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肚明,自己对魔皇是动了真情的。以他的修为和通透心性,并不会否认这一点,否则当年他就不会留下后手,利用魔皇的精血偷偷架起一道神魔通道了。
当初他离开魔界,一是因为魔皇长霆那要强的死性子,绝不会让他留在眼前碍眼的(何况还有冥尊胖婴在时时刻刻提醒魔皇自己曾受的「屈辱」)。二来,重光觉得他们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而且他也需要时间来考虑将来与魔皇的关系如何继续。
神与魔的生命都是无限的。虽然冥尊磨磨蹭蹭这么久才带了外人进入白玉葫芦,但一百万年的时光对重光来说并无太大影响。只是此时看着魔皇繁盛的后宫,重光虽然神心通彻,却也免不了骂几句魔皇的淫靡浪荡。
让你收姬妾,宠魔女!哼哼,这次不把你的后宫收拾干净,本帝就不是上古神帝!
重光勾起唇角慢悠悠地一笑,抬腿迈进了落英殿。
魔皇回到寝殿展开魔识探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天魔宫有何异样。
他的生命长久,与魔界相伴而生,别说一个区区的天魔城,就是魔界上下三层全界,只要他想,就没有他的魔识达不到的地方。此刻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反而让魔皇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相信自己刚才在前殿宴会上感受到的那一丝波动绝不会错。因为那波动……实在熟悉得让他想否认都难。若是寻常情况,他也不会在意。魔界天天发生那么多事,他哪里管得过来?但一想到可能与那人有关,魔皇就静不下心来。
如果说重光这一百万年来只是时不时地想起魔皇,梦中相见也是纯纯地拥抱细语,那魔皇的情况就要比他严重多了。毕竟当年魔皇生产之时,不自觉地因为重光的大衍迷幻术而种下了心种。
所谓心种,实在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即便以神帝魔皇这等修为,也是说不清楚的。有些人一生可能都不了解自己,感情发生了,却自欺欺人地当做不知道。魔皇的心种来由难以说清,却可以从侧面证明,他对重光也是产生了真情的。而这种真情在他理智的压抑下,便全部渗透到了心种里,成为其生根发芽的最佳养料。
这近百万年来,魔皇只要空闲下来,便时时刻刻都能想起重光。不管是他持戟与自己对战时的样子,还是纵情欲海时沉迷的风情,又或冷眉谈笑时的神情,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魔皇的脑海里翻腾。
这种情况简直让魔皇抓狂。所以他这近百万年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闭关修炼。只有进入入定状态,才能把那烦人的影子驱逐干净。可是他又不可能一直闭关,因此就经常给自己找些事做。
以他这等身份,除非神魔大战再起,否则是不会轻易参与魔界的纷争的。所以他闲暇时间便只能折腾儿子,宠爱姬妾,又或召开宴会玩乐了(这才的冥尊一直倒霉和魔皇后宫越发繁盛的原因)。
虽然如此,但思念(咳,可以用这个词吧?)还是时常钻到魔皇的脑子里,让他烦不胜烦。而且他虽然新纳了很多姬妾,但抱着那些妖娆美貌的魔女时,却很难再有从前的激情。因此他对后宫渐渐便越发冷淡了。
今日在宴会上他突然察觉到那一丝微弱的、熟悉的波动,不由心中一跳。但过了好几天,魔皇展开魔识细细搜索,几乎将这一层的整个魔界都搜索了遍,也没察觉出半点异样来,这反而让他更加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魔皇烦躁了!难道他对那个家伙就那么敏感?真是自己多心了不成?
魔皇开始有些后悔当年定下的停战协议了。早知道就该带着魔军冲到神界去再打几架,整日憋在魔界他都有些疑神疑鬼了。
事实上魔界范围辽阔,大陆众多,还有几个星际岛屿。魔皇的魔识虽然能探查到各处,却不可能搜索得极为细致,有心隐瞒的话,许多事还是会掩盖下来。尤其那个对手的实力不在魔皇之下,就更不是能轻易察觉的了。
比如此时,重光神帝便在魔皇的眼皮子底下,与他最宠爱的姬妾怜姬饮酒畅聊。
「呵呵呵,无名你实在太风趣了。哎哟,笑得人家肚子都疼了。」怜姬笑得花枝乱颤,身边几个服侍的魔女们也无不低低掩笑,肩膀微颤。
重光神帝举起美酒,嘴角含笑,懒洋洋地靠坐在柔软的长席上,举手投足一派潇洒风流。
「能博美人一笑,是在下的荣幸。」
这几天下来,他已经成功地赢取了怜姬的欢心。当然,他没那么傻被落英利用,不过他自有一番自己的打算。
魔界风气十分开放,并没有太多男女大妨,只要彼此看对了眼,便可纵情纵欲,极尽欢愉之乐事。魔皇实际上对自己的后宫也没有太多限制,若是有姬妾爱上别的魔,只要对他坦然相告,他便会大大方方地将人放出宫去。若是心情好,还会送上一二陪嫁。否则这么千万年下来,他的后宫早就塞不下那么多姬妾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魔皇对后宫的女人只是当个消遣之物,并无放在心上的。但若是在受他宠爱期间与别魔勾搭上,却是不能容忍的。一般只有久未被魔皇召唤的魔女们,才会被放出宫去。
怜姬目前还算受宠,每次宴会魔皇都会召唤她去。且偶尔还有侍寝,因此她是万万不能勾搭其他魔的。只有魔皇对她失去兴趣,冷落她至少万年以上,才可以考虑其他魔。不过怜姬对魔皇之心不比英荷差到哪去,且跟着魔皇对自己和自己的部族都有极大的好处,因此她并没有离开魔皇的打算。
当重光神帝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落英殿时,虽然他自称迷路才闯了进来,但怜姬的魔女直觉却告诉她,这个叫「无名」的天角族青年并不简单。她原想顺势试探一下,看这无名是何方神圣派来的。谁知无名风度翩翩,俊美优雅,举手投足间都有股与魔皇别然不同的魅力,而且见识广博,多才多艺,口才尤其了得,许多小事随口道来便能引人入胜。怜姬毕竟深宫寂寞,忍不住留他下来说话。
天魔宫的后宫范围一般禁止他魔随意出入,但如有后宫之人相邀,却可以接受。怜姬初时只打算留无名下来解解闷,谁知几天之后,却当真被无名的才华吸引了。只是她仍有戒心,便试探道:「无名,你这般留在天魔宫真是大材小用了。不若有机会我帮你向魔皇求个差事如何?」
重光立刻拒绝:「多谢怜姬垂青。不过在下实力低微,不敢奢望。」
怜姬捂嘴低笑,眸光流转:「我看你好得很,将来大有前途。魔皇陛下就喜欢你这般年轻有为的年轻魔少,且等哪日有机会,我替你引荐。」
重光却诚恳地道:「并非在下推诿之言,而是无名自知实力不足,才疏学浅,尚不足在魔皇身边服侍。在下打算过些日子便闭关修炼冲击校阶,若能成功,再回来请怜姬帮忙举荐。」
怜姬有些意外,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叹道:「你是个有大志的,这番性情,倒和当年的丰皇魔尊有些相似。」
这是重光第二次从魔皇后宫的魔女口中听到「丰皇」这个词了。他对丰皇魔尊印象不深,当年东华神帝与之一战,虽将丰皇魔尊击毙陨落,但自己也受了重伤,由此可见丰皇魔尊的实力。
重光隐约记得丰皇好似是跟在魔皇身边最久的魔尊。而且长得俊美之极,英姿过人。当年在魔界,真正是一皇之下万魔之上,若是活到今天,恐怕连如今的魔太子冥尊都难以掠其风头。
重光神心清透,忽然略有所感,道:「在下对丰皇魔尊仰慕久已,奈何无缘得见。不知怜姬对丰皇魔尊了解多少?」
怜姬玩笑道:「丰皇魔尊可是你天角族的榜样,你竟不知他的事迹?反来问我?」
重光道:「在下出生后不久就随师傅四处游历,很少回族里,对丰皇前辈的事所知不多。」
怜姬并未在意。魔界多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魔,不关心其他事也是寻常之举。她道:「我也未曾见过丰皇魔尊。只听说昔年魔皇对丰皇之宠,便是后宫姬妾也比不上。且看魔皇赐予他的封号中有一至尊至贵的「皇」字,便可知一二了。」
重光听到这里,对怜姬后面的话就没怎么留意。他的心神都停留在那句「便是后宫姬妾也比不上」。
说来他刚才神心一动,只怕正是窥测到了过去时光中的一丝阴影,而这丝阴影……也许可以称之为「情敌」?当然,重光是不会对一个死去的魔有什么嫉妒之心的,但好奇心还是有的。莫非魔皇在他之前曾喜欢过同性男魔?
这让重光心里产生了一丝微妙之感。
恰在此时,落英殿外一阵轻微的波动,怜姬脸上升起一股名为惊喜的红晕。
魔皇来了。
——全文完——
番外:
说来也是巧合。魔皇回去用魔识将魔界查了一个遍,也没找出异样的地方,但他只要一想起重光就是各种烦躁,索性来找最宠爱的嫔妃解解闷。
怜姬这几万年来之所以受宠,便是因为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所以魔皇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魔皇驾到伴随着巨大的威压,落英殿整个落在了魔皇庞大的气势中。那高大健美的身躯充满力量与威严,上位者的强大气场让低阶的魔侍们不可抑制地颤抖。
怜姬在臣服与屈压中充满欣喜,毕恭毕敬地跪在大殿正中,柔声道:「婢妾恭迎魔皇驾到。」
魔皇一进来,便察觉有些不对。魔识一扫,发现有个身影刚刚消失在殿后的侧门处。
魔皇眼睛一眯。在他的天魔宫里,无人敢如此大胆地藐视他的存在,居然敢偷偷避开他?
「起来吧。」魔皇从怜姬身边走过,冷声道:「刚才还有谁在?」
怜姬微微一愣,起身后环顾左右,发现殿上少了无名,不由心中一跳,忙道:「有个天角族的魔尉因为迷路,误闯了婢妾的落英殿。婢妾见他是呼努魔尊的手下,又是初来天魔宫,便留他下来说说话。刚才他一直在这大殿上,婢妾的这些魔侍们都能作证。怎么此时却不见了?」说着露出一脸迷茫又无辜的表情。
魔皇挑眉:「天角族的魔尉?叫什么名字?」
怜姬道:「他说他叫无名。」
「哼!」魔皇冷哼一声,甩袖背手,往殿后而去。
怜姬此时隐隐察觉出古怪,生怕连累自己,赶紧跟在后面。
落英殿后面便是一片花园,景色幽美,花团锦簇,各种魔界之花不分季节地盛开着。
魔皇大步走进花园,便见一片淡黄色的魔月花中静静伫立着一个高挑优美的身影。
魔皇眼皮一跳。那人虽然背对着他,但只凭那背影,就是化成灰魔皇也能认出来。
他没想到自己遍寻不获的人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出现在眼前,而且居然还是在他爱妃的后花园里,这实在是……火大!!!
魔皇的怒气毫不犹豫地散发出来,强大的威压瞬时充满整个落英殿。怜姬承受不住地如此强大的魔威,登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后面的魔侍女们功力低的已经双眼泛白昏迷了过去。
「陛、陛、陛下……」怜姬颤声求饶,但上下牙关打架,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限恐惧地望着魔皇那高高在上的强大背影。
一声轻轻地叹息忽然响起,仿佛一阵微风吹散了狂沙,空气中传来轻柔的波动,温暖的气息瞬间充斥四周,暖洋洋地让人身心都放松下来。
怜姬顿觉压力一轻,魔皇的魔威也被吹散了一半。
「别吓到了你的侍妾。」那声音温润柔和,是魔女们没有感受过的,便如这世间最温柔地一缕风。
魔皇气息一顿,紫色的双眸猛然精光暴涨,一副蓄势待发、随时都要出手的模样。他一字一字冷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重光手上拿着一朵刚摘下的魔月花,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张完美清雅的脸。这张脸不是重光的本容,仍然保持着魔族天角族的特征,看上去还是「无名」的模样,却好似又多了什么无法描述的韵味。
「这个问题,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比较好,你说呢?」重光微微一笑,登时如月华初升,流露出万物皎洁的光辉。
魔皇最讨厌他这幅样子,简直就是装模作样。
想当年他与三位上古神帝初相识时,大正神帝便如正日阳光,散发着灼热而公正、严谨、无私的光芒,把魔皇暗自里「晒」得够呛。但好歹大正神帝本身便是个公正严谨且无私的神,魔皇虽是魔界之皇,却也并不反感大正神帝的帝晕和神辉。而东华神帝英武威严,充满力量,且十分善战,又难得地性格温和。魔皇那时也并非脾气不好的魔,因此也算相谈甚欢,偶尔还一起切磋一下武艺。但唯有这个重光,从第一次初见时就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爱搭不理的,偶尔说个话也是耷拉着眼皮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让魔皇心里十分憋屈。
当年宇宙初生,本身就没几个神魔,大家也算同舟共济,且那时魔皇还是个有上进心的五好青年,对重光的懒惰和懒散就有些看不顺眼。只是他和重光又没什么关系,管不到他,虽看不顺眼,却也相处得下去(反正大部分时间重光都在睡觉==)。谁知他这边大度,重光那边却三五不时地给他穿小鞋,总是不经意地讽刺他几句。魔皇看在他两个兄长的面子上都忍了下去,但这个恶性关系却也种下了。
后来四人道不相同,各自有了自己的界,便渐渐不再往来。但对他们来说,生命无限,漫长的时光中总会有偶然相遇的时候。再见面时,重光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气质,那种清雅雍容的模样,让对他印象恶劣的魔皇不断腹诽:装模作样!
因此魔皇最是厌恶重光的这幅样子。再加上当初二人发生那种关系,魔皇不仅狼狈不堪落入下风,甚至还为重光生下一子,而重光却始终是那种云淡风轻、从容淡定的样子,怎能不让魔皇气红双眼?
不过重光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魔皇冷哼一声,四周的空间发出一阵微弱的扭曲,景色随即变换,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将自己和重光转移回了天魔殿。接着他突然发动脚下的巨大法阵,将重光困在其中。
重光神帝仍然拿着刚才摘下的那朵魔月花,不慌不忙地轻轻一抖,花瓣落下,犹如滴入水潭的一滴水,瞬间打破脚下法阵的平静,引起阵阵涟漪。
魔皇若有似无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冷笑,眸光一闪,法阵发出阵阵褐色光芒,天空中隐隐有肃杀的魔乐响起。
重光轻轻一叹,将魔月花放在唇下,妃色的双唇轻轻一张,吐出一口仙气,接着他将魔月花轻轻一送,往上空扔去。肃杀冷锐的魔乐之音顿时一转,竟隐隐有转调为悦耳的仙乐之音的趋势。
那间,一魔一神已交手数招。
目前魔皇与重光神帝算是势均力敌,但这里毕竟是魔界,周围充斥着浓郁的魔气,不管天时、地利还是人和,都是魔皇大占上风。因此他极为自信,对重光的响应只是冷笑,好似猫捉老鼠一般,抱着戏耍报复的心态不紧不慢地再次出招。
只是魔皇却算错了一件事:如果没有十全的把握,以重光那等懒散谨慎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涉足魔界的。
魔界虽是魔皇的主场,但重光手中却有一个对付魔皇的大杀器,那便是当年魔皇生产时落下的几滴精血。要知道,对于神、仙、魔、妖等修炼之人来说,自身精血乃是根本所在,不仅可以重塑躯体,甚至还对其修为、寿数有巨大影响。哪怕凡间百姓最低等的咒蛊之法,只要有了对方的毛发和生辰八字都可以产生效果,让人或疯或狂甚至死亡都不稀奇。到了重光与魔皇这一等级,其危害更是升级数千万倍,重光仅仅利用一滴魔皇的精血凝炼成的血凝珠,就将封闭了上百万年的神魔通道打开了一道裂缝,由此可见厉害。
此时一神一魔斗法,魔皇牢牢占据上风。天魔宫上空风卷云涌,大量浓郁乌黑的魔气在疯狂凝聚,天魔城内的众魔们纷纷从住所出来,仰头目瞪口呆。有那等修炼狂魔不由哈哈大笑,放声大喊:「这是魔皇陛下在修炼魔功,引来了魔地深渊的魔气。快趁现在闭关吸气,借着魔皇陛下引来的魔气修炼可以事半功倍!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啊!」
有经验的高阶魔将则隐隐发觉其中古怪:「魔皇陛下虽然已有数十万年没有再凝聚魔地深渊的魔气修炼了,但此时的景象好像有些不一样……」