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二）——北棠墨

正要收剑的时候，染风歌眸色一凛，朝侧后方的高楼望去。

刚刚……似乎有什么人在偷偷观察自己，那目光……有些怒意。

染风歌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中暗自忖度究竟会是什么人会有那样的目光？

他先猜测的是蓝狂派来的人在监视自己，但很快又否定了，虽然蓝狂是个睚眦必报果决狠戾的人，但他不屑于用这种宵小的手段，如果客观来评价的话，蓝狂还算是光明磊落了。

那会是谁呢？

染风歌没有猜测到的是——那个暗自用怨毒目光盯着他的人，正是他所替代的本尊——景秋涵。

那位苏以陌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在景秋涵心中敲响了警钟，他向来敏感，自然会联想到苏以陌之所以对他敷衍了事，是不是变心了？

即便苏以陌一直对他呵护备至，但对他来说，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呵护备至谁都会，但是如果是爱人那种缠绵悱恻，苏以陌给他的少之又少。

景秋涵心里很清楚，苏以陌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的替代品。

虽然苏以陌的表现很不明显，但当初的景秋涵是怀着异样的心思接近苏以陌的，所以对于他的态度转变看得一清二楚。

他对自己很温柔，也很体贴，自己有什么要求他也会尽量照办，但就是少了那么一份恋爱的滋味。

正常情侣是不会这样相敬如宾的，而应该有吵有闹，有欢乐有泪水。

比如昨晚那种情况，如果是正常的情侣，做到一半就把自己丢下的话，自己应该会吵闹，甚至冷战，还会质问为什么会这样……

但是他不敢……他竟然不敢！

他跟苏以陌的相处模式一直以来都是被动的——苏以陌说天冷了，该加衣了，于是会给景秋涵买来衣服，不管他喜欢不喜欢；苏以陌说今天没兴致，不做了，于是就不做了，景秋涵不敢过问为什么，也不敢耍脾气，顶多撒撒娇。

虽然少数时候撒娇会让苏以陌改变主意，但大多时候，苏以陌会温柔地摸摸他的头，低头安抚他‘乖，听话’便将他的抱怨和不满堵了回来。

强势而霸道，却让人无法抗拒。或者说，无从抗拒。

苏以陌就如他的人一样，冷漠淡然，寒如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心，包裹在厚厚一层冰下，任何想要靠近的人都会被冻伤。

景秋涵不甘心。

他在他身边待了七年，依然没有得到他的心！

尽管现在外界的人都知道苏以陌跟他是情侣关系，而苏以陌对他又是温柔的呵护的。可是这些都只是表面，他得不到他的心，要这些作秀的东西又有何用！

苏以陌心里面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七年没有任何动摇的他会在找来一个替身之后就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的，这七年，苏以陌对他是若即若离的，总归表面上都算过得去，而且他对别人更冷。所以，景秋涵相信，他对自己，还是特殊的、不一般的。

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苏以陌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于是他来了。

他偷偷从别院出来，跑到公司，想要看看那个替身究竟有什么魔力，能以假乱真，让苏以陌对自己那么疏远。

景秋涵暗暗去了拍摄场地对面的大楼，找到一个视野好的地方，恰好望见拍摄场地上染风歌挥舞长剑耍出一套剑法的场景。

身穿一袭古代衣衫，手执一柄锐利长剑，步法流畅潇洒，动作翩然大气。

那一瞬间，景秋涵心中充满了嫉妒。

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又顶着一张自己的面容，怎么可能不被关注？！

本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可是现在却成了别人的。

看到旁边的人拍手叫好，然后围上去跟染风歌说说笑笑的画面，景秋涵握紧手指，心里的怨毒更深。

凭什么！凭什么他用自己的身份得到自己的殊荣和朋友，甚至还要霸占自己的爱人？！

景秋涵很想回来，但是昨天跟苏以陌提起的时候，苏以陌用他身体尚未痊愈的理由回绝了他。

可是若真等到自己彻底痊愈的时候，苏以陌还会回到自己身边吗？那个剽窃别人身份得到好处的人，会那么轻易就放手吗？

不，他不会的！

景秋涵在心中狠狠否定这个想法！真真应了那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景秋涵阴郁的眸子闪过一道冰冷的光，他暗自咬牙，他不会将自己的东西拱手送人的！

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景秋涵的表情不变，声音却放得谦卑：“主子……是我……”

蓝狂正开着车狂飙，接到景秋涵的电话，忍不住唇角勾起：“终于肯联络我了？”

“主子，请听我说——从今往后九个月里你所见到的无论是荧幕上的景秋涵还是访谈里的景秋涵，都不是我本尊……”

“那是苏以陌请来的替身……”

“哦？”蓝狂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眸，就说上次那个景秋涵看起来要高一些，而且面对自己的时候表现虽然谦卑，但是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却是毫不惧怕的，原来真的不是本尊啊。

他原本一直在诧异，明明是自己派过去的卧底，也一直都有联络，怎么突然变得好久没联系一样了，不过试探了一番，他还真露出马脚了。

“这么说，上次被我抓走要挟苏以陌的人也是那个替身？”蓝狂在心中赞叹了一番，那家伙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表现还是不错的。

“是的，上次我搜集好的资料就是被他破坏的，而我受伤想要潜入猎鹰内部的计划也因为他的出现而打破……现在苏以陌对我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主子之前的要求恐怕会有点问题……”

“这么说，你不能完成任务了？”蓝狂不想听他的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属下一定会尽力而为！”景秋涵顿了顿，又道，“不过如果主子能帮我除去那个替身，我一定能更快将猎鹰的内部资料传给主子！”

043.染风歌……也是你哥哥

“你威胁我？”蓝狂转动方向盘，拐了个弯，侧着的脸庞露出凛冽的神色。

“属下不敢。”景秋涵解释道，“只不过那人给属下造成了困扰，属下一人之力无法摆平，请主子派人支援！”

蓝狂斟酌片刻：“好吧，我会派人过去接应你，这次不要再弄巧成拙了。”

“请主子放心！我一定会让苏家再一次臣服于主子！”景秋涵挂断电话，脸上露出狠厉的笑……

当年，苏以陌一无所有，自己的不离不弃才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如果，再让苏以陌经历一次，那么他就能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存在了！

这边景秋涵暗自得意暂且不提，那边安辰给染风歌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后来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令安辰着实有些恼怒。

敬酒不吃吃罚酒！

本来想好好跟染风歌商量一下他到底要不要接自己的委托，总之钱不会少给他的，可是他竟然摆起谱来，连电话都不接！

既然不接，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安辰思虑一番，终于忍不住了，他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按出几个数字，拨了出去。

；蓝狂刚挂断景秋涵的电话就又接到一个来电，他瞄了一眼，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号码。

第一遍的时候，他没管。

直到对方耐心打过第二遍来，蓝狂才慢悠悠接通，因为在开车，所以蓝牙耳机什么的都在耳朵上挂着，他懒洋洋地开口：“喂……哪位？”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对方并不回答自己是谁，而是神秘地开口，“你不是一直想得到安暮吗……”

蓝狂捏紧方向盘将车子停在了路边，靠着椅背神色一凛：“你什么意思？”

“你一直苦苦纠缠的安暮并非安暮，真正的安暮另有其人……当年那个安暮其实是——”

声音戛然而止。

蓝狂追问了两声：“喂？喂？”结果对方没有回应。

不过刚刚那人的话倒是让蓝狂凝眸深思——什么叫真正的安暮另有其人？

电话那头的安辰吃惊地看着脸色阴沉着抢走他手机并飞快挂掉的安暮，故作委屈：“哥，你干嘛挂我电话？”

安暮不理会他委屈的表情，冷着脸道：“安辰！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安辰继续装糊涂：“什么啊……哥，快把手机还给我啦！”

“安辰，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把染风歌的事告诉蓝狂，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安暮看着仍然不以为意甚至还翻了个白眼的安辰，强调道，“我说到做到！”

“可是那个蓝狂很讨厌啊，他老是来纠缠你！”安辰不满。

“那是我的事。”安暮边说边把安辰的手机没收，“与其有时间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如多关心关心小雅。”

“我就是搞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向着别人？”安辰忍不住抱怨道。

安暮诧异地看着他：“什么叫别人？小雅也是你妹妹，更是你的双胞胎妹妹，你们两个应该更亲才对，为什么你总是对她有敌意？她招你惹你了？就算她真的不小心招惹到你了，作为哥哥，你也不应该记仇，更何况，她身体不好，你就不能多让着她点儿吗？

安辰不说话，心中却在讽刺：安暮啊安暮，你还真是个二十四孝好哥哥，只可惜你的好都用在了别人的身上，对于我，你从来没有主动给过一分哪怕是半分的好……

——全都是我在索取，我在缠着你，如果哪一天，我不再缠着你，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你也没有半点察觉？是不是……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安辰自嘲一笑，接了话头：“我哪次没有让着那丫头啊？你就只看到我欺负她，没看到她欺负我。也对，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说完，安辰转身欲走。

安暮拽住他：“安辰！”

安辰头也不回，声音冷了几分，但是他却用另一种口气说出来，带一点质问带一点生气：“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安辰，我们谈谈吧！”安暮义正言辞地开口。

“有什么好谈的！无非就是告诉我，别人怎样怎样怎样……可是别人是别人，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知道他们怎么样怎么样啊？”安辰不想听，转身又要走。

安暮没拉住他，却用话语让安辰止了步。

“染风歌……也是你哥哥。”

乍然听到这话，安辰果然愣住了。不过随即他又笑了，回过头来，讽刺安暮：“哥哥？真是好笑，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拜托，你要编故事也编得像样一点好不好？”

安暮脸色凝重，认真道：“我没有编故事，也没理由骗你，我是说真的。”说着安暮重复道，“他真的是你哥哥！只不过……很早之前……他被妈妈丢弃了……所以，你们才没有见面的机会……”

安辰先是一愣，随后别过头去：“我不信！”

“这事千真万确，我亲身经历的！”安暮表情痛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看着安辰道，“那时候你跟小雅还很小，又在外公家过了万圣节就一直没回来，所以才没有见到他。但是，我见到了，也跟他相处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安辰虽然不想听，但也没有真的离开，而是站在门边靠着门框听安暮回忆往事。

“他很乖巧，也很聪明，更会疼人儿，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我跟爸爸都很喜欢他，可是妈妈不喜欢，所以才设计把他从安家赶了出去。不，不是赶出去，而是光明正大地丢弃……”

“既然你跟爸爸都喜欢他，那为什么还会把他弄丢了？”安辰打断道，“果然还是编的吧？”

安暮原本沉浸在回忆里的温柔眼神猛然变得凌厉，安辰将眼底的不相信收起来，继续听。

“那时候妈妈带我跟他去了纽约滑雪场，疯玩了几天，但是回家的时候妈妈事先给我下了安眠药，而且故意把行李丢在旅店，哄骗他回去拿，在他下了车子进到旅店之后，妈妈就一路狂飙，把他甩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妈妈不是这样的人！”

“我当时也不相信啊！”安暮苦恼地扶着额头，“我本来以为，可以有个很好的玩伴，结果刚刚跟他建立好感情就被破坏了……后来我觉得自己那天突然困得不行睡得死沉死沉的有点不正常，所以去医院检查，然后才知道是被下了安眠药……我想告诉爸爸这件事，可是妈妈苦口婆心地劝我，说她那样做完全是为我着想，染风歌在安家只待了三个多月就得到了爸爸的宠爱，如果时间久了那还了得？说不定以后安家的财产肯定都是他的了，所以妈妈才出此下策……”

“当时爸爸已经跟妈妈大吵了一架，还派人去纽约进行地毯式搜寻，可是他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我当时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一个人伤心了好久，直到两年前——”

安暮一顿，苦笑着摇摇头，道：“两年前，染风歌回来报复安家，他先招惹了蓝狂，从他手里拿到龙威集团的客户名单，然后故意留下有关安家的讯息让蓝狂联想到我，从而想利用蓝狂把安氏整垮……”

说到这里，安辰忍不住挑刺儿：“他都这样对付安家了你还向着他！他是来复仇的啊！不是来跟你讲什么兄弟情义的！”

安暮很想对安辰说一句‘你不也是吗？你为了家族利益不也是不择手段，不讲兄弟情义吗？’，但是看着他气愤的脸颊，却莫名又有些欣慰。

其实安辰除了有些小孩子气，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其他方面……他还是很向着自己的。

毕竟，血浓于水。

“话虽这么说，但是后来，他接到了我的委托……”安暮说到这里，瞄了一眼安辰——当初爸爸住院，找来律师准备要立遗嘱。安辰率先按捺不住想要找机会剥夺安暮的继承权，所以那段时间，安暮也是很危险的。

安辰见他看自己，也想到了那时候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他小声道：“不是都过去了吗？再说，现在在说他，干嘛又扯到我头上来？”

“我当时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小安扬，只听说他们替身行业有个金牌替身叫染风歌，很厉害的样子，所以才找了第三方的人约见到他，并委托他在爸爸立遗嘱之前代替我在安家出入……”

“于是，阴差阳错的，他就轻易地混到了安家……”

安辰忍不住猜测道：“再然后，他就招惹蓝狂？然后蓝狂以为是你在耍他？所以才追着你不放？”

044.你太不了解我了！

“不是，后面他以我的身份跟蓝狂的逢场作戏是我委托他的。”安暮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安扬，正好蓝家在美国的势力也很强大，如果能够在商场上和蓝家合作，争取到多一点的利益，说不定爸爸会将财产分多一点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