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元却是有些紧张道,“隐,怎么会回不来呢?”
“因为他缺少一个顺理成章回来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只有你能给啊。”月重天耐人寻味的一句话,听得离元摸不着头脑,不过至少也明白了个中要害。
再说西楼。刚到神雨谷的时候便按照沽御习俗进行了一系列的祈福仪式,接下来便是在那里闲着了。美名其曰是为民祈福,其实不过是来这里旅游几日罢了。
神雨谷的景致倒也宜人。依山傍水,远处峡谷边还有瀑布垂落。晨时,闻林间鸟叫而起。幕落,听枝头夜莺鸣唱而睡。
本来倒是难得有了份闲散的心情,不过在得知宫中变故后却失了味。西楼握着手中的两份信函,一份是青菀派人送来的,一份是陶淘遣人送来的。信的内容确实打抵一致,皆言月苜蓿刺杀君谦韶一事落实不日将斩,沽御已向大威进军。
西楼捏着手中的信函,心中冷笑。月苜蓿若真要刺杀君谦韶又何必等到今日,而且凭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又岂能刺杀得了君谦韶。一切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一个撕毁盟约,名正言顺攻打大威的借口。
如此说来,君谦韶早就预谋在先了。若不然也不会待自己出宫时,他才有所行动。看来自己与他终究是彼此算计的对立关系,无论前世今生都只是有缘无份。
沽御既然已经出兵前往大威,自己也无法挽回。想必他早就想如此做了,能熬到今日还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啊。
想着西楼不禁好笑。君谦韶也许不知道,其实在他的心里,‘西楼’二字还低不过权势地位,更抵不过天下江山。原来口口声声说爱的人也不过如此。
“四殿下,我们现在该如何?”站在西楼身后的幻影说完又轻声道,“长公主三日后就将被处死了。”
西楼手中内力一施,震碎了手心的信纸,眼神依旧平静地看着窗外的远山,声音却透着几分沉重,“我们依旧好好在这里祈福——祈求沽御气数将至。”好在君幕璃此刻有青菀照看着。至少君谦韶还念一份父子之情,没对他做什么。
待西楼祈福完毕,再次归朝时,月苜蓿已经离世三日了。后宫中却是依旧同离去时一般平静。所谓暗潮汹涌,表面浪静,大概就是这般。
本想回宫后去看看君幕璃,不过想到君谦韶既然有意隐瞒月苜蓿刺杀一事,显然也不想自己见到君幕璃。这般想着,西楼也打消了此念头。
而且自西楼回宫后,本以为后宫本是流言蜚语最重之地,定能听到些关于月苜蓿的只言片语,却不想这后宫中人顷刻间都成了哑巴一般不再多言。如此看来,又是君谦韶搞的鬼了。
既然君谦韶有意隐瞒,那么西楼就权当不知便好。逢场作戏,装模作样这套,西楼自是拿手得很。
君谦韶在西楼回宫后,依旧保持着前些日子的和平相处方式——两人只吃饭闲聊,论棋品茶,做些无关风月的事。
如此般的耐心,西楼倒是也佩服。不过按时日来推算,自己这病也好了,君谦韶的耐心估摸着也快耗尽了。
夜落时分,当西楼送走君谦韶时,就见妖隐从一侧闪身走了进来。妖隐带着玩味的笑,促狭道,“怎么还舍不得你这情郎?这般痴迷地望着他的背影。”
西楼似笑非笑地白了妖隐一眼,自顾自地坐到了桌案旁为自己倒了杯茶,悠悠品了口才开口道,“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妖隐也不急着说,走到了西楼身侧坐下后,也为自己倒了杯茶,浅酌了几口才挑眉道,“我以为你会有什么事要问我呢?”
“呵呵,外面的事我也不想管了,我只管好我这内部的事就成。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你打算向君谦韶下手了?”
西楼只是略微一笑,就转而又道,“你今日来找我,许是他已经安排好一切,先接你出宫了?”这个‘他’不用说,两人也知是月重天。
“你倒是猜得准。那你再猜猜他还会说什么?”
“他想让你将我也带出去吧。若是我不肯,即便用药也要将我带走吧。”西楼说着又喝了口茶,侧首见妖隐一脸笑意,显然是被自己说中了。
“那你猜我会不会按你父皇说的做呢?”
“你若按他说的做,就太枉费你我朋友一场了。”西楼笑言。
妖隐摇首,“你倒是会在这时候套关系啊。行了,你爱留下就留下吧,我得出去助你父皇一把。你万事小心。”西楼点头,却是不忘问妖隐要了样东西。妖隐爽快地给了西楼一整瓶,便施施然出了风毓宫。
又是三日过去,君谦韶接到万渊城递上来的奏折,说是近来有瘟疫肆意,病死无数,城中不少达官显贵都携带家口出城避难去了,还望朝廷能派遣人力物资。
看到这则消息,君谦韶止不住邹眉,每年各地灾难席过,总有温病肆意。不过这万源城近靠锦都,又素来没有过什么灾情,怎么会发生瘟疫呢?莫非是有人有意之为。
想到这里,君谦韶又是想到一事。无论是否是有人蓄意为之,这瘟疫终究是存在了。既有瘟情发生,自是少不得大夫。西楼已经病愈,那药王也是留不得。不过若是杀了,倒是留人口舌,不知派去此处治理瘟疫,想必他也没这个命活着出来。待瘟情稳定了,自己再派人前去查探。若不然先去查探的染了瘟病也不好。
做好了打算,君谦韶便让裴衍到妖隐的居处下旨了。妖隐接到这圣旨的时候,明显脸色一白。裴衍看这般情况也没有生疑。一般人听到要去治理瘟疫自是脸色不好,这才符合常理。
第64章:风起
妖隐一走,西楼便开始琢磨着下一步棋了。青菀一直想说服君谦流宫变,不过君谦流一来对皇位无意,二来还有个被困宫中的亲弟受制,一直都不曾有举动。
本来自己想着他这般被君谦韶防着,想必也没什么作为。后来幻影带了消息,说是宇辰与君谦流还是故友,听宇辰所言君谦流时常逛的那小倌馆其实是他暗藏着的势力。
如此说来,此人倒是枚值得利用的棋子了。而今自万渊出现瘟疫后,锦都守卫越发严谨。想必月重天也是想从后方先夺皇宫乱起阵脚,所以才如此放心地看着那三十万大军向大威而去。
西楼琢磨着而今依旧只能等,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自己要等的只有一个时机。而今锦都守卫似乎再次加强了,想来君谦韶多少有些察觉到异样了。要想更轻易地夺下锦都,自己也许可以那般做。想着,西楼冷笑着勾起了唇角。
断桥,水榭,琴音袅袅,白纱飘动,隐隐约约间看到一名男子正躺在贵妃榻上。此人正是月重天。时近六月,沽御天气有些炎热。月重天此刻只着了件外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胸口露出一大片白玉的肌肤。
妖隐撩开白纱踏进水榭内,就看到了这幅撩人的姿势,月重天正一脸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如墨的长发倾斜而下,盖住了大片裸露的脊背。
玩味一笑,妖隐挑眉,促狭道,“瑾瑜好雅兴啊,这万渊城内怕是也只有你这儿依旧风情不减了。”妖隐一语双关。
月重天闻言,睁开了眼帘,桃花眼一眯,波光流转,在看清眼前只有妖隐一人时,却是微微邹了邹眉,有些不悦道,“西楼没随你一同回来?”
“西楼殿下决定的事,又岂是我能改变的呢?”
“我看你压根就没有劝说他吧。”月重天对于妖隐的个性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不过想到西楼这次又是违背自己的意愿,不免又气愤又担忧,最后空余一声叹息。
见月重天这般,妖隐也不再多言此事,只是就目前的情况道,“离元下的那些药,我已经换了。再这么被他折腾下去,我怕真搞出瘟疫来。还有,我想君谦韶多少有些察觉到异样,锦都的守卫似乎又加强了。即便夺下万渊,要攻进锦都也不易。”
“恩,宇辰已经去联系他那故友,也许可以利用他将部分人马带入。”月重天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心里系着的终是西楼。原本满足于失而复得的喜悦,而今却是贪恋相聚的满足。西楼,你我终究何时才能相聚呢?
“宇辰的故友?何人?”妖隐不解。
“君谦流。”
万渊的瘟疫蔓延得越来越大,城中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君谦韶派去的大夫听说死了不少,就连那药王也染上了瘟疫。后来派去打探的侍卫们要么有去无回,即便有回来的也是身上染了病的。无奈之下,君谦韶只得下令封城。
而锦都内近来巡逻的守卫越来越多,百姓隐隐中也觉得即将发生什么事。而且近来,锦都城时常出现命案,闹得人心惶惶。听闻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只闻一种淡淡花香。这般死法更加让人觉得诡异。
城内开始谣言不断,说是当今君王不道,迎娶妖后,所以原本风调雨顺的万渊城突然出现瘟疫,而锦都更是不断出现死者。
由于死的大多都是达官显贵,于是那些贵族及官僚的家眷们都纷纷收拾行囊打算逃出城去。君谦韶一面派人彻查此事,一面又不得不施压防止他人出逃。
这般下来,弄得精力憔悴。本想在西楼处寻点慰藉,却不想西楼依旧冷眼相待。君谦韶忍无可忍,对着西楼喝道,“西楼,你不要考验孤的耐心。别怪孤翻脸不认人。”
西楼白玉的脸上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凤眼微挑透着几分迫人之气,嗓音清冷脱了少年的稚气带了青年的成熟,“君谦韶,你这话说得好不可笑。你口口声声说忍让我,口口声声说给我面子。你若忍让我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强迫我,你若真给我面子,就不会瞒着我杀了月苜蓿,派兵攻打大威。怎么?大威快被攻下了?你快胜券在握了,所以也不用在乎我这个没什么庇护的四殿下了?是吗?”西楼冷笑。
君谦韶一愣,有些反应不及地喃喃道,“你都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呢?”
“呵,君谦韶枉费你还是个现代人。后宫是个什么地方,没学过历史,你也该看过电视。后宫之中有什么秘密是藏得住的。你以为你软禁了青菀和君幕璃一干人等,就能瞒住我了吗?我告诉你,除非后宫的人全死了,否则纸是保不住火的。至于你派兵攻打大威一事,这事就更不用谈了。三十万人走过,多少人看见。去街上不必打听,也传的沸沸扬扬。”
“呵呵,西楼,我果然想当然了。我怎么能低估你的能力呢?想当初你可是叱咤亚洲黑道的老大啊。”君谦韶不免自嘲,却是没有半分惭愧道,“西楼,你我才是来自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于我们或生或死没有半分关联。你何必如此维护大威,如此喜欢那月重天呢?你若真要,大可以攻下大威,将他收为男侍。只要夺了这天下,何愁没有如花美眷呢?西楼,你难道就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吗?”
这就是君谦韶,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西楼心里更加不屑,脸上笑得易发讽刺,“陛下,您想如何便如何吧。我不过是您在风毓宫中的一个摆设罢了。”音落,西楼拂袖转身踏出了风毓宫,徒留君谦韶一人怒气横生。
沽御与大威已经开战。锦都近来出事,想必是有人暗中搞鬼。君谦韶派人玖冉调查此事,查处了一些可疑之人。而这可疑人之中也包括了幻影。幻影自知被虏,当场自刎。其他人也追随而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些线索,又因此截断了。不过君谦韶心里大致也清楚,这些人一死,短时间内锦都也生不出什么变故了。看来这事与大威八成脱不了干系。
西楼听闻幻影已死,心中一紧,薄唇微抿,脸上却看不出喜怒,不过锦袖中的手却是握成了拳。是时候动用最后一枚棋子了。
再说宇辰那边。宇辰前去找君谦流,倒是让君谦流着实意外,本以为宇辰早就随月重天回夜华了,没想到还在锦都。
“好在你没回大威。而今那里可乱得很啊。”君谦流无奈摇首道,一脸心事重重却不得解得模样。宇辰笑笑,自顾自地做到了君谦流对面,随意扯道,“怎么今儿个没去那小倌馆转转?”
“呵?”君谦流自嘲,“我哪里还有这份闲心?锦都近来不太平,死的人多了,闹得个个人心惶惶。而且谦悯最近的身子似乎越发不好了。哎,可惜连药王都死了。我去哪找人替他治病啊?”
“即便你找得到人,君谦韶也未必同意你把人带进去。”宇辰一语道破,随而道,“所以你倒不如取而代之。”
“呵呵,君谦韶哪是我能对付得了的?还是说你有什么阴谋?”君谦流微眯着眼睛看着宇辰。自己与他也算同门一场,这人的那些心思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阴谋倒是说不上。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忙。”君谦流闻言不语,静候宇辰下文。宇辰接着道,“近来锦都城守卫森严,要想带些人进来也不容易。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疏通下关系。”
“呵呵,宇辰,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放你们大威之人进来,毁了我沽御吧。我虽恨君谦韶,但我还是沽御的子民。”
“哎,就知你会这么说。罢了,你不愿意也就算了,我看我也会去打仗好了。怎么说大威也养了我那么多年啊。”宇辰感慨着就站起了身。
“且慢。”
“怎么突然改变注意了?”
“不是。你回去也是送死。别趟这浑水了,我看还是留我这儿安全。反正你回去也挽回不了什么的。”
宇辰闻言差点吐血,正想开口驳回几句,却见君谦流的近卫从外走了进来。
“王爷。”
“何事?”
“王爷,探子来报,说七王爷刚刚离世了。”
君谦流闻言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近卫,追问道,“你说什么?你说谦悯死了?这不可能,不会的?”宇辰见状亦是一愣,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惧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宇辰问道。
近卫就实道,“经太医诊断是长时间服用慢性毒药致死。皇上下令杀了祈星殿中的所有人,看来暂时不打算对外公开此事。”
君谦流闻言恨恨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了一抹阴霾。既然被逼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宇辰见状,却是忧喜参半。
第65章:破城
君谦韶怎么也没料想到这病秧子君谦悯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更没想到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有人在药中长期下毒的原因。无论这人是何人,若让君谦流知道此事定要怪到自己头上。
多事之秋,已经不能再多生枝节了。君谦韶当机立断,直接处死了祈星殿中的所有人,对外暂时封锁住了这消息。暗中又派人查处着消毒之人究竟是何人。
如此一来,倒是又费了不少人力。锦都虽然近来表面已经平静,不过那暗中的波涛,君谦韶隐隐有些感知。而且近来宫中似乎也不太平,总有嫔妃无端死去。那些嫔妃都是朝中重臣的子女,追究起来又是没完没了。
君谦韶突觉有些力不从心。又要派人查找宫中嫔妃暴毙之谜,又要探寻君谦悯被毒害之人,又要压制宫外那些对自己不利的流言蜚语,还要关注大戚与沽御的战况,显得有些疲累。好在沽御军队在拓跋的带领下屡次打败大盛军队,此事还能安抚一下自己烦乱的思绪。
裴衍匆匆进入紫兴殿,对着端坐在高位的君谦韶道,“陛下,奴才已经打发着那些大臣先回去了。刚才仵作验尸来报说,那些妃子都是中了‘醉梦’而死的。”
“‘醉梦’?那是什么毒?”君谦韶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