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人老了脾气更倔,那卖胭脂的婆婆一听着了火,直接甩下摊子还有装着铜币的盒子就说交给他们保管,她回去取钱。
苍羽飏好不容易才拦住,将盒子里装的铜币倒出来,笑笑说他就要这么多了,结果老人不依,他又只好折中,说是他们还要逛一会儿回来还要经过这儿,到时候把差的钱还了就好。
看婆婆还有犹豫,苍羽飏不得不严肃说道他们还要玩,没时间耽搁。
那老婆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头转身桃红:“这位姑娘,也许你说的那种事情不是没有,可是陛下将耀金治理得越来越好,给我们又是减税又是补助,我们要耍这些歪门邪道就算能自己的脸,也不能让来国都的人白白看了笑话。”
桃红被说得有些脸红,诺诺着低头,桃粉站出来冲老人微笑,赔了罪。乖巧懂事顿时让老人多云转晴,苍羽飏心里那叫一个骄傲。
走的时候,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记得来找零。
第五十二章:醍醐灌顶
祈禳城的大是毋庸置疑的,放得进一座硕大的耀金皇宫,放得进侯门王府,还有千家万户的酒楼和商户,苍羽飏一路走来就看了一路的大红灯笼,因为明天要赶路的问题,也不能太忘乎所以。
而且在祈禳城内就跟在皇宫一个样,到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一转头就看到了上回他俩吃馄饨的摊子,可是走过去一看又发现不一样,于是最终明了不离得远远的,是摆脱不了这个魔障了。
前进的身体被拉住,桃粉压低了声音说:“前面太安静了,小主子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确实很黑,他也发现了很多人走到这儿就往回走,有人在指指点点说这是前任丞相的府邸,现在已经被抄了家,下人走的走,散的散,陛下仁慈,没有追究无辜的人的罪。
苍羽飏默默听着,却不止不住默默发凉的指尖。漆黑的一片,他看不出是不是丞相府,如果是那就是天差地别,那晚逃亡偶尔回头望去,还能看见一片辉煌灯火,侍女成群结队地走过簇拥着华装少妇,少女一脸雍容,嘴边是浅浅的笑容。
如今却是灯落人零两不干,丞相府冷清甚于当日云宫。
夜风困在败落墙角,唱起挽歌,如果没有云妃,他和丞相府的羁绊仅仅是一面之缘,可是现在这里却是他名义上的外公家,苍羽飏只觉得嘲讽。
桃粉拉了拉他,一脸担心,苍羽飏跟她轻声说:“我没有办法看娘亲最后一面了,还不能守望她最后一程,真是不孝。”
桃粉难得的感性说:“其实小主子生活得好,就是对娘娘的最大回报。”
旁边几个闲人的讨论达到了最高峰,一个人指手画脚一人扮了几个戏份地诉说当时的情景,简直就是一个关门打狗的狗血剧,那人说左丞相万历要叛变结果还没开始就被围堵在家中,原来手中暗藏的势力早已经被当今陛下收服还尤然未知,被抓的时候那老贼子当场就吐了一口血,奄奄一息。
然后话题一转转到了当今五皇子身上,苍羽飏竖起耳朵听那人叹了口气说五皇子真是被左丞相害惨了,本来被帝皇宠爱,现在被关进了白塔幽禁,至于云妃和六皇子的事情却是提都没提。
苍羽飏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他突然有种冲动,冲着那些人大叫一声我就是五皇子,然后绝对会看到一堆看疯子的眼神。
那个人还在夸夸其谈,说看到了御林军统领,那长得叫一个高大威猛,英气逼人,长刀一出气势恢宏到十里之外,大脚一踢长腿一迈就冲进了丞相府,带领的士兵都是十足的好手,半天之内就将丞相府牢牢掌握住。
旁边的人听得唏嘘不已,桃红也是聚精会神的样子,桃粉却是拉了拉他的手,说小主子还是回去吧。
苍羽飏将手指竖在嘴边一声:“嘘”,“我还想听听。”
可惜话刚落音,天公不作美,突然风声过耳,门口“砰”的一声响,然后大门就噼噼啪啪的来回被吹得响。
“冤魂索命啊”,刚刚还讲得欢腾的人一转身就逃了,骇得那些站在原地的也跟着跑,一转眼作鸟兽散。
桃红有些不屑,大惊小怪的,走上前就去查看,发现原来是门口挂着的大灯笼掉了。
苍羽飏最后看了一下这个角落,觉得应该好好记住,前几天他还在这个地方的屋顶上跟着另一个人亡命奔驰,一度以为会死却不害怕。
唤了桃红,返回,已经有点晚了,街上渐渐有些空荡,快到酒楼门口被唤住。
老婆婆招招手,苍羽飏屁颠屁颠就跑了过去,然后被占了两下便宜。被摸了摸头发,又摸了摸脸,触感干枯粗糙,苍羽飏在怀疑是不是被这老婆婆当孙子了的时候手心里给塞进了一个纸包。
末尾,还被塞了个盒子,说是给他未来媳妇的,苍羽飏哭笑不得地看着老人家蹒跚走远。
他没有推辞,有的时候推辞是一种做作,更是一种侮辱。
一个银币用得差不多了,桃红抱着装满的小东西的纸口袋,小心翼翼地捧着深怕掉了一样,样子颇搞笑,受足了注目礼。苍羽飏跟在后面有些抬不起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了宫的侍女跟长了翅膀似的,还深得他的真传,将撒娇贯彻到底,想要什么就眨巴个大眼睛,楚楚可怜小家碧玉的模样让人怜爱。
呸呸呸,他一定在桥边刚刚听多了书生念的折柳扶风的酸诗,现在也跟着神经短路了。
谢绝了桃粉的服侍,苍羽飏进门就看见了御,坐在桌边,桌上几本书,闪着油亮的光泽。
苍羽飏走上前,基础魔法教程六个大字跳进眼底,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让他有扔出去的冲动。
看了一眼自斟自饮的男人,他转过身随便洗了一下就上床了,其实哪能不累呢?可是一躺下就觉得难受,床板咯得难受,灯光刺眼,床顶挨得近压迫着视神经,又小翻个身就能碰到墙壁——不对,苍羽飏细细抚摸手中物体,一头粗一头细还有坚韧的触感,一个翻身坐起,苍羽飏看着手中的物体大喜过望。
“这是主子让我拿来的。”御转头道,幽深的眼神直达心底。
苍羽飏抱紧了琴,微微一颤,将头搁在上面,轻轻问道:“他的伤好了吗?”
目前就是说有计划但是施展不开,苍羽飏振奋刚想问,却住了嘴,这些都是机密吧,而且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
御却突然一笑,笑容透过烛火变得分外飘摇。
苍羽飏几乎看呆了眼,这木头开花了,简直是奇迹!
“听说五皇子不爱上书院。”
苍羽飏老脸一红,没敢回答。
结果这一不回答,就半天没了声响,苍羽飏抬头,看到御的目光悠长而深远,死寂中透着微亮,让人有伸手抓住的欲望。
他说御这个名号代表的是暗卫的首领,五岁时他是个孤儿流浪到祈禳,然后被当时的四皇子选上,暗中培养之后成了死士,直到四皇子登基继位为帝皇,他也就自然从死士变成了暗卫,一晃眼就跟了如今的主子快三十年了。
全程陈述,御的口气像在念书,简单直铺,没有悬念,没有血雨腥风,没有辛酸也没有眼泪,没有后悔也没有仇恨,他就是在陈述,力求以最精简的句式总结过往的人生。
“我这一生从懂事起,就是作为暗卫活着,以后也就是这样了,那五皇子呢?”男人注视着他:“现在出了皇宫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苍羽飏一时茫然,半晌只能一如既往地颓废摇摇头,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才让人生气。以前在琼山整天修炼,现在换了个世界他基本就在皇宫过米虫生活,什么都是一塌糊涂。
男人循循善诱,声音轻得像是梦幻:“那么为什么不去学院看看,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孩子,他们怀揣着梦想,争取为国家效力,每年各个国家都会去争取从那毕业的学生,你可以把这个当作一种荣耀或是一种虚荣,可是……”御眼神一厉,盯着苍羽飏的视线像是一把出鞘的剑:“如果连皇家魔武学院都不能毕业的皇子,我作为暗卫之首是永远不会承认的,而且主子虽然宠爱你放纵你,可是他首先是一国之君所以永远不会放任一个没用的皇子在身边。
嘴边勾着寒冷的弧度,御看着苍羽飏有些惶恐茫然的眼神,继续说道:“五皇子肯定想到了吧,主子是故意放你离开的,因为现在的你还不够格站在他身边。”
冰冷如刺,却醍醐灌顶,苍羽飏打了个哆嗦,打翻了手边的茶水,冷却的水顺着桌布流下打湿了衣襟,他都没有察觉到。
僵硬的背条件反射地往后靠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能够给他提供支撑依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第五十三章:苍羽飏的南瓜马车
习惯真是不好的东西,苍羽飏垂下眼眸,将倒了的茶杯放平,倒了水,一口喝下。
脑子里晕眩眩的,明明是微黄的茶水,却有了酒的醉意。否则对面的人为何这般豪爽,一杯一杯下肚,大道理也跟着成了片。
传说中五岁颂诗百篇,七岁出口成章,十一二岁便才情盛播祈禳城的小神童博远航也不过才对他的懒惰晓以大义而已,而现在这个男人却是大小通杀,大到国仇家恨小到市井街民,然后九转回肠之后是狠狠的一枪重击,直达以及,血涌百骸。
自己争取离开的自豪顿时间消散于无形,事实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他不是离开,他是被放逐!
苍羽飏也不想自爱自怜,反正现在也不可能杀回皇宫找当事人问个清楚,而且就是问明白了又怎么样,难道他和那人一争高下,等那人承认他苍羽飏足够资格,足够厉害,然后再趾高气昂地从皇宫大门迈出?
御看着他若有所思:“主子首先是一国之君,然后才是你父皇。”这话很有些放软的意味,苍羽飏心里发苦,才觉得茶水是甜的。
他心里想,若是他连我父皇都不是呢?可是却说不出口,才发现自己也就在苍翼翔面前如此放纵。他可以在生气时无所顾忌地对苍翼翔说一百遍一万遍我们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换了个人,这句话就算噎死他都不能出口,因为就算自己叫得再嚣张,苍翼翔都有办法让他承认自己的身份,可是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你说你是天王老子他爸别人也只会当笑谈,无关自身利益,谁愿反驳你的一二三。
若是不承认,就真的没有关系了,若是不愿喊,就真的只是陌路人。
说到底,他还是太任性,挥霍着父皇不知有多少的耐心,他喜欢看那个男人或强势或狡诈或温柔地连逼带劝哄他,你是我的五皇儿,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事情。
然后自己会一边表面不情愿,心里却是在偷着乐。
他抬起头,看着那双在黑暗中才可以凸显明亮的眼睛,很疑惑地问道:“我真的这么差劲吗?”
苍羽飏有种被骗了的感觉,他从来不高傲,却也不平凡,今年十四岁,可是还有附加年龄一百,那一百年他随师傅周游群山,修炼点小道小仙,虽然没变态到成仙成神,却也是自由逍遥,城市见过了就跑山头,一张小脸蛋永远都是十八岁,他站在山头施展御风术,衣带当风,青颜冷目,昂首挺胸,遥遥被看见说不定还要被称为神仙,被人仰慕。
当然他不高傲,也不喜欢显摆,他爱吃肉,不爱背书,爱赶着鸡鸭满山头的跑,爱逗着个把弟弟妹妹逗哭了然后拿糖豆哄,总的来说,他为人不BT,做事还算认真,厨艺将将就就,为人平易近人,琼山的男女老少都和他相处得挺和睦。
他一直过得有恃无恐,也不知道是不是修炼的后遗症,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随和心态莫名其妙深植骨髓。
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算是惶恐过,惊慌过,或者还是欢笑过,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人生的一程。
知道自己有母亲,他高兴欣喜,知道自己中毒,他也没有过于崩溃,知道自己不成人形,他也不会寻死觅活,因为这个世界上他孑然一身,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可以影响他。就算明日是生是死,也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可是长长来路,命有玄机,那个人出现了。
他首先是他的饲主,然后是一路飞飚成了他的父皇,然后两年观察,五年勾心斗角,四年和睦相处,然后在他十四岁这年被一脚踢出了皇宫,行李典当全被扫了出来,被告知不学出个出人头地就不准回家。
丞相府一朝失势,云宫冷落萧条,一转眼,他还真有孤家寡人的意蕴。
有吵有闹有喜有阴谋,乱七八糟加起来一张羁绊的网,出了网,网痕还在,独善其身永远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这样,又何必再随遇而安,他也有张狂,有欲望,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有桀骜的进取心,他的平和来源于那个人的宽容,可是却不会忍受来自那人的轻视。
他的父皇深不可测,不过没有关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看懂他,明白他。
想通这一点,并不难,苍翼翔七窍玲珑心阴谋诡计挂满一身,他苍羽飏也有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中国古代五千年的精深文化的对付。
你进我退,你打我躲,要的是心计,现在他要改变策略,决定正面出击,怎么出的祈禳城就要怎么回来。
流光飞舞,已是夜半时景,就算是皇城第一酒楼,也用不上夜明灯这么高档的奢侈品,这里用的是照明晶石,寥寥落落数十块镶嵌在墙角或地板上,散发着惨淡的光芒。
回不去了,有了新名字的他,就算被叫作游信,他也回不过那个神。
御一直没说话,苍羽飏却知道他在等自己,微微一笑,心中豁然开朗,其实男人说的何尝不是自己的愿望。只不过他是小家子气,一时给蒙蔽了。
调亮了油灯,火光在男人的鼻子上跳跃,看上去油亮亮,哦,他忘了,这个冷面熬神也是个男人,油脂分泌多,鼻尖冒油,闪亮亮。
苍羽飏脚步轻灵,一蹦一跳地到了床边,脱鞋上床,回头望去,坐在椅子上的御的身影就像是在发怔。
也许他就是在怔愣,苍羽飏偷笑:“木头,还傻坐着干嘛!”打了个呵欠,语气懒懒:“早点睡,明天还指望着你赶车呢。”
御的声音闷闷传来说五皇子好好休息,然后身影一闪就没了。苍羽飏眨眨眼睛,趁着昏睡前最后的清醒诋毁他简直是神出鬼没,跟做贼似的。
第二天,果然是个好日子,风轻云淡。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床。前面一句说的是羞答答的姑娘,后面一句嘛,已经不用猜了……
苍羽飏被晃荡醒了后,对着车厢顶发了一阵呆后,被桃红一张湿帕浸脸,温热的水丝是柔乡,苍羽飏幸福的眯起又倏地睁大,一把挑开了车帘。
天,他看到了什么?不要告诉他前面拉车的东西头上那高高的角是基因突变!
明明只是探出了个头,可是苍羽飏却有在飞的感觉,是真的在飞,这么快的速度,估计那几个轮子早已经飞离了地面,脱离了地心引力规律。
刚要张嘴,嘴巴就灌满了风,扯成了波浪形,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几声惊叫,飘飘摇摇一转眼晃似回音。
衣带被扯,自从出了宫桃红就有了暴力倾向,离淑女越来越远,偏偏笑起来轻灵脱动,眉目灵巧。
苍羽飏张着嘴,指着外面问这是什么?我怎么看到怪兽了?
桃红捂着嘴巴笑,那是疾风兽,日行千里,可以连续奔驰好几天都不带岔气。
感情这就是千里马中的千里马!
桃粉递过来杯子,准备了盆子,让他漱口。苍羽飏一把接过,含了一口,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喷着漱口水说不是以后就用这个拉车吧?
桃红笑着点点头,拿毛巾来给他打理干净。随手一把梳子给他理清头发就算大功告成了。头发昨晚随便打理了下,这也是苍羽飏第一次知道这里也有理发店如此先进的东西,按摩化妆洗头应有尽有,着实让他震惊了一把。
桃粉又忙活开,送了早点过来,居然是热乎乎的包子,苍羽飏啃得不亦乐乎,边吃边问:“为什么昨天不用那个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