楚,罗笑并没有把自己与贺煜在一起的事告诉他,怕安栩不能理解。
安栩叹了口气,将果核丢进托盘里,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擦擦手,“严家现在归顺的人没一个知道这事的。严世华一般有什么行动都直接让他的管家唐启泰去办,但严家倒台后这个人就人间蒸发了。现在贺家的人还在找,不过没什么消息。”
罗笑沉默下来,将新削好的苹果放进保鲜袋里。路凝夕已经死了半年多了,如今最后的线也断了,没人能证明是严世华害死他的。事情难道就这样了结了……吗?
凌晨两点,贺煜的车驶进贺家别墅。抬头却发现位于三楼的书房灯还亮着,不做他想,贺煜将外套递给等在门口的佣人,直接上楼。在这个家里,能在二楼以上走动的,除了自己就只有罗笑。拆分严家后,贺煜忙着处理后续存在的问题,一般都在要下半夜才回家。而这个季节又是病发的高峰期,罗笑有时会被排出急诊室出诊,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为了不让两个人几天见不到一面,贺煜干脆将罗笑接到家里,即使他回来的时候罗笑已经睡了,也至少能看到这个人。
罗笑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从窗口可以看到贺煜的车驶进院子。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睡下了,但今天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也没半点睡意。心里有很多疑惑,脑子不停的思考着路凝夕的事,没有任何结果。索性起身等贺煜回来。
“还没睡?”推开书房的门,贺煜身上带着属于深夜的温度和气息走进来。
“等你。”罗笑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有事想问你。”
“你说。”贺煜脸上已显倦怠,但还是坐下来耐心地听他说话。
看到贺煜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罗笑很想把话题留到明天,可最终还是没松口,“关于凝夕的事,查清楚了吗?”
对于罗笑的问题,他并不意外。贺煜知道罗笑总会问出口,否则不会安心地跟自己在一起。抬手揉按着眼角,贺煜开口道:“纪叔被严世华收买了,说是纪叔的儿子纪磊欠了赌债,到期没钱还。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家里都宠着。严世华帮纪磊还了钱,纪叔开始并不打算承他这个人情。但纪磊在赌债被还清后,向严世华透露了关于我私人的事,那些是都是纪叔偶尔在家提起的,被他记住了。纪叔怕事情传开后对他儿子不好,就答应严世华帮他一回。”
提到纪叔,罗笑皱起眉,在路凝夕死后,纪叔也消失了。由于这条线断了,贺煜才不得不平了严家,去找线索。
“是他告诉严世华,凝夕杀了严杰的?”
贺煜点头,“纪叔很可能已经被严世华送走了。下面的人说在严家的一个废车处理场发现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前端有多处被撞过的凹陷,上面还留着一小块深蓝色的漆,与凝夕当时坐的那辆奥迪的车漆颜色一样。”
罗笑放在桌上的手抖了一下,随后被贺煜握住,手心向上扣在一起。听到这儿,像是一切都解释清楚了,但罗笑的心里却突然有种空陷感。反复纠结这么久,当结果摆在眼前时,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愉快,甚至也没有半分轻松感。严世华死了,但路凝夕也不可能再活过来,日子在继续,这种空荡也不知何时才能被填满,亦可能一直这样空下去……
“纪叔的儿子也在一周前因为吸毒过量死在纽约。”很少叹气的贺煜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能为凝夕做的就只有这么多。凝夕的事让贺家手底下的人齐了心,改天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去看看他。”
“嗯。”罗笑点点头,用力回握着贺煜的手。虽然心里空了,但事情竟然已经有了结果,他也应该放下。
“去睡吧,我洗个澡就来。”拍拍他的背,贺煜站起身,随便将罗笑拉起来。
“嗯。”微微牵起嘴角,罗笑开门走出书房。
此时,收回视线的贺煜,眼底浮起一抹绝然冷漠的深沉。
S大的校庆定在周五举行,为期三天,正好赶上周末,可以更好地让在校学生溶入其中。楚音遥没什么可准备的,在他看来,这和在玖月唱歌没什么区别。郑信先后两次把他叫到办公室,交代着演出时间和注意事项,这些事原本让Cecyle通知他就行,但郑总为了给萧总裁长脸,决定亲力亲为。楚音遥被安排在第一天作为博雅的开场,颜梓宁被放在第三天为公司压轴,顺便亮亮相,博得一下大学生市场的注意力。而第二天会有旗下的著名演员光临校庆现场,与同学们做一次零距离的互动。
这一大套程序走下来,楚音遥觉得自己唯一要记的就是周五他要去唱歌……
吃晚饭的时候,两天没在玖月露面的凌宸出现在四楼的餐厅里,对面坐着正在吃饭的楚音遥。
“听说你后天晚上出席校庆演出,用不用我找些后援团去给你捧场?”凌宸晃着红酒杯,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调侃的味道。
“你嫌不够乱?”楚音遥低头吃着桌上的几道家常菜。一段时间的酒店餐吃下来,楚音遥已经有些腻味,凌宸特意吩咐后厨做了一些清淡的家常菜给他。
“校庆自然是越热闹越好。”
“不用。”他也没准备在学校多待,基本上应该是唱完直接走人。
呷了一口红酒,凌宸不准备再逗他,“房子给你找好了,不过要简单收拾。”
“嗯。”搬家的事已成定局,凌宸说帮他找房子,楚音遥就一直没管。
“昊轩苑的小高层,交通方便,离玖月也近。”凌宸简单地说着房子的情况。
听到昊轩苑三个字,楚音遥抬眼看向凌宸。
那片小区是两年前开盘出售的新楼,因为地角好,离市中心近,在开盘之前就被内部订下三分之一。开盘后每平米的房价已经名列Z市当年楼价的前三位。
看出楚音遥的意思,凌宸笑道:“放心,熟人的房子。租金这种问题意思意思就行,不给也行。”
“谁?”听他这话,楚音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萧晟扬。
“宋琰的,买了也没住。”凌宸招手让服务生给自己拿双筷子,跟着他吃了几口,“听说你要搬家,宋琰说他正好有空房。你住他那儿我也放心。”
“……嗯。”考虑了一下,楚音遥点了头。
其实正如楚音遥起初所想的那样,昊轩苑的房子是萧晟扬的。只是若以自己的名义让他去住,楚音遥多半不会同意。于是萧少把凌宸叫去,让他以房主的身份把房子租给楚音遥,理由自己想。凌宸也没拒绝,只是为了不让小孩儿起疑心,又将房子归到宋琰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