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已到,今晚月重天会在月乾宫大摆宴席,宴请三方使臣和各位重臣。而作为皇子,尤其是最宠爱的皇子,赴宴是在所难免。
西楼实在是不情不愿啊。
想到这里,西楼不得不叹息。似乎日子又回到了以前。自从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总是要被迫去赴些无聊的宴会。
站在琉璃殿不远处的高台上,西楼负手而立,淡淡看着眼前依旧巍峨庄严的宫廷。这座牢笼,自己何时才能挣脱开呢?
平日说归说,笑归笑。可心里到底不自在啊。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极目远眺,似乎还能依稀看见宫外的繁华。其实不是不可以出宫,可是时机不对。即便能出去走走,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无非
是和月重渊玩玩阴谋的游戏而已。
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宫门处一抹熟悉的身影。西楼身子一震,定定看了一会,随后苦涩地笑。他若是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
定会骂死自己的。
想到这,西楼垂下了眼帘,转身朝自己的琉璃殿而去。
溪云再次踏进这座宫廷时,恍如梦境。依稀记得昨日自己还是这深宫之中的一人,如今却成了它的过客。世事难料。亡国之伤何
以叹息?
自己为亡国哀悼。可这家国却何时对得起自己。若不是为了启成,自己也断不会来此一朝,故地重游。
踏着看似轻缓的步子,跟着领事的太监朝凌曦殿而去。溪云目光淡然地望向前方,不去留意身旁投来的目光,或鄙夷,或嘲讽,
或轻蔑,或敌意……
此时位居凌曦殿中的月重天已经先后见过了古浔使臣安谲和北诏使臣古拉。卫敏从外面走进来禀告道,“皇上,沽御的礼品已经
送到了。”
“恩。”月重天颔首。这些年来。大盛和沽御只有礼品来往,算是做做表面功夫了。
“皇上,南唐使臣已经在外求见了。”
“传。”
“是。”
南唐自从战败被赶至南方,定都平阳后,与大盛暂且维持表面平静,每年年关也只是礼品往来,却不像此次竟派出使臣前来。而
且还是南唐丞相。
溪云踏着从容不迫的步子来到了月重天面前,与之对视一眼后,垂下了眼帘,下拜道,“溪云拜见大盛皇上。”
“丞相免礼。”月重天若有所思地说道。
“谢皇上。”起了身,溪云方又说道,“溪云奉我家陛下之命,希望与贵国修好,永世和平相处。”
好个永世相处,明明是以退为进,缓兵之策罢了。月重天不欲回答,避开了话题,“今夜朕已备下宴席,为几位使臣接风洗尘。
丞相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息一番可好?”
溪云也明白月重天的意思,此事急不来,只得顺意道,“如此……甚好。那么溪云先告退了。”拱手,溪云随着卫敏退了出去。
月重天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离开。猜不透南唐为何会有此举?按理说,大盛暂时不会发兵,他又何必急着来求和?莫非……
用了午餐,按照大盛礼节。月西澈和一位大人陪同着古浔国的使臣安谲,在御花园中赏景。
安谲是个长得一脸秀气的男子,却隐隐透着神秘的气息,很诡异,很阴森。不过古浔本就是崇尚巫蛊之术,信仰月神的国家。
安谲微垂着眼帘,随同月西澈等人漫不经心地在御花园中行走,状似随意地说道,“安谲早就听闻琉璃殿乃巧夺天工之作。不知
安谲可否有幸一观呢?”
难得这位惜字如金的贵客开口。而且也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为表大盛待客之情,月西澈自是不好拂了他的意。想必西楼也
不会那么小气。
“既然安大人想看。本殿下自然奉陪。这琉璃殿毕竟是四弟的宫殿。安大人也正好与我四弟见上一面。”
“如此甚好。那么多谢二殿下了。”安谲作揖。跟随着月西澈朝琉璃殿走去。
玉石本就是带着神秘色彩的石头,也素来是古浔国人追捧之物。既然难得出使大盛一趟,自然要看看这琉璃殿到底是怎样的一座
宫殿。
而另一边宇宸处理好一切晚上宴席的准备后,就匆匆朝溪云所居住的偏殿走去。估摸着西楼此时应该是在那里会见南唐使臣了吧
。殊不知西楼根本就不懂得这些繁文缛节。
溪云静静地站在偏殿一侧的窗边,眺望仅仅一墙之隔的琉璃殿。那座精雕玉琢的宫殿,却是自己一身的噩梦。
想必大盛皇帝如此安排自己居住在此,不过是想让自己忆起往昔不堪。看来这场谈判自己早就没有胜算了。
本就是抱着侥幸的心里前来,如今怕是要空手而归了。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南唐的江山早就毁了,如今怕是这最后的一寸方土也
快被收回了。
如何才能找到一个平衡点,好让南唐和大盛保持平衡?好难,当真好难。怪自己无能,不能替他分担。
溪云重重一声叹息,门外进来一名侍从,“丞相,宇大人来了。”整理了一下思绪,溪云挂上浅笑,出门迎接。
“丞相。”一见到溪云一人出来,宇宸心里一咯噔,看来西楼根本就没来,也没必要这般为难南唐使臣吧,这岂不是失了大盛的
礼数。在心里数落了西楼一番,宇宸又忙推说道,“有事耽搁,来迟了。还望丞相莫要见怪。”
溪云不甚在意。本就是敌国。没想过能得到什么好的待遇。“宇大人言重了。溪云怎会怪罪?”
“呵呵……四殿下已在琉璃殿中等候。不如丞相与在下一同前去如何?”没办法。西楼没来,自己只好这般说了。但愿他在殿中
。
还能如何?溪云颔首。
宇宸带着溪云。月西澈和着安谲。两方人马正好在琉璃殿门外撞见。相互行了个礼,宇宸便问道,“二殿下找四殿下有事?”
月西澈摇头,“安大人对琉璃殿甚是感兴趣。所以本殿下只得来叨唠四弟了。”
宇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含笑道,“四殿下正在宫内等候。”说着朝一旁守门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也机灵,忙在前带路
。
一路领着众人,朝琉璃殿的后院走去。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西楼很惬意地一手支着脑袋,一手举着酒壶,从半空倾斜,将红酒倒入自己的口中。
听说这些酒是沽御送来的礼品之一。月重天很大方地赐给了自己。没想到沽御还有那么美味的酒。有机会一定要去旅游一趟。
如今的一时兴起,却换来了日后的追悔莫及。早知那样,即便是再好的美酒,自己也不会踏上沽御半步。
宇宸等人绕过几道假山,便远远地看到了在那花丛中喝酒的西楼。没想到他倒是惬意得很啊。
陶淘眼尖,看见一帮子人朝这边走来,轻轻扯了扯西楼的衣袖。西楼懒懒地说道,“叫你坐下喝你又不肯,怎么站累了?站累了
,你就坐啊。”
这些话,正好被走近的几人听见。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怪异地瞥了瞥西楼。而陶淘心中急切,还未等那些人来到身前,就行礼道
,“奴才拜见二殿下,宇大人。”
西楼一听,才后知后觉地侧首,果然看到一群人走近。
刚站起身,头一晕,勉强站稳。没想到这酒后劲如此之大。西楼有些醉眼迷蒙地再次抬眼看向眼前几人,却在触及到那个身影时
,微微一愣,情不自禁地淡淡笑开,柔声地叫道,“非……”
众人一愣,溪云更是莫名,转而却又明了。心思百转间,计上心头。而西楼已摇晃着身子来到了溪云面前,眼中只此一人,再也
容不得旁人,“非……”
如果前一声叫喊,在场的几人没有听清楚的话,那么这一声无非是让大家确定了。
陶淘见情况不对,忙上前靠近了西楼,趁众人不察,伸手在他身后一按。西楼顿时软倒在陶淘怀中。
“四殿下……”陶淘惊叫。众人也被这突然的情况搞得莫名。月西澈先反应过来,打圆场道,“前几日将军府出事。怕是四弟神
伤。所以……”
“既然如此。那就不多加打扰了吧。”安谲也明白,适时出口。
宇宸郁结。这让自己怎么自圆其说?好在溪云也未置一言。只在离去时,若有所思地看了西楼一眼。
“好生照顾四殿下。”放下这句话,深意地看了陶淘一眼。月西澈便领着众人离去了。
第44章:晚宴
西楼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时还处于迷蒙状态。伺候在一旁的陶淘见他醒来,忙命人端来了醒酒汤,扶着
西楼靠坐在床上,喂了下去。
喝了醒酒汤,西楼似乎有那么一些清醒了。陶淘又坐在了床侧,伸手替西楼抚摸着太阳穴。边揉还边问道,“四殿下可有好些?
”
“恩。”模糊地应了声,西楼方问道,“我怎么了?”
“四殿下忘了吗?您在后院喝酒,正巧宇大人和二殿下分别带着使臣来了。而您当时看到南唐丞相溪云时,硬是唤他‘非’。我
看殿下喝多了,所以出手将殿下打晕了。”陶淘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万一西楼追究起来,自己难免要受处罚。不过自己也
不后悔。
听完,西楼闭上眼睛,似是回想。那人的确和顾非长得很像。本来远看的时候已经很像了,没想到近看的时候更像。不过现在细
细回忆起来,倒也不是当真一摸一样。尤其是那眼神最易区别了。顾非怎会用那般淡漠的眼神看向自己呢?
想到当时自己的失态,西楼睁开了眼睛,夸赞地看向陶淘,“打得好。幸亏你把我打晕了。要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殿下不怪罪?”虽然西楼这人比较好说话,不过陶淘还是不敢置信地追问了句。
“为何要怪罪呢?对了,后来怎么样了?他们人呢?”自己本来就晕了,哪还能知道后来的情况。
“哦,倒是多亏二殿下出来打圆场。说是将军府出事,四殿下太过心伤。大家也是明白人,都说让四殿下好生休息,然后告退了
。”
“是吗?”西楼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月西澈这么好心。许是他也怕自己丢了大盛朝的脸吧。
“四殿下,再过两个时辰就到晚宴了。您是否该起来梳洗打扮一下?”陶淘边继续揉着西楼的太阳穴,边开口问道。
西楼脑袋一歪,眼睛一闭,耍赖道,“四殿下为将军府一事太过心伤。已经卧床不起了,所以晚宴自然不用去了。”
陶淘眼角抽搐了下,靠近了西楼轻声道,“菀妃娘娘被蒙在鼓里,心伤成那样,也没见得到卧床不起。四殿下本来就不得将军待
见,会心伤到卧床不起?鬼才信呢。”
“那就让鬼去信吧。”西楼干脆抱着被子,就势滚倒在一侧。
陶淘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伸手去拉着被子,“我不管,反正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我是主子,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西楼拉紧了被子,大声抗议。
正当两人在床上互相拉扯被子的时候,卫敏从门外走了进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西楼衣衫凌乱,陶淘衣冠不整,两人共拉一床
被子,实在令人遐想非非。
见到来人,陶淘忙收敛动作,躬身垂首站在了床边。西楼挑衅地看了陶淘一眼,没有理会卫敏的惊讶,开口问道,“卫公公找我
有事吗?”这话问了也是走个形势。他来八成是月重天找自己了。
卫敏收起了错愕的表情,恭敬地朝西楼说道,“四殿下,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西楼很为难地皱了皱眉,“卫公公,眼看晚宴就要开始了。我也该着装准备一下了。可否麻烦卫公公支会父皇一声,就说西楼过
了晚宴再去拜见父皇吧。”陶淘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当真佩服这位主子啊。
“这个……”月重天早就料到西楼会这么说。卫敏忙原话原说,“皇上说,可以等四殿下着装完毕再去拜见。不会耽误四殿下多
少工夫的。”
西楼挑眉。这么说来倒是自己高他一等,他礼让自己一分似的。既然迟早要去。西楼也不再多说什么。起了身,示意陶淘为自己
着衣。
今日会见宾客。不能向往常那般略显随意的打扮。西楼今日身着一身紫色锦衣,宽袖上绣着祥云花纹,腰上配着玲珑玉佩。长发
用玉冠束起。
潇洒一回身间,倒透着说不出的清雅脱俗。
眉目含笑,西楼朝卫敏抬眸示意。两人一前一后朝凌曦殿而去,陶淘也紧跟其后地走了出去。
西楼一人踏入凌曦殿的时候,月重天百年难得一见地不坐在那桌案后批阅奏折,而是在凌曦殿西侧的睡塌上闭着眼眸,也不知是
睡了还是怎样。
缓缓地踏着轻巧的步子,西楼来到了月重天面前,还来不及喊父皇,就被一股大力拉扯了过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西楼抬头,正好对上月重天含笑的眼眸,几分无聊地撇了撇嘴,“父皇找儿臣来,就为了耍着儿臣玩吗?”
“难道楼儿不喜欢和父皇这般亲昵吗?”月重天低首,暖暖的气息,吹拂过西楼的白皙的脖颈。让原本平静的心微微一荡。
西楼不欲再追究,就事论事道,“父皇找儿臣来,到底所谓何事?”
难测的深邃眼眸定定地看了会西楼,月重天缓缓开口,“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楼儿是相思‘非’了吗?”明显
地感觉到怀中的身子一僵,月重天的脸色多了一分不善。
“楼儿,不觉得这样对父皇不公平吗?”
缓了缓内心的波澜,西楼不答反问,“那么父皇对西楼可曾公平呢?”还未等月重天开口,西楼又接道,“父皇,你我都不信任
彼此。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只闻西楼一声叹息,月重天亦是久久不语。的确是相互利用了。自己利用他来挡开一切攻势,他用自己来保护自身利益。即便是
相拥,也不过是因为寂寞,因为想要放纵。
自己与他的平衡点早在上次事件中,开始摇摆不定了。迟早有一天,这个平衡会被打破。倒不如开诚布公地来谈一谈。西楼再度
开口,“父皇,我们好好谈谈如何?”
月重天正有此意。“那么先说说‘非’是谁可好?”
西楼没想到他首先说的竟是这事。也罢,与其日后麻烦,不如今日说个明白。
“非的全名叫顾非。是儿臣前世的知己。”
“只是知己?”月重天怀疑。能让西楼如此上心的人,至少也该是红颜知己,亦或者生死之交。
“恩。我与他即没有承诺,也没有羁绊。他说走,我不拦。我离开,他不恼。”西楼淡淡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这话,
他倒是常挂在嘴边。我与他认识五年零六十八天,不过彼此却只抱过一次。那一夜缠绵后,他便人去楼空,徒留一句‘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月重天细细品读,继而又追问道,“楼儿没有去找他吗?”
西楼苦笑,“父皇,儿臣承诺不了什么。即便找到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