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子,随意地翻阅。
才翻了没几页,晓楼下面传来一阵响动,过了片刻,冷若寒书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条颀长的身影闪了进来,一眼看到倚在
软榻上的苍白少年,立刻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小莫!”
冷若寒身子一侧,险险避开了那飞身一扑,凌霄还是那么不知轻重,这一扑上来,恐怕非把冷若寒撞昏过去不可。
“小莫,你去什么地方了?”凌霄扑了个空,悻悻地伏在冷若寒榻前,望着自己所在意的这人还是那般宁静平和,略微放下心来
,可是又一想到他一言不发就自己跑出去,又是十分气恼,郁郁地哼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
冷若寒却只是笑着不答,轻轻拍了拍凌霄的肩,然后自己往榻上一蜷,径直闭上眼睛,手却滑落在凌霄的衣角,压住了。
“喂!”凌霄更是不满地喊着,停了片刻,这才发现冷若寒竟是自顾自地睡着了,平静的睡颜,宛如新月初生时的圣洁与美丽,
长发轻轻垂落,他微笑着,满是对凌霄的信赖。
凌霄无奈,那份不满也渐渐平息下来。望着冷若寒的脸庞,暗笑自己,这般担心本就是出于对他的爱与怜,现在他平安无事,还
有什么好怨的?他伸出手,轻轻拨开冷若寒额前的乱发,理顺了,然后轻轻拉过榻上的雪裘,为冷若寒盖了半边,刚想离开,却
发现自己的衣角拉不出来。
这算不算是他故意的恶作剧?凌霄有些无奈地看了冷若寒一眼,后者似是知觉了,睫毛微微一颤,翻了个身。这下子,他半边身
子都压上了凌霄的衣角,凌霄哭笑不得,索性在榻边坐下了,捡起冷若寒刚刚遗落的书卷,随手翻阅。
那是一本诗句集子,且是手抄的本子,看字迹,虽然十分清秀,却隐隐透着一股骄傲与矫健,与这里面的诗句倒不是十分搭调了
,显然不是出自冷若寒之手。
第一页所抄的是《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中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凌霄低声读着,前头还有些疑惑,待是读到最后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陡然间心头一颤,登时明白过来,
看向榻上沉睡的美丽少年。
那时,心悦君兮的青衣男子,早已是身坠了熔岩,永诀红尘了,而今,你却抱着他留下的手抄集子……
可知道,这一切,是你们,谁也无法逃开的羁绊。
凌霄叹息着轻轻抚摸冷若寒的长发,不敢惊醒这难得安睡的少年,然后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卷,满眼看去,篇篇是泪,字字泣血,
韩子衿,这个守了冷若寒十七年的男子,那颗心所受的煎熬,一分分传达给了冷若寒,却已是红尘不再见,冷若寒再也回复不了
这份深情!
“心似双丝网,心中千千结。”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
一句句读下来,一直读,读下去,直待凌霄读到“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突然
,衣角一紧,他下意识地低头望去,原来冷若寒已然醒了,轻轻抓着他,眼神却有着一丝丝的迷惘。
凌霄与冷若寒静静地对视着,一时间,竟是回不过神来。那双睁开的眼中的光泽,仿佛一泓森森的泉,不动声色地褫夺了凌霄的
思维。
“阿霄……”微微翕动嘴唇,冷若寒低唤着,手指却是不肯放松得攥着凌霄的衣角,而且还是越攥越紧,他的唇角勾起,笑容有
些调皮。“阿霄,你念得我好生心动。”
“少来!”凌霄卷起书册,在冷若寒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将它展开了,仔仔细细地抚平,“你就是这
个样子,谁都能欺负你,可你呀,就是只欺负我一个。”
“这可是子衿的心血,你还这么胡说八道的。”
“子衿……”冷若寒低吟着这个名字,消逝在烈火中的青衣男子,那是他一生都无法抚平的创伤,可是,也是一生无法忘却的回
忆。“如果是子衿的话,也会希望有一个人来继承着他吧?”
“嗯?”
冷若寒抬起头,望向书房另一头的书柜,那些巨大的沉香木所制成的柜子散发幽幽的香气,漆着精致的红漆,金丝的花纹召显出
出华丽又不失雅致。“最上排左边第一本。”
凌霄狐疑,于是按着冷若寒说得急忙去取了,拿到手里才发现,这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的字迹与之前的手抄集子一模一样,而
封面上,却是一笔冷若寒的手书。
青青子衿。
“这是……”
“幻龙诀。”冷若寒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幽深,望着凌霄一时错愕的表情,他慢慢起身,半倚床榻的姿势却已是凌霄所陌生的,“
子衿在幻龙六剑的基础上演化出的武学。”
“你要传给我?”韩子衿是个剑术天才,十一岁便练成幻龙六剑,直到二十四岁夭逝,十三年间剑术上的修为整个武林几乎无人
能出其右!
凌霄拿着那卷册子,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青青子衿的那把青剑,岂是任何人都能够接的下担得起的!
“子衿之后,除了你凌霄,再也没人能够担得起幻龙诀……”冷若寒低声回答,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薄薄的几页书册,直到凌霄从
惊怔中回神,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自己的怀中,并郑重地点头允诺,他才终于收回了视线。
却已是双眼模糊。
冷若寒终于是没让泪水再流下来,伸手立刻揩去了眼中的水雾,微微一笑之后,突然道:“阿霄,文轩没和你一起回来王府么?
”
“不知道呀,你刚刚睡着,我也不能走开,也不知道文轩回来没有……”凌霄说着,脸色忽然一变。
冷若寒一笑:“那么……屋顶上……”
凌霄冷着脸,肩脉一动,青鸾剑已铮然出鞘。居然敢跑到护国亲王世子所居的晓楼屋顶上,这人也纵然武功再高,也是太胆大了
些!足下轻轻一点,凌霄翩然逸出了晓楼,身子凌空,他一折方向,如同轻捷的白鹤,稳稳立在了屋顶之上。
已近日暮,晚霞漫天散落,天边赤金,一轮褪去万丈光芒的红日渐渐西坠,晓楼顶上的风情,竟是这般的绝顶!
不过,此时的凌霄自然没有心思去欣赏眼前的美景,持剑立定之后,他迅速敛容收束,浑身上下竟是没有丝毫的破绽。
风簌簌地吹着,屋顶上一袭玄色劲装的男子神色肃穆,宛如一支孤傲逼人的剑,笔直地插在瓦片嶙峋之间。他的长发束起,用玄
色的发带缠住了。狭长的凤眼依旧冷漠,不显丝毫媚态。
凌霄冷然相对,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怎么,洞庭剑盟对朱武旗还不死心,连护国亲王府也敢来?”
羽非双眉一蹙,一线银丝从腰际闪出:“又是你……”
“是我。”凌霄扬眉,青鸾一振,剑身长吟!
剑气在一刹那交汇,猛列地激突。凌霄紧紧盯着羽非手中的银丝,羽非也抿紧嘴唇盯紧凌霄手中的青鸾,两人都没有动,用气息
试探着对方。
上一回在揽月楼交手,他们就都已明白,对方的武功,和自己是在伯仲之间。两人的差别,只在那一个出手的时机。
谁抓住了那个时机,谁就抢得了先机!
两人望着对方,同样都是用剑的高手,清楚对方的习性就如清楚自己一般,只要其中一个人先动,另一个人也能在瞬间做出反应
。
“阿霄,晓楼之处,冷若寒自该一尽地主之谊。”
日暮余晖,在一瞬间失去了那暖黄的色调,一抹纯白褫夺了天地间的一切光彩。微风扬起的长发下,一双颠倒红尘的眼眸广博似
海,冷若寒手结护持印,悄然出现在了凌霄的身侧。只是一句话,那一份气度与超然,已顿时消弭了羽非的杀气。
羽非手中的银丝黯淡了,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个可与天地争辉的美丽少年,一时间竟至于褪去了他本身的逼人气势,说不出话来
。
冷若寒微微笑着,凝止的动作却蕴藏着广博的力量,“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羽非一愣,突然间醒过神来,暗暗心惊着眼前少年的力量,但仍然不肯屈服。他尽力敛定心神,一字一顿地说:“朱武旗。”
“朱武旗?”冷若寒微诧,脱口问,“那是什么?”
他这一句话问出口,羽非和凌霄都是一愣,武林盟主的象征,怎么身为武林盟主的冷若寒却反而不知道。
“小莫,”无奈之下,凌霄只好压低声音,“待会向你解释,那是武林盟主的信物,这家伙便是洞庭剑盟的二当家,你先退开,
我与他有些恩怨要了结。”他伸出手想要拉开冷若寒,却被后者轻易闪开。
冷若寒垂下眼,略一思索,已是明白其中缘由,他早已看穿凌霄并无十成胜算,权衡片刻,道:“你们的恩怨先放下,至于交出
朱武旗,恕冷若寒难以从命。”长袖一卷,冷若寒背向而立,望了凌霄一眼,“阁下,请你离开王府。”
“朱武旗。”羽非又重复了一遍,刻意压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冷若寒那不带杀气却分外逼人的气息,几乎让他无法招架,但
是,他仿佛中了魔咒,执拗地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突然一剑刺向冷若寒!
第十四章
“小莫!”凌霄骇然变色,急忙举剑飞挑,想要拦截羽非的剑,可是羽非的剑实在是太快,又是猝然发难,一时间,凌霄竟是拦
他不住!“小心!”
冷若寒霍然转身,黑发蓬然扬起,手中护持印一服,刹那,身形直向后退去!
电光火石之间,凌霄只看见人影飞舞,然而,激斗的人影,却不是羽非和冷若寒!
羽非已在刹那被推出了战圈,口角带血地摔倒在一旁,满脸惊骇地看着激斗成疾风的两人,回不过神来!
另一个红衣人在不知不觉中欺到了三人的身遭,但是除了冷若寒,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羽非发难,冷若寒趁机出手,逼出红衣人
之后,两人的激斗快讯绝伦,竟是连凌霄也看不清的身法!
一红一白两抹色彩交叠在一起,紧密无间的战斗,凌霄几次想要欺入,却又被毫不客气地弹出来。
“可恶,怎么回事!”凌霄大怒,手腕一振,青色的剑气如蛟龙直冲霄汉,他尽力将青鸾投向红色的身影,同时提醒冷若寒,“
小莫,退!”
冷若寒立刻就退,白衣一扬,风云立止!青鸾剑“铛——”地直插入瓦片中,冷若寒落地,踉跄地退了两步,这才定住了身形。
“阿霄!”
同一时刻,红衣人与羽非已经消失了。
凌霄无暇顾及其他,闪身追向冷若寒落地的方位,伸手抓住一时没站稳的冷若寒,他心头一紧,突然间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暗
暗自责。
这一切自然都逃不过冷若寒的眼睛,伸手拍了拍凌霄的肩,冷若寒故意一皱眉:“哎呀!”
“小莫,你怎么了?受伤了?”凌霄立刻就紧张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冷若寒,却又看不到他哪里有外伤,又疑心他是受了内伤
,抓着他的手腕试探。
“我没受伤。”冷若寒笑着,躲开凌霄,“是被你抓得好痒。”
“你还跟我玩!”凌霄气结,看着冷若寒笑眯眯的样子,又不忍责怪,可是总被这小子吓唬,真怕自己有一天被他吓死呐!“…
…那人,很厉害啊。”
“是啊,我差点招架不住呢。”冷若寒轻叹了一声,走上前,捡起地上的一块帕子,是那红衣人留下的,上面绣着一把金色的小
扇。帕子上沾着点点血渍,狰狞如曼殊沙华。“不过,他似乎无意伤我。”
“你又知道。”凌霄抢过帕子,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好放弃,向冷若寒翻了个白眼,“真是胆大包天,连这里也敢
来!”
“阿霄……”冷若寒忽然敛住笑容,思索一下,问,“那个人所说的朱武旗,究竟是什么?”
“就是一面红色的旗子呀,”凌霄一怔,“那是武林盟主的象征,谁得了朱武旗,谁便可号令武林了。那年你赢了武林大会之后
,我父亲不是派人把旗子送来给你了么?”
冷若寒想了想,自那场武林大会之后,自己要么四处奔走要么病着,哪里有空关心此事,想必是揽月楼的旗子送来后让父亲或者
哥哥收着罢,因此不再追问下去,不过听凌霄那么说,又不由得心生感叹:“一面旗子就可号令武林了,呵!”
“你以为什么,旗子不过是拿个凭证,就跟穿了龙袍就是皇帝一样,”凌霄冷笑道,“这武林还不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谁武功高
头脑好,谁就面子大地位高,想我们揽月楼当年是什么地方,如今落到这众人都欺负的地步,呵呵!”
凌霄说完才想起,自己可是在和冷若寒说话,脸色一寒,抬眼看见冷若寒的脸色很不好看,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却又不知道
该说些什么了,一时不说话,两人竟是相对着沉默了。
隔了好久,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冷若寒似乎才回过神来,看见凌霄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发呆,一时愣住了:“阿霄,你看什么?”
“啊?……我……”是谁先失神啊!“没什么,呃。”
“嗯,天晚了,去用膳吧。”冷若寒点点头,与凌霄一同向后厅走去。
后厅的赏荷轩,是护国亲王府用膳的地方。王府虽是森严,对下人倒是没那么多规矩,把赏荷轩分隔了好几处,只有其中正对着
荷花池的那间是留给王府里三位主人还有方文轩等人的,其余则是那些侍从护卫吃饭的地方。
平日里,大家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都是到赏荷轩用饭,不过这些日子护国亲王冷心岩下江南巡查,冷若寒则时时遣人将饭菜送到
晓楼,这赏荷轩倒着实是有些冷清。
这边方文轩已经从外寻找冷若寒而回来了,本是要直奔晓楼的,却在半途遇上莫沧,知道冷若寒平安无事,再加上莫沧又有事与
他说,这时候倒是两人都在赏荷厅。
方文轩本是想亲自把饭菜送去晓楼的,先和莫沧说了一声让他稍候,刚端着新鲜的莲子粥走到门口,却看见冷若寒与凌霄一前一
后,竟然自己来了已很久没来过的赏荷轩。
“若寒?”方文轩微微有些发怔,冷若寒正笑着和凌霄说什么,凌霄一脸又想笑又有些恼的可爱样子,两人之间构成了一种无法
让人介入的和谐。
方文轩伫立在门口,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两人走近,他出神地欣赏着那样的情境,却在心中有小小的遗憾。对于他自己来说,
他永远是一个温柔稳重的兄长,冷若寒对他,只有敬,只有依靠,却永远不会像对凌霄那样会开玩笑甚至逗弄。
“文轩你也回来了?”凌霄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方文轩,立刻大喊起来,他本还疑心,那时晓楼顶上打得几乎翻天,方文轩没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