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呼了口气,凑到费依的耳后唤道:「长官,还醒着吗?或者要我把你抱去床上?」
「你……省点力气吧……」费依说,还是那么不饶人,只是声音显得气若游丝。
和那晚不同,今天的费依没有在注射抑制剂后立即失去意识,尽管现在他的脑袋不能说有多清楚,但最起码还晓得回话。
亚瑟轻笑起来:「真的不要吗?我看你似乎不像有力气站起来。」
「很快就会有了……」费依固执地不领他的情,然而倦怠之极的眼皮却呈现出耷拉下来的趋势。
亚瑟接着笑,也不反驳,就这样趴在费依身上不动。
过了一会儿,亚瑟低柔异常地说:「有没有人说过趴在你身上很舒服?」
费依翻翻眼睛,不知道是反感的表示,或者只是单纯地想逼自己别闭眼而已。
「嗯哼,有的……」他嘟哝着,「不过被一个男人这么说,倒还是头一次……」
「照这么说,这就是你的第一次了?」
「……见鬼。」费依因为这暧昧的说法而皱了皱眉。
亚瑟压根不介意这句低咒,尽情用胸膛感受着费依背上紧致的皮肤,以及结实的肌肉。
像是为了确认手感,他的手摸上费依的背部,慢慢往下滑行,一直来到臀部,变本加厉地用手指捏了几下。
此时的费依一丝不挂,早在之前昏迷时他就已经被亚瑟剥得精光,虽然这没有必要,包扎伤口只要脱掉上衣就够了。
亚瑟个人的擅作主张,起先费依懒得去在意,但是亚瑟现在施加在他身上的行为,让他感到相当不能接受。
「你摸够了吗?」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要是你不介意,请从我身上下去,给我一个起来的空间?」
亚瑟想了想,尽管有些舍不得这具身体,但他还是翻身让到旁边。不征询费依的意见,径自拉过他的手臂环在肩上,把他搀起来送到床边躺下。
这一次,费依没有驳斥亚瑟的自作主张。
费依心里并不是不清楚,以眼下的状况,凭他自己是站不起来的。
如果真要他自己来,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爬」上床了。
躺下去后,全身轻松许多的费依很快遭到倦意的来袭,闭上眼睛。
亚瑟在屋子里找出先前用过的创伤药,涂抹在费依肩膀的咬伤上,之后扯了块纱布进行包扎。
多亏了这里是猎人的家,经常与动物打交道的猎人,家里必定常备着一些医疗用品,尽管不那么先进。
包扎完毕,亚瑟就势在费依身边侧躺下去,试探地喊道:「长官,你还醒着吗?」
「我睡着了……」费依懒洋洋地答道。其实他很想打几个呼噜以加强效果,可惜实在没那个闲劲。
亚瑟牵了牵嘴角,手心覆上费依的胸膛,爱不释手般地反复摩挲着。后者已经累到懒得理睬,干脆由着他去。
大概有一两分钟过去,亚瑟忽然说:「你救了我,刚才,还有之前。」
费依打从心底极度不想回话,但他更不想让亚瑟解错情,无力地应道:「职责所在……」
他要送回总部的,必须是一个完好的亚瑟·加拉斯。
亚瑟受点小伤,可以;但要是伤及性命,比如致命的病毒,那绝对不行。
费依职业化的说法,却并没有让亚瑟觉得打击。恰恰相反,亚瑟在听到他的话时,眼睛倏地亮起来,就好像是看到什么光彩夺目的绝世宝贝。
隔了好一阵子,亚瑟才梦呓似地呢喃:「回想起来,你早就给了我另一个第一次呢。」
费依没有答话,这会儿大概是真的睡着了。
亚瑟不理会这些,兀自把脸凑过去,含住费依的嘴唇轻轻吸吮。
也许是梦境,也或许是条件反应,费依微微张开了嘴。于是亚瑟把舌尖探进去,不放过任何角落,尽情在他口中搜刮着——这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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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人从猎户的小屋里出来,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清早。
大雨停了,地上满是积水,踩上去就是一脚淤泥。
不知道这见鬼的天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费依真想把老天爷抓过来问一问。他实在非常不爽。
总部由于天气而无法派出支持,这已经够糟糕了。现在他又再度失散了同伴,要他和阿瑟单独相处,简直就是折磨。
自从遇上阿瑟,他接二连三的昏过去又醒过来,狼狈到极点。说阿瑟是他的「灾难」真是正确极了。
偏偏还决不可以甩掉。其实也是,能够被摆脱的灾难,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灾难了,不是吗?
所以费依只能忍一刻钟是一刻钟,忍一小时是一小时,到现在已经忍过了两天。
其实大部分时候,阿瑟也并不是那么全然惹人反感。至少他还算合作,没有对目前的境遇抱怨连天,有时候还能帮忙费依更换纱布。
平心而论,阿瑟对费依还是不错的。而费依所难以忍受的也就是这一点。
阿瑟是什么人?
是他的任务对象,更是害他失去两名部下的元凶。
费依本身不是个爱记仇的人,但他无法释怀,卡尔、本森、斯考特,现在都正经受着病毒的侵蚀,痛苦地不知道在哪儿游荡,更或许在身不由己地散播着更多的病毒……而他自己却独享着抑制剂,因为有阿瑟在身边。
每每看到阿瑟那无所谓的脸孔,似乎事情发展成这样是顺理成章的,费依就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然而又无计可施。
以前费依从没有对哪个人这么看不开,介意到了骨子里。就只有阿瑟如此特别,特别到费依甚至想过把他一口吞下去,仿佛这样就能抹杀掉他所促成的这一切。
当然了,费依没有这么天真,所以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时刻尽职尽责地保护着阿瑟,照顾着阿瑟,寸步不离。
这几天以来,费依身上的枪伤没发生恶化,但也没怎么好转。
作为外伤,他的伤势可以说相当严重,而又得不到相对周到的处理,天天还要赶路,他的伤口能够稳住不恶化,已经是托尽了这副良好体质的福。
当然也有阿瑟的一部分功劳。
为了清理伤口,纱布需要经常更换。不知道是不是做多了的缘故,阿瑟的包扎手法日益娴熟,已经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勒得费依直皱眉头了。
这天换纱布的时候,费依坐在地上,看着蹲在他面前的阿瑟,忽然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阿瑟用牙齿撕下来一截纱布:「你讲。」
「那些追踪我们的人,是你父亲派来的。」
费依说着,眼睛里透出锐利的狐疑,「但是那天他们的行为,在扫射当中似乎并没有顾忌到你。难道他们来救人却不知道要救的人长什么样?或者说,他们真的只是来救你吗?」
阿瑟沉默着,直到把纱布在费依身上缠好,才回视了他的眼睛。
「你知道加拉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孩子?」阿瑟淡淡地反问。
费依摇头。他根本没可能知道。
「加拉斯在生下我之后得了一场病,然后就不能生育了。」阿瑟说,「而他原本是想要更多的孩子,最好是女儿。」
费依挑起眉。
有多少人死于战乱,死在加拉斯私贩的那大量军火之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所以呢?」费依耸耸肩。
「所以……」
阿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向费依笑了笑,「他认为我是他的灾星。他恨我。」
说完他就转身背过去,似乎是在遥望远方,虽然由于树木的阻挡其实根本看不到多远。
费依望着阿瑟的背影,脸上露出轻微的愕然。
尽管他从不以为当加拉斯的孩子是什么幸运的事,但没想到会落得被父亲憎恨这样的悲哀田地。
只不过……哼,他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同情。
憎恨的,被憎恨的,说到底都是同一类人。
相比之下,他更加觉得加拉斯派来的那些追击者,其目的越发值得推敲了。
第七章
不知是不是老天成心作对,被费依视作「希望」的村庄,却每一次都让他失望。
上回到达的村庄,用满地的尸体迎接他。而这回好不容易找到的另一座村庄,虽然地面上没有四处横尸,但也没看见哪怕一个活人。
从踏进村庄的那刻起,费依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手脚凉丝丝的,似乎在被人盯梢着,但是不管他怎么张望,始终没在路面上发现人影。
村庄里的气氛极其阴森,让人窒息,没有像寻常村庄该有的那些狗吠之类的声音。
所有的房子全都门窗紧闭,把外界的一切拒绝在外,仿佛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事实上,要不是周遭有这些房子存在,费依简直以为他们进入了一块墓地。
「也许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费依低声说,斜眼看了阿瑟一眼。后者走在他身边,摊了摊手,「如果长官这么认为。」
在口头上,阿瑟一向都不像行为上表现得那么妥协。
反正费依早已经习惯,不在意地捏住阿瑟的胳膊,正准备拽着他走回头路,前方却忽然传来动静。
那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房子后面传过来,很快地,一大群平民打扮的男男女女出现在两人的视野范围当中,并在朝他们快步接近。
在听见动静的时候,费依本以为终于出现了可以问路的希望,但是在跟对方打上照面的瞬间,这个念头立即就被推翻。
「Shit。」费依拉着阿瑟飞速奔跑起来,当然走的是相反方向。
那些村民发出他听不懂的怪叫,在后面紧追不放。
费依不想浪费有限的弹药,只能带着阿瑟跑,一秒钟都不能停。万一要是被追上,阿瑟肯定会被那群狂暴的V病毒感染者撕成碎片。
论速度,费依和阿瑟自然不会输给这些平时都干农活的平民。但是由于不熟悉地形,有些他们要绕弯子的路,对方却会抄近路,好几次险些被赶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费依掏出一颗手雷,忍住歉意把心一横,将手雷投掷出去。
村民们有的被手雷炸死或炸伤,没被炸到的也乱了阵脚,费依趁乱突围,加快速度带阿瑟逃离,很快就把村庄远远甩到身后。
危机暂时是摆脱了,但费依仍然不能怠慢,他必须保证将阿瑟置于绝对安全的情势下。
他带着阿瑟进入树林,继续往前跑,在经过一颗粗壮大树的瞬间,突然有一道人影窜了出来。
费依防不胜防,冷不丁挨了对方一拳,好死不死地就砸在他胸前的枪伤部位,顿时痛得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伤口再度开始渗血,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在衣服内急速地蔓延而开。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敌人,费依用力把阿瑟甩到一边,直起身就要回以重击。
拳头挥出去,却在距离对方的面颊一公分处,突兀地停下来。
费依错愕地瞪视着此时站在面前的人,脱口喊出来:「斯考特?!」
真是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偷袭者竟然是他的部下。
难道说,刚才脱出的村庄里所发生的那些,也都是斯考特的杰作?
很遗憾但也理所当然的是,斯考特压根不理睬长官的叫喊,眼睛里狰狞的嗜血光芒,也没有因而褪下去哪怕一丝一毫。
他抓住费依分神的空档,又是一拳击中费依的旧伤。费依不禁往后跌撞几步,捂着伤口苦笑。
就像阿瑟说过的那样,V病毒感染者依旧存有意识,但那是只对自身有利的意识。
斯考特的目标是阿瑟,所以必须先把阿瑟的保护者干掉。而斯考特作为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最擅长的就是挑敌人的弱点下手——他无疑留意到了第一次费依被击中时的痛苦反应。
想到这些,费依实在是忍不住要苦笑。他还从没想过会有被自己的部下攻击的一天,甚至意在致他于死地。
但他可不想对斯考特下杀手,大喊道:「阿瑟,抑制剂!」
话音刚落,斯考特再度攻击过来,手里握着一把银光!亮的军刀。
费依接连避开了几轮戳刺,脚后跟却不慎绊到地上的枯枝,失重的身体向后踉跄几下。
斯考特趁势扑上去,把费依撞得仰面倒下,跪在他身体上方,举起刀毫不犹豫地向下刺去。
还好费依及时扣住斯考特的手腕,跟死亡打了一个擦边球。但由于血液不断流失,费依的气力同样在逐渐削弱,而斯考特仍在卯足劲要把刀刺下来。
这样的对峙,到最后只可能有一个结果——费依会输,输掉自己还有阿瑟两个人的命。
「阿瑟……」
费依拼上仅能抽出来的力气发出声音,「快点,抑制剂……」
几秒钟后,阿瑟过来了,往斯考特的后脑勺落下重重一砸,斯考特当场栽倒下去。
费依吃力地支起身体,瞪着阿瑟手里的石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愠怒地吼着,「我不是叫你拿抑制剂吗?」
阿瑟扔了石头,平静地看着费依:「我认为这样抑制效果更直接。」
「你……真是让我受够了。」
费依大步跨到阿瑟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别再讲什么决定权在谁手上之类的废话,现在,立刻把抑制剂给我。」
「冷静点。」
阿瑟还是不愠不火,「如果想给他注射,还是我来动手比较好。你是军人,不是医生。」
费依一堵,讲不出话,只能紧抿着嘴盯着阿瑟。后者慢条斯理地取出皮带里的抑制剂,抬起头看向费依,目光忽然一震:「费依!」这是他第一次直呼这个名字。
其实不必他提醒,费依已经在他烟灰色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身后那个举着刀的身影。
费依挥出右手,准确地捏住斯考特刺过来的手腕,另一只手把刀夺走,旋即转过身去。同时刀在他手里竖着,他的本意是想借此先把斯考特威吓住。
然而让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斯考特竟然整个人扑过来,左胸一下子撞在刀口上,刀身深深地扎了进去。
就好像被刺中的人是自己,费依瞪着眼睛迅速松手,但刀仍留在了斯考特身上。
斯考特抬手捏住刀柄,眼睛瞪得更大,里面却是空茫茫的。也许此时的他有着很多很多情绪,也或许什么都没有。
总之直到他倒下去的一刻,他始终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费依眼看着斯考特在面前倒下,这才恍然回过神,蹲下身捧起斯考特的脸不断拍打着:「斯考特,看着我,撑下去!振作点,撑下去,撑下去……」
在这一连串的呼唤中,斯考特只是两眼木然地望着天,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那一刀刺中的不是别的部位,正是他的心脏。
费依花了半分多钟时间,说服自己相信,并接受了「斯考特已经死亡」这个事实。
他放下斯考特,用手为他合起眼帘,然后拔出他胸口的军刀,从他颈上扯出一条链子,用刀割断,再把链子以及套在链子上的军牌装进上衣口袋。
完成之后,费依站起来,垂眼望着死去的部下,深深吸进一口气:「加拉斯,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其实我对你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
他侧过头,视线平缓地移向阿瑟,眼中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你足够冷静,面对混乱局势面不改色;你也够有胆识,你所接触的创造的都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危险事物;此外你还有很多优点,漂亮,聪明,灵活,等等等等。
在其他任何情况下,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敌人,我仍然会表示欣赏,哪怕只能做半个钟头的朋友,我也会做。」
费依顿了顿,唇边漾起冷蔑的弧度,「偏偏你是个他妈的人渣。」
阿瑟的目光一度摇撼了几下,随即就恢复正常。
「长官,我也可以坦白告诉你,其实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我甚至觉得你完全没有军人该有的样子,只是在军队里混饭吃的那路货色。」
他沉着地回应道,「不过后来我慢慢发现,你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吊儿郎当。你常常给人一种你不认真的错觉,而事实上,有不少东西你都会较真,尤其是那些需要你认真对待的东西,你绝不会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