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慕枫看着自己亏欠良多的妹妹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颅:“莫纳,你不懂的。因为你还不知道什麽是爱情。你也知道娘很美,而你哥哥却不幸的继承了那副惑人的皮囊。从我记事开始,周围的人无不是垂涎或者唾弃我这幅容颜,我早就不信这世上有什麽爱情了。所以我才会用感情作为赌注来帮助爹夺取天下……”说着他微笑着,眼光深邃仿若回到那段最甜蜜的时光,“可遇见了无念之後我才发现什麽叫做爱情,而那种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好感是会让人改变的。也许在你们眼中,无念貌不惊人,智谋手段都不见得有多出类拔萃,但我就是爱上了。不是他就不行,没有他就不可以,莫纳……你有过这种心情吗?”
莫纳一愣,最後狠狠摔开吕慕枫的手:“对!我不懂!可我最不懂得是你啊,哥!就算他真的是那麽好的人,可是能比的过生养我们的爹爹吗?!你怎麽……你怎麽可以下的了手……”
“我也不知道啊……其实我根本就没打算让无念死。我为他们准备好了药,打算在他们失去意识的时候送他们出宫,可是爹却要将……我不能忍受!无念是我的!谁都不能碰!”吕慕枫似乎是回想到了当年那一幕的疯狂,黑白分明的凤目中已经漫出了血丝。这让莫纳意识到,若是时光倒转一次,她的哥哥吕慕枫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刺下那一剑,为了保护他所谓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莫纳冷冷的看着吕慕枫,“你自己选吧,不过似乎那一条都是死路啊。就算你舍得让这个男人杀了你的儿子已换取他的自由和清醒,你也没有办法一手遮天将这事按捺下来。刺杀皇族呢,罪名很大的……哥哥……”
吕慕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明。他嘴角挂着淡笑:“无妨,那我就陪无念三日。好好的陪他三日……”
“你!”莫纳没料到吕慕枫会有如此一说,她不由的有些气急,“你这个疯子!为了这个男人你甚至连皇帝都不当了吗?你要陪他去死?不行!我不同意!”说罢手一扬,指尖冲着榻上的曲无念而去!
吕慕枫一惊,下意识的挡住莫纳的攻击。他皱眉道:“莫纳你要作甚!”
“我要解开他的穴道!让他去杀吕辰,如果哥哥你要陪着他一起死的话,我宁愿他杀了吕辰而活下来!大不了我帮你,说是娘的蛊毒让他迷失心智,你就可以免除他的死罪了!”莫纳气鼓鼓的,但眼中却是泪水,“哥,我们分开那麽久了我真的很想一家团聚。无论以前发生过什麽,就给它一个结束吧。无论那是不是个完美的完结,只要我们能团聚,我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莫纳,谢谢你。”吕慕枫有些感动,毕竟他曾以为自己弑父的举动无论如何是得不到家人的谅解了。饶是他再坚强,再是如何一位众人称颂的明君,他也还是一个人,渴望着家庭的温暖,渴望曾经的那种温暖,“但即便如此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无念已经没有两年可以活了,我只想和他安安宁宁的走完最後的年头。”
慕枫盯着莫纳然後将她搂入怀中,像小时候抱着她玩一样的姿势:“还有的就是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如今除了武飞我就只告诉你一人,辰儿不是若漓与我的孩子,而是我与无念的。无念是一个能已男子之身孕育子嗣的男人,我不想让无念亲手杀了我们的骨肉,更不想无念连最後的日子也痛苦着。所以我选择了,选择让他只活三日……”
被这个秘密震撼的僵立在原地,莫纳冷冷的看着榻上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她怎麽也想不到曲无念肯为了她哥哥舍弃自己身为男人的自尊而去生产,更加不知道他如何能忍痛将自己的亲生骨肉过继给柳若漓。可在她还没有接受一切的时候她又听见了更加震撼的事!
“莫纳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从小我就知道,家中那些鸟雀都是你偷偷放走的对吧,气的爹吹胡子瞪眼的。”慕枫好笑的敲敲莫纳的头,“因为你觉得它们可怜,所以宁愿挨骂也要放走它们。最後爹只能不再饲养鸟雀,你却弄回来一大堆受伤的动物,闹的丞相府一片鸡飞狗跳的。”
“所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也只能拜托你……”慕枫在怀中摸索片刻,最後掏出一片写着血字的布片,“我与无念还有个孩儿,是个女孩名叫雪芽。待三日後无念离开我也定然会随他而去,这样我想母後也会息怒了。”将布片郑重的交到莫纳的手上,吕慕枫有些遗憾的笑,“到那时希望你能抚养我的女儿,你的侄女。当然辰儿和雪芽的身世都不能让娘知道,希望你们能辅助辰儿当个称职的帝王……”
“哥……我不要……我不要你死……我去求娘好不好?让娘放过曲无念……我想要的不适这种结果啊!”莫纳已经泣不成声,“我……真的不懂你们,一点都不懂……”
吕慕枫叹息着,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拍抚着莫纳的背脊试图安慰他唯一的妹妹,他最善良的妹妹。但是他忘了,那就是莫纳与他吕慕枫是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同样的顽固,同样的疯狂。
莫纳伸手环住吕慕枫,越过他的肩膀,她看着曲无念平静的睡颜心中做了个决定,那便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要她唯一的哥哥死,她要一家团聚。侄女侄儿什麽的对她来说不重要,因为只要哥哥还在,那麽她就还有很多机会当姑姑。可是如若连哥哥都没有了,那麽她这些年的期盼就无疾而终了。她不要!她死也不要!
“莫纳?!你作甚!快解开我的穴道!”吕慕枫大惊,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动弹了。
莫纳慢慢的从吕慕枫的怀中退出,她歉然一笑:“对不住哥哥,无论如何我都不要你死。你要曲无念活着,我可以帮你,就算他死了我也能帮你将他的尸身保持千年不腐的状态。所以我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吕辰死!只要你和曲无念都活着,那麽你们可以再生一个,两个或者是三个。”说罢手一抬给吕慕枫补了睡穴,“哥哥……莫纳没有你想的那麽善良了,我们是兄妹啊,所以你曾有的疯狂我也会有的……”
将吕慕枫搬上塌,莫纳叹息一声:“对不住了,哥哥。还有……”没有说完,她便伸手解开了曲无念的穴道,“当今太子,吕慕枫的子嗣吕辰住在营东那最大的帐篷内,去杀了他!”
“吕……辰?辰儿……”曲无念似乎很疑惑的说了一遍,然後抬眼望着莫纳。莫纳清楚的看到他眼中有瞬间的挣扎和痛苦,但是却没有敌过她娘亲的蛊毒而重新归於木讷,“是……杀了吕辰……杀了他……”
尾声:奈何桥上等三年
此时吕辰正觉得异样烦躁,毕竟离他母後过世已经一年有余,但不说是报仇,他如今就是连仇人的面都见不到了。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因为他是吕慕枫的儿子,他很清楚自己的父皇是个多精明的任务。他甚至能肯定自己私下搞的那些小动作早被看清楚了。
原本在他第一次派出杀手刺杀曲无念失败以後,他就以为吕慕枫一定会杀了他。毕竟他父皇宠爱那个男人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了。但是他忐忑不安的等了好久,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他也没有等到那一纸要他性命的圣旨。他……能不能试想是因为吕慕枫是舍不得他这个儿子。
於是他胆子大了不少,小动作也越来越频繁。可是到最後他却在某一天连同他父皇的消息一同失去了,而他的权力也在逐渐的被架空之中。如今他就是个空有太子头衔的人,手中没有实质的权力。说实话,若不是因为边关告急,怕吕辰也没有那个本事能找到吕慕枫。
“该死!该死!如今那人就是来了前线我也动他不得嘛?!”吕辰恨恨的骂着,“那种男人到底哪里比母後好了?父皇你竟然负尽天下人也不愿失去那个男人!莫非我这个与你血肉相连的儿子也比不过那个什麽都不是的曲无念?!”
话虽是这麽说,吕辰心中的怨和恨也都是真的。但实际上,大概连吕辰自己都没有发现,这麽久以来他在不断怨恨曲无念的时候也是在不停的找着曲无念的好,然後再一一的加以否认。其实他心中还是记得的,记得当年在马车中那个温柔的拥抱。那麽的温暖,那麽的温和,仿若很早以前自己就感受过这样的怀抱,而他也是如此的享受这种舒适。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主动牵起曲无念的手,说要为他介绍皇宫。
而吕辰更加不会承认,自己在听见刺杀曲无念失败的瞬间竟有种松了口气的庆幸感。他只是一直不断的告诫自己,是曲无念毁了他母後所有的希望,是曲无念毁了他与他父皇吕慕枫的父子情。
“吕辰太子,你在吗?”仿若是地底深处传来的嗓音让吕辰好不舒服,而他一时半刻也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於是片刻过後帐篷的门帘掀开。来人面颊带血,袖摆处是一片红湿。那殷红的一片在袖尾堆积,然後一滴滴的落下但来人却浑然不觉。只见他绽开一个无意义的笑容,“有人啊,你是吕辰吗?”
原来曲无念心性被控制已经不太认识人了,能认出吕慕枫与陈武飞完全是因为记忆太过深刻,而吕辰本来就处在生长期,一年不见容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所以他不能确定才会有此一问。
吕辰打了个冷战不可置信的看着浑身浴血的曲无念:“你……你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曲无念疑惑的偏了偏头,然後又笑了,“啊,你说的是这些血麽?是那些侍卫太讨厌了,说什麽没有皇上的腰牌不能让我见你。你……是吕辰吧?”
“就因为他们不让你见我,所以你杀了他们?!你……你真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父皇怎麽会宝贝你这样的人物,还把天下弄的大乱!”吕辰嘴硬道,但是心中已经开始打鼓了。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如何的老成也还没有遇见过这样大的阵仗,更加没有遇见过一个杀了无数人还能对他笑,猜不到他来意的男人。
“宝贝……我……慕枫……?!”曲无念似乎听见了什麽敏感词汇,他眉头一皱状似十分痛苦的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开始喃喃自语,“慕枫……在哪里……阻止我……阻止……”
吕辰见曲无念失神又听见这一番话,他已经能确定如今曲无念就是来杀他的。没想到他原本是想杀曲无念的,如今却被他抢先了一步。而他……却不肯相信这个面色有异,目光呆滞的男人是记忆当中眼眸总是漫着温暖的男人。想当初即使他恶言相向,他也只是苦笑眸中多了些苦涩,多了些歉意,但从来不是如此毫无生气,冰冷的让人发怵的。
嘴唇一抿,吕辰突然之间觉得心中一阵难受,像是失去了什麽。但此情此景也由不得他细细去死讯这样的感受究竟是什麽,他必须得自保。於是他放声大喊:“来人啊!有刺客!”
但这喊声并没有招来任何的士兵,反倒是将曲无念从失神的状态中唤醒。他扭过头状似十分的苦恼:“没用的,他们都死了。为了处理掉他们,我一个个的把他们叫到一边然後杀了。西後这个头衔真有用,他们都很乖。你也乖乖的好不好?我下手很快,绝对不痛的。”
没错,无念再怎麽说也是个大夫,他知道从什麽地方下手能让人受痛喊不出来,更能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无力挣扎的死去。所以比起那些刺客,也许最恐怖的还是大夫。
“谁要死!在没有报我母後的仇之前,我吕辰绝对不会死!”吕辰知道自己无路可逃後反而有了勇气,想必这就是背水一战的心理。他不知在哪里摸出一把剑,铮亮的剑出鞘後直直的指向曲无念,“是你,是你让父皇变的不像父皇,是你让母後含怨而终,是你将天下搅得民不聊生。若论该死,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我……该死?”曲无念偏了偏头似乎很不解,然後也不知怎麽的垂下头思索起来,“对……我是为了……不……不能杀……不能杀辰儿……若漓……若漓……我……”可一句话没说完,曲无念便扑了上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绪已经混乱,所以曲无念歪歪倒倒的,吕辰也就捡了空隙避开一击。而无念却没有那麽幸运了,他一头撞上床头的柱子上,有血汩汩的留下更加打翻了烛台引燃了纱帐。片刻之後整张床便烧的疯狂,将帐篷也引燃了。
“辰儿……我这是……唔……”也不知是不是撞了头,曲无念竟然在这片刻找回了些许理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染红的双手和衣物。再抬头看看拿剑指着自己的吕辰,在那瞬间他便明白了许多。
曲无念抖着唇,不敢置信自己不但杀了不少无辜的士兵,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要将自己与吕慕枫的亲生骨肉毁去。他不能那麽做,不仅仅因为父子天性,更加因为辰儿是太子,除去了他的心魔後曲无念相信吕辰会是一个与吕慕枫一样的明君。因此他不能杀吕辰,所以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杀了我!快点!趁我还能控制自己!”用左手狠狠的按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右手,曲无念苦笑,“辰儿,快些杀了我,你不是要为若漓报仇吗?你不是要为天下除害吗?现在就是好机会!”
“你……”吕辰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只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才是他熟悉的那个曲无念。但他也可悲的发现,若无念还是不久前的那个状态,他也许能够一剑刺下。但是如今他面对的是个双眼清明,看着他的目光又恢复了那种柔和的男人,他……竟然又下不了手了!
“我被控制了!若你不想死,若你不想让百姓再受兵荒马乱之苦,那麽就杀了我!快点!!”曲无念似乎很痛苦,他整个人都趴伏在地上还不断抽搐着,仿若极力在压抑些什麽。
吕辰试着往前走了两步,没有打算挥下剑。但是因为太过小心防备曲无念却是忽略了正上方帐篷的一根碗口大的大梁,那大梁两端的布因为被火烧着,剩余的小缘木也被点着已经失去了支撑。於是就这麽狠狠的跌落下来!
“辰儿!小心!”曲无念心急,大惊之下竟然冲了出去。但没想到他的胸膛对准的……便是吕辰的剑尖……
被巨大的力量推到,吕辰的剑脱了手,自己更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头昏脑胀,好不容易的爬起却惊骇的看着眼前救他的男人。
他的仇人,他的……救命恩人——曲无念已经被剑惯胸而过,大梁塌下在他脚边几寸的位置。若方才不是曲无念那一推,想吕辰已经被砸成了肉饼。
“为……什麽……你不是来……杀我的吗?”不知为何,吕辰觉得心痛难忍。眼中有泪成串落下,声音已经嘶哑却无法哭喊。他已经弄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来杀他还是来救他的了。为什麽,为什麽他明知道这样扑上来会撞上他的剑,明知道这麽扑上来即使避过了剑也有可能被大梁砸死,烧死的可能,但他还是义务反顾的扑上来了。为什麽?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