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赶紧跪下来磕头:“奴婢该死!不知小王爷驾到!奴婢该死!”
这响动,大概是惊动了屋里的人,屋里的灯亮了。
裴铭没理她,径直往院内走去。
俪姨就跟他的奶娘一样,小时候裴傅庭经常忙于朝廷的事,很多事情都是俪姨陪着自己做,只在八岁跟着裴傅庭习武后,这个女
人才渐渐淡出了自己的生活,连她住的院子都很少来了。
裴铭还记得,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的境况并不像现在那么好,裴傅庭也不像现在一手遮天。有一次他和其他皇子们在一起玩,
他看中了别人一样顶好看的绣帕,那是全朝最有名的绣工用苏州最上等丝绸做出来的绣帕,回来后就缠着俪姨要,俪姨为了做出
一条一模一样的绣帕,整整三天没有合眼。
裴铭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哑着嗓子喊了声:“俪姨,这么晚打扰你休息。”
床帐后面一个朦胧身影动了动,俪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铭儿,这么晚了,有事吗?”
裴铭踟蹰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究竟是谁?”
“什么?”里面的身影又晃了晃。
“梁衍说,是你杀了伴月,你究竟是谁?”
床帐后传来惊慌的声音:“梁将军现在何处?”
裴铭听见俪夫人这样问,一颗心沈到了湖底:“被我爹关在地牢里,他说我爹早已经知道了一切,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那么铭儿是想杀了我保全自己的性命了?”床帐被收起来,床上俪夫人双手捆在背后,裴傅庭放下掐在她喉咙下的刀,拉开蒙
面的黑布。
裴铭呆了呆,飞快摇头喊道:“不!爹爹!”他现在脑袋里翻江倒海,什么都理不出,也不知道为什么裴傅庭能料事如神的出现
在这里,他只是本能的摇头然后喊:“不对──不是的──爹──不是的!”
第二十五章:俪夫人之死
俪夫人忽然从枕下抽出一把刀来,趁着裴傅庭松开手的功夫向他狠狠的刺过去。裴傅庭轻蔑一笑,身形稍加变幻就闪了过去,反
手抓住俪夫人的手腕用力一卸,刀从俪夫人手里直直掉落下来,被裴傅庭一脚踢到裴铭跟前。
裴傅庭看了面如死灰的俪夫人一眼,说道:“铭儿,给你一次机会。”
裴铭捡起地上的刀,刀刃上印出了自己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恐惧,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的恐惧。他茫然的拿了那柄锋利的刀,
前面的两个人,他究竟要杀哪一个?爹只是说,给他一次机会,也许该死的其实是自己。裴铭拿了刀在自己的手腕上比了比,刀
锋扫过肌肤,鲜血顿时从口子里流淌出来。
俪夫人像发了疯一样从床上踉踉跄跄的爬到裴铭跟前,将他正在流血的手腕捂在胸口上:“铭儿!不管是杀他还是杀我!你都不
能作贱自己啊!”
裴铭呆呆的望着裴傅庭说:“我不能杀爹爹,因为他是疼爱我的爹爹,我也不能杀俪姨,因为她如同我的亲娘一般。可是小尘才
是爹爹的孩子。”裴铭低头看俪夫人,口齿渐渐有些不清了:“那我什么?我是个什么东西……我是……我是……是……”
“小王爷?小王爷!”俪夫人摇了摇裴铭,像是猛然惊醒一般回头去求裴傅庭:“王爷!王爷求你饶了小王爷吧!你们毕竟是父
子一场!就算到头来不是亲身骨肉,你养了他那么多年,总算是情浓于血啊王爷!”
裴傅庭冷漠的看着这个女人,他御驾亲征的时候,是这个女人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妻子阮半月,将小尘和裴铭调包,然后跪在菩萨
面前假装虔诚的整整求了十五年。
“俪夫人这话说的太客气了。”裴傅庭淡淡回道。
“王爷!现在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谁不服您!梁衍是一派胡言,我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能帮铭儿的自始自终只有抚养他
长大而已。王爷要是不够泻恨就杀了我!求你放过他”俪夫人抓起裴铭还握着刀的手,刺到自己胸口上:“铭儿乖,王爷给你一
次机会!王爷是说到做到的人!你只要轻轻刺下去,能死在你手里,俪姨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刺……”裴铭微微用了点力,刀尖戳破了俪夫人的胸口,雪白的衣服上,晕开一大朵猩红。
俪夫人流着眼泪说:“好孩子……小时候你跟我说长大了要去战场杀敌,现在我就是你最大的敌人,你只要杀了我……杀了我!
”
“杀……”裴铭眼里失去了焦距,突然扔掉手里的刀双手抱着脑袋一路向后退去:“杀……铭儿是好孩子……不杀人……不杀人
!”
他的脚撞到了门栏,几乎是侧着身子跌到了门外,裴铭发出很大一声尖叫,飞快的往外跑去。
俪夫人从地上捡起刀,朝自己胸口捅进去。
“王爷,求你放过他。”
那个曾经美丽的女人嘴角淌着血,缓缓的倒在地上。
裴傅庭走到她跟前说:“知道为什么我等了十五年才动手?”
“不是因为疯了的裴傅宣一直都没有说出,我的亲生儿子究竟在哪里。”
俪夫人像是不相信裴傅宣还活着的事实,眼里的光闪了闪。
“你以为我会怕余党?哼,早就没有了。本来相安无事就好,只是最近有个人被打了五十鞭后,我居然觉得……心口痛。这是第
一次,所以有些人我不得不除。”
俪夫人像是猜到了什么,双眼瞬间睁大,更多的血从嘴里涌出来。
“裴铭,我不会杀。”
好像没有做梦,一直都是黑黑沉沉的,身下的床铺很软,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香味,一切都是这样安逸。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将依旧摊在桌上的画照亮。小尘在床上翻个身,心里一惊,突然想起已经回到王府中,还有活儿
要干,赶紧摸索着床爬起来。
一只手就可以摸到边的床,今天好像特别的大。小尘睁开眼睛,看见雕刻繁复的大床,他疑惑的逡巡四周,目光落在贵妃榻上。
这里是……王爷的房间?为什么他会睡在王爷的床上?!小尘从床上一股脑儿翻转过来,连鞋也来不及穿,赤着脚一路跑出去。
院子里传来利剑破空的声音,小尘在走廊上堪堪站住,闪烁着寒芒的剑尖就直指向他的喉咙。
“如果现在我是敌人,你就已经死了。”裴傅庭将剑收回鞘中。
小尘不明所以的望着裴傅庭。
“傻瓜……不知道危险么?”
小尘摇摇头,刚才他看见王爷的剑向他指来,可是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杀气,王爷应该不是要杀了自己才对。他左思右想觉得现
在还是应该先跪下来问安,可是膝盖还没碰到地面,就被王爷整个抱在了怀里。
“以后除了皇上,任何人你都可以不跪。”裴傅庭摩挲着他冰凉的脚:“知道了吗?”
小尘被裴傅庭抱着,不安的想要离开他的怀抱:“王爷!我只是个奴才……”他只是个奴才,而且是签了死契的。
“你是谁,我说了算。”
裴傅庭就这样抱着小尘在府里走了大半圈,府里的下人见了他们都跪,小尘只顾将脑袋埋在裴傅庭胸口上,不敢抬头看。两人最
后来到一处假山的凉亭上,从这里可以看见王府大半的景色。裴傅庭传来早膳,各种花色的点心搁在石桌上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
裴府里的奴才最会看眼色,黄管家一早就候在边上为受惊若宠的小尘讲那些小吃的名字:“这笼里的是蟹黄包,黄灿灿的是麻团
,这是焦蒸饼,后边那盘是水晶脍,你手边那盘叫蜂糖糕。今儿早上煮的是紫米粥和鸡笋粥,不知公子喜好哪一样。”
第一次被称为公子,小尘无助的搓着两只光脚丫,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他一个都没弄明白,其实有白粥喝,有咸菜吃,就已经很
好了。
“那就两样都来一些。”裴傅庭将筷子塞进小尘手里问:“不喜欢?那就撤了叫人重做!”
小尘慌忙说:“不用,都很好!”他不想浪费食物,会遭雷公霹的,小尘举着筷子,不知道吃哪样好,最后落在蟹黄包上,晶莹
剔透的蟹黄包,以前听英红哥说过那滋味是很好的,自己应该也会喜欢。小尘夹来一个,又突然想起什么,只放到盘子里没有吃
。
“怎么了?”裴傅庭问。
“王爷还没吃,小王爷和俪娘也没来,奴才不能先吃。”
闻言裴傅庭哈哈大笑:“小王爷身体不适,这段日子需要静养,俪娘昨晚暴病死了。”裴傅庭看着小尘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要是下次还敢称自己是奴才,就把你扒光了晾在这里,全府的人都看的到。”
番外裴铭的回忆
记得很小的时候,俪姨问我:铭儿,长大了想做什么呢?
我说:做先生!
因为做先生很威风,学生得到先生前边背三字经,先生拿着一把折扇,学生背不出的时候就会敲在手心上。
那个时候爹总是很忙碌,不知每日里进进出出的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先生有事不来教书的时候,我就在大门口守着,卖面人
的走过,卖冰糖葫芦的走过,我流着口水守了一个整个上午都没见到有人造访,直到中午太阳晒的脑袋发昏才回院子乘凉。
可是,那个时候,从爹的书房里却走出来一个人。
我记不得那人的样子了,只记得他的声音很柔和。
“小世子长的这样聪明伶俐,将来一定会和你爹一样,做大官。”
我知道我爹是个皇子。我看到过别的皇子,他们的家很大,有各色各样的玩意,和我同龄的孩子们穿着光鲜的缎子,玩着我不懂
的游戏,人家说,那就是皇子呀。虽然我家很小,院子里只有一方小池塘,可是夏天的时候总会开满荷花,比那些皇子家里的要
好看的多。
那大官是什么呢?
我跑到爹的书房里,推开门,他闭着双眼眉头微锁,正靠在椅背上,书桌前摆了一大摞东西,是些我看不懂的文字和地图。我不
敢发出任何响动,只静静站在书桌前,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会觉得爹很孤独,也很累。
是因为没有娘陪着他吗?
他还是发现了我的到来。
铭儿,你过来。
他像往常那样向我招手,我走过去,把脸蹭在他怀里。我没有娘,我想不出娘的样子,爹就是我的全部。
爹,什么是大官?
大官就是掌握天下的人。
那皇上是干什么的?
我爹但笑不语。
那爹是大官吗?
我爹摇头说:现在不是,将来会是。
我当时并不知道爹想当的官有多么大,只天真的问:那我可以和爹一样做大官吗?
站在朝堂上,与爹爹并肩站在一起的大官,帮爹爹处理事情,为他分忧的大官。
爹摸摸我的脑袋,并没有回答,只是从那天开始,他有空便亲自教我习字、练武。
后来,爹真的当上了大官。
府邸里有成百的下人,每天来巴结的人都从正门进来,送来男宠,送来金银珠宝,几乎将门槛踏破。
我穿着锦罗绸缎,吃着皇宫里才有的东西,听见男宠房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叫声,门缝里爹与那面容姣好的男子缠绵着,眼里却
很冰冷。
偌大的家,爹还是一个人住。
权倾朝野的裴傅庭,会觉得孤单吗?
有时候我远远看着他,总是忍不住这么想。如果娘没有被杀害,爹对着别人笑的时候,是不是就会带上一些温度。
第二十六章:相处
不许给人下跪,不许称自己是奴才,小尘不想被扒光了示众,思忖了一下又拿扫帚清扫院子,结果被其他奴才大呼小叫的抢了过
去。他在院子里走一圈,想走出门去,守在门口的两个下人立刻将他给劝回来,说是没有得到王爷的允许,不准他离开秋霄院。
这不许那不许,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一时空闲下来闷的慌。小尘从胸前掏出王爷送他的画,在太阳底下摊开来细细的
又看了一次,然后仔仔细细收回去,托着下巴坐在廊下。已经临近中午了,太阳有些毒辣,树上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门口两个
下人打着盹子,小尘下巴磕在膝盖上,也有些昏昏欲睡。
“王爷!”守在门口的下人看见裴傅庭匆匆回来,慌忙跪下来,这一叫倒是惊了小尘,他本能的要下跪,可一想到会被拔衣服慌
忙用手撑住地面站起来。
裴傅庭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又想起自己要拔他衣服的话,不由得笑道:“是在等我吗?”
小尘红着脸点点头:“我……也没什么活……”
“那是寂寞了?”
“有一点……”小尘搅着下摆:“王爷真的什么活都不让我做吗?”
裴傅庭一脸若有所思,嘴角又很快浮起了笑意:“让你做的事太多,只不过,需要一样一样学。”
中午又是一顿好吃好喝的,小尘吃了不少菜,又被裴傅庭逼着吃下一整晚米饭,他本来食量就不大,吃的撑了就觉得难受,下午
裴傅庭在书房里看书批阅一些小皇帝还处理不了折子,小尘就拿着蒲扇拼命为他扇凉风。
这两日南边闹洪灾,上奏的折子不少,裴傅庭不时拿起毛笔在折子上圈圈点点,为小皇帝写上一些自己的见解和建议,他一本一
本的翻阅着,假装没有看见小尘正在偷偷打量他的眼神。等他搁下笔抬头看去的时候,发现那孩子又慌忙将头撇到另一边去,心
里暗自好笑。
裴傅庭将折子全部收起来,又取来新的纸,以及一套笔墨,他将位置让出来,招呼小尘过去。
“会写字吗?”
小尘看着那笔墨纸砚眼睛一亮道:“会,认得一些字。”他从前练过一些,后来入府做奴隶,有空的时候就拿枯枝在地上写,可
是枯枝究竟不比毛笔,写出来的字很是生硬。
“把你的名字写下来。”裴傅庭将毛笔递给他。
小尘想了想,写下一个端端正正的尘字。
“写的倒是端正,就是笔锋还欠缺些”裴傅庭的指缠上小尘的,就像教幼儿习字一般矫正他握笔的姿势,然后握着他的手一起写
下一个尘字,果真是比小尘写的要有气势的多。
小尘心思都放在习字上,浑然不觉两人的手正交叠着。
裴傅庭抓着他的手,又在空白处写下尘儿两个字。
“还是叫尘儿吧。”
尘儿这个名字,就像裴傅庭喊铭儿一样亲密,小尘一时间有些迷乱,可是裴傅庭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如同有神力一般将他吸进
了深渊,让人欲罢不能。
太阳偏西的时候,裴傅欣差家丁来邀裴傅庭去看喝酒看灯会。每年这个时候民间各种做灯好手都会亮出自己的得意之作,将其安
置在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上,然后由过往游人评比出这一年的灯魁。每当这个时候,也是百安楼最热闹的时候,那里不但能喝到花
酒,还能从那二楼看见整条街的繁华景象。
可惜今天二楼整个被包了下来。
裴傅欣跷着腿,用手里的折扇打拍子:“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怎么几日不来,老爹这楼里的小哥儿竟没有以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