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像洗完澡使劲抖毛的大狗,把一头的雪花全部甩到了余怅的脸上。余怅看了我一眼,默默伸手抹了一把脸,既没有以牙还牙
,也没有责备我身处险境毫无知觉,我明白,终究有什么东西变了。我的一切举动,在余怅的眼里都成了一种蓄意报复,即使他
不想或者不能还击,但是可能他忘了这些举动在以往不过是我们两人之间打打闹闹的小情趣。
我在心里暗暗把自己怒斥了一通,关键词是犯贱和犯傻,批判主题就是在已经遭了道的基础上,居然还对这个心狠手辣面黑心毒
的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在我专注于自我批评的时候,又被余怅一肘子捅在腰眼上。
“别分心走神,注意两边。”
这段路途我们俩走的很小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座茅屋越来越近,刚刚还呼呼的风雪也停了,天地之间寂寂无声地像暴风雨
来临前的平静。
大约离茅屋还有五十米远的时候,路两边雪地上突然翻腾起一堆雪花,十几个人从地上一跃而出,浑身雪白跟喜马拉雅山上传说
中的雪人差不多。看着这些人动作僵硬,我私下里推测他们很可能趴了一夜手脚都冻麻木了,对待这么一帮子鱼腩,我和余怅完
全没有压力。
不过我的推测出了一点点偏差,如果鱼腩不要命,照样很难办。而且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不实的谣言,刀枪棍棒尽往
我身上招呼,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完全没有料想到在这两年里我已经咸鱼翻身了。对待这些不遗余力想取我性命的人我没有留
情,很快就有几个围在我身边的人倒在了雪地里,鲜红的血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很为夺目。
余怅刚开始只顾着对付包围自己的那几个人,在看到我痛下杀手后明显身形慢了下来。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拉着我的后襟带着直
接往茅屋那边冲,其实我根本不想逃跑,这些潜伏了几天的打手们如果不消灭干净,绝对是一个后患。
“先去王神医哪里,解毒要紧,这些人以后再说!”余怅在奔跑的时候还不忘在我耳边大声唠叨。
可是即使我们不想与这些人缠斗,他们也不会停止上来找死。我一边被余怅拉着往茅屋门前退,一边还挥剑解决了两个上前紧盯
不放的死士。
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我和余怅却突然摔了个大马趴,我的下巴重重地磕在地上,差点就破相了。伸手在地上一摸,我靠,不知
道被哪个王八蛋在地上浇了水,这么一夜大风大雪,早已经冻得和滑冰场一样了。这光滑的冰面上根本站不住人,我和余怅互相
支撑着勉强站起来,没走两步照样摔倒,跟在我们后面的打手就更不用说了,由于跑得太快没刹得住脚,摔成一团在地下打滚。
余怅拉着我使劲挨到了门前,还没举手敲门门就露了一小缝,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童子在站在门后拽了我们一把,我们两个再
次没站住脚以狗吃屎的不雅姿势摔进了门。小童子迅速的把门关起锁上,蹲在地上歪着头问我们:“你们二位还好吧,师父昨天
晚上让我在外面大概二十米的地方都撒了水,说是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想不到真有用呢。”
当时我的心情是悲愤的,表情是狰狞的,动作是无力的,我只想仰天长啸大声咒骂王神医八辈子祖宗。
不过我内心的悲愤最终还是没有表达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31.只能对你说的秘密
开门小童子把我们两个领进了屋子,让我们稍事休息,可是我和余怅都是心里有事的人,一心只想早点见到王神医,哪里静得下
来。小童子摸了摸头说:“二位,我家师父只在早上医人看病,你们两个现在见他也没用的。”
余怅上前不知道叽咕了什么,最后小童子答应带我们去见神秘的传说中的王神医,条件就是我们不可提解毒之事。
说实话,见到王神医的时候还真把我惊到了,虽说早已听说他身披藤甲的事迹,不过真的见到一人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搞得像欧
洲中世纪穿着盔甲的骑士,也还是蛮吓人的。那身藤甲跟骑士的盔甲相当类似,可能区别就在于软忽点,我甚至怀疑王神医是不
是西域人士,跟欧洲有一点关系。
王神医很客气地问了我们有没有在刚才的打斗中受伤,非常和蔼地嘱咐我们好好休息一晚上,还说已经吩咐厨房里的帮工特地为
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在这期间我和余怅都找不到契机在王神医滔滔不绝的废话中插上一两句正事,不过从王神医的话语中流
露出他早就知道我们冒着风雪和追杀上山找他是为了何事。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王神医就挥挥手让我们退下了,小童子赶紧把我们领了出去。我从来都不喜欢架子大的人,王神医在我心目
中没有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余怅倒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想想也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王神医草庐里的厨子动作倒是很快,我们来这还没一大会功夫,一进房间就看到了满桌的菜。开门小童子很殷勤地为我们报菜名
:“这个是清炒黄花菜,这个是干煸黄花菜,这个是醋溜黄花菜,对了你们一定得尝尝这个黄花菜汤,文叔做的汤可好了。”
听了这么一长串黄花菜,我的脸瞬间就扭曲了,王神医当我和余怅是食草动物马牛羊呢,居然给长途跋涉千辛万苦爬了半天山路
的人准备了一桌子的黄花菜!
小童子似乎是看出了我满脸的郁闷与疑问,忙不迭地解释:“是这样的,师父说他一看你们二人就知道肯定是睡眠不佳,心神不
宁,内气郁结,正需要疗愁忘忧。”
余怅拿起筷子翻动了一下盘子里的菜附和道:“吃吧,黄花菜都凉了。”
郁闷归郁闷,不得不说味道还是不错的,不过我充分怀疑这一桌子蔬菜根本不能饱腹,便恨恨地吃了三大碗米饭。吃完后我径直
地走出了房门,观察起这不大的院子,虽说只是个简单的草庐,王神医却把它隔成了东南西北四间院子。余怅跟着我走出来,欲
言又止,我最不欣赏他这一点,经常吞吞吐吐故作神秘,不过现在他爱怎样就怎样了,与我何干。
我看到开门小童子从院门前经过,冲上去抓住他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酒?”
小童子倒是很爽快,“有倒是有,但可能不是你要的酒?”
“没关系,什么酒都要,就是别给我跌打损伤搽的药酒就行。”
“还真是药酒,不过是可以喝的,师父的后堂里泡了好多坛,要不我去给你装一瓶子过来?”
“既然你去都去了,就装个三五瓶好了,要不都白瞎你来回跑路的功夫了。”
小童子歪头想了想,乐呵呵地过去了。
余怅转到我身前,我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又想说些什么喝酒不利于我的身体状况这类没用的话,便抢先一步对着天空感叹:“好
冷的天啊,正好喝上两盅暖和暖和。师兄你等下要不要也来两杯,王神医亲自泡的酒呢,说不定还用了名贵药材,不喝白不喝,
喝了不白喝,白喝谁不喝。”
余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好啊,那就一起喝两杯吧。”
时隔多年,我依然认为那天晚上和余怅一起喝酒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没有之一,不过这个错误的终极制造者的头衔还要归于王神
医,当然,他那个小童子也要负上一定责任。
当开门小童子把酒拿来的时候,我警觉且习惯地闻了闻,观察了一番,小童子对于我的这番行为投以鄙视的眼光,使得我没有进
一步的询问,这简直是个巨大的错误。余怅根本没有检查这酒,直接倒上了两杯,把其中一杯推到了我前面。不得不承认,王神
医在饮食上颇有些雅趣,盛酒的小白瓷杯看着很可爱古典美,不过容量很小,基本上一口喝完连牙缝都不够塞。余怅不知道受了
什么刺激,本来借酒浇愁的戏份明明是我的,他却抢去了演的很投入。为了让他不要搞错谁才是事件的受害人,我觉得有必要提
醒他一下。
“师兄,趁着这当口也没什么事,你不如告诉我当年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外加投毒,这样假使王神医救不活我这个病入膏肓的,
我死了也能当个明白鬼。”
余怅依然是对于我谈及死亡这个话题相当敏感,眉头纠结的和麻花一样,直让人想要快到斩乱麻。
“见死不救和对你下毒,我都后悔了。”
“不用提这个,我不是来听你忏悔的,师兄你不用做前面这些铺垫了,直接上重点部分就行。”
余怅抬头望了望天,不过老天爷很不配合,今晚雪一直在下,没有星辰和月亮。籍着挂在王神医院子里昏黄的灯笼,我从余怅的
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来不曾看见过的凄凉,好像我自己逼他回忆下往事是很残忍的事情。
“我确实曾经恨过你,因为我觉得是你父亲江之鹏害死了我爹,所以我一直都你很不好。不过见死不救和下毒,我已经不仅仅是
因为这个。”
刚刚听完这句话,我感叹的是这个理由实在过于俗气,杀父之仇什么的完全是个用烂了的梗。可是转念一想,我很想明白一下,
我爹到底是怎么谋害了余怅他爹。
余怅听了我的进一步疑问苦笑了一下,“这也是我后悔的理由之一,当时我太年轻,对于很多事情是不能接受与理解的,其实就
算我爹的死和江之鹏有关系,我想也是他甘愿的,只是这代价太大了。”
我突然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觉得接下来余怅要叙述的陈年往事会牵出一个不为人知的极为隐晦的甚至是离经叛道不容于世的上一
代人的八卦。
“我父亲余孜是常年带兵驻守边关的大将,手握万千兵马,立下无数战功,但是他从来没有拥兵自重自立为王的念头,对了,你
不会介意我从头讲起吧?”
余怅说这话时表情是平和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我知道他要讲的或许是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披露的故事与心路历程,我很期待
,所以不想用新一轮的阴阳怪气去打断。
“我爹他只想好好带兵守关打仗,或许不善权谋在某些人眼里比阴谋诡计更可怕,花伯父多次劝过他要提防朝中那些无事生非的
小人,但是他过于鄙视这些人而忘记了他们所能使出来的卑鄙无耻。”
余怅的眼神不知道望向哪里,在昏暗的一点灯光中因为反光而闪闪发亮,他眼睛定定地看着远方,我怀疑他在回忆这个久远故事
的时候是不是能在脑海中模拟出来已经发黄的场景,以至于从天而降的小雪花压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都没有让他做出反应。
“小人总是能找到对付你的机会,当他们知道我爹带着一队亲兵在得胜回朝的路中出走,马上就说上告天听说他是叛国投敌去了
,派了大队人马捉拿这一行不过二十人的队伍。在找到他们之后,没有任何审问与宣判,统统当场处死,而且还殃及京城的家眷
,要对我家满门抄斩,如果不是花伯父出手快,我早就死了。”
我略微有些迷茫,我想听的是爱恨纠葛,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一个权力斗争的悲剧。
“师兄,不是我愚钝,我实在没听出来这和我爹江之鹏有半点关系啊,况且,这个,我觉得吧,半路出走的确是个授人以柄的口
实。”
余怅看着我,似乎想要把我的脸看穿一个洞来。
“我爹是因为知道江之鹏身中剧毒才会匆忙行动的。”
“这也不能怪我爹啊他身中剧毒又不是故意的,等等,我爹中毒你爹急啥急啊?”
余怅笑着摇了摇头,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小白瓷杯,昂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酝酿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命悬一线,我也会不顾一切去见你的。”
说实话,我有点怀疑余怅话中的真实性,但是转念一想,他要表达的重点不是我们两个似是而非的感情,而是余孜与江之鹏!
我很尴尬,相比于坦然接受自身喜欢男人这个事实,面对上一辈人的故事很是让我有点不自在。余怅又倒了一杯酒灌下肚,带着
三分醉意说:“你看,你都接受不了,当时我怎么能接受,而且我的亲人包括父亲自己还都因为这个死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但是在我看来还是不可理喻,余怅因为这个采取父债子还的策略,怨恨了我那么久,假惺惺的和我
扮甜蜜,最后甚至置我于死地,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
“师兄啊,你的怨恨是不是找错了对象,难道不是那些奸佞小人才是罪魁祸首吗?”
“是啊,当时年纪小不太能清楚是非,认为江之鹏才是这些事情的根源。不过,我对你下手其实不完全是因为我爹,或许到了后
来,完全就不是因为我父亲了。”
这是一句很绕口的话,从一个看上去就醉了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更加费解。不过依我这么一个能够领会精神的人,很快就抓住了本
质,同时也伸手抓住了眼前这人的衣襟狠狠地说:“那你倒是说说看,因为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做,千万别告诉我你就是因为看
我不顺眼!”
余怅按住我的手不说话,在冰天雪地里借酒装疯。
32.一瓶酒引发的惨案
眼前这人醉醺醺看着我笑,唇红齿白的美男子在白雪纷飞中向你抛媚眼本该是一副还算比较美好的画面,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
突然无名火起,血液仿佛变成了火山爆发时的岩浆在血管里急速流淌,胸口犹如压了一块大石,迫切需要碎掉。
“别装了,这种药酒谁能喝得醉啊!你到底是为什么处心积虑折腾我啊!”
我像咆哮马一样使劲摇晃着余怅的脖子,感觉自己有点像穷摇剧男主角,但是脾气上来了谁还顾得上形象问题。
“因为我看你太顺眼,顺眼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难以控制,所以我要把你从我眼前清除掉。”余怅俯身过来想要抱住我,不过身
体的本能反应还是让我往后跳了一步。
余怅用一幅“我受伤害了”的表情望着我,仿佛在指责我没有凑上去回抱他简直是无情无义。
“卢湛,经过那两次我就后悔了,我发现我根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于是就发誓一定不能让你死。”
我脑子里仿佛也起火了,不能好好地思考问题,正好手边就是王神医种的不知名树木,伸手抓住树干使劲一摇晃,树叶上的积雪
全部掉到了我的脑袋上,让我像发高烧一样的大脑降降温。
“行了,你只要告诉我你干嘛和金铃演戏就好了,把我激的半死不活差点吐血身亡也是不能让我死的一种方式么?”
余怅像是被酒精迷住了,拿起酒瓶居然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这太不符合他的一贯形象了,这种动作一般都是属于水泊梁山那种
大汉。
“是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不能让你死在我眼前。天下第一毒只能发不能解,一定要让中毒的人情绪激动急火攻心才能把毒给发出
来。和你在一起那么些天,我发现在这个世上你没有什么在乎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赌一把,看看用我们俩的情分能不能逼出你的
毒。”
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思维这么奇异纠结的人,可是这人就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这个人大言不惭地告诉我,我们两个之间的
情分不过是一种解毒的手段。
“不让你服大生丸是因为那种药只能把毒性暂时压住,在三年毒发之时会更加猛烈。你服下一颗情况就更糟糕几分,我当时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