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师父……」
这样亲昵的行为,莫元其实从以前开始就不太习惯。不过最近却开始慢慢适应了,人的体温,毕竟是这么的温暖。人不可能离群索居孤独活下去的,总是会渴望相互依赖帮助的温度。
从过去的魔教教主时代,到今日黑手党教父的身分,法兰西斯柯都不习惯被人拒绝。
管家该隐知道主人动怒了,虽然从外表上看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
主人的怒气通常来得很快,报复也快,通常都在你什么都还没发觉的时候。
他拿出手帕来,让主人将雪茄在上面捻熄,微重的手劲将热烫的雪茄烟头透过薄薄的手帕,烫到管家的手心,该隐眉头一皱也没有皱一下,倒是专心于五颗方糖的曲正风,突然抬起头来看他。
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似的表情,不过鬼魅般的青年,最后却选择什么都不说。
这毕竟是师兄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没有多置喙的余地。
「唉,你可真伤我的心啊,孩子。」义大利青年做出伤心的表情,「比起自己的曾曾曾祖父,你竟然选择了没有关系的外人。」
「抱、抱歉……」少年反射性的道歉:「对、对我来说,师父们都是我的家人,不是外人。」
「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个性,到底像谁呢~」法兰西斯柯皱起眉头,「孩子,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来我的身边。还是……你觉得古今馆的人,比你的父亲莫里斯更重要?」
该隐适时又将放置于少年面前的平板电脑一划,一张照片秀了出来,一个莫元很熟悉的中年男子,正被绑在一个空房间当的床上——这还不打紧,可怕的是,他的四周围绕了许多身着华服,头戴眼罩、手里拿着鞭子蜡烛不等的男男女女。
「咦,爸爸!?」
让一个纯情的高中生看这种不健康的画面真的好吗!?
乔大山眉头一皱,手掌往那平板电脑上一放,古今馆买不起的奢侈品就在他掌力一吐的当下,冒出浓浓白烟。
「你们,对我爸干什么!?」少年惊呼道。
和师父、学长们开始双修练功之后,莫元也不致于到对这类事情懵懂无知的程度,可如果对象是自己的父亲,毕竟冲击力是加倍的。
「嗯,你的父亲,正等着可爱的儿子去救他呢。」法兰西斯柯笑道:「还是不救也没关系呢?说不定会被开发出新的嗜好呢。」
「唔……」莫元紧张不已,「我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请不要把他卷进来!」
「这就看你的选择了啊,孩子。」法兰西斯柯似乎心情又好了起来,「对了,你那个学长的玄冥寒毒……」
怎么一下子,又从父亲跳到了学长的身上!?
少年一惊,连忙道:「那个会上瘾的、什么『生死符』的毒,就不用了……」
「哎,孩子,你以为玄冥神掌,是谁打在你学长的身上的?」
「咦?」
「嗯,既然能中下寒毒,还研发出『生死符』这样的东西,你以为、真没有所谓的解药这种东西吗?」
「可是龙师父说……」
「哎,现在都几世纪了,你的龙师父,还真是古代的侠士呢。」
「小元,莫慌。」乔大山见徒儿似是有些动摇,「相信你龙师父吧。」
黑手党的教父笑了,像是笑他们多么无知似的:「是《九阳真经》吧?你们难道不知道那件事吗?」
「哪……件事?」
「虽说这经属于武当派,不过,早在二十多年前,《九阳真经》已经从武当派失踪罗~」
「请、请不要随便骗人……」少年慌乱道:「龙师父他……」
「所以,选择吧。莫元。」法兰西斯柯悠然道:「你的父亲和学长,难道你都不想帮助他们吗?」
如果说方才的莫元已经有了动摇,现在的莫元,则是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师父们虽然重要,但比起身陷敌营的父亲、为寒毒折磨的学长,「我……」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去呢?」法兰西斯柯轻笑着:「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啊,回到西西里岛之后,你将过着比你想像得都要富足一万倍的生活,你的父亲也一样,而且,崆峒派的那个孩子,也能马上得到解毒……就连、那个失踪的崆峒派弟子……」
为什么,有一种什么事都在这个人的手掌心里的感觉呢?
莫元咬咬下唇,这个人亲切让人害怕,越是温和,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啊、别把我想得这么坏啊~」法兰西斯柯心情愉悦地又敲了敲了桌面,管家该隐立刻送上第二支雪茄:「我可不会费事地去绑架一个对我不重要的人,我们黑手党党员遍布世界,想找出那个崆峒派弟子、我记得姓汪是吧?事实上,我们已经有了消息。」
「真、真的吗!?可是就连崆峒派自己的情报网……」
「那是因为,黑暗的世界,只有黑暗的人可以找得到啊~」法兰西斯柯道。
好像……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
只要、只要牺牲他一个人……
不,干什么说是牺牲呢?跟着这个「祖先」走,自己将过着吃香喝辣享用不尽的人生,这算得上是什么牺牲啊……
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只要好好把握,不但可以让父亲同样过着舒适的生活,救回学长重伤的汪典师兄,还可以马上解开学长的寒毒!
他已经不想再看到学长这么痛苦的样子了……
「孩子……」乔大山一顿,「只要你留在古今馆,你的父亲师父我保证一定救出来,《九阳真经》你龙师父说有办法,就绝对不会错的。」
「乔大山,何必哄孩子呢?」法兰西斯柯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然后吐出:「你能保证他的父亲救出时,还能维持原状吗?你能保证《九阳真经》的下落,一定能知道吗?不,你不能。」
「不,小元,你要相信师父!」
「他已经十七岁了唷,不是真的小孩子了。」黑手党教父自顾自地说道:「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了。怎么样,莫元,你怎么说?」
「我……」
「就算你说要,老张师父我也不准的啦!」
总统套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穿着亮橘色夏威夷衫、戴着崭新扶桑花草帽的小老头背着一个人闯将进来。
「小元!」小老头背上的少年挣扎的想下来,「你别冲动!」
「学……学长!?」
莫元见是应当还躺在床上动不了的程亚捷,忍不住站起身来要跑到对方身边去,「你怎么来了!?你的身体……」
可才一挪动脚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再一闪神,他脑中忽地让一片混沌占据,什么都思考不了。
「不可以喔,孩子。」法兰西斯柯眼中精光一闪,不知何时他已经控制住了莫元的心神,「你只能选择祖父我。」
「太卑鄙了吧!」老张气得哇啦哇啦:「这是摄魄之术吧!?魔教教主就是靠这种阴险招式让人就范的吗!?」
「是……武当派的张镐吧?」法兰西斯柯冷冷道:「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闲事?」
「什么自顾不暇?什么别人的闲事!小元子可是我老张的爱徒,跟你这种半路认亲戚的坏蛋比起来,小元子还是待在咱们古今馆,比较合适!」
「我说你自顾不暇,是有原因的。」前魔教教主冷笑道:「二十多年
前的那件事,你认为已经真的过去了吗?」
「什么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世界上任何黑暗的事,都逃不过我的耳目的。」法兰西斯柯道,「你或许想要忘记,不过你只要介入此事,我就让整个武当派,历史重演。对了,现在的掌门是哪位来着,好像,姓高是吧?」
「你!!」老张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你不做坏事就浑身不舒服是吧!!」
「哎,或许吧。」法兰西斯柯轻道:「或许吧。」
一三四
趁着老张师父跟对方针锋相对,程亚捷忍耐着浑身的酸痛走到莫元的身边:「小元、小元!?」
「放心,他只是暂时失神而已。」曲师父轻道,这原是佟方当年拿手的武功之一,由教主施来,威力自然不同凡响,不过出身魔教的他,也能解开。
只见曲师父往莫元人中一按一捏,少年浑身一个机伶,眼神总算恢复了清明。
「我……我怎么了?啊、学长!!!」莫元清醒过来,连忙扶住对方,「你、你身体怎么样?」
「我很好。莫元,你听我说,千万不可以跟着那个人走!」
「学长……」莫元咬咬下唇,低低说道:「我、我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没想到居然是黑手党的后代耶!对方其实是我的曾曾曾不知道几辈的祖先,家里好像非常非常有钱,我、我过去是为了享福,而且还可以治好学长的寒毒、对方还知道汪典学长的下落耶!总之,是一举好几得的好事……」
「莫元,你不要勉强你自己。」程亚捷有些心痛的道:「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你不要只想着要牺牲你自己。」
「不、学长我刚不是说了吗?这绝对不是牺牲……」
「莫元,你想要离开我吗?」
「……欸?」
「莫元,」程亚捷倚靠着他,咬了咬下唇:「我……我喜欢你,我不希望你离开。」
「学长……」莫元之前曾经在朦朦胧胧当中彷佛听见过这话,可是,当面这样被程亚捷告白,对少年来说,冲击力绝不下于刚才知道自己阿公的阿公的阿公居然是黑手党教父这件事。
「莫元,请你不要离开。」
这……这叫他怎么办是好?
学长得殷殷招唤,对莫元来说根本就是想都不用想就会跟着跑的选择,可是、理智又一直告诉他,得快点解决掉学长的寒毒、救出父亲……
「哎,看来媳妇儿的枕边风,比师父的话更有用啊~」乔大山忍不住取笑道:「小元子,新婚夫夫不宜聚少离多哟~」
「师父,你就不要捣乱我了啦!」莫元瘪瘪嘴,埋怨道:「我、我当然很想选古今馆的啊!」
法兰西斯柯不愿继续和老张夹缠下去,反而让莫元被其他人说服改变心意,于是放下犹骂声不绝的小老头,转了回头:「呐,孩子,不要把我妖魔化了啊,我不过只是个希望子孙回到身边的祖父罢了,你连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意帮我完成吗?」
「我……」
「不要逼我啊,我的孩子。」黑手党教父,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一时间,情势紧张起来。
乔大山站起身来,纯阳内力猛地直冲而出,一股压力瞬间笼罩了套房内的所有人。
曲正风则微微挡在徒弟的面前,他虽然不想和以前的上司正面冲突,但事关小元子的话,他也不会退缩。
老张则往前踏出一步,不过一秒时间,居然「变身」成大家都很熟悉的那个、疑似老张师父的儿子小张师父!?
尽管局势非常紧张,莫元还是忍不住用手指着小张师父抖抖道:「你你……」
而沉浸在悲伤当中的小柯,当然一整个大震惊,他方才因为太过伤心颓丧,没有太注意餐桌的明枪暗箭,可毕竟不是毫无感觉之人,到了中途当然就清醒过来了——不过,一边是武功高强的古今馆师父,一边是义大利黑手党的教父头头,他一个莫元的高中同学,实在没有发言的空间,只能自己在旁边努力当个衬职的观众。
不过……原来老张师父就是小张师父!?
这什么没有道理的绕口令啊~~~~少年回忆如跑马灯瞬间在脑中巡回了一遍,接着悲伤的发现,自己后面的第一次,居然是献给了他的老头儿师父……
不过小柯的悲剧在眼前的局势当中显得微不足道,既然古今馆三位师父率先出了手,黑手党的成员们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管,教父法兰西斯柯还不曾动手,几个黑衣保镖已然手持冲锋枪跑了进来,枪口对准了古今馆等人。
对高手来说,躲开枪炮确实不算什么。
但、若是在室内这样狭窄的地方,加上两个功力大失的少年,就算是武功高强如乔大山者,也不敢轻易冒险。
法兰西斯柯露出睥睨般的高傲表情:「好了,莫元,我已经没有耐性了。」
三位古今馆师父并成一个品字形,将两个少年围在里面,已经相处多年的三人无需沟通,也已经能凭藉眼神与动作知道彼此的下一步,三人皆有「先护着两个孩子离开」的准备。
莫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害怕的感觉,就算三位武功高强的师父就待在身边,他还是害怕得不得了。
武功是多么神秘、奇妙的东西,可在冲锋枪之前,是不是还有用处呢?
万一、万一三个师父都遭到不测,那该……不、怎么可以发生这种事呢?绝对不可以!
「既然你们……唔!」
法兰西斯柯忽地顿了一下,咬住下唇,低头长呼了一口气。
「主人?」该隐连忙靠近,「还好吗?」
「我没事。」那的声音淡淡的,「你……让手下们都先下去吧。」
「……是。」尽管觉得主人明明站在优势,却又主动将优势去除的举动不合理,但合理从来就不是他的主人的思维,这个人可以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杀死上百个人,却也会在兴致所来的时候,要他把卖毒品的钱,通通捐给非洲的饥民。
「你也是。」法兰西斯柯又道:「该隐,你也离开。」
「……是。」管家先生对主人鞠了姿势完美的躬,然后对着手下们做出撤退的手势,一时间屋里人便撤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怎么回事?
三位师父对看彼此一眼,乔大山代表发言:「法兰……西斯柯教主,这是怎么了?」
老张亦跟着道:「又有什么新的阴谋吗!?」
「……乔大哥?」
沉默了一会儿,义大利的教父突然唤道。
这样的称呼未免太亲密了。
众人觉得奇怪,乔大山却突然心头一跳。
这个口气……他非常的熟悉。
「是我……是我。」前魔教教主抬起了头,露出一双蔚蓝的眼睛:「我是蓝珐。」
「小……蓝?你、你们是……刚刚不是说、你去世了……」
「法兰他,没有说谎喔。」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明显可以感受到极大的不同,「他是真的以为我已经死了,我也以为我会死,不过……事实证明,我也只是沉睡了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眼睛的教主露出了一个悲伤的微笑:「我和法兰,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人格,他坚强我软弱,他邪恶而我勉强还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他非常非常的讨厌我,但、我却是这个身体的主要人格。」
「这就是新的阴谋吗?」老张师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双重人格的戏码,你这家伙是电影看太多了吗!?」
「老张,听他讲。」乔大山轻声道。「小蓝,说说当时你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吧。」
一三五
「多谢……我、当时我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继续在跟你们在一起的,只能用自己当做条件,让法兰杀了我,换得对你们的收手。」蓝珐叹了一口气:「虽然是精神上的杀,不过我确实感觉到法兰一手将我的心脏掏了出来,那种感觉,根本就是死了没错……」
「可是,我竟然没有死。也许是因为,主人格没有那么容易被取代的关系吧?那个时代的精神心理学没有现代这么发达,所以我也不是很明白。」蓝珐继续说着,「我可以意识到身体正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却无法插手,无法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