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得发红,我和谢枫都知道,他在强撑。
“难道你一直都未曾发现症状?”谢枫从烟盒里又拿出一支来,却不点上,在指尖转来转去。
“他只说胃疼,都怪我粗心,以为是他的老毛病。”曲然缓了缓,露出个苦笑,“谢枫,今日约你们出来,并不是说这些,他死
不死,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他死了,我也不会活……只是,岩峰肯定知道我的想法,他……”
“他什么?”
“我们因他而起的那场冲突,他都知道的,但是这么多年对你赶尽杀绝,是因为他本就是一个独占欲很强的,生怕我对你再生出
感情来,实际上,他知道你从未对我不好……”
“什么冲突?”我打断了曲然的话,其实这场谈话,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第三者,那是他们共同拥有过的往事,我是不知情的,
但是现在我想知道,虽然心中告诉自己,是为了大姐,但是我是知道的,一定还有别的什么想法,只是我不愿面对。
谢枫搭住我的手,“我等下讲给你听。”我不露声色地将手拿开了,“现在说不是一样么?”
“好吧,我来说给你听!”开腔的是曲然,他面色微微有些潮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头黑发掩了他的表情,但声音却轻软,
“我之所以和谢枫在一起,其实是被岩峰逼得无处可逃,他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谢枫等于是我的救星,可是我和谢枫在一起,
并没有发生关系,这段感情让我意识到,我还是愿意回到骆岩峰身边,这种情绪,我是无法启齿的……在公司年会的时候,我和
岩峰都喝多了,于是……”
“于是你就和骆岩峰破镜重圆了?”我愤愤然起来,“你既然不爱谢枫,何必跟他在一起?你……”话未说完,就见谢枫夹了一
块鱼放在我盘子里,轻声道:“你吃点吧!”我顿时闭上了嘴,事到如今,他还是护着他的!而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其中是
非?
“你说的没错,无耻的是我。”曲然凄然一笑,“我不会推脱责任的,我对不起谢枫,我承认,我这次来找你们,并不是想求得
谢枫的原谅,而是岩峰打算将D公司全部留给谢枫,但条件就是让谢枫跟我继续在一起。”
我心中一动,不由脱口而出,“会不会骆岩峰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所以才将谢枫逼得走投无路,这样再把D公司留给他,他也
可以欣然而受?”
曲然和谢枫双双愣在座上。
“如果真是你所说的那样,他对我也算是处心积虑了,谢枫,我只想求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请你和虞生去见见他,让他死了这份心。”
“好!”谢枫忽然一口答应下来,“那你呢?”
“我?”曲然淡淡一笑,很开心一般,“我们会一同度过最后一段岁月。”
我们……一同度过……曲然话里的意思叫人不敢深究。
“那我先走了。”说着话,曲然推开了椅子,走至门口,也不回首,只说了一句:“虞生,我很庆幸你没有将岩峰的话放在心上
,谢枫,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说罢,扭开门走了,关上门的那瞬间,我真切的看到谢枫抖了一下。
实在是令人难堪的沉默,生死面前,一切情爱都是浮云,人没有了,再多纠葛只是徒惹闲愁。
“谢谢你,虞生。”谢枫突然道,“答应了曲然这个请求。”
我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谢枫也是痛苦的吧?他爱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他。
……
我是一个月后见到的骆岩峰,他清瘦了许多,坐在沙发上平视着前方,而曲然则坐在一旁喂他喝粥,憔悴而枯槁,乍一看,仿佛
得癌的是曲然,倒非骆岩峰一般。
“曲然,我下午想喝汤,你去超市买点材料吧……”骆岩峰道,虽然病入膏肓,但依旧掩不住他冷漠的气息,似乎生死这桩事,
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那也要看你吃完东西再去。”曲然略带乞求地道。
“放着吧,我等下自己吃。”骆岩峰冷道,“我手没残。”往日温情不见,他话中略带讥讽之意。
曲然抿抿嘴,看了我和谢枫一眼,行色匆匆地出门去了,不过到底是担心,出门的瞬间又叮嘱一句:“你一定要吃啊!”
“嗯。”骆岩峰自鼻孔中哼出一声,伴随着曲然关门的声音,他一挑眉,不耐烦道:“你们来做什么?”
“你是不是早知道自己得了癌?”谢枫单刀直入。
“是。”骆岩峰坦荡地答道,“我把D公司送给你,你替我照顾好曲然。”他太聪明了,知道我和谢枫来是为了什么,索性也就不
兜圈子。
“我不会要。”
骆岩峰冷笑一下,“要我求你么?”
“求也没有,”说话之间,谢枫抓住我的手,“我不能辜负虞生,就像你不愿辜负曲然一般。”
骆岩峰闻言闭上了眼,端起那碗粥,仿佛因为碗上还有曲然的温度一般,来回摩挲着,道:“他会死的,你不心疼?”
“那么就算他跟我在一起,也是心死。”
“我不相信你能眼睁睁看着曲然为了我去死。”
“我不忍心,但是我也不能看着他生不如死。”
“谢枫,你还是低估了我,你以为我愿意你这辈子都待在曲然身边?”他笑道,“曲然早就对我说过想去支教,想一生都在落后
地区去教书,虽然苦虽然累,但是总是活得有价值,所以我一年前已经在云南修建了希望小学,我对曲然说,我这辈子已经毫无
牵挂,唯一的牵挂就是这座小学,他会继承我的遗志,可是这座小学的生存的基础是D公司,如今我留给你的D公司是一个千疮百
孔的烂摊子,如果D公司倒了,这小学也不会长久地存在,所以,我死后的这段时间,曲然会跟你已一同主持D公司,他不是没有
牵挂的,等D公司重新振作,云南的小学就是曲然的归宿,我给不了他长长久久的幸福,只能圆了他的梦……”
我猛然间手脚冰凉,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去形容骆岩峰,我知道他是一个霸道的人,没想到霸道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死了,还在
操控别人的人生。
“谢枫,愿意不愿意随你。”骆岩峰无所谓地看着谢枫,然后慢慢地喝起了粥,他似乎很痛苦,一边喝一边蹙着眉,而这份痛苦
,是在曲然在时从不肯显露的,真是苦心孤诣!
形势陡转直下。
“虞生。”谢枫回过头,神情极平静地道:“你能不能容许我,暂时的照顾下曲然?”
暂时?我还有什么好说?我同他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因为哄骗骆岩峰而存在的,事到如今他做出了决定,我有拒绝的余地么?
“好!”我听到自己这么说,在骆岩峰如释重负的眼神中,我挺直脊背,慢慢走出了这栋豪宅。我怎么能同他们比?他们个个都
是历经风浪的人,可我呢?我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喜怒全由得人,而我和谢枫这段日子的相处,不过是绮梦衣一场,
趁着睡得不是太熟,早早醒来,也许回味起来还有甘甜,而不至于黯然神伤。
没关系的,虞生,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忘了就好,忘记了,也就不会痛,不会笑,既然要长大,那就要学着麻木,这是每
个人必经的步骤,你可以应付的。
我对自己这么说着,可五月的天空实在蓝的刺眼,太阳也太烈,投下的背影太孤寂了,再不会有人从后面飞速追来,共同为伴了
。我忽然有点想哭。
……
离开L公司已有一年,因为L公司的经验使得我成功投身于策划的行列,每日里在食品药品的展会上奔忙着,甚至无暇去想过去那
一年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杂志报导上听到了骆岩峰的死讯,亦陪着大姐度过了许多无眠的日子,但庆幸的是,往事已像一条伤疤
一样逐渐愈合了,虽然醒目,但不再痛。无论是我,还是大姐,依旧延续着以前的生活,纵然眼角眉梢中挂着不易觉察的悲伤,
但往事毕竟是往事,不再会对现在的生活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我只知道,D公司重组了,谢枫独掌大权,业绩蒸蒸日上。
三月末,公司接到一个大单,是X公司赞助的文化万里行活动,据说是D公司分流过来的业务。这一日,总监将外联的任务派给了
我,若是以前,我定然毫不思索地推掉,可如今,我坦然自若地接了下来,横竖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圈子就这么大,我
不见得这辈子不跟D公司打交道。
翌日,衣冠楚楚往D公司而去,公文包里装着策划详案,不过薄薄几页纸,却重如全钧,令我寸步难行。
犹豫了许久,这才敲开了D公司总裁的房门,靠着窗户的大书桌前坐着一个人,因为被刺眼的阳光拢着,所以看不清面容,我的心
跳陡然缺了两拍,更加忐忑难安。
“虞生,你迟到了。”有人缓缓开了口,我手中的公文包骤然落地,“大姐?”
我的大姐虞文自办公桌后转出来,风情万种地道:“虞生先生,现在是公事时间,策划方案带来了吗?”
我手忙脚乱,立即翻出那几张纸来,满腹好奇地递过去,这几日大姐早出晚归,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到D公司来任职。她一目
十行,极有气势地道:“这样吧,具体操作细节你去跟负责这个项目的策划经理去谈,如何?”
“好。”我应了,打算晚上严刑逼供,这是究竟怎么回事?
大姐拿起电话,一本正经地对门外的秘书道:“请带这位先生到策划部去找David。”话落,我被她言笑晏晏请了出去,恨得直磨
牙。
左转右转,再下楼,D公司作为一个公关公司,未免大的吓人。
“是这里了。”秘书小姐客气的指着红漆大门,礼貌地敲过后说:“这是策划经理David的办公室,我就不打搅你们详谈了。”说
罢,她离开了,我心中不禁想到,为什么我大姐不找一个小受一般的男孩来做秘书?难道这秘书也是腐女不成?
正在神游之际,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吊坠,是傻馒,金黄的辫子刺得我双眼发红,可不敢回头。
“虞生。”有人说,“以前我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奶过你,现在请给我个机会,让我认认真真奶你一回,好么?”
我本以为我都忘记了的,我忘记了以前在会议室中有个人同我开过玩笑:“我奶你。”
我回过头,有个人依门而立,似笑非笑,似乎旧事对他而言未曾发生,他缓缓道:“虞生。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总不来,所以
我甘愿被罚了一年的薪水把案子分流到你的公司,这一次见面价值不菲。”
骤然之间,我潸然泪下,这句话,像是一把钉耙将所有往事翻了上来,暴晒在阳光下,它们还那么新鲜,仿佛如昨。
“你不是不愿欠人吗?那么就用自己还了我的年薪,好吗?”
他拥我入怀,众目睽睽,我却无法躲闪,是躲不了?还是不想多?我突然不想去追究,只觉得分外温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