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姐果然很聪明,猜得也算八九不离十。那天我也怀疑过是不是云小姐曾经给唐爵通风报信,但是很遗憾,我没证据。”
云络冷冷笑,将刘队记录本合上,凑到跟前,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吃任何榴莲味的东西,应该说,我很讨厌榴莲。”随后又放大了音量,“刘队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你们警方按理说应该保护证人的隐私的。”
“尹先生说不介意被你们知道,如果需要出庭,他也是义不容辞的。”然后也学云络压低了声音说话,“我开始期待以后和云小姐的合作。”
云络放开了一直压在手下的记录本,嗤笑了一下;唐糖先是有些迷惑不解,随后恨恨地瞪大了眼睛;叶凌夙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原来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原来一直以来别人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之后刘队又让他们认了几样东西,奈何唐爵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那三个人又缺乏窥探他隐私的心思,居然没人知道那几件东西到底是不是唐爵的,最后刘队又让叶凌夙确认了两只手机是否是他和唐爵两人的,又让他讲述了车祸发生的全过程。讲到最后,叶凌夙全身都在颤抖,肉眼就可以分辨出他抖动的频率,迈克都有点看不下去地偏过头去,只有刘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记着笔录。
等笔录做完,又让三人签过字后,刘队才带三人去认了唐爵的尸体,唐糖再度失声痛哭,云络咬住嘴唇默默抽泣,叶凌夙只是静静地看着,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了唐爵冰冷的唇,刘队和迈克都有些傻眼,他们做警察多年,终于明白自己还有没见过的场面;唐糖生生地把哭泣声咽回了肚子里,尴尬地连打了两个嗝;云络一惊之下居然还记得四处打量了一下,接着庆幸别的警察没有跟进来。
叶凌夙知道自己是做得过了的,且不说唐爵犯了什么罪,别人忙着和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就单说他和唐爵两个男人,在这个观念逐渐开放,民众接受度逐渐提高的社会中,其实被认可度依旧不高,很多人还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他们这一类人的,而他多少也算是个社会公众人物,所要承受的压力更要大得多,但他此时管不了这些,他只知道,从此之后,他再无机会,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给唐爵一个告别,那真实的冰冷是世界留给他的温度。
叶凌夙的一吻让云络心惊,她从未料到叶凌夙对唐爵的感情已经如此之深,深道敢承受被世界遗弃的后果;叶凌夙的一吻让唐糖心软,她在那一刻忽然理解了哥哥在最后的日子里为什么要和叶凌夙在一起,甚至放弃了可能逃离的机会,因为世界上难得有一个人让你能够让你违背自己一直坚持的道路。
刘队和迈克什么也没说,把三个人送出了警局,跨出警局门口的一刹那,叶凌夙突然直直的倒了下去。这天是圣诞节,商家都在搞节日促销活动,年轻的男男女女们都在策划着晚上的活动,可叶凌夙只觉得自己在不断坠入永恒的黑暗中。
等警车将昏迷了的叶凌夙和慌了手脚的云络、唐糖送往医院之后,迈克难得一脸严肃地问刘队:“就这么放过他们好吗?”
“不放过又能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吗?我们原本是想透过唐爵和那个老头子抓到他们组织的尾巴的,结果那老头给我们来了这么一手,从唐爵家搜到的信息来看,他并不知道组织的存在,所有线索全部到此为止,我们又得重新来过。唐爵不过是颗弃子,还是颗十有八九是始终被蒙在鼓里的弃子,这么看来,他真不是什么聪明人。”
即便唐爵活着也不会想到,那个从不用手机,所有资料全部手写的老人,会在电脑里整理出他每次行动里除雇主信息外的详细资料,然后在被警察抓捕前服毒自尽;或者也有可能是组织给了老人那份资料,然后逼他为组织尽忠。无论是哪种情况,唐爵都无所遁形,都注定成为那只被牺牲的羔羊。
半个月后。
稍微恢复了一点精力的叶凌夙回了公司,前两天在为唐爵下葬的时候,他终于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现在,那根他送给唐爵的项链挂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尹雅言在得知叶凌夙到了公司之后,就急急忙忙找到了他。这些天来,叶凌夙一直对尹雅言避而不见,他不知道面对尹雅言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应该报以什么样的态度。云络也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和尹雅言断了联系,不知道她是在和尹雅言置气,还是在和自己较劲。
尹雅言急急找到叶凌夙后,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叶凌夙静静地看着尹雅言,他和尹雅言自小认识,无论遇到什么事从来没有出现过相顾无言的状况。很久之后,还是尹雅言率先开了口,他以一种小心翼翼的神情看着叶凌夙:“你最近瘦了好多,过得不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每天就那样活着呗。”叶凌夙语气淡淡的,可还是让人听出浓浓的怨怼,让尹雅言一时很不好受。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僵了,尹雅言勉力扯出一个看似不在乎的笑容:“你就那么喜欢他吗,没他不行吗?”
“谁知道呢,我就那么喜欢上他了。其实我知道你做的是对的,在道理上来说,站在你的位置,说不定我也会那么做。但是我爱他,我私心里希望他能够健康长寿,我不愿意看到他是因为我的朋友而被人盖棺定论,你明白吗?”叶凌夙不知道该用什么确切的词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他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像以前一样对待尹雅言,“我想我还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我明白,好好照顾自己。”尹雅言也知道现在不可能勉强叶凌夙,也明白两个人之间还需要再冷静一段时间。
而出乎叶凌夙意料之外的是,第二个来找他的人居然是纪启扬。纪启扬盯着叶凌夙很久没有说一句话,叶凌夙被看久了,不由地觉得全身不自在,无奈地对纪启扬笑笑:“你有话直说,别盯着我看,怪吓人的。”
纪启扬深吸了一口气,一改之前犹犹豫豫的姿态,说话宛如连珠炮:“我哥以前和唐爵一起行动过,那次我哥被当场击毙,我以为要么是唐爵下的手,要么就是被唐爵出卖了。所以我和警方合作,还偷偷在你手机里装了追踪器,这也是警方能那么快找到你们的原因。前两天我才知道,我哥是被警方打伤后保护起来了,他现在是警方的污点证人,试图通过帮助警方破案来赎罪。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你是无辜的,我却利用了你,当时也是因为知道你认识唐爵,我才同意来风向娱乐的,现在我决定离开了,离开前来和你道个别。”
“是么,怎么你们全都什么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呢?”叶凌夙惨笑了一下,“你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不怪你。”叶凌夙不是不怨谁,而是不知道该怨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他无力以爱的名义扭转别人心中的痛与伤。
“那我走了,以后,不再见了。”纪启扬微微欠了欠身。
“你,”叶凌夙微微迟疑了一下,“你真的很适合做歌手,如果有兴趣的话,换个公司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知道了。”纪启扬感激的一笑,“你是个好人。”
好人,好人是什么,就是在疼痛疲惫到无以复加的时候还要微笑着说没关系吗?叶凌夙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心里很沉重,仿佛一场爱就是一场伤。
云络坐在湖边吹着冷风,心里把阮云菁骂了一百八十遍,为什么和大明星见面就得把地点定在这么个又冷又偏僻的地方?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阮云菁居然是带着尹霆翔一起出现的,尹霆翔优雅而疏离的微笑让云络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怎么,吓到你了?”阮云菁嘻嘻笑。
“还好,就是没想到你会带着他一起来。看样子,你过得不错。”
阮云菁用力点点头:“是挺好的。还有一件事说出来更要吓到你。”
“你怀孕了?”云络毫不在意地撇撇嘴角。
阮云菁推了她肩膀一下:“小孩子家家,思想复杂。”
“那你说吧,什么事能吓到我。”
阮云菁一指被他们两忽略很久的尹霆翔:“你认识他的。”
“废话,不认识他的也没几个吧。”
“我是说你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他。”
云络仔细回忆小学时有哪个小帅哥长得像尹霆翔,半天才摇摇头:“不记得了。”
“就是那个转学到我们班,又被你欺负得转学了的小胖墩啊。”
云络一脸呆滞地看看尹霆翔,尹霆翔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一脸呆滞地看看云络,然后两个人极为默契地一同盯着阮云菁:“你不要胡说。”
“才没有,这就是缘分啊。”
那一天,三个人一起游了湖,吃了饭,只是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每月一次,远在国外的父母会给云络打电话,在母亲和云络絮絮叨叨完了之后,父亲接着絮叨,大概是碍着母亲尚在不远处,父亲压低了声音问云络:“我在网上看到新闻,说你和叶凌夙关系很好啊。”
云络撇撇嘴:“您看的那是什么时候的新闻了?”
“别管是什么时候的新闻,你和叶凌夙可千万不能在一起啊。”
“为什么?”云络觉得奇怪,当年她和卓凡一起,父母也只是提醒她要擦亮眼睛,绝对没有说出过不可以之类的话。
“别和你妈说是我说的,其实叶凌夙的妈妈是你妈的亲妹妹,当年因为刚成年就怀了孩子,和家人大吵一架后就离家出走了,当时你外婆生气,不让人去找她,后来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愿意认你外婆了。所以啊,你和叶凌夙是千万不能在一起的啊。”
云络的嘴张开又闭上,像是溺了水一般,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在一起了?”父亲也紧张了。
“简直是疯了。”
“不会有孩子了吧?”父亲的声音也发抖了。
云络深吸一口气:“别瞎想,我和他只是朋友,我只是想问你,我们家还有什么亲戚是我不知道的啊?”最后一句话简直是用吼的。
父亲在电话那头吓了一跳:“没了,真没了。”
结束通话后,云络挫败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如果她早就知道叶凌夙是自己的弟弟,她就不会在他爱上唐爵的时候作壁上观,仅仅是旁敲侧击唐爵一下了吧?毕竟站在亲人和朋友的立场上,能够持有的态度是不同的吧。又或者她和尹雅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不过也只是个站在安全的地方后再替别人着想的利己主义者罢了,甚至她还缺乏尹雅言的决断,她没有勇气斩断叶凌夙和唐爵之间的情愫。如果,叶凌夙和唐爵不曾相遇,相遇后不曾相爱,故事是不是会有一个美好些的结局?
又半个月后。
甜品店最后的装修完成了,完全按照叶凌夙和唐爵当时设计的样子,和唐糖逛街时订的家具也都送到了,一切到按照预计的进度进行,只是原先的那个甜品师换了人。叶凌夙和云络在经过多方努力后,被证明绝对没有成为甜品师的天赋,从不下厨的唐糖竟然出人预料的有天赋,学做甜品很快就能掌握诀窍,但毕竟学习的时间太短,若让她做大师傅未免有坑人的嫌疑,经过多轮面试是选拔后,三个人敲定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师傅做店里的甜点师,顺便教唐糖这个徒弟。
开业的前一天,几个人在店里手忙脚乱地做着准备。尹雅言带着花篮来到了小店里,三个人均愣了一下,唐糖更是恨不得冲上去将尹雅言的脸抓花。
尹雅言尴尬地笑笑,放下花篮,从包里拿出两张请帖,对云络说:“尹霆翔要结婚了,这几天叶凌夙没去公司,所以尹霆翔让我把请帖给你们送来。”
云络忽然想起尹雅言第一次去旅馆时,也是以送请帖为借口的,不由地有些感慨,可过去了的事无论再伤怀也是无法追寻回来的,遂浅淡一笑,接过请帖:“谢谢,麻烦你跑这趟了。我们在准备明天的开业,就不留你了,慢走。”
尹雅言笑笑:“那好,我先走了。”脚步没有停顿,没有留恋,甚是洒脱,留不住的就不要留,弥合不了的就不要勉强,在往后的岁月里,或许会遇到那个灵魂相契合的人。
当尹雅言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时,唐糖才幽幽地开口:“真是,看见他就生气,但心里又知道他其实没做错事,感觉很不爽啊。”
“快干活吧,你还想不想明天开业了。”叶凌夙催促她。
云络打开请帖,撇撇嘴:“这两个人居然选在春节的时候结婚,这也没几天了。”
“春节的时候热闹又喜庆,很好啊。”叶凌夙回应。
是的,不好的日子总会过去,好的日子总会来临,我们阻止不了时光,但我们可以享受时光带给我们的欢乐,体味时光赐予我们的疼痛。
甜品店的名字叫做流光,那些流逝的光阴,书写了我们最美的年华。如果不是那些过去,我们不会在今时今日以这样的方式相遇,我们的相遇,是世上最美好的缘分,酝酿出最甜蜜的回忆和最深刻的伤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