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动摇之心
昨夜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金碧辉煌的皇宫。银装素裹,却是分外的妖娆。
“呼……”我看着口中呼出的气凝成白雾,然後渐渐消失,“好冷……小金子,我的手炉呢?”话放落音,一个上好棉布包了的手炉就递了过来。
小金子站在我身侧,先是抬头瞅瞅我,复而低下头看着他的手,嘴唇微微蠕动,可就是没有发出声响。如此来来回回了好几次,看的我心烦。
“小金子你还有什麽事?别吞吞吐吐的样子,看了让人心烦。”不耐的转过头,我继续望着庭院中的凯凯白雪。
小金子动了两下,往我身边靠近两步小小声的说:“……太子殿下……您也知道昨个儿夜里雪很大……那个……”
等了好久也不见下半句,我放下手炉:“既然说不出口就不说了,我去温室看看我的药草。你们有好好按照我的吩咐,给盖上稻草保暖吗?”
小金子不提这雪的事我还真把我後院的那些个宝贝药草给忘了。
前段时间因为受吕慕枫影响,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亲自照顾了。那日母後来过,我下了不再见吕慕枫的命令之後,我才去後院。
不看还好,一看就让我心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奴才真反了,我吩咐让他们注意的事情基本都没做。那些药草都一副恹恹的模样,半死不活。我一怒之下打了好些个奴才的板子,又花了好几日将它们救活过来。
也是托了这些药草的福,让我忙的没有时间去想吕慕枫的事情。而小金子在看了我暴怒的模样後也有点後怕,最近对我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至於吕慕枫,他是有来找过我的。从一日一次的要求面见,到二日一次,三日一次。最近……已经听不见奴才来通报了。也许他是放弃了吧……
“这个……这个太子殿下……稻草盖了,炉火也生了,可是……可是……”
一惊,我猛的回头:“什麽意思!本太子的药草怎麽了!”
小金子打了个哆嗦。他抬了抬眼皮畏缩的看了我一眼,最後一咬牙:“都冻死了!”
冻……死了?!
被震在原地好半晌,然後发了疯般的往後院跑——我那麽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怎麽还会死。莫非冬天真的种不活植物,这就是逆天而行的後果?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不让自己忙的不可开交我就会想起吕慕枫……我一定是疯了!
“诶!诶太子殿下……还有件事!”小金子追在我身後连声大叫。
冲出门,一个头上肩膀上都积着厚厚一层雪的人进入视线。顿时我僵硬在原地……
“你终於肯见我了?”青色棉衣已经湿透,平日温润的唇瓣冻得惨白。可那种笑容却是灿烂的足以灼伤我的眼,弄痛我的心。我不得不正视自己在这一刻升起的莫大自责与不可阻止的兴奋与快乐。
动了动唇,我颤抖的举起手拂去吕慕枫肩上的积雪:“你站了多久……”
“自早朝过後就来了。”吕慕枫淡淡的笑,“小金子说你还在休息,我就没让他通报。”
早朝……吗……那个时候雪飘的很大,难怪他身上都是积雪。
“你傻了吗!”忍不住开口骂,自责愧疚感已经完全淹没我了。我忘了母後让我远离吕慕枫的劝告,“跟我进来!小金子,在我房间多升两个火盆,再拿几件新棉衣给吕将军换了!”
吕慕枫拉住我的手:“不用了,我来只是想给你这个。”
一枚翠绿的发簪放在我手心,带着温热的温度,想是被吕慕枫的体温捂热的……
“这是……”
这发簪只一眼就能看出它质地是难得一见的翡翠佳品,只是手工拙劣了点。不过总的看来还是一枚很不错的簪子,但皇宫之内什麽奇珍异宝没有。我不明白好好的吕慕枫为什麽会送我这个讨我欢心。
“我做的。”吕慕枫眸子里是我的倒影,“从赌石里开出来就觉得这翡翠很适合你,於是就用来做了簪子。可惜我不是玉石工匠,做的还是粗糙了些。”
“你……”难怪他这几日都不再求见……原来是忙这个去了……
叹了口气,我认输了:“和我进来吧,若你还把我当太子就听我的话进来换衣烤火。”
也许吕慕枫真的是变了,他是真心想与我交好。走在吕慕枫前面,我感觉着他投射在我身上的视线,看着手中翠绿的发簪,我的心已经动摇到再无法相信吕慕枫会连同吕丞相一起谋朝篡位了。
40、难得温柔
黄色是一种尊贵的颜色,是一种是有皇族才能使用的颜色。且,皇族之中也只允许皇帝,皇後及太子使用。
所以说我的衣橱里多数都是明黄的衣物,可是在吕慕枫棉衣被融化的雪浸湿的情况下,我也只能选择将自己的衣物借给他。
为了避嫌不落他人口实,我遣退了所有奴才。但这麽一来我又有了新的难题,那就是我不懂得如何使用火烫。
“怎麽了?”吕慕枫从屏风後走出,身上穿着我的棉衣。
愕然发现吕慕枫看起来纤瘦但实际上挺结实的,棉衣在他身上绷的紧紧的,他还松了两颗盘扣才算勉强套在身上了。
“没什麽。”转过脸,我气闷的看着架在炉火上的火烫,研究着这东西到底该如何使用。
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我不明白为何同为男子,我竟然会比吕慕枫瘦弱如此之多。难不成他在边关这几年不仅仅是性子变了,连身体也变了?还记得他当我伴读的时候,身子骨看起来可比我弱多了。
“你在气什麽?”
说话引起的气流拂过我的耳廓,吕慕枫的脚步轻的如同猫咪。此时他贴上我的後背,我有错觉自己是被他环在了怀中——该死的!他高了我半个头!
後背顿时窜起一阵寒意,我的手在紧张中握上了没有任何保护火烫的手柄上。
“好烫!”
!啷一声,火烫里的石炭散落满地,散发着星星点点的红光。好似在嘲笑我的无知与无能。
“你在干什麽?!要用布包了才能去拿火烫的!”吕慕枫抓起我的右手,细长的眉狠狠的纠结成一团,“既然不会用就让小金子他们做,这也是他们的本分!”
看着掌心里那几个硕大的水泡,我来了气:“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穿的什麽颜色的衣服?让小金子来替你熨棉衣?你是不想要脑袋了?!”也不想想我是为谁好,他吕慕枫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一副责怪我多管闲事的口吻。好心被狗咬,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这麽说来是我错了呢。”吕慕枫一愣,旋即笑开。这一笑犹如三月迎春花绽,温柔和熙,让我再次看傻了眼。
吕慕枫真的是太美了,若是他使用美人计怕是无人不会败在他的美貌之下。且他的美是久看不腻的类型,想这段时间我也算与他相处的频繁了,但每每遇见他笑依旧会失神好些时候。
“我在沙场之上都是带着面具,除了我方兵将无人见过我的真面目。”
吕慕枫的一句话让我窘迫不已,因为我在失神之际竟然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没错,我方才的确是在想吕慕枫在这麽短时间内平息战乱,除了他的用兵如神外会不会还与他惊人的美貌有关。是不是他国的将领见到这样一个倾城绝色动了心,乱了意,从而纰漏百出得以让我朝的士兵轻易降服。
“好了,这几日小心伤口别沾水。结痂以後别去挠,小心留疤。”
掌心的水泡被挑破上了金疮药,吕慕枫轻吻我的指尖:“无念你开始替我担心了,这能证明你已经开始接受我了吗?”
母後的劝告在这一瞬间回到了我的理智中,我迅速抽回手转身不看他:“金疮药哪里来的?”
难不成这又是他算计好的?他是故意站在雪地里等我,然後让小金子告诉我,我的那些宝贝药草全被冻死。接着就等我自投罗网,利用我的自责来减轻我对他的防备与敌意?
“我随身带着的。在沙场上受伤太平常,已经习惯随时都带着伤药。没想到今日居然派上了用场。”吕慕枫也没逼我回答。他弯腰用火钳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石炭,“无念你坐着,这棉衣的事儿我自己熨就可以了。”
……原来是这样……吕慕枫的话没有半分漏洞。而他那句“在沙上太常受伤”让我有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麽,我只得沈默的坐在圆桌前看着吕慕枫用火烫烘干他青色的棉衣。
一时之间房间安静到只能听见“嘶”“嘶”的声音。可莫名其妙的,我这几日浮躁的心情却慢慢的平复。
望着吕慕枫精雕细琢的侧脸,上眼睑越发的重了。最後我在那有规律的嘶嘶声中沈入梦乡,梦里有吕慕枫,他站在我几步之遥的地方微微的笑……
41、疯癫之症
冷宫,历朝历代都是最不受宠的嫔妃所住的地方。这地方,说好听点还算是个人住的地方,说难听点就是个监牢或者流放区。
很多得罪了当时宠妃或惹得皇帝不高兴的嫔妃就在这里孤独终老,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麽时候死去的。所以整个冷宫总是弥漫着一种阴风惨雾的气氛,让人多待一会儿都发怵。
望着冷宫门前那两根已经脱了红漆,斑驳陈旧的柱子,我的脚迈不开了。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这个地方来,更没有想到我会用吕慕枫男妃的身份到冷宫来看我的娘亲及妻子。这让我情何以堪?如若可以,我真想调头就走。
“无念,若你不想进去就别勉强自己。”武飞按着我的肩,眼中也有矛盾,“而且……你这个样子,似乎也不太适合。怕……怕无念你的娘亲没有办法接受。”
我当然明白母後是没有办法接受我如今挺着个肚子的模样,但我也不信我的情况母後会没有一点耳闻。更重要的是,在没有确定母後和鹜娘的安全之前,我真的没有办法安心。
“顺其自然吧。”叹了一声,我用宽大的袖摆遮住外凸的肚子——掩耳盗铃,就算是自欺欺人也能让自己稍微安心一些。
举步前行,武飞与我并肩:“皇上并没有为难你娘亲,还派了宫女伺候着。可是……”
“可是娘拒绝了是吗?”我笑了笑接住了武飞的话,“娘的性格我了解,她看起来温和,可是骨子里却倔的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武飞也笑,只是笑中还有些尴尬:“你不也是这样的人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别安慰我了,我那身硬骨头早就被吕慕枫磨的粉碎。什麽玉碎瓦全的,现在的我连路旁的石头都比不上了。”我苦笑着反驳,“倒是你,你不是发誓要做一个驰骋沙场的悍将麽?怎麽最近都在这宫里,难不成吕慕枫把你调回京做专门看守我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说吕慕枫为了防止我再度逃走可是算尽了机关。
我是如何逃出皇宫的吕慕枫肯定已经调查出来了,但是他偏偏就没有动声色,甚至对陈武飞连一点口头上的威胁责备都没有。反之,他还将陈武飞放置在我身边,看样子是想利用陈武飞的愧疚感和我不愿再让陈武飞冒险的心情来牵制我。
讽刺的扬扬嘴角——吕慕枫啊吕慕枫,就算你如何想洗清耻辱你那一年也是差我父皇一招。我终究是逃了,带着母後逃走了。
“啊!相公呢!我要相公!婆婆,相公呢!”一声尖叫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转角处窜出。她张牙舞爪的尖叫嘶吼着,声音好不凄厉,闻者皆为胆寒与同情。
武飞护住我退後两步:“小心无念。”说着唤了左右的侍卫上前压住那妇人,他疑惑的挠挠头,“冷宫中应该只住了太……不,无念你的娘亲和……唔,怎麽会有个疯妇人?”
直愣愣的盯着那个疯妇,我小心翼翼的开口:“鹜……娘……?!”
这女子五官虽然被杂乱的发丝掩盖了,但是声音是无法改变的。可……也不过十几日没见罢了,她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有母後呢!鹜娘变成这个样子,母後又发生什麽事情了!
“相公?”被压住的鹜娘停止了挣扎,她抬头直直的看着我。半晌後尖叫起来,“相公,帮鹜娘杀了那个畜生,杀了那个畜生!”
鹜娘一直是个温婉的女子,就算她出身青楼丝毫没有染上什麽坏嗜好,更加不会说什麽没教养的粗话。可今日她竟然出口极重,而那个被她叫为畜生的人我丝毫不怀疑就是吕慕枫。
“放开她!”推开武飞和压着鹜娘的侍卫,“鹜娘,发生什麽事了?娘呢?娘在哪里?”
早就该想到吕慕枫不会给鹜娘还有娘亲什麽好果子吃的,但武飞却是像我保证了这冷宫里有专人照顾。就算娘拒绝了宫人的照顾,但每日温饱却也该是没问题的。所以鹜娘……鹜娘不该弄成这个样子。
“婆婆?”鹜娘抓着我的衣服,紧紧的,口里重复着那个称谓,“婆婆……婆婆不是在这里麽?”
不行了,现在的鹜娘连话也说不清楚。可是我又无法推开疯癫的鹜娘,要知道她变成这样全部是我的过错。
若那时她身子痊愈了就让她离开就好了,不把她留在身边就好了……
42、被辱之妻
鹜娘一直拽着我的衣衫,死死的不肯松开。而且她也不允许他人触碰她,就是与他人距离稍微进了些也会大吵大闹,一幅惊恐的模样尖叫着让我救她。
无奈之下只有我独自将鹜娘扶回房间,武飞带着侍卫在冷宫附近帮我找母後。
回到屋内我替鹜娘斟了杯茶:“鹜娘在这里过的不好吗?是不是发生了什麽?”拨开鹜娘杂乱的头发露出她依然精致的五官,“怎麽会弄成这个样子?”
“过的不好吗?”鹜娘捧着手中的茶盏重复着我的话,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说我有感觉到从她身上传出的悲伤。
鹜娘突然抬头看着我,脸颊上一片狼藉:“相公,为什麽你不告诉我,不告诉我,我根本就无法再怀孕了!我没有办法生下你的血脉!”
倒抽口气,我倏的站起来连退两步,然後撞上一具胸膛。
“你是怎麽知道的?”身後的胸膛多多少少给了我一点支持,捏着自己的下摆我无法正视鹜娘,“……其实我并不想骗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鹜娘干笑两声,可笑过以後却开始哭了起来。那种又哭又笑的模样是悲到极致,伤到极致。谁都无法否定这个女子已经疯了,无可救药的疯了。
我又错了吗?留她在身边是个错,不告诉她,她无法生育也是个错。
对於一个女子来说,夫为天,子为地。如今我算不得她的夫也就罢了,她连想要一个子嗣的希望也被硬生生的掐断了。一个无天无地的可怜女子,她怎麽会不痛苦到发狂?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