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淡定从容如在品茶,看进她惊慌失措的眼里,滚烫的泪水汹涌似地划过手背,灯火的温度似乎灼烧着我的侧脸,干燥而隐隐作痛。
漫不经心的淡然勾起嘴角,虎口扣住女孩的鄂骨,一点点用力。
“告诉我在哪里——五皇子楚舜华的寝室。”
……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杀一个人而已,只是目标太棘手。”
倾涯这么告诉我的时候,脸稍稍一偏便避开了他想要触碰我的手,后退一步蹙起眉,语气显然不以为然,“酬金多少?”
“……果然利索。”赞叹一般的自言自语,男人轻笑出声,广袖一挥,扬长而去时抛下一句,“三十万两,取永凌第五光子楚舜华的首级。”
暮色霭霭,我顺着宫女颤颤巍巍指出来的方向望去,屋檐瓦角,气势如宏,片砖片瓦都带着极致的瑰丽。冷芒闪过眼底。
指间骤然收紧,立即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宫女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衣裙在青石板上铺张成花一般的形状。
夜凉如水,空气显得稀薄。我慢慢屏住呼吸,那座建筑物像巨人般地矗立,灯火均灭,帐房漆黑,里面的人是当今圣上的兄弟。
果然是棘手的目标,脑海里闪过丝什么又立即被抹去,足尖一点,揽身而上,静谧无声的立定在房瓦之上。
小心谨慎的揭开几片琉璃瓦,甜腻的熏香扑鼻而来。右手探进去,准确无误的摸到了一根椽木,左手飞快跟着握牢,身形一缩就这样不带一丝风声闪进殿堂之内。
瞬间就置身于黑暗与浓烈的包围中。我忽然留恋起户外凉薄却新鲜的空气。出于惯xing身体微微起伏,还未适应黑暗的瞳孔挣扎着调整焦距,我深吸一口气蓦地松开双手——
身体下落,罗帐细润无声的翻飞而起,拂过脸颊的触感温存而细腻。脚尖触地,鸿毛一般没有声响。
手撩开那些宛如活物的丝绸物,我轻易捕捉到床榻上的身影,猎物的呼吸平稳安静。
匕首在空中转了个圈握牢,迅速矮身俯冲,瞬间的犹豫都是多余的,手撑床沿,翻身而上的刹那匕首下刺——
没有熟悉的刺入人体的感觉。什么?!
耳畔卷过一丝风声,蓦然间诧然望去,双目睁大,只看见黑暗中漆黑冷定的狭长双眼——
糟!大惊之下刚想后撤,脖颈被猛然用力握住,还带着整个人被死死摁在床上。“呃?!”
刚想缓口气,只听得“噼啪”一声火苗燃起,长明灯的亮光让我下意识闭上眼——
于是楚舜华便清晰无比的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那是个少年,十七岁左右。没有带面罩的脸白皙且俊逸,眼角斜调入猫眼,瞳孔漆黑望不到底。即使呼吸急促神情却依然淡薄犀利。不同于他人的,带着杀伤力的绝美。
宛如一只破空而出,扶摇九天的迅猛鹰隼。
扯过少年持刀的右手,腕部翻转,匕首落地的铛然声被狐裘地毯尽数吸纳。看到对方痛苦却又倔强的表情,男子微微勾起嘴角,笑容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
原本打算在刺客被制服的一刹那拧断他的脖颈,没想到——
居然是这样一个难以让人下手的漂亮“小兽”。
“轻功不错。”
我听见那个叫楚舜华的男人第一次开了口,费力张开眼,看到永凌五皇子被长明灯照耀出的脸。鼻梁英挺,剑眉星目,散开的漆黑长发垂挂到我的脸上,眼睑狭长,瞳眸深邃。薄唇轻抿勾勒着淡淡的弧痕。带着不容抗拒的魄力和十足的王者霸气。
保持沉默,我等着诸如“谁派你来的”或者“不想死就老实招来”这种司空见惯的质问。
而那微凉的指尖却掠过眼角,在肌理摩擦的触感还未完全退去的刹那,蓦地深入黑发中,揪紧。
扯痛让我不得不被迫抬头,正对上他戏谑的眼睛,嗅到他身上独特的,犹如黑罂粟般的气味。
“穿了夜行衣却忘了带面罩,就是因为这样才失手杀了外面的宫女吗?”楚舜华玩味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我从不失手。”冷漠淡然地锁住男子的视线。我一字一顿开口,“所以面罩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话音刚落,就觉得万分无力,杀人三秒都嫌多,我如今困在这个男人手下,说出这番话来岂不是可笑至极?
果然,永凌王朝的五皇子微微一怔后,猛地爽朗大笑,“亏你还能基于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有意思!”说着垂目缓缓凑近,耳语似的轻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手谁指使?倒是给我说说看。”
咀嚼着对方如同逗小孩吃糖的口吻。我蹙起眉冷冷别开视线不得已的报上姓名——
“复姓归海,单名一个字——曜。”
“归海……曜……”楚舜华眸光闪烁的轻缓重复了一遍。重又把焦点投到我脸上,“那么是谁指使的,嗯?怎么,不愿意说?”
正思索着怎么突破禁锢的方案,松开发丝滑入黑色夜行衣的手让我猛地回神,打了个激灵,“喂,等等,你好这口?!”惊诧的甚至忘了手足都已获释。
“你是说好男色?”楚舜华摆出困惑的神情,双手却依然利索的解kai夜行衣的搭扣,“不,我向来讨厌男人——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唰啦”一声,肌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微微的凉意让我突的大了个颤,而男人的眼睛稍稍眯起,辗转聚焦到左胸——心脏的位置。
“!”在意识到那里有什么的一瞬间,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
袖口寒光一闪,右臂一振,直取对方面门,却在千钧一发间被外来力量猛然制止,与男子脖颈之差分毫之离。
“真是难管的小东西。”左手死死的扣紧我的右手腕,端详着那个不足两尺的袖刃,单薄却有韧xing,双刃上有锯齿状的切口,锋利冷锐。
“‘隼’的獠牙么?“楚舜华从新注视着我心脏位置上那枚漆黑的图腾——一只飞翔长空的雄鹰,羽翼破碎正在竭尽全力的嘶鸣。
“倾涯那家伙还是不准备放过我?既然如此,”蓦然移开我的袖刃,凑近到彼此呼吸可闻的地步,“他出了多少钱雇你?”
“……三十万两。”揣摩着问题的用意发现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我实话实说。
“我出两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五皇子笑得灿烂奸诈,“现在起,你得为我做事。”
“……那个……好像我还没答应,能不能别擅自——”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食指抵住我的嘴唇,示意闭嘴,“还是说你更愿意舍弃一筐筐的元宝,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儿?”
“选前者。成交。”微微一笑,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收回袖刃,我注视着五皇子楚舜华,蹙眉,“想要我做什么?”
淡然浅笑,男子深睇了我一眼,就这样没有丝毫防备的放开束缚,广袖轻拂,长明灯闪动着熄灭,黑暗随着他的声音一同到来——
“别问多余的,明天一早你就会知道。”……
夜里听雨歌楼上,暗流涌动,怎可会庄周?
珠花玉簪琉璃翠,回眸一笑金步摇。
这本是形容三宫六院那群曼妙不可方物的三千佳丽的,所以在大清早被人兜头罩上一件苗族少女独有的火红衣裙,鞋都来不及穿,而被面前的男人拉着不知往何处狂奔,对方回头来了句“你和这句话很配”这一系列到底算什么?!
而当恢弘的殿宇硬生生覆盖我整个视野,里面传出震天动地的“吾皇万岁万万岁”时,我听见一记响雷炸响在脑海里。
拽着我的永凌皇子没有丝毫迟疑,疾步上前便闯了进去——
“五皇子,威海将军到!”
太监尖厉的嗓音像是能刺破人的耳膜,文武百官的脸就齐刷刷的转过来,在这之前,我仰头一望,看到的便是那九五之尊。
民间说他荒yin无道,资助青楼,与花魁打得火热,可他偏偏将国家治理的风调雨顺,民生安康。我全身微微一震,心道:莫不是和他叫板?!接着转念一想:三十万两的两倍,足矣足矣!
心下一定,就这样毫无惧色地迎面望去——
“五弟,苗疆一役,算是大功一件,朕——”
本是批着奏折,听见自家兄弟凯旋的消息,以笑容满面抬眼望下去,怎料就正巧碰上那双淡定无畏的陌生双眸,话便戛然而止,转而蹙眉,惊怒打量那个艳丽绝伦的异族“女子”,心中不由一叹:好生犀利的眼!简直如同脱缰的烈马。
定了定神,当朝天子放下奏折,右手轻抬,早就哗然一片的宰相大臣顿时噤声,却个个面面相觑,神色迥异,不安分因子弥漫。
楚焰然略沉一口气,将视线移向刚从苗疆边境回来的五皇子——楚舜华,两人对视一番,皇上终于沉声开口发问:
“五弟,你这是何意?”
“皇兄息怒,曜儿是我在苗疆遇见的,我二人一见钟情,还请皇上成全。”朗声开口一气呵成,楚舜华容颜带笑,神采奕奕,忽的与我右手十指相扣,执到面前就着手边上便落下一吻。
龙颜微微扭曲:“朕先不管你俩怎样的情投意合。朝堂之上从没有女子可立足之地,何况这个苗疆蛮夷!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附和之声是满朝文武百官,语气凝重像是天塌下来都不过如此。
啊……是啊,成何体统?我无可奈何扫了眼身旁男子俊美的自信侧脸,你倒是六十万两买的个便宜,可要是你的皇兄来个六千万两取我的首级,死在钱手里不是冤大头才怪!还不如昨晚给上一刀,图个痛快。
烦乱之际猛地瞥见一旁的重重罗帐之后,人影绰绰,定睛一看,不由的生生一惊,两个男子正倚在金色龙柱之上,身形纠缠绞合,举止急促而狂乱,唇舌纠缠厮磨,浓浓的情欲气息令我胃部一阵抽紧。
两人所处之处隐蔽无比,若不是杀手这犀利的眼,恐怕是难以发现的。口干舌燥,神经在脑袋里绞成麻花。面前还有个烂摊子,何况非礼勿视。我咬牙定神,刚准备移开视线,谁料猛地就与其中一人正对上目光。
似乎与我同龄的少年方才还迷蒙的神情,在视线相融的一刹那,猛然清醒,窘迫的刚要挣扎,又立即被制住手脚。吻被持续加深。
迅速别过脸,重又置身于我此刻深陷的话题中——
“绝无此意。”身侧的楚舜华蓦地开口,却已是斩钉截铁,满脸笑意早消失殆尽,直视着金座上龙颜大怒的楚焰然,“皇兄误解了,我之所以推却宛萝郡主的婚事,并无意碍伤圣上颜面。而是我与曜儿真心相爱。”顿下一顿,永永凌王子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即使男子可三妻四妾,我也只要曜儿一人就足够。”
退个婚都能把对方逼得山穷水尽。我没漏掉楚舜华脸上一闪而过的胜券在握。
“这蛮夷究竟是何德何能?”当朝天子长叹一声,神色疲惫地扶正冠束,“你方才弱冠,宛萝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对武学都略知一二,年方十五,已当妙龄,配你再适不过。这区区苗族女子何以令你如此动心?”
不妙。我看到楚舜华忽的抛了个眼色过来,正纳闷,蓦地对上楚舜华冷厉的双眼,当下一凛,却听得对方开口道——
“证明给我看,你是凭什么抓住了舜华的心?”
瞪大双眸,旁边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尝试蒙混过关:“皇兄……”
“好。”朗声上前,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是一愣。我错觉那些目光犹如麦芒将我刺得千疮百孔。
侧目,对上楚舜华诧异的眸子,忽然向他伸出手灿烂一笑:“佩剑给我。”——
倾涯说过。我的笑,对自己来说是毒药,对别人来说,那则是媚药,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气氛变幻莫测,一时找不到定点。
踱到大殿中央,心里嘀咕着“三十万两的两倍、三十万两的两倍”,持剑背手正视天子缓声说道:“这只‘荒军’正是当初舜华上战场之时,由曜儿所舞。”
话音刚落,垂目略一欠身,没有过多言语,猛地张开眼时,冷芒都摄得众人不由得倒退一步。不等所有人定神,忽然间便是侧身抬手,掌心交击,发出一声断喝。随即蓦然转身,楚舜华的剑甩过空中,晚起一道炫目流光。跺足、低喝,伴随着简洁干脆的转腰回踏,气势逼人而来——
那是完全不同于任何一个女子的舞蹈,却又比任何一个令人无法遗忘。
洗练硬朗、沾染着阳刚之气的舞步却由“女xing”来演绎,顾盼间没有柔情似水,而是带着电闪雷鸣般的交错,烈烈令人不敢逼视。举手投足间英气勃发,双掌交击,应沉低喝,宛若马踏清秋的飒爽劲浪。就像横扫万里疆域的铁骑,澎湃使人心驰神往。
剑尖拦过一层空芒,缓缓指地,动作终于静止,大殿静谧无声,人们都没有回过神。
收剑,长途一口气。我看向上方的九五之尊,拱手欠身,思考着刚要开口,手肘被猛地一带,整个人被拉的一倾,天旋地转,最后看见楚舜华的双眼——
长发被向下扯,男人低头一记狼吻。
天雷勾动地火。
恍惚中被放开,脑袋被对方压在胸前,耳旁是男子愉悦的轻笑——
“皇兄,何不chengren之美?”
黑罂粟的味道成了我失去知觉前唯一可捕捉到的记忆……
第十章:意外(悯篇)
我想,我是喜欢上辛瀚辰了。
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便是恋爱了。而我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无奈,也只有睹物思人了。
仰面躺在床上,透过光线,赏玩着那块碧绿通透的玉佩,我轻触着那宛如天成的“辰”字,他将他从小带到大的玉佩送给了我,可不可以让我多想一点呢?而反面的图案,则是一条令人生畏、张牙舞爪的巨龙。
辰,你现在在干嘛呢?是在办案呢?还是在巡视呢?
“万俟公子,有位小公子找您。”老鸨在门外叫道。
小公子?哦,是他。
我重新把玉佩挂在腰际,在那建议最大幅度展现我玲珑体态的紫罗兰色的丝衣外套了件青色的布衫,手无寸铁的就去见他了。
“万俟大哥。”呵,这小鬼叫的好亲密啊。才走到他的面前,他便缠上了我的手,“万俟大哥,我们去落日崖玩好不好?我来到这儿还没看过这里的日落呢。”
“落日崖?那边太陡,我不去。”其实,主要原因是因为那边寒气很重,常人都会感到不适,更何况是我这种残破的身体呢。
小鬼头冲我眨了眨眼,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贼笑道:“难道万俟大哥是怕摔跤吗?放心,小夜我会扶着你的。”
居然敢轻视我,哼,不去就不去。我一转身,冷冷地说:“是,我好怕,所以我不去了,你慢走。”
“哎,好啦好啦,对不起了嘛,万俟大哥。”夜祭赶忙拉住我,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