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并不是想把他诱出聚贤山庄的话,他离开这麽久,不知道庄内会不会发生什麽事情。
晚上,古天赐独自在丐帮为他安排的客房里休息,仍然在思考著整件事情。这次他的意见跟夏侯思卿的并没有不同,他们都认为
那凶手会再次出现。因为他的最终目标,很可能就是刺杀古天赐。对方很聪明,知道在聚贤山庄内动手是不智之举,便借剪除古
天赐党羽的机会将古天赐诱出聚贤山庄,在外面动手。
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出这个人。
他要让那人用自己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犯下的错误。
突然,古天赐的耳朵动了动。一阵细微的衣衫破空之声传进了他的耳中。如此细微的动作,江湖上除了他之外,大概不会又第二
个人能听到了。
古天赐终於露出了一个笑容。看来他并没有猜错,该来的终於来了。
那人轻巧地落在院内,看准了古天赐的房间,毫无声息地向门口掩去。
就在他要的手要推开门的时候,整个院子内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将他的身影照得无所遁形!
来人一惊,起身就要跃上房屋,此时古天赐已经从窗内穿身而出,微微一跃便挡住那人去路,挥出一掌向那人攻去。
那人身著黑色夜行衣,情急之中出掌与古天赐相对,借其掌力向後闪身,打算从来路返回。
而当他回头时才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墙头,现在已经站满了一排弓箭手,只要他一跃起,数十只箭就会让他在一瞬间变成一只
刺。
他并不笨,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是不能走了,所以干脆放弃,站在院中与古天赐正面相对。
这时,夏侯思卿已经从另一个房间内走了出来,踱到古天赐身边,安然一笑:“看来我们的安排,果然没有白费。”
那人终於知道,狩猎的人,最终还是掉入了别人的陷阱。
他用黑巾覆面,双眼却精亮冰冷如秋夜寒星。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古天赐,古天赐也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他突然抬起手,将自己覆面的黑巾拿下。
与其被逮後借他人之手,他宁可现在就让自己的面貌暴露在众人眼中。
那是一张让人难以忘怀的年轻面孔。
很冷,很傲,却也很孤独。
古天赐仍然看著那张脸,呼吸有一瞬间竟为之停顿。
那张面孔并非绝美,甚至没有一点让人心醉之处,但是他就是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被那青年的气质所深深吸引著。
那种不顾一切,漠视一切,超脱一切的孤高气质……
夏侯思卿站在古天赐身边,他也望著那青年,眼神之中竟然闪过一丝怨毒。
“将他拿下。”夏侯思卿突然出声命令,旁边有人拿著绳子走了出来。
可是他们刚接近那青年,就去势比来势快地跌了出去。
没有人看到青年是如何出手的,他就好像从未动过一样。
“要拿人的话,你就亲自过来吧。”
青年转而看向夏侯思卿,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夏侯思卿默默地垂下双眼,不跟青年对视,似乎怕他从他的眼神中发现什麽。
这时古天赐动了。他向那青年走去。
他知道他是那种宁可战死,也不愿像野兽一样被捕获的人。
可是,他不能让他死。
因为他心中有一个想法──这青年仅仅是一个傀儡,一个工具。
他并非真正的凶手。
凶手另有其人。
至少,他并没有看到青年身上有配带宝剑。
“出招。”他来到青年面前,命令般的说道。
青年立刻出手向古天赐攻去,手掌以十分诡异的角度,从肋下斜切向古天赐的胸口。
古天赐一懔,不闪不避,以同样的手法从肋下探掌硬接下青年的攻击,两人双掌相对,同时被对方的掌力震得後退一步。
古天赐暗暗心惊。他刚才那一掌,足有七成火候,可是那青年显然也未尽全力,出掌只是为了探视他的武功深浅。如果他没想错
,那青年的内力很有可能还在他之上。
此刻他方才相信,这青年也许就是杀害那八人的凶手。
那青年稍退即进,双掌不断挥出,掌掌不离古天赐胸口。
古天赐脚下运起迷踪步法,以游走方式消耗著青年的内力。
青年显然知道他的意图,也转变掌力,将招式改为轻巧为主,依旧不离古天赐身体要害。
古天赐越战越心惊。他直觉青年直到现在也没有拿出全力迎战。也许是顾忌那一排站在墙头的弓箭手,也许是怕自家武功路数被
发现。
古天赐开始加重出手,改掌为指,攻向青年周身大穴。
青年似乎早就料到,突然旋身抢进,几乎将身体掩进古天赐怀中。
就在这时,夏侯思卿突然高声喊道:“盟主小心!”
只见寒光一闪,那青年竟然从腰上抽出一柄软剑,顺著旋身之势刺向古天赐胸口。
古天赐临危不乱,双手一合,竟将剑身夹住,阻止了那已刺破自己胸口肌肤的剑尖更进一步的深入,脚下足尖一挑,踢在青年的
左脚脚踝处。
青年感觉左腿一麻,身体微微晃了晃,古天赐趁机出指,点了青年胸前穴道,将他制住,顺手夺下了他手中的那柄软剑。
古天赐拿著那柄剑,仔细地看著。
剑身长约三尺,宽仅二指,身薄逾纱,软若发丝,硬如精钢。
“三千烦恼丝,一剑断无愁。”
“好一柄噬人心头热血的青丝软剑!”古天赐似乎忘了那青年存在般的抚剑感叹,双目染上悲愤之意。
他看向青年,“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谁也听不出他的话究竟是什麽意思,可是夏侯思卿却在听到这两句话後握紧了拳头。
青年竟也点头:“不错,果然是我。”
古天赐了然地望著青年,眼神万分复杂。
他本以为不是他的。
就算他只是个工具,也是一个会杀人的工具。
古天赐突然开口问道:“你的名字?”
青年不卑不亢地吐出三个字:“楚江寒。”
“楚江寒……我从没听过你的名字。你不是一个有名的杀手。”古天赐竟然将青丝软剑又送回楚江寒的腰间。因为他知道,现在
他已经无法用他的剑来杀人了。
楚江寒并没有因他的行动而改变态度,“有名的杀手,总是活不长的。杀手的责任是杀人,不是出名。所以当一个杀手的名字被
知道了之後,他必然命不久矣。就好像现在的我一样。”
古天赐有些惋惜的看著他:“你很聪明。”
“我并不聪明。”楚江寒移开自己的眼神,“如果我够聪明,就不会在第一掌的时候手下留情。”
古天赐笑了一下,“你是在向我讨人情吗?”
楚江寒不再开口,也不再看古天赐。
古天赐却依旧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讨人情的话,你果然是很聪明。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古某,最不喜欢欠人情。”
楚江寒直到此刻才露出讶异的表情:“你不杀我?”
“我说了,我讨厌欠人情。”古天赐说完,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能感到,楚江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就在他走到房间台阶的时候,楚江寒再次开口:“你会後悔的。”
古天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楚江寒。
“现在不杀我,有一天你一定会後悔。”楚江寒肯定地直视古天赐,警告著他。
古天赐没有回答,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转头走进了屋子。
“带走。”夏侯思卿终於走到楚江寒身边,如愿地将他捆绑起来。楚江寒这次没有反抗,安静地被押了下去。
墙头上的弓箭手也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他们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院内只剩下夏侯思卿一人,他站在那里,痴痴地看著古天赐房间那紧闭的房门。
月光下,夏侯思卿那瘦弱的双肩竟在无助地颤抖。
因为,他恨啊……
第二章
丐帮大牢内,铁锁加身的楚江寒正被丐帮刑堂长老拷问。
啪!
鞭子又一次重重地抽在楚江寒的背上。他咬紧牙关,哼也不哼一声。
“有种!我就看你能硬到什麽时候!”负责拷问的孙启先恨恨地咒著,挥起鞭子运足内力猛烈地在楚江寒那早已皮开肉绽的後背
上狠命地抽著。
他绝对无法原谅楚江寒,因为丐帮帮主就是他的亲弟弟。
楚江寒武功受制,无法提起内力,只能以寻常身躯抵抗孙启先的鞭打。但他的意识却已经模糊,眼看就要昏厥。就在这时,一桶
冷水从他的头上浇了下来。冷水流过他的後背,引起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说!是什麽人派你前来行刺?”孙启先扔开木桶,抓住楚江寒的发髻提起他的脑袋。
楚江寒的表情冷漠一如当初,甚至连看也不看孙启先。
孙启先怒火中烧,放开楚江寒挥起鞭子就要再次抽下去。
“请等一下。”一个不怒而威的声音在牢房外响起,孙启先不自觉地停下了挥鞭的动作。他转身一看,是王长老带著古天赐以及
夏侯思卿来到。刚才那一声,很显然出自古天赐口中。
“参见古盟主。”孙启先走过去抱拳相见,并将牢房大门打开。
古天赐走了进来。
楚江寒那受尽折磨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觉得胸口似乎有什麽东西堵在了那里。
“请孙长老先放下他。”夏侯思卿也皱起了眉头,走到孙启先身边要求道。
孙启先看了看古天赐,犹豫道:“这……他是刺杀本帮帮主的凶手,我怎麽能轻易就放开他?”
古天赐慢声道:“可是他刺杀的,不仅仅是丐帮的帮主,还包括其他帮派的首领人物。如果他受不住孙长老的刑罚而死,我们不
仅无法查出他的幕後主使,更无法向其他帮派的兄弟交代。毕竟现在想杀他的,并不只有丐帮而已。”
孙启先沈默,身体因气愤和悲伤而颤抖不已。不能手刃杀弟仇人,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是这个人却并不仅仅是他的仇人。他
终於下了决心,拿出钥匙将楚江寒身上的铁锁打开。失去凭依的楚江寒立刻跌倒在地,他挣扎著想站起来,却又被孙启先一脚踢
倒。
孙启先向古天赐跪了下去:“请盟主无论如何都要查明真凶,还我兄弟一个公道!”
古天赐扶起孙启先,安慰道:“请孙长老放心。等我查明真相,必会召开英雄大会,将那幕後主使之人公布於众,还大家一个公
道!”
“多谢古盟主!”孙启先低头再拜,却被古天赐阻止。
古天赐蹲下身去探视楚江寒,心中多少有些怜悯。
仅仅是一个晚上,这个青年就已经被残酷的刑罚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他不禁有些责怪自己。如果前一个晚上他有安排好的话,楚
江寒就不会受这麽多的折磨了。
“你能自己走吗?”古天赐出声询问。他知道这个青年的心性高傲,绝对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楚江寒用力支撑起身体,後背的伤口因此而流出更多鲜血。古天赐见状皱眉不已,却依然没有伸手相助。
楚江寒突然张口低斥:“你是瞎子吗?难道看不出来我根本无力行走?” 古天赐一窒,忍不住想笑,却又极力忍住。他伸手扶
住楚江寒,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支撑他站了起来。
王长老和夏侯思卿却在一边暗自恼怒,因为楚江寒竟然敢对他们的盟主以那种语气说话,他也算得上是江湖第一人了。
古天赐将楚江寒带出牢房,另找一间房间安置,并找来大夫为他医治背後的伤口。大家虽然感到奇怪,却因为对方的身份而不敢
多做猜测。毕竟武林之尊的行动,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然而他们根本料不到,古天赐仅仅是因为不舍让楚江寒受
苦罢了。
“这样……真的好吗?”夏侯思卿站在古天赐身边,低声问道。
古天赐看了看床上服了药後已经睡著的楚江寒,默默地点点头。
“可是我不放心。”夏侯思卿继续说道。
古天赐侧头看他:“你应该知道,他只不过是个杀手而已。作为一个工具,他已经被利用过了。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个工具,而
是那个使用工具的人。”
“他的确是一个工具,但并不是只能用来杀人。”夏侯思卿看著楚江寒那苍白的面容,缓慢而清楚的说著。
古天赐闻言身体微微一震,但立刻恢复正常。他不认为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即使是跟他最为亲密的属下兼朋友的夏侯思卿,也绝
对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古天赐看著夏侯思卿,对他保证。可是他自己清楚,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麽肯定。也许他并不
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
夏侯思卿清楚现在说什麽也是没用的了,他比谁都了解古天赐的固执。
“希望你好自为之。毕竟,你仍然是整个武林的盟主。”夏侯思卿说完,便走了出去,所以他没有看到古天赐脸上复杂的表情。
古天赐在床边坐了下来,仔细地看著楚江寒的面容。
他并不是一个美人,甚至比不上夏侯思卿。
他的鼻梁很挺,不若思卿那麽柔和;他的嘴唇很薄,没有思卿那麽饱满;他的下颚棱角分明,不如思卿鹅卵般的光滑;他的眼神
太过冷漠,不像思卿那麽温柔如春……
他的眼神?
“你看够了没有?”楚江寒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张充满男性气息的脸孔出现在自己面前,似乎在观察他。
“你醒得真快。”古天赐不著痕迹地一笑,抬起身体拉开跟楚江寒之间的距离。
“如果你被一个讨厌的人盯著看的话,相信你也睡不著。”楚江寒冷冷地说著,背後的痛楚又传了过来。
他讨厌古天赐的眼神。那种温柔和包容让他无法忍受。
他一想到自己接近古天赐的目的,就没办法正常的面对他。
这个男人,有可能是要他献上自己身体的人。
虽然抱过不少女人,楚江寒却从来没有跟男人发生过关系。虽然该怎麽做,他知道的并不比别人少。
古天赐没有理会楚江寒的冷嘲热讽,关心地问道:“想不想吃东西?我让人给你做了参汤。”
楚江寒一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人?”
古天赐笑著点头。
“你这人莫不是有什麽毛病?居然对一个阶下囚如此照顾?”
“我只知道现在绝对不能让你出什麽差错,”古天赐认真地看著楚江寒的双眼,“因为我还要从你的身上,找到更多的东西。”
直到此刻,楚江寒方知道这个男人能够成为武林盟主并不仅仅是因为侥幸。
他的眼神,并非只是一味的温柔和包容,同样可以冰冷而残忍。那是一个身经百战,从大风大浪里打拼过来的强者的眼神。
楚江寒甚至觉得有些发冷。
他别过脸,躲开那几乎将他穿透的目光:“你别费心了。”
“因为你绝对不会说出是谁指使你的吗?”
楚江寒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